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过一期关于东北民宅的访谈节目,嘉宾是在岩手博物馆工作的一名年轻学者。让我主持这期节目,并不是我对建筑有什么研究,而是因为我常常在小说里提到民宅的事情。节目顺利录制完成后,和嘉宾一起去喝酒,席上他给我看了一本画集,节目上用到过这位画家的两三幅画。画集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东北的民宅,虽然这位画家在中央不太有名,但可以看出颇具实力,可惜听说十年前就已过世。他工作的博物馆举办了大型的回顾展,这本画集就是其中的目录册,我边听着他的讲解边翻开画集,就这样看到了那幅画。

一开始并没什么,只觉得有些眼熟,那不是民宅,而是建在悬崖边的旅馆。在淡粉色晚霞的笼罩下,二楼窗户发出淡淡的光。一对貌似夫妇的男女并肩站在阳台上,凝视着院子外面陡峭的悬崖。

构图并无特别之处,杂草丛生的屋顶和将要剥落的墙壁确实显示出作者出色的画功,可惜整幅画被悬崖搞得失去了平衡感,甚至沦落到跟观光特产的风景画无异。把这些景色挤到八号画布上,实非明智之举。

本来都翻了过去,可我又找回到这一页,不知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我。我仔细看着院子周围的一圈铁栏杆,心里突然七上八下。这恐怕不是偶然。有悬崖的地方立上栏杆无可厚非,铁索这东西也是到处都很像。但是……

这座建筑呢?二层阳台的防雨窗套上画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我忍住恶心的感觉凑上去看,只凭轮廓不能断言到底是何物,不过很像一个葫芦。

学者看到我的样子,介绍道:“这是招福偶人。”

“……”

“把招福偶人雕刻上去了。”

我喝了口酒润了润喉咙,问道:“这是……哪里?”

我还记得这个雕刻在窗套上的招福偶人!

我的眼神里肯定掺杂着胆怯和期待。

这旅馆正是我寻觅了三十几年的地方。不,不能这样说。这其实是我想去却终因胆怯而不曾探寻之地。

现下,既然再度见到它了,就不能再逃避了。

我仿佛重拾了脚踩在画中庭院的石板上的感觉,凉飕飕的。

“是山里面的一个温泉,从岩手的岩泉市坐巴士大概两小时就到了。”

学者见了我的样子,一时不免茫然,只得这样说道。

“我小时候去过那里。”

“你去过?怪不得啊。”

“我没想到它在岩手。那次是母亲带我去的,她的老家在静冈。”

因此,我一直怀疑这里是不是热海,甚至箱根的山间温泉。

(母亲为何去岩手呢?)

我知道那边没有亲戚朋友,所以无法理解母亲的行动。倘若只是观光,那里未免太荒凉了。

“那家旅馆现在还在呢。为了制作画家的年谱,我两年前去过那里,和画上几乎一模一样,而且用的是自家发电。那样的深山,在岩手也很难得。如果只是这么一个峡谷,可能游客也很少,但是岩手三陆海岸的悬崖很有名……岩泉以前是交通要地,听说这家旅馆也很热闹过一阵……三十年前的话,说不定刚好是那个时候呢。”

“那家旅馆还在?”

我微微有些晕眩。

这就是说,我和母亲住过那么些天的昏暗的房间可能还在。

酸甜的感伤和恐怖一同占满了我的心。我默默告诉自己——必须去一趟。那是一旦发现就不能逃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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