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季到初夏的傍晚,在东方天空闪烁着仿佛珍珠般清亮白光的,是处女座的α星spica。在拉丁语中,它的意思为“麦穗”,位于黄道和天赤道相交的秋分点附近,因而它与农业关系密切,是宣告进入播种和收获时期的星星。

在希腊神话中,处女座的原型有三种说法:一、正义和纯洁女神艾斯特莱雅;二、左手持麦穗的丰收女神狄蜜特;三、狄蜜特的女儿,冥界王妃泊瑟芬。

符合处女座洁癖性格的,恐怕是拥有“星女”之名的艾斯特莱雅。然而,正义女神拿着衡量善恶的天平裁判正邪,将恶人打入地狱的故事,和天秤座的由来重合,所以,说到处女座的神话,大多会引用狄蜜特和泊瑟芬母女生离死别的悲剧故事。

泊瑟芬是大地女神狄蜜特和宙斯所生,原名为“kore”(少女〉。有一天,她和宁芙在原野玩耍时,发现了一株美丽的水仙花,便离开同伴去摘花。突然大地开裂,从裂缝中出现一辆黑色马车,将她带入了地底。将泊瑟芬掳走的,是冥王赫得斯,他得到了宙斯的许婚。据说,在背后唆使赫得斯凭武力强抢泊瑟芬,并准备美丽水仙花的,也是宙斯。

由于心爱的女儿失踪不见,狄蜜特整日叹息悲伤。后来,她从对世间事情了如指掌的太阳神赫利乌斯那里得知,是赫得斯将女儿掳去了冥界,并且,这一切都是宙斯暗中安排的。于是母亲的叹息变成了愤怒,她离开众神居住的奥林匹斯山,变身为一个老太太,开始在人间流浪。愤怒的丰收女神经过之处,森林不再结果,庄稼不再发芽,野花全部枯萎。

目睹大地荒废的景象,宙斯害怕了,派传令神赫尔墨斯去冥府,命令赫得斯将泊瑟芬归还给她的母亲。把泊瑟芬送回地上之前,赫得斯想出了一条诡计:他给泊瑟芬十二颗石榴的果粒,虽然泊瑟芬依然对赫得斯保持着戒心,但实在饥饿难耐,就吃了其中四颗。

吃了冥界食物就属于冥界,这是众神的成规。泊瑟芬乘着赫尔墨斯准备的马车,终于重返地面,她流泪告诉为重逢而喜悦的母亲,从今以后,一年中的三分之一时间,也就是四个月,她必须作为赫得斯的妻子在冥界生活。狄蜜特惊呆了,但也不能不遵守众神的成规。心爱的女儿回到身旁后,狄蜜特的愤怒消解,大地重获丰收。

自那以后,泊瑟芬下冥界的四个月,狄蜜特的叹息带来严冬,女儿回到母亲身边时,让人喜悦的春天便重返人间。处女座的传说告诉人们,这便是四季循环的起源。

在酷暑残存的八月末,法月纶太郎接到了号称“百事通”的记者饭田才藏的电话,说有事情要和他说,就约他出来见面。

“一个意外的机缘,让我碰到一件怪事,有点像盛夏发生的灵异故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案情,我现在还不敢肯定,不过我想,你肯定会对它感兴趣的。”

这个饭田才藏,是个落魄的打火机商贩,交游甚广,善于获得来历不明的线报。之前,纶太郎也常从他那里获得信息,但自从参与了荒川的流浪汉凶杀案后,他就开始频繁地、主动兜售一些莫名其妙的线报。

虽然他从来没有要求过报酬,但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时他也会以提供有价值的消息为借口,反而从纶太郎这里,套取情报。今天如此露骨地,用所谓“可能有案情”之类的话作诱饵,看来是有什么企图。

法月绝太郎心里暗自警惕,嘴上却顺着他的话说:“什么,盛夏的灵异故事?……难道是碰到了美艳的幽灵?”

“与其说是幽灵,倒不如说是生灵更合适。如果作怪的是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你觉得哪种说法更合适?”

听到这里,法月纶太郎被勾起了兴趣。虽然明知这样,正中对方下怀,但纶太郎还是决定,赴这个突如其来的约会。

在令人浑身乏力的酷署下,法月纶太郎开着车子,来到位于中野坂下的餐馆,饭田的八成稿件,都是在这里的餐桌上完成的。据说他在咖啡馆容易分心,无法顺利工作。

将近下午四点了,但气温完全没有下降的迹象。虽说过了盂兰盆节,就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但因为厄尔尼诺现象,和热岛效应的共同作用,道路仿佛空烧的平底锅。要是汽车空调坏了,搞不好还会脱水而死。

从停车场到餐馆内的一小段路程里,直射的阳光和柏油路上的热气,毫不留情地向法月纶太郎袭来。热热热热热……室外的气温,让纶太郎的脑子里写满了这个字。这就是常说的火焰天,汗水从纶太郎那习惯冷气的皮肤中喷薄而出。进了店,汗水立刻消退,但接踵而至的,是难以遏制的口渴。

饭田才藏一个人占着四个人坐的桌子,眼睛盯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法月纶太郎在对面坐下,也不看菜单,就点了一大杯冰咖啡,然后贪婪地喝干了服务员端来的冰水。

“再怎么热,这种喝法可对身体不好啊!……”饭田抬起头,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一脸冷眼旁观的表情。那是一张任何时候,都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

“为了防止脱水,请及时补充水分。电视新闻里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在说吗?”法月纶太郎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要是把电视里说的都当真,后果会很严重。只要喝水就没事,这是现代迷信。”

“多谢你的提醒!可是,在这种大热天里,把我叫出来的人,不就是你吗?”

“好了,别抱怨了!……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这和待会儿要说的事情也有关系。你先看看这个,然后说说感想。”

饭田故作神秘地看着法月纶太郎,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了过来。屏幕上是一个WORD文档,上面有一篇六百字的文章。

盆栽植物和塑料瓶

不久前从朋友那里得知,有个女大学生在手机上,收到同班同学A子发来的信息,内容是——因为暑假出去旅游,有几天不在家,希望你能每天去给我种的植物浇水。可是,那个女大学生也有回老家的计划,所以立刻回信拒绝了。但是,回信因为不能送达被退回,而且拨打A子的手机,也被告知是空号,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

她觉得奇怪,就去了A子住的公寓,可是家里空无一人,信箱里也塞满了邮件。到公寓管理员那里一问,说是暑假后不久,A子就被发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救护车赶到后,把她送进医院,所幸没有生命危险,但一直没有苏醒过来,现在还是个植物人。在A子被发现的时候,房间地板上横七竖八地,随便扔着几个空塑料瓶。

后来听说A子为了减肥,好像每天都要喝好几升矿泉水。不是有所谓水中毒吗?据说有的马拉松运动员,为了防止脱水,而过量摄入水分,导致血液中的盐浓度过低,而陷入了昏迷状态,严重的还会引起死亡。A子也是因为过度减肥,而落到如此下场。当收到信息的女孩,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吓了一跳。因为邮件里所谓“希望你来给我种的植物浇水”,其实说的是A子自己……

“哎呀,这事情我也知道!……”

突然传来的这句话,出自拿来饮料的女招待之口。她似乎和饭田很熟,毫无顾忌地从桌旁伸过头来看屏幕。

“几天前我听网友说过。真可怕啊!……我还立刻转发给我的一个正在拼命减肥的朋友,让她小心出事。”

半路插话的女招待。好像还有话要说,但发现店长正在大厅后面往这边张望,便假装没事人一样,匆匆离开。

“这是最近流行的都市传说吗?”法月纶太郎再次开口问道。

饭田点点头,鄉舰方面的专家:“最近半个月,这个故事通过手机和网络,快速地流传开来。有好几个版本,但这个应该是流传最广的。为了方便阅读,我作了一些修改。你之前没有听过,或者看过类似故事吗?”

法月纶太郎一边加入鲜奶和砂糖,搅拌着,一边摇头说:“我是第一次看到。最近半个月流传开的话,应该是才编出来的故事吧?”

“应该是。减肥、水中毒、植物人状态等,故事里的关键词,都是我们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但是从没有看过这样的故事。我想这个故事成型的时间,应该不长。”

既然饭田这么说,那应该不会有错。都市传说往往漏洞百出,但这类灵异故事,越是不合情理,传染力反而越强。

法月纶太郎用吸管,喝了一口淡而无味的冰咖啡,凭着依稀的印象,接着说了下去:“我记得前不久,看到过水中毒的新闻。不是马拉松运动员,好像是国外的什么活动或者什么事故……”

“你说的是今年一月。在加利福尼亚的萨克拉门托。发生的死亡事件吧。一个二十八岁的女性。在广播电视台主办的饮水比赛中。喝下将近八升水,结果第二天暴毙。据说她希望能拿到大赛奖品——游戏机送给孩子,结果造成过量饮水。”

原来是因为舐犊之情而命丧黄泉。

“这个新闻当时在网上,可是引起了大家广泛讨论。以前就有一天喝十升水,人会死掉的说法,但‘水中毒’这个词,恐怕是最近才流行起来的。我给你看看,我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

饭田在键盘上操作几下,调出另一个文档。他把网上搜到的,有关“水中毒”的各种资料拷贝下来,做成一个简单的数据库。

根据这些资料,人的肾脏过滤血液,生成尿液的最大速度,是每分钟十六毫升,如果摄入水分的速度,超过了这个界限,血液中的钠离子浓度会下降,引起低钠血症,也就是所谓“水中毒”。轻度症状是出现疲劳感,严重一些可能产生头痛和呕吐,更严重的会引起痉挛甚至昏迷,最坏的情况会窒息致死。

资料中也包括有关萨克拉门托悲剧的外电报道。因为是普通的年轻母亲暴毙,而不是运动员发生事故,所以可怕的水中毒,就不再是和普通人生活毫不相干的事情了。如此一来,这个都市传说,也具备了在热衷于手机和网络的年轻人中流传的基础。再加上有减肥内容,口口相传的速度,无疑就变得极其迅速。

“就算这样,这也无非是个都市传说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案情吧。从社会学研究的角度看,也许算是个意味深长的案例,但也用不着在这种酷热难耐的天气,特意把人约出来说啊!”

听到法月纶太郎的讥讽,饭田突然表情严肃起来:“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一开始进行搜索的时候,也没有将这些当回事,只是把它作为更新博客的材料。可是当我循着故事的传播途径,出入MIXI网站上的有关都市传说,和减肥的社区的过程中,我逐渐弄清楚了传说的出处。这个过程就跳过不说了,只说最后的结论吧。似乎不能简单地,把这个故事当做虚构内容。”饭田才藏的语气,显得煞有介事。

法月纶太郎皱了皱眉头说:“不能简单地当做虚构内容?难道确有其事?”

“当然不全都是真人真事,但至少故事的核心部分,的确有事实依据。我在MIXI网站上,认识了一个东京都内的女大学生,她说有个朋友,就在本月初,因为水中毒而住院了。”

“等一等!……你会不会被骗了?所谓的新手欺诈之类的。”

“我见过本人,掌握了内幕详情。这个不是她道听途说的故事,而是真真正正,发生在同班同学身上的事情。我也问出了A子的真名,还去她入住的医院查探过。”

法月纶太郎松开吸管,打断了饭田的话:“你可不要上当哦!……现在,私人信息保护法,涵盖的范围很广,不管哪家医院,都不会轻易泄露患者信息。”

“你的疑心病还真重!……别忘了,我也是身在第一线的记者,我知道很多秘密的。前天,我和那个女大学生一起,以探视为名去过医院。我也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病人,那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名叫北条志穗,是某某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她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将近一个月了,依然没有苏醒过来,到现在身上还插着维持生命的装置。”

不愧是靠出售线报糊口的,法月纶太郎不能不佩服他嗅觉灵敏、腿脚勤快(或者说是爱起哄)。但是,他无法猜出饭田说这些话的用意。

“我也觉得她很可怜。不过,她因为喝水中毒,而变成植物人的这件事,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逐渐被添油加醋。事情仅此而已,不是吗?就像你一开始说的那样,这是由既有的都市传说,拼凑而成的故事。如果这样,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啊。我已经听腻了所谓的盛夏怪事。不过,如果昏迷状态中的北条志穗,确实给同学发了短信,那就另当别论……”

法月纶太郎本是无心地补充了这么一句。可他刚说完,饭田就一脸严肃地盯着他,接过话头说下去。

“我刚才不是说了,故事的核心部分,是有事实依据的吗?手机信息的那一段,也不是虚构的。虽然信息的内容完全不同,但她的同学,确实在手机上,收到信息……那是在北条志穗

因水中毒住院,过了大约一周以后。”

饭田在MIXI网站上认识的女大学生,名叫永岛千夏。千夏收到北条志穗的信息,是在八月九日。

“突然住院,让大家担心了,现在终于苏醒过来,医生也允许探视了。我躲在床上,感到很无聊,希望大家来看我。”

信息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并附有医院的名字和地址。

八月二日晚,志穗因水中毒晕倒,被送往医院。学期考试在七月末结束,当时刚刚进入暑假。志穗入院的事情,千夏也听别人说过,但听说志穗被救护车送往医院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而且除了家人,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重症病房。所以,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千夏决定,在她病情稳定以后,再去探视志穗。

收到信息的千夏回信说,明天去看她,并询问其身体状况,以及是否需要什么东西。但是等了很长时间,她也没有收到志穗的回信。打她的手机,又关机了,打了好几次都联系不上。

为了保险起见,千夏问了一下和志穗关系亲密的另一个同学,结果她的手机上,也收到了相同信息。不只她们两个人,好像大部分同学,以及志穗所在的英语会话小组的朋友,也都收到了同样的信息。而且,来自志穗的消息到此为止,谁都没有直接联系上本人。

千夏觉得,也许是医院限制使用手机,志穗瞒着医生偷发信息。之后,她可能被发现了,手机遭到了没收。所以,千夏约上同学,在第二天的下午,去了那家医院。

千夏她们没有预约,直接来到病房,看到的却是志穗惨不忍睹的样子。她昏迷不醒,身上插着维持生命的装置。在医院陪护的志穗母亲,让她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抓住志穗的手,轮流说话,但志穗毫无反应。

志穗的母亲憔悴不堪。她说从二号晚上晕倒后,志穗还没有醒过一次。千夏吓了一跳,连说“那不可能,昨天还收到志穗的信息”,并给她看保存在手机上的信息。

母亲疑惑地看看千夏她们,无力地摇了摇头:“这不是志穗发的。从上个星期开始,她就一直这样了。”

“混蛋,怎么会?……如果不是志穗,那会是谁?”

“不知道。我们没有把志穗的手机带进医院,现在甚至连手机在哪儿都……因为事出突然,我完全慌了神,要不是今天你们问起来,我都没有想起来,关于手机的事情。”

离开医院之前,她们去了护士站,向负责的护士,确认了北条志穗的情况。确实像她母亲所说,志穗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从没醒过。

看饭田的架势,似乎还有很长的话要说。这是他惯用伎俩——先绕弯子,佯装不知,把最关键的信息藏在最后。

法月纶太郎叫来刚才的女招待,点了一杯热咖啡。

“应该不是个灵异故事吧。如果手机不在身边,那落到家人以外的第三者手里,也不奇怪啊。这样一来,那个信息就不是什么幽灵或者生灵发的,很可能是个恶作剧,不是吗?”

饭田耸耸肩,不置可否地接着说下去。

“这虽然是个令人失望的结局,不过确实有可能。肯定有个家伙,从她手机的名片簿中,选出一些引人注目的名子,单方面发了这个无中生有的信息。我问千夏要来号码,试着拨了一下,结果对方还是关机……在流传的都市传说中,号码是空号的这个桥段,看来是在流传的过程中,为了引人注意而篡改的。”

“我同意。”

没有特殊情况,在昏迷不到一个月的情况下,家人一般不会停用或者取消手机号码。只有女儿去世、或者没有希望恢复意识的时候,才会这么做。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仍会保留手机号码,这是人之常情。

“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饭田懊悔地说道。

这似乎应该是很容易发现的漏洞,但因为是和手机有关的,恐怖故事中常用的桥段,反而让人习以为常,不足为怪。不管怎么说,在看关北条志穗的真人真事中,超自然的元素被逐渐排除。

虽说如此,但并不意味着,信息的谜团已经消除,因为又出现了一个属于世俗世界的疑问。那就是,到底是谁,抱着何种目的,散布这个引起轩然大波的信息呢?在法月纶太郎的眼里,这个问题远比幽灵信息更让他感兴趣。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为了让这个都市传说广为流传,而故意用北条志穗的手机,发送了那个带点灵异色彩的信息,以此引出流言呢?”

法月纶太郎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饭田倒是认真起来。

“你是说从头到尾,都是有人事先设计好的?这好像不太可能。从我调查到的情况来看,流言是自然形成,看不出一点人为介入的痕迹。而且,如果一开始就有预谋,那信息的内容,也应该是事先准备好的。”

“有道理。如果这个都市传说是自然成型的,那就和发送虚假信息的意图毫无关系。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想剌伤志穗的家人……在千夏的叙述中,有一点令人奇怪,就是志穗的母亲,在看到虚假信息时,竟然显得很冷静。”

“为什么这么说?”

“心爱的女儿陷入昏迷,过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苏醒的迹象。这种情况下,就算再不信鬼神的人,也会病急乱投医。当女儿的密友展示以女儿的名义,发来的信息时,作为父母,通常都会希望这是某种神的启示,而不是怀疑信息的真伪,不是吗?”

饭田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这只是你的感情论罢了。不信鬼神的人,不管什么情况,都是打心底里不信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可能北条志穗的母亲,己经想到这个抓住人的弱点,做出恶作剧的人是谁了。如果这样考虑,她的冷静态度就可以理解。前天你和千夏去医院的时候,应该也见到志穗的母亲了吧?没有谈到这方面吗?”

对于法月纶太郎的询问,饭田抱歉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见到志穗的母亲。我去的时候,志穗的表姐在陪护。她好像已经工作了,受公司委派,常驻这里,这次向公司请了长假,和志穗的母亲轮流看护。”

“那可真不容易啊!……她叫什么名字呢?”

“近藤理名。是志穗母亲家的亲戚,据说和志穗住在同一座公寓里。八月二日晚上,发现志穗昏倒,并叫救护车的也是她。”

“啊?发现人不是志穗的母亲?”

“是的。志穗的老家在川崎市,今年四月进入某某大学后,开始独自在杉并的公寓生活。只是,志穗在严密保护中长大,在母亲看来,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生活还太危险。因此,就叫来已经在东京都独立生活的表姐近藤理名,租下两间滨田山的新建公寓,让年长可靠的理名,监护照顾女儿。这是允许志穗离开自己身边的前提条件。”

事情逐渐具体起来。饭田虽然没能见到志穗的母亲,却从她表姐那里套出详情。

“就是说理名帮忙照看女儿,作为回报,志穗的母亲负担她的房租。这么说,志穗家相当富裕呢?”

法月纶太郎把玩着咖啡匙。饭田点点头,显得无所不知,犹如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家庭妇女。

“说是当代的名人,可能有些夸张,母亲北条麦代,是一家名叫‘ProserpinaFoods’的健康食品公司的女社长,志穗是她的独生女儿。公司原本叫北条食品,是她丈夫创办的。十年前,丈夫过世,麦代接手经营后,公司业绩节节攀升。你还记得吗?……几年以前,据说石榴果汁有利健康,掀起过一阵热潮。”

“好像有一段时间,在电视的综合知识类节目中,经常能看到。说石榴果粒中所包含的女性荷尔蒙,对治疗不孕症和月经不调非常有效。”

“不光是女性荷尔蒙,还有丰富的维生素和矿物质,可以美容和预防不良生活习惯。到底有多少可信度,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北条麦代在掀起这股热潮的几年前,就注意到了这些功效,从石榴的原产地伊朗直接进口。自从把公司改成现在这个名字后,就开始通过网络,销售面向女性的石榴果汁和浓缩精华液,据说是大大地赚了一笔呢。”

“ProserpinaFoods这名字可真不吉利啊!……”法月纶太郎双手抱在胸前,嘀咕道。

ProserpinaFoods是罗马神话中的冥界王妃,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泊瑟芬。她因为吃了冥王给的石榴果粒,不得不在地上,和冥界间循环往返。

这么说来,母亲北条麦代,最终竞成了丰收女神狄蜜特了。可能因为公司的主打产品以石榴为原料,她才把公司名改为“ProserpinaFoods”的吧。可是现在心爱的女儿,犹如被囚禁在冥府的泊瑟芬,想必北条麦代一定很后悔,当初选择了“ProserpinaFoods”这个名字。

“对了,关于志穗晕倒时的详细状况,近蘼理名有没有说些什么呢?”

“有的。她说八月二日晚上,她一直在位于丸内的公司加班到很晚。夜里十点左右,志穗用固定电话,打通理名的手机,说身体不舒服,问她能否马上回来。”

“她没有用手机,而是用固定电话?当时她还能好好说话的……对吗?”

“还能说话,但似乎已经很痛苦了,让人感觉,她是在用尽全力求救。理名立刻放下工作,赶回滨田山的公寓。当她冲进同一楼层的表妹房间,看到志穗晕倒在厨房里。”

“志穗的房门锁着吗?”

“门应该锁着,但理名是母亲选定的监护人,所以有房门钥匙。理名发现的时候,志穗己经昏迷不醒,几个空矿泉水瓶,横七竖八地倒在厨房的地板上。”

饭田绘声绘色地说着,慢慢把笔记本电脑的窗口,切换回来。

法月纶太郎又确认了一下屏幕上的文字说道:“现场的状况,和这篇都市传说中的一模一样。北条志穗平时也喝矿泉水减肥吗?”

不出所料,饭田点了点头。

“据说在夏天,一天要喝两瓶一升装的矿泉水。平时她总会在冰箱里,常备一打矿泉水,那天好像在很短的时间内,几乎把这一打都喝了。”

“几乎喝了一打矿泉水?那可不是小数目啊!”法月纶太郎疑惑地说。

“通常都会遵守一天两升的量,就算那天她吐了一部分,但一下子喝下近十升水,这也早已超出减肥的范畴了……不是吗?”

“我也是这么想。我本来还想会不会是因为暑假,一高兴喝酒喝多了,但后来听说志穗滴酒不沾。”

“说起来,我倒听说过所谓‘病态过度饮水症’。据说综合失调症的患者,会习惯性地过量摄入水分,容易引发水中毒。”

法月纶太郎刚说出道听途说得来的知识,饭田就抢过话头,显得早就知道的样子。

“这个我也查了一下。我有一个熟知心理健康方面知识的朋友,他说抗精神病药物,会容易使人口渴,是导致过度饮水症的原因之一。不过,没有证据表明,北条志穗因为精神问题看过医生,也没有开过这方面的处方。我问了近藤理名,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原因,可能让志穗突然喝下那么多水。”

如果连最亲近的理名,都想不到线索的话,那么就只能认定:那天晚上,在北条志穗的身上,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你刚才说,志穗是通过房间里的固定电话求救的,为什么不使用手机呢?……近藤理名冲进房间的时候,志穗的手机在哪儿?”

法月纶太郎将两手的手指互相抵着。饭田不耐烦地摇摇头。

“不知道。可能是发现志穗昏倒后,她惊慌失措,无暇顾及其他了。她也是用固定电话通知医院,叫救护车的,之后也没有特意找过手机。”

也就是说,至少手机不在显眼的地方。也许在志穗因水中毒晕倒前,已经被怀有恶意的第三者藏起来了。

“关于以志穗名义,发送的虚假信息,有没有什么新收获?”

“实际上,这件事情有点奇怪。”饭田再次开口说起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变化。

“去医院探访之后,我请千夏主动联系朋友,查一查到底有多少人收到信息。我是希望从收信人的名单中,看看能否找出发信人的意图什么的。目前确认了三十余人,几乎都是某某大学的学生。昨天,我花了一整天,逐个打电话联络,问他们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然后呢,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了吗?”法月纶太郎问道。

“这个嘛,我现在也说不准,这是不是跟北条志穗的事情有关……但是,我遇到了一件怪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有点像是个灵异故事。”

饭田的语气愈发显得故弄玄虚。不出所料,他把最关键的信息,悄悄放在了最后。

法月纶太郎等得不耐烦了,催他别卖关子。

“在收到信息的

人中,有一个叫小山田真司的男生。他是某某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是北条志穗所在的英语会话小组的学长。八月十一日那天,他和组内的朋友一起,去医院看过志穗。可就是这个小山田,上星期六突然死在下北泽的学生宿舍里。”

“突然在宿舍死了?”

听到如此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法月纶太郎不禁失声惊呼。

“上周六的话,就是八月二十五日吧?……死因呢?不会也是水中毒吧?”

“不是,死因正好相反……”说到这里,饭田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加强说话的效果,“是急性脱水!……”

“等一下,纶太郎!……你到底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的?”

当天晚上,当法月纶太郎向回到家的法月贞雄警官,询问因急性脱水,而死的学生小山田真司的情况时,法月警官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法月纶太郎原本只是觉得,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想用话来套他,没想到爸爸的反应,竞会如此激烈。

“今天下午,听记者饭田才藏说的……”

法月纶太郎说出消息来源后,法月警官松了一口气。

“我收到报告,说是从昨天开始,不断有采访申请送到北泽警察署,原来是这个家伙干的。荒川事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他告诉你这个事情,肯定就是想通过我的门路,寻找突破口。我们还没有透露给记者俱乐部的那帮人呢,他怎么嗅到气味的呢?”

“也就是说,那不是单纯的事故了?”

“若法医判断正确,那就不是事故。不过,我和你不同,我刚工作完回来,一身臭汗,冲澡之前,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法月贞雄警官生硬地抛下这么一句,便转身钻进浴室。虽然嘴上说得强硬,但看起来他似乎更急着想知道,饭田怎么会如此消息灵通的。

法月贞雄警官简单冲了一下,便赶忙从浴室出来了,没有等湿漉漉的头发干透,就穿上透气的衣服,大大咧咧地坐到了餐桌前面来。

法月警官已经在外面吃过晚饭了。纶太郎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法月警官打开易拉罐,很享受地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用他的话说,在夏天,这也是补充水分的好办法。

“对了,刚才说的那事,饭田才藏从哪儿得到消息的?”没等纶太郎开口,法月警官先问起来。

反正也隐瞒不了,况且饭田似乎也没有要求保密。因为在中野坂下的餐厅里,被饭田狠狠地吊足了胃口,法月纶太郎已经非常厌倦相互探听式的谈话,便尽可能简明拥要地,把饭田的话转述给父亲。

对那段都市传说,法月贞雄警官并没有太多反应。直至纶太郎说到,北条志穗因水中毒,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才纳闷地继起眉头。

“同组的学妹因为过量摄入矿泉水,而导致昏迷不醒?……哎呀,我们对于这个女孩的情况,可是一无所知啊!……”

前天,警方对小山田真司的死因,产生了疑问,真正着手调查,要到明天以后了。

“据饭田说,他的确在八月九日,收到了那个信息。而且,两天后的八月十一日,他曾和组内的朋友一起,去志穗所在的医院探视过。”

“那个女孩晕倒,是在这个月的二号,小山田是十一号去的,中间隔了一段时间,所以很难说,是否和小山田的案件有关。不过,水中毒这一点,似乎有些关联,正好和急性脱水,是相反的病症,不是吗?”

法月警官说的话和饭田类似。法月纶太郎也表示同意。

“据说小山田真司是上周六死的,到警方对死因产生疑问,中间相隔一段时间,难道起初警方忽视了什么?”

“不是我们疏忽,而是因为本周一,遗体才被发现。”

据北泽警察署的调查,小山田真司的尸体,是在学生公寓里,他自己的房间中被发现的,这个学生公寓,位于下北泽南口、商业街的尽头。小山田平时就住在这里,并在附近一家通宵营业的录像带出租店里打工。星期六,他全休,原本应该在周日深夜,来店里上班,可到了交班时间也没有来,一起打工的伙伴,每隔三十分钟,就用手机给他打电话,可是始终联系不上。

小山田在这里打工将近一年,从来没有缺勤过。据说两天前的星期五,他也是深夜班,并无异常。同事不放心,下班后就去他的公寓看看。门锁着,按了门铃也没人应答,正想回去的时候,突然从简陋房门的门缝处,闻到了异臭。

同事总觉得这臭味蹊跷,便找到公寓管理员,让他打开房门。只见屋内门窗紧闭,暖烘烘的空气中,混杂着腐臭味道。

房间主人躺在床上,巳经面目全非。

“连日酷暑加快尸体腐烂的速度,如果不是尸臭散发出来,发现的时间,可能还要推后。”

法月警官补充一句。纶太郎皱起眉头,似乎闻到了恶臭。

“死亡时间是星期六的什么时候?”

“白天,估计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尸体状态也明显呈急性脱水症状。因为体温急速上升和出汗,引起脱水,造成血液循环不畅,心脏衰竭,导致死亡。虽然和盂兰盆节那会儿相比,现在要好得多了,但星期六的最髙气温,仍然达到了35℃,天气相当闷热,完全具备脱水致死的条件。”

“不过,小山田还是二十岁的学生,又不是婴儿或老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死。难道他星期六大白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剧烈运动吗?”

这未必完全没有可能,但是,法月贞雄警官只是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说道:“没有发现运动器械,死者衣服也不适合运动。如果只是运动事故,就不需要出动警察。可是在尸检分析血液时,出现了令人不容忽视的结果——血液中检出大量违禁药物MDMA,就是俗称‘摇头丸’的成分。”

“MDMA?……混蛋,就是在年轻人中,盛行的那种麻醉药吗?”

MDMA是亚基双氧甲基安非他命的简称,具有和兴奋剂类似的分子结构,是一种片剂状的合成药物。它能使脑内过量释放5-羟色胺,从而让服用者感觉快乐和兴奋,并提髙和其他人融为一体的感觉。

一九一二年,一家德国药厂,把它作为控制食欲的药物,首次成功合成,但没有投入生产。冷战时期,美军重新对此进行研究,自一九七〇年开始在民间流通,最初是合法药物,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期,作为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辅助药物,一度受到美国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医生的高度评价。

由于服食后会丧失时间感,听觉灵敏,并获得飘飘欲仙的陶醉感,因而,该药便以美国和加拿大的迪斯科舞厅为中心,作为派对药物,大肆流行起来;之后又荽延到欧洲,在锐舞风潮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MDMA的正面形象,很快就被彻底粉碎了。

“服用MDMA以后,伴随着心跳加快和血压上升,体温也会急速升髙。”法月贞雄警官吐了一口烟,接着说道,“特别是在俱乐部或者派对上,人们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在陶醉状态下,连续几个小时跳舞,所以,如果不及时补充水分,就很容易陷入脱水状态。日本国内因过量服用MDMA,导致死亡的案例,几乎都是脱水致死。以前还把这种现象,称做沸腾死。”

考虑到因过量服用MDMA而致死的案例相继出现,而且有研究也表明,滥用会带来各种危害和后遗症,所以,美国联邦毒品取缔局(DEA)在一九八五年六月,将MDMA这种兴奋剂指定为违禁药品。日本的《麻醉及精神类药物取缔法》,也将其列为禁药。然而,服用的人数却是逐年增加。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MDMA从以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厅,和俱乐部为中心开始扩散,近年来日益呈现出低龄化的趋势。因为它的收购门槛,远比兴奋剂和海洛因低,所以在东京都内,偷偷贩卖的外国人无处不在,很容易廉价买到。”

“等一等!……”法月纶太郎突然发现了疑点,打断了父亲的长篇大论。“你说对死因产生疑问,只是因为MDMA这一点吗?”

小山田真司是因为过量服用MDMA,以至于脱水死亡的。如果只是这样,那就应该由负责取缔违禁药物的黑社会犯罪对策课来过问,和搜查一课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不是,不过事情总有个先后顺序。”法月警官把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不慌不忙地说道。

“最早产生怀疑的,是黑社会犯罪对策课的盐尻警官。在他们的黑名单上,并没有小山田真司的名字,而且,在调查了他的朋友以后,也没有发现和毒品关系密切的人。当然,现在的大学生和高中生,吃摇头丸好像是家常便饭。而且有些人不在公开场合吸食,而是躲在自己房间里,偷偷试验药物的效果。不过,盐尻警官第一眼看到尸体,就觉得不自然。”

“什么叫不自然?”

“据说,服用过MDMA的人,颌部肌肉会自然而然地收缩,而紧咬牙齿。所以,常服用MDMA的人的多数槽牙,都会磨损破碎。但是,小山田的牙齿没有这种现象。为了缓和牙齿的咬合,也有人会随身带着橡胶奶嘴,或棒棒糖之类的东西,但小山田的房间里,并没有发现这类东西,录像带出租店的同事,也没有见他身上带过这类东西。”

“假设他不是长期服药,第一次碰就丧命了呢?”法月纶太郎挑刺似的问道。

法月警官对此显得不屑一顾。

“要说假设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总而言之,因为盐尻警官抱有疑问,所以我们又重新检查了,例行解剖的尸检报告。结果发现小山田真司的死亡,可能和第三者有关。”

“也就是说可能是他杀。”法月纶太郎立马向前探出身,“终于进入佳境了。来……说具体点吧。”

“在尸体的双手手腕、双脚脚腕以及口颌部,都有淤血痕迹。一开始以为是血液循环不畅引起血栓,只是部位略微偏了一点。皮肤上也有些类似的擦伤痕迹。”

“淤血和擦伤?……难道是双手双脚都被人绑住,嘴里还被塞了东西吗?”

“这种可能性很大。也就是说,小山田真司死的时候,身体无法自由活动。不仅如此,一开始,我们光把注意力,放在了MDMA的过量摄入,以及身体脱水的症状上,差点看漏了一点,根据尸检报告,有多项证据表明,死者死后,被人搬动过。”

法月贞雄警官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也就是说,死者是在其他地方被杀后,再被搬到发现尸体的公寓里的?”法月纶太郎用手背抵着下巴问。

“是的。发现尸体的公寓,外人可以自由进入。再加上大多数学生暑假回家,所以,凶手完全有可能在星期六晚上,偷偷地把小山田的尸体,搬到房间里去。虽然至关重要的尸体己经火化,不能再进行司法解剖,这是我们的软肋。但是,大家一致认为,根据例行解剖的尸检报告,和法医的证词,完全可以立案。”

“确实如此。这样一来,剩下来的问题,就是搞清楚有什么方法,可以人为地让一个二十岁的健康青年脱水致死……”

听到儿子纶太郎的疑问,法月警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之所以这么晚,才开始正式调查,也就是因为在这一点上不敢确定。因为案情微妙,出于谨慎,我们请教了法医学的老师。他的回答是:如果考虑到MDMA的刺激作用,那是可能的。”

“具体说是什么方法呢?”

“让死者摄入大量MDMA以后,将其监禁在通气性差的狭窄空间中——比如说货车后座之类的地方,然后,长时间地放置在屋外的直射阳光下。今年格外热,也应该能预测到,行凶当天正午的最高气温,有可能上升到35℃。那么密闭车内的温度,就会将近50℃。如果把他的嘴塞住,不让他求救,再用毛巾裹住全身,促使体温上升,就算是健壮的成年男性,也难免不会脱水而死。”

这就像是被活生生地关进烤箱。尽管身处冷气十足的房间,但只是想象一下,就不禁有冷汗从背上渗出来。

“啊!……”当冰冷的麦茶,通过喉咙的时候,法月纶太郎突然叫了一声,水差点从嘴和鼻子里喷出来。因为他想到了北条志穗在八月二日晚上,一次喝下将近十升水的原因。

被囚禁在冥府的泊琴芬,返回地上之前,离开奥林匹斯山,在人间流浪的狄蜜特,还留下了这样一个故事。

化身为老太婆,独自在荒野流浪的狄蜜特,有一天来到了厄琉西斯。她坐在泉边,挂念着被掳去的女儿的下落。此时,当地国王克勒俄斯的女儿们前来汲水。听到狄蜜特的叹息,不知道她是女神化身的姑娘们,十分同情狄蜜特,便将其带回家。

克勒俄斯国王和墨塔涅伊拉王妃,听完狄蜜特的经历后,对她百般安慰并热情款待。

喝下加入薄荷的大麦茶,女神终于恢复精神。她从王妃手中,接过刚刚出生的王子得摩福翁,逗弄起来,似乎想以此排遣失去女儿的寂寞。看到王子开心的笑容,王妃心中一动,便请求狄蜜特做他的乳母。

在狄蜜特的照顾下,王子一天一天地变成了身体强健的美男子,看起来仿佛一个年轻的神。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丰收女神狄蜜特白天给他吃众神吃的食物,晚上用神火烧去他身上的肉骨凡胎。狄蜜特下定决心,要赋予王子不死之身,使其加入神的行列,以此报答国王一家对她的深情厚爱。

可是有一天当晚上,当仪式快要结束时,王妃突然感到心神不宁,来到儿子房间,发现原本信任的乳母,正将可爱的王子,放在火红的火焰上炙烤。

王妃恐惧地大喊起来,冲进房间,撞倒了乳母。神圣的仪式被打扰,狄蜜特因王妃对自己的不信任而勃然大怒,抓起王子摔在地上。残留在身体里的凡胎受到重击,王子当场气绝身亡。

“案子到底怎么样呢……法月?”

在中野坂下的餐馆见面后的第五天傍晚,法月纶太郎收到饭田才藏抱怨的电话。一进九月,气温神奇地温和起来,从窗子吹进来的风,已经开始让人感受到秋天的气息。

“我听说今天一大早,北条志穗的母亲,就到北泽警察署的搜查本部,配合警方,接受调查。对我来说,这真是个晴天霹雳!这几天我一直打电话找你,你想抛开我,可没那么容易!……”

“不好意思,父亲要求我口风紧些,直到昨天为止,他都不让我泄露搜查情况。”

“你说是泄露,其实说起来,那可是我自己挖掘出的素材!……关键时刻,我被排除在外,这难得的新闻素材,不就泡汤了吗?”

可能是过分紧张的缘故吧,饭田才藏尖着嗓子,大发牢骚。法月纶太郎苦笑着,小心地安慰着对方。

“这我很明白。实际上,我一直都想给你打电话。因为我想最先告诉你事情经过,作为你提供消息的回报。不仅如此,实际上,我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帮什么忙?……”

“在电话里不方便说,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现在能马上来我家吗?之前你来过的,知道在哪儿吧?”

“当然,我三十分钟以内到。”

真是个势利的家伙,一说要告诉事情经过,他口气立刻就软下来。上一次是在他的地盘上,这次主客地位,完全逆转过来。

在饭田来之前,纶太郎给前往北泽警察署,搜查总部的法月警官打了个电话,询问了最新进展。北条麦代已经坦白,今天晚上,就会在署内执行逮捕——罪状不言自明,涉嫌杀害小山田真司。

“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吧,如果有什么最新进展的话,会及时通知你的。”

刚刚挂上电话,门铃就响了。打开门,一股牛肉盖浇饭的气味飘过来。饭田才藏伸手递过两份外卖。

“马上就到晚饭时间了,而且空手上门,好像也不太好,所以就买了两份外卖,正好连法月你的这份也买了。不用给钱,今天我请客。”

法月纶太郎默默地接过来。的确没有准备晚饭……这个男人让人难以捉摸,不知道他是机灵呢,还是愚钝。

“原来是从毒品贩子那里买下摇头丸,然后让小山田大量服下,将其囚禁在货车里,并把货车放置在大太阳下的停车场上?真狠毒!……这样一来,无论是谁都死定了。”

饭田才藏从嘴里拿开剔牙的牙签,满脸恐惧。

“但是,为什么要用这么费事的杀人方式呢?我也承认,就像你解释的那样,火刑什么的,确实很像希腊神话的故事,但这件案子,毕竟不是什么模仿谋杀案啊!……”

“我想行凶的手法,类似于杀害王子的方式,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不过,丰收女神狄蜜特在传说中,有时也被描绘成愤怒和复仇的女神。把小山田的死,伪装成脱水而死,恐怕不只是为了隐藏罪行,让人觉得他是死于事故。这背后,可能有强烈的‘以牙还牙’的意识在起作用。”

听到法月纶太郎故弄玄虚的回答,饭田才藏急不可耐地抢过话头:“你说这是对女儿志穗变成植物人的复仇?……可是,水中毒和脱水症,这两种症状,不是完全相反吗?更难理解的是,为什么要特意让小山田,喝下那么多摇头丸……嗯?等等!……”

好像终于想到什么,饭田才藏的表情,显得恍然大悟。

“大概十年前,在英国发生过少女莉亚,因水中毒丧命的事件。原因是她在十八岁生日派对上,喝了朋友给的摇头丸后,感觉不舒服,极度恐慌,在短时间内喝下大量的水。我记得曾经看过BBC制作的检证实录。”

“完全正确!……”法月纶太郎叹着气,点了点头。

“莉亚死于一九九五年十一月,死因是水中毒引起的脑浮肿。通过验尸,査明她在九十分钟内,一共喝下了七升多的水。八月二日晚上,发生在北条志穗身上的情况,肯定与此相同。水中毒和脱水症,两者看起来的确相反,但若着眼于过量摄取MDMA这一点,就成了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所谓‘以牙还牙’,指的就是这个。”

饭田表示赞同,接着又扬起下巴,挑畔似的提出质疑。

“不过,我们能这么快下结论吗?……据我多方调查,北条志穗是个品行端正的大家闺秀,在东京开始一个人生活后,应该也不会经常出去过夜生活……还有监护人近藤理名盯着,怎么也不像,是个会染指违禁药品的人啊!……”

“你说得没错。要是这样的话,北条志穗可能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盲目地大量服用了MDMA。MDMA这种药物,原本是德国制药公司,作为食欲抑制剂而开发的。可能是志穗认识的某人,吹嘘对减肥十分有效,送给她或者卖给她的。”

“减肥药?似乎这种情况最有可能!……”法月纶太郎点了点头。

然而,这并非安全的食欲抑制剂一一正如冥王赫得斯给泊瑟芬的石榴果粒一般。服用似之后,不仅心跳、血压和体温会急剧升高,还会让眼睛无法聚焦。在感觉到精神兴奋之前,志穗发现身体出现奇异变化,这时才发现,药片乃是危险的合成麻醉剂。

“不难想象,她陷入恐慌状态。关于MDMA的危险,北条志穗这一代人,在学校里都接受过教育。关于过量摄入,会引起脱水症这一点,应该具备相应知识。于是,陷入恐慌状态的志穗,就全力补充水分,拼命地喝下冰箱中的矿泉水。”

虽然冷气开得不是很强,饭田还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当纶太郎问他,是否喝杯咖啡,饭田便要了一杯热咖啡。

在法月纶太郎准备咖啡时,饭田一直默不做声,若有所思。纶太郎给他倒了一杯咖啡,饭田喝了一口。

“也就是说,给北条志穗毒品的熟人,应该是英语会话小组的学长小山田真司……对吗?”饭田带着疑问的语气,缓缓问道。

法月纶太郎摇摇头:“关于这一点,搜查总部也有所怀疑。不过,这个我们先放一放,先解决掉另一个问题。”

“其实我很想知道的,恰恰就是这个问题。好吧,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北条麦代很早就知道,女儿水中毒的原因,是过量摄入MDMA啦。据说志穗住院时,负责医生隐晦地,提示了这种可能,但麦代不相信,女儿会主动染指违禁药品,认为是某个熟人骗她是减肥药。那个熟人应该受到惩罚。到这里还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北条麦代怎么会将复仇的对象,锁定在小山田真司身上呢?换句话说,她为什么确信,小山田就是给女儿吃兴奋剂的人?”

“不可能从志穗嘴里听到。因为她昏倒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会不会是笔记本,或者手机的记录中,藏有什么线索?”

饭田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突然拍了一下膝盖。

“原来如此!和那个无中生有的信息有关!”

“没错!……我们直接说结论吧,到处散布那个带有灵异色彩信息的,就是北条麦代。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我明白!……她准备从名片簿中,选出可疑的名字,发送虚假信息,找出给女儿毒品的人。”

“是的!……给志穗吃MDMA的人X,在得知志穗水中毒以后,应该会非常焦虑。万一志穗苏醒,恢复晕倒前的记忆,那自己将违禁药物,当做减肥药给她的事就会败露。因此,如果以志穗的名义,发出身体康复的信息,那他在收到信息后,一定会来医院确认,她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只要留意观察探视者的态度,真正的X自然会暴露出来……北条麦代绞尽脑汁后,才发送了那条引起轩然大波的信息。”

经过法月纶太郎的解释,饭田才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如果这样,那就对了!……所以,当千夏说到信息的事情时,北条麦代反应那么冷静。她想掩饰发信息的人就是自己,所以态度反而显得生硬。”

“肯定是这样的!……我们原以为,是心怀恶意的第三者干的,这倒是我们想得太肤浅了。你不是说,拨打志穗的手机之后,发现号码还在用吗?如果知道手机落在其他人手里,不管女儿的情况如何,都会立刻停用或者注销号码的。她没有这么做,正好证明手机就在她的手上。”

法月纶太郎仔细分析了当初的错误判断,饭田才藏板着脸,双手交叉在胸前,接着说起来。

“那就是说,志穗晕倒时,手机应该就在房间里。那为什么向近藤理名求救时,要用固定电话?用手机多方便啊!……”

“可能正好没电了,或者其他原因,没有办法使用。关于这一点,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法月纶太郎话到中途,含糊起来。

“北条麦代看到小山田,是在八月十一日,那一天他和英语会话小组的朋友,一起去医院探视。到底有什么可疑之处呢?”

饭田才藏疑惑地看着法月纶太郎。

“据一起去的朋友说,小山田从星期五晚上,直到当天早晨,一直在录像带出租店里上班。而探视的时间,是星期六的上午十一点,当时小山田一夜没睡,精神却很兴奋。看到他的样子,北条麦代武断地认定,他就是那个经常服用MDMA的人。可是就像刚才说的,搜查本部对这一点抱有疑问。因为,没有他生前常服用MDMA的迹象。因此很难认定,他就是那个给志穗兴奋剂的人。”法月纶太郎苦着脸,补充道。

饭田才藏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也就是说,北条麦代弄错了复仇对象?……小山田真司是冤死的?而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却仍然逍遥法外……”

“我想可能不能简单地说是误会。虽然我还没有真凭实据,但总觉得有一个第三者,是那人让麦代产生误会,并引发杀意。”

“让北条麦代产生误会,并引发杀意的第三者?”

“刚才我们在电话里提到的,我想请你帮的忙就是……”法月纶太郎对饭田才藏,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九月八日,星期六。下午十一点。饭田才藏敲响了北条志穗的病房门。

开门的女人看了他好一会儿,显得有点近视。

“你……好像您是上个月来过的……”

“饭田才藏,和志穗的大学朋友一起来的。”

近藤理名点点头,似乎想起来了,顿时放松下来,把他让进屋内。

人就是这样,尽管原本毫无瓜葛,但一旦见过面,说过话,应对方式就大不相同。

“志穗的情况怎么样?”饭田看看病床问道。

理名摇摇头说:“还是老样子。不过,或许这样更好……不用知道母亲到底怎么了。”说完,她又怯生生地追问一句。

“麦代姨妈被警察逮捕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吧?”

“下北泽那件事,我从电视和报纸上听说了。”

“前天和昨天,媒体蜂拥而至,一片混乱,医院出面把他们挡回去了,据说姨妈公司那边更糟糕,完全没有办法工作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查到的,电视台甚至还打电话,到我工作的公司去询问。”

理名星期五下午请了假,这两天一直都住在这边。好像媒体也在滨田山公寓守候,光是进进出出,就已经让人精疲力竭。

“刚听你说完这些,又要提出同样的要求,我有些于心不忍。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饭田才藏正式说出自己的来意后,理名重新审视起他。

“原来,你来探视只是借口,采访才是目的啊。算了,一来我也想换一下心情,二来在这场轩然大波掀起之前,关注志穗的媒体人,毕竟只有你一个。”

说自己是媒体人,可能有些高抬了,但对方似乎还是比较信任自己的。一番感谢之后,饭田又看了看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病人。

“不过

,在这边说话不太合适。或许她只是昏迷不醒,实际上别人说什么,她全能听到。”

“是啊!……我也常常有这种感觉……她只是睡着了,所以,如果只是一小会儿,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两个人和护士值班室打声招呼,来到楼上的自助餐厅。饭田拿出小钱包,问理名要喝点什么?

“只要是热饮就行。自从志穗出事之后,不管天气多么炎热,我都害怕喝冷的东西。”

饭田将硬币投入咖啡自动售卖机,在两个纸杯中,注入了热的黑咖啡。然后回到座位,把其中的一杯递给理名,问她说:“这个礼拜四以后,你见过麦代夫人吗?……”

理名喝了一口咖啡,缓缓地摇了摇头:“逮捕之后还没有见过。只是律师给我传了个话,请我务必要好好照顾志穗。”

“除此之外呢?”

理名放下杯子,默默地再一次摇摇头。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只这些吧!……关于从志穗手机上,发出的那条信息,难道她没有说什么?”

饭田假装不经意地试探一下。理名纳闷地皱起眉头问:“为什么这么问?那应该是麦代姨妈发的吧。”

“她本人确实是这么供认的。但是,有证据表明,你并非完全没有参与此事。”

“你在说什么啊?”

“从麦代夫人在川崎的家里,警方搜出了志穗小姐的手机。据说除了那份虚假信息,还保留着志穗小姐在八月二日,晚上的通信记录。她最后是给你打的电话。但是,之前问你的时候,你可是这么说的……她是用固定电话打来的。”

听完饭田的疑问,理名松了口气:“原来你是说这个啊?是姨妈交代我如果有人问起,就这么回答。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志穗的手机在她那里。所以,我也隐约地猜到,那条信息,很可能是姨妈发的。”

“只是隐约猜到?真的?……从一开始给麦代夫人出主意,让她散布幽灵信息,以此来找出给志穗毒品的人,就是你吧?”

“怎么会呢?……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姨妈对警察,应该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你也作为同案犯,被警方逮捕起来的话,那就没有人照顾志穗小姐了。”

这句话好像正中要害,近藤理名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她从包里拿出钱包,抓起硬币,站起身,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你说了这么多,够了吧。我必须回病房了。”

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饭田才藏一把按住理名的手。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再说一会儿吧。其实这几天,我偷偷地调查了你的情况。你和一个自称是DJ的、名叫西川守道的男人,已经亲密交往很久了吧?”

理名刷地沉下脸来,狠狠地瞪着饭田。可是,也许是想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故作镇静地,又坐了下来。

“是学生时代开始的孽缘。不过,不管我和谁交往,好像都与你无关!”

“那倒未必!……据我所知,你搬来现在的住处之前,曾经有段时间,和他算是半同居的关系。今年四月以后,也有人看到他,经常出入你的房间。恐怕他和住在同一层楼里的志穗小姐,也未必素不相识吧。”饭田才藏挑衅般地扬扬下巴。

“你说志穗和他搞上了?别胡说!……”理名一脸愤怒地问。

“那根本不可能。相反,可能是西川十分膩烦志穗那富家千金的样子。好像他还说,志穗不懂喝水减肥,觉得她应该经历更多的人生风雨之类的话吧?”

“你听谁说的?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

“对吧?……西川在各个俱乐部都很吃得开,我听说他对毒品也很了解。如果这样,那么把毒品送给志穗,谎称那是很有效的减肥药的人,恐怕不是被杀的英语会话小组的学长,而是西川?”

理名不置可否,饭田毫不介意,继续说了下去。

“他这样做,原本可能也有一半的恶作剧心态。我想他一定没想到志穗服药后,会陷入恐慌,没想到志穗会因水中毒,而变成植物人。西川向你坦白后,你一定也很慌乱。因为如果麦代夫人,真心想找出毒品源头,那很快就会査出,是你男朋友干的。这样一来,你也一样有罪。作为志穗的监护人,恐怕不仅是房租,你还从麦代夫人那里,得到不少零花钱,对吗?……如果西川的事情败露,那么这些好处,便会瞬间化为乌有。害怕这些事情发生的你,为了把麦代夫人的复仇对象,从你和男友身上移开,便提出通过幽灵信息,来找出罪魁祸首的策略……不过,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下面是我的猜想。当你知道麦代夫人,盯上那个叫小山田真司的学生时,也是你编造了对他不利的事实,对麦代夫人灌输无中生有的事情。怎么样,近藤小姐?……对我刚才说的,你能提出反驳吗?”

一直低头听着饭田说话的近藤理名,慢慢地抬起头来。虽然红着脸,但表情依然显得无所畏惧。她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我不需要作任何反驳,这难道不都是你的妄想吗?……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这太荒唐了。你说我利用姨妈的误会,你有什么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废话。”

被理名反戈一击,饭田顿时哑口无言。形势出现逆转。理名轻蔑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饭田,站起身,准备离开。

“您是北条志穗小姐的家人吗?”就在此时,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助餐厅,并跑到两个人的桌边。对方似乎有什么急事,理名顿时僵住身体。

“是的,我就是!……”

“你快跟我走。刚才定点査房时,我给志穗小姐检査心跳和血压……”

“难道志穗她……”

“不,不是坏消息。志穗小姐对于我的呼叫,终于有了微弱的反应。我马上叫来医生,现在正做恢复苏醒处理。不过最好有亲人在身边,如果顺利,她可能会醒过来。”

没等他说完,近藤理名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仿佛失去支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来饭田之前的话,在她心中掀起的波澜,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大得多。

“你不去志穗小姐身边吗?”护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近藤理名的声音,突然嘶哑起来,仿佛变了个人。

“我哪里能去啊?要是志穗醒过来,我怎么面对她?……难道你让我告诉她,你的母亲因为我,而杀了一个无辜的大学生吗?她一定记得是谁给她药的。如果这样,那么不需要我亲口告诉她,她也一定会立刻知道,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你承认我刚才说的,不是妄想了?”

“我都承认。只要不让我见志穗。我可以去向警察说吧?求求你带我去吧,饭田先生!……我真的不想在这里一一待在志穗身边了!……”

饭田才藏使了个眼色,穿着护士服的男人,默默地离开了餐厅。饭田催促着,让低头自艾自怜的理名,和自己一起乘电梯到一楼。在大堂前台叫了出租车,然后叫司机开往北泽警察署。

虽说是为了让本人招供,但设下如此狠毒的围套,自己对理名还是有点负疚感的。但是,在她一五一十招供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北条志穗的病情,实际上没有任何变化。

出租车开动了,透过车窗,饭田看见刚才的那个假护士,正在目送他们。

使出这样的诡计,你也是罪人啊,法月纶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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