从巴士下车后,我在狭仄的山路上走了四五十分钟,本来想打车,但是在岩泉的时候听说,从公交车站到旅馆的那段路就连小型出租车都无法通过,只好换乘巴士了。暮色渐渐降临,虽然刚过五点,但是山里的夜晚降临得比较早。心里刚刚觉得有些害怕,就看到了旅馆柔和的灯光。

(果然是这里!)

我想起来了。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在山路上。我累得走不动,只好求她背我。

我们很快就看到了灯光。一路上,母亲不住抽泣。那样坚强的母亲,竟害怕天黑走山路啊。这下子总算要到目的地了,不知她会不会如释重负。

按照三十年前的情况来算,从东京到这里恐怕要花二十小时以上。记忆这东西真是靠不住。我脑海里完全没有乘电车的印象,只浮现出母亲走夜路的背影和看到旅馆灯光时的欣喜,所以我一直以为那地方离东京很近。如果记得坐了很长时间的电车,可能早就发现这家店了。

当然,这只是空想。我直到年近四十才敢重履此地,二十出头时就算知道了地点,又哪里肯来呢?

这便是命运的安排。与其反抗,不如感激。

“要预约才行啊。”

我报上姓名之后,账台的那个男人似乎有些不满。

恐怕是出了岔子吧,我的预约失效了。幸好有空房间,倘若是旅游旺季,就没辙了。我把行李交给掌柜,去走廊看了一看,果然跟以前一样宽敞。

我看着现实中的旅馆,记忆不断涌现。走廊前面是一段较矮的楼梯,从那里左拐就能看到有悬崖的院子,再往前是个大浴场。浴场的水里含有硫酸,所以洗澡的地方有些滑,我觉得很好玩,经常去潜水。潜到底后碰到墙壁,只要趴到那上面,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滑动。我用胳膊肘控制方向,有时会一头钻进母亲泡澡的池子里,母亲见状总会轻轻一叹,在水里摸索着找我。

乳白色的池子里根本看不见水下半米的人。我闭着眼睛,时不时碰到母亲的腿和乳房。有时甚至会用手掰住她大腿,把脑袋塞到腿间。

(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啊。)

那年母亲才二十九岁,比现在的我小近十岁。

我常常设想比我大二十二岁的母亲的样子,仿佛她在阴间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变老。我瞧瞧身边三十来岁的女性,忍不住再次感慨母亲的年轻。

“这是澡堂的里面吧。”

掌柜听我喃喃自语,转过头向我望来。

“我记得有个单独的房间来着。”

掌柜点头一笑。

“现在还有吗?”

“您是听谁说的呀?”

“不是……这个不用听别人说也知道。”

“是这样啊。”

“那个房间能住吗?”

“不能,虽然以前的确是独立的房间大概是年久失修,不能住了,毕竟都三十年了呀。”我如释重负。

倘若只有那个房间空着,让我住进去的话……

我只想从外面看看。这样真是太好了。

“您中意哪个姑娘呢?我们店里有一个瘦姑娘和一个微胖的姑娘……两个都是二十五六岁。”

“啊,这里还有这种人啊?”

掌柜说得若无其事,我则唯有苦笑。转念一想,一个大男人孤身来到这算不上是景点的乡下地方,真不怪人家这样问呀。

这家旅馆几乎没有娱乐设施,估计这种服务是以前旅客鼎盛时留下来的。我当然不是冲着这个才来住宿的,却又觉得不妨拿来当个写作素材。这一想,就有些兴趣了。

说真的,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漫漫长夜。屋里连电视也没有,在寂静的屋子里整夜想着母亲,实在太凄凉了。“只是陪我喝喝酒,可以吧?”

“这个全看您的需求。”

“那就请那位瘦姑娘来吧。”

“柜台结算请勿赊欠。如果要延长时间,也请结清。”

掌柜郑重说道。

我做了一个很突然的决定,这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会是怎样一个姑娘呢?如此深山之中,想来无非是浑身土味、手指长满倒刺的女人。反正别抱太高期待就对了。我如此寻思,却总归有些激动。

我有多久没跟女人睡了?怕是有半个月以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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