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晚上,高高升起,在我们头顶上方南面的星座,就是巨蟹座,其位于双子座和狮子座的正中间,作为黄道十二星座的第四个星座,自古以来就受到重视。

在相当于“蟹壳”的部位,发出微弱光线的,是被叫做“鬼星团”(Praesepe)的疏散星团。这个星团被四颗星星所围绕,周围那些暗弱的星星,则排列成“蟹钳”、“蟹腿”的形状。

巨蟹座稍稍往南一些,便是天蛇座的“蛇头”。在整个天穹上,天蛇座是最大、最细长的星座,从头到尾升上天空,竟要花费七个小时。

根据希腊神话,这两个星座和挥舞着巨大“蟹钳”的妖蟹卡尔吉诺斯,和九头怪毒蛇许德拉有关。据说这两头怪兽,都生活在“赖那沼泽”,交情深厚,在“赖那沼泽的战斗”中,它们被英雄赫拉克勒斯击败。

许德拉是蛇女厄喀德娜和异形怪物提丰的女儿。它还有三个同父同母的兄弟,即地狱看门狗凯尔贝洛斯、合体魔兽基玛依拉、吃人狮。在许德拉的九个脑袋中,正中的那个脑袋是不死之身,余下的八个脑袋,就算是被敌人砍掉,还能重新长出来,并且是原来的两倍。它不仅从口中吐出剧毒,污染沼泽水源;还经常袭击附近居民和家畜,成为人们谈虎色变的对象。而赫拉克勒斯,则是众神之神宙斯,和帕尔修斯之孙女的私生子。

宙斯的妻子赫拉知道丈夫的外遇后,非常憎恨这个私生子,对赫拉克勒斯施加咒语。由于诅咒,赫拉克勒斯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妻子也先他死去,为了赎罪,在表兄欧律斯透斯国王的命令下,他要完成十二个艰苦卓绝的任务。“赖那沼泽的战斗”就是其中的第二个任务。

接受赫拉指点的欧律斯透斯国王,命令赫拉克勒斯打败许德拉。于是,赫拉克勒斯带着自己的侄子伊俄拉俄斯,来到“赖那沼泽”,他放出火箭,引出许德拉,然后将它喷出剧毒的九个脑袋,一一砍落。

但是,许德拉很快就从伤口处,长出新的脑袋,不管如何砍杀,都没有收效。而且,为了支援许德拉,妖蟹卡尔吉诺斯也出现了,它试图用巨大的蟹钳,夹断赫拉克勒斯的双腿。在希腊神话中,还有一种说法,即许德拉是赫拉为了折磨赫拉克勒斯而养大的怪物,卡尔吉诺斯则是她派出的剌客。

陷入困境的赫拉克勒斯使出浑身气力,踩烂妖蟹,接着命令侄子伊俄拉俄斯,用火焚烧许德拉的脑袋伤口,防止其再生,就这样消灭了其中八个脑袋。最后,他砍掉那个“不死之身”的脑袋,埋在地里,总算斩草除根了。

观战的天后赫拉,赞赏与赫拉克勒斯苦战的卡尔吉诺斯和许德拉,将它们召回天上,变成巨蟹座和长蛇座。这两个星座之所以紧邻,也被人们认为,那是这对共同战斗的怪物组合的友情象征。

久能警官用眼神冲着本部应急分队的队员,示意一下,便钻进用胶带隔开的案发现场。

即将日落,负责勘察的技术人员,正在准备室外照明器。在大大小小、长满青苔的墓碑对面,有一排还长着嫩叶的櫻花树。

尸体是在巢鸭的染井陵园被发现的,许多明治以来的名人,都埋葬于此地。而且,这里作为染井吉野樱花的胜地,从而闻名遐迩,每到开花季节,前来赏花的游客熙熙攘攘,过了季节后,这里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这里。”在通往墓地深处的小路上,搜查一课的仲代警官冲他招招手。久能小心地看着脚下,以防自己干扰勘察作业,走到应急搜查班那里。

负责现场指挥的,是应急分队的坂上班长。他们的任务,就是最先赶赴案发现场,确保重要证据,控制嫌疑犯。他们和久能不一样,不需要太关注细节。

“肯定是他杀,但好像不是抢夺财物。我们做了该做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给你们搜查一课了。”

坂上冷淡地扬了扬下巴,把最好的观察位置,让给了久能和仲代。

一具男尸横躺在树丛后面,像是被人塞进去的。死者三十岁左右,好像己经断气四、五个小时了。

“谁最早发现尸体?”

“傍晚,陵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在巡查的时候发现的。”仲代先到一步,通告了相关情况。

“工作人员刚开始以为,是擅自闯入陵园的流浪汉,靠近一看,才发现对方已经浑身冰凉,头发上还沾着已经干掉的血迹,于是他们便赶忙报警了。”

久能跪在地上,查看起受害人的面容。死者是个成年男性,个头不髙,穿着整洁,不像是流浪汉。不过,死者脸颊瘦削,腰部也很细,让人感觉,他一直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

久能用戴着手套的手,摸摸死者头发上的血痕。其头上的裂痕,似乎不是因为跌倒撞在墓碑上造成的,伤口很浅,还不会致命。

死者脖子上留有钢丝绳的痕迹,这似乎验证了久能的疑问。罪犯先用大小合适的石头打昏受害人,再用钢丝绳之类的凶器,一把勒死对方。受害人是似乎遭遇了突然袭击,没有任何抵抗迹象。

“没有找到带血的石头,和用于勒脖子的绳子。另外,受害人的手机也没有发现。”

久能一边听着仲代的说明,一边掸掸膝盖处的灰土说:“或许被罪犯拿走了。有什么能弄清受害人身份的东西吗?”

“听说在受害人的钱包里,有驾照。”

为了不混淆在案发现场收集到的证据,应急分队的队员在整理时,会给每样东西都标上数字。久能让坂上给他们看看受害人的驾照,坂上便递过一个封好的塑料袋。

驾照上的名字是蟹江陆朗,一九七五年生,上面有他更新驾照时,所拍摄的半身照片,和受害人相貌一致,但看上去比现在要胖些。

蟹江陆朗祖籍在宫城县,住所也在仙台市,在门牌号的后面,记载着家庭住址,看上去像是公司的单身宿舍。如果他是仙台人,这次是因为出差等什么原因,来到东京的吗?

不是的。在驾照后面的备注栏中,有住所变更的记载。现住所在东京都北区泷野川谷端公寓的302室。要是在西巢鸭一带,离这里就不远。上面的盖章日期,是在去年的年底,这么看来,他似乎是在那个时间段,从仙台搬到这里的。

“只有凶器和手机没有找到吗?”

“罪犯好像没有翻动现金和信用卡。不过,哪里都没有找到受害人的钥匙串。就算受害人不喜欢随身携带手机,但是,总不会不带自家钥匙就外出吧。”

仲代使了一个眼色,久能也一下子明白过来。

“罪犯有可能为了闯进受害人房间,拿走了钥匙。这里就交给应急分队,我们还是赶往谷端公寓为好。”

仲代开着车,赶往泷野川。当他们催促着公寓管理员,打开蟹江陆朗的房门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一切为时已晚,302房间己经被人洗劫过了。

“太乱了。好像有人在屋内乱翻一气。”

“这不是职业罪犯干的,手法太差。好像在这里逗留了一个小时左右。你赶快和总部联系,让他们派勘察人员来。”

在仲代打电话寻求支援的时候,久能四处查看了一下,这个男人居住过的单室套,想在脑海里,刻画一下受害人的形象。单人床、玻璃餐桌、衣柜……他总觉得,房间里的氛围,有些不大协调,无法得出一个明确的印象。

打完电话的仲代,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协调,他四处检查,最后站在窗边的餐柜前。

那里安放着一个玻璃水槽,大约六十厘米宽,高度大约从人的腰部到胸部。这大概是鱼缸吧,水位到达水槽的一半处,带有过滤装置和电动气泵。但是气泵巳经不工作了,好像很早之前就己经停了。

水槽底部铺着珊瑚沙,拳头大小的石块,从浑浊水面露出来。水槽旁边有个装满海水的瓶子,还有一副天然橡胶制成的防水手套。

“水脏了,也没有鱼。那个沉在底下的是什么?好像是一只死螃蟹的尸体……”

“别逗了,受害人的姓就是‘蟹江’。”久能皱着眉头说。

仲代打开水槽的盖子,朝里张望,闻到水腐烂的味道后,苦下脸来。

“哎呀!……有人移动过蟹壳,搅动过沙子。罪犯好像将手伸进水槽里,找过什么东西。那一副橡胶手套也是湿的。罪犯到底来这里找什么呢?”

“不管来找什么,这个案子越来越像和讹诈有关系。”久能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受害人抓住了某个人的软肋,就会把讹诈的东西,悄悄地藏在手中。罪犯杀死蟹江后,肯定来这里找回那个东西。那张桌子上,有个四方形痕迹,你怎么看?”

久能扬扬下巴,提醒仲代注意,而后者似乎早就有所注意了。

“有打印机等相关设备,却没找到重要的机箱。从尺寸上看,那里似乎曾摆放着一台手提电脑。说不定被罪犯拿走了。”

“与其在这里删除资料,还不如把整台电脑拿走,那样还保险。要是有备份,就能找到罪犯了。”

“你可不要太指望。那家伙竞然能戴着橡胶手套,伸到水槽底部去翻弄,应该不会漏掉存储盘之类的东西。”

对于这个意见,久能也不得不同意,他后悔自己晚了一步,而仲代改换一下语调,接着说起来。

“你不觉得这间屋子,有点怪怪的吗?明明一个男人在这里生活,但整个装饰,却让人感觉非常女性化。”

听到仲代的话,久能终于明白,自己觉得这间屋子,感觉不协调的原因了。乍一看,这里似乎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似乎都是按照年轻女子喜好的风格,被统一起来的。

“说不定蟹江是男儿身,女人心?”

“不……不会的。”仲代一下子就否定了久能的想法。

“说不定这是以前住户的东西,受害人原封不动地接受了。也可能他的女朋友曾经在这里住,去了外地后,他本人就搬过来了。”

“光凭想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问问管理员吧。”

管理员柏原夫妇,是这个公寓所有者的亲戚,负责所有的杂事,但平素和公寓里的住家没有往来。实际上,年过六十的柏原老头,甚至记不清楚住户的长相和名字。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从蛇背的柏原老婆婆嘴里,获得了最基本的情况。

“去年十二月初,蟹江先生搬到这里。他说话非常少,能数得过来。他的工作嘛,听说,以前在仙台的一个家电厂工作,辞职来到这里后,好像打一些零工,比如清扫大楼什么的。不过,他从来没有晚交过房租,也没有惹什么麻烦。”

当问到前一个住户时,柏原老婆婆避开他们的目光,显得有点不愿回答。

“之前,蟹江先生的妹妹住在那个房间。她叫梨香,是―家销售公司的白领。那间屋子里的所有家具,都是她购置的,蟹江先生一样也没动。”

“原来如此。他妹妹现在在哪里?已经结婚了?”

柏原老婆婆显得有点犹豫,叹口气,摇摇头说:“死了!……那是去年十一月的事情。”

“什么……死了?”

“一别人会觉得我嚼舌头,我不太想说的。她是自杀,就在那个房间里面。”

“那个在染井陵园丧命的男人的电脑。被保存在一个叫做‘在线仓库’的地方?这个租赁仓库的名字有点怪嘛。”

“你可能误会了。”

案发后的第四天,久能警官从巢鸭警察署的搜查本部,回到了樱田门的警视厅,来到搜查一课法月贞雄警官的办公室,汇报了最新搜查情况,希望能得到他的建议。

“所谓‘在线仓库’,是这么一种系统,就是在网络里的虚拟硬盘上,保存大容量数据……”

“就是类似‘博客’、网页之类的东西?”

“不是的。是临时的数据保管处,不能给外人看的。蟹江陆朗在仙台家电厂工作时,就使用过那种服务,所以,我们很容易就找到那个存储器位置。我们就拿着搜查令,把留存在服务器中的备份文件,都给提取出来了。”

“现在这个世道,办事情真是方便。那么,那些文件中,存在着找到犯人的有力线索吗?”

“有。直到被害的前几天,蟹江留下了带有数码相片的、详细的私人博客。其中还写着犯罪嫌疑人的名字——那是一个叫做‘Hiradonobuyuki’的男人。”

法月警官或许没有完全明白久能的回答,只见他迷惑地皱着眉头:“既然知道了罪犯的姓名,整个凶杀案,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你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麻烦的就是——在蟹江的博客中,共列举了九个叫做‘Hiradonobuyuki’’的家伙。好在其中的六个人已经排除,只剩下三个人的名字——他们同姓不同名,姓名发音一样,但汉字写法不同。

说完,久能把嫌疑犯名单,递给了法月贞雄警官。

平户信幸(三十六岁),经营自行车店,现住江东区。

平户伸行(四十二岁〉会计,现住板桥区。

平户展之(三十八岁)外科医生,现住杉并区。

“这份名单真让人容易混淆。”法月警官瞥了一眼名字,显得有点迷茫。

“听说受害人牵涉讹诈,但事情看上去,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这三个人,除了名字,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共通点。”

“没有。除了名字的读法相同,这三人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说来,这三个人还在被锁定中。受害人借助化用‘Hiradonobuyuki’这个名字,试图找出某个特定人物。而当事人不希望他那样做,就先下手为强,永久性地封堵了蟹江的行动……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吧。”

久能点点头,觉得还是法月警官洞若观火,所言不差。

“蟹江陆朗有个比他小五岁的,叫做梨香的妹妹。他妹妹去年十一月自杀。根据蟹江私人博客的记载,逼迫她自杀的,正是一个叫做Hiradonobuyuki的男人。”

根据从备份文件中复原的受害人博客来归纳,该案件的背景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蟹江兄妹很早就失去父母,由叔叔夫妇照顾长大。哥哥陆朗大学毕业后,在仙台当地的家电厂上班;妹妹梨香大专毕业后,独自来到东京,在位于日本桥的一家销售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

梨香为何会结识那个叫做“Hiradonobuyuki”的男人,目前尚不清楚,但从前后状况来看,在去年春天之前,他们就很可能发生了男女关系。去年九月,梨香发现自己怀孕了。

得知梨香怀孕后,那个叫做“Hiradonobuyuki”的男人大惊失色,因为他有家有口。不难想象,当时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去年十月上旬,梨香做了引产手术,两人的关系也就此终结。

从那以后,梨香经常向公司请假,因为和男人分手,加上手术后遗症,她似乎陷入了严重的抑郁状态中。十一月十二日黎明,蟹江梨香在位于谷端公寓的房间里,借酒服用大量安眠药,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在得知妹妹自杀的消息前,哥哥陆朗根本就不知道妹妹在东京所发生的事情。”久能俨然变成受害人,讲迷起他的生前行动。

“梨香给哥哥留下遗书,但对于具体的自杀动机,一句话也没有写。陆朗为了确认遗体,在十二日晚上,来到东京,当时泷野川警察署的刑警,告诉他一个真相——在解剖遗体时,发现梨香曾经做过引产手术。”

“当面告诉遗属这些事情,肯定会觉得过意不去。通常都是等遗属把遗骨带出去后,通过电话或者其他方式,来告知对方的。”

“您说得没错。当泷野川警察署,通知完这个事情后的第二天,为了知道妹妹自杀的真正理由,陆朗再次来东京,走访了妹妹的同事和朋友,终于发现妹妹有个婚外恋的对象。”

“他从什么地方,得知‘Hiradonobuyuki’这个名字呢?”法月贞雄问道。

“她的单位同事中,有人眼光敏锐。蟹江梨香在公司的营业部,负责管理顾客名单。从去年春天起,她总是反复输错名字,而且发音都是‘Hiradonobuyuki’。由此,她的同事早就产生了怀疑,觉得叫这个名字的人和她有关系。”

“是去年春天吗?……当时,她应该相当迷恋那个男人呢。”

“陆朗听到这件事,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唯一的线索,只有那个名字的发音。梨香没有和周围任何人,谈及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关系,而且她自杀前,删除了手机里的通讯录,处理了所有的相关物品。所以,想找出那个迫她自杀的男人,绝非易事。”

“为此,陆朗就辞去仙台的工作,搬到妹妹的房间?”

法月警官抢在久能前面,说出要点。久能附和着说下去,满脸诚服。

“他来东京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个男人,让他在自己唯一的亲妹妹的墓前谢罪。……在详细记载着查找过程的博客中,受害人是这样表明心迹的。当然,我们还不能断定,他没有任何恐吓与复仇的意图。”

“现在,我们只能相信博客中的陈述。然后呢?”法月贞雄仔细地询问着。

“陆朗和公寓的所有人进行交涉,从接下来的一个月开始,由自己继续承租妹妹的房间。因为有叔叔担保,所以顺利办好了承租手续。”

“有人在那个房间里自杀。只要承租方愿意接手,租赁方自然愿意。”

“陆朗把妹妹的房间作为据点,一边干着打扫大楼之类的零工,一边着手查找那个男人。最初,他好像利用电话本、网络等查找,但那样容易漏掉很多人。于是过年后,他改变了作战方式,一个不落地找到处理个人信息的公司,将居住在东京都,以及近郊的相关人员,列成了一张表。”

听到这里,法月警官绷起脸骂道:“处理个人信息的公司吗?……那帮没有职业道德的家伙,对那些不懂行情的人,会收取高昂的阅读费。在仙台上班的时候,陆朗可能有一些积蓄,但光靠打零工,生活应该很苦吧。”

“他相当节省。”久能在脑海中,回想起在现场,看到的那张死者的面容。

“五月份,他便没有钱交手机话费了,即便如此,陆朗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包括家具在内,他把妹妹的遗物,原封不动地保存在屋内,由此也能看出他的决心。梨香生前养过宠物蟹,后来都死了,而陆朗既没扔掉死蟹,也没换水,就那样摘置在水槽里,长达半年以上。”

“那些东西或许能让陆朗想起死去的妹妹。”法月警官给香烟点上火,冒出一句。

久能做了一个表示同意的动作:“梨香在遗书中,曾经拜托哥哥,照顾那些宠物蟹,陆朗也非常尽心,但他好像不习惯养蟹,以至于那些宠物蟹相继死去,犹如随主人而去。陆朗恐怕非常悔恨吧。”

“那个婚外恋对象的查找情况呢?他收集到名录后,接下来怎么做的?”

“陆朗通过年龄等条件,拼命研究到手的名录,在三月份的时候,将重点对象集中到九个人身上。之后,他继续周密调查,到上个月底,从九人候补名单中又排除六人。和梨香发生婚外恋的那个男人,就在那三个人当中。陆朗打电话过去,进行试探,但那三个人都毫不理会。”

“应该不会理会吧。自行车店主、会计,还有外科医生……你们已经接触过这三个人了吗?”

久能摇了摇头:“目前还在内部侦查阶段。在攻打主阵地之前,我们先调査那六个被受害人排除的男人,核实一下博客的内容。”

“从被害的时间看,那被排除的六个人,应该是清白的。因为梨香的哥哥已经调查到自己,所以才急着杀人灭口,从这点考虑,凶手应该在那三个人之中。说不定,凶手曾教唆梨香自杀。”

“这点也纳入了我们的侦破范围。有三张受害人拍摄的数码相片,和博客一起打印出来了,请您看看。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从现场勘察人员那里,我收到一份报告,觉得放心不下……”

“勘察人员说什么?”

“和罪犯闯入受害人房间,大肆翻动物品有关系。为了消灭证据,罪犯拿走了手提电脑,但我觉得,那不是他真正要找的东西。因为有痕迹表明,罪犯还在刚才我们提到的那个养蟹的水缸里,仔细查找过什么。”

“连水缸都查找过?就像盗墓一样。”嘟哝完,法月警官冲着那张嫌疑人名单,吹了口一烟,“难道那个房间里,藏有能证明梨香和罪犯恋情的物品?……在蟹江陆朗的博客中,有相关的记述吗?”

“没有。陆朗的作战思路,或许只是让罪犯相信,他手中有确凿证据,实则只是故弄玄虚,其实什么都没有,放手一赌。”

“你的意思是——罪犯信以为真,徒劳一场,对吗?……当罪犯在屋内,四处寻找本不存在的东西时,露出了马脚。”法月贞雄警官的眼光中,充满了期待。

久能稍微耸了耸肩:“勘察人员也觉得纳闷,不知那能否说是马脚……有痕迹表明,在水缸里查找东西时,罪犯不愿意直接用手去碰脏水,便戴上了橡胶手套。慎重起见,我让勘察人员检查了手套反面,测出微量纤维,是聚酯纤维和棉线,常用在廉价的粗线手套上。”

“你说的‘反面’,就是手套的内里吧。如此看来,罪犯先戴上粗线手套,然后再戴上橡胶手套。那些粗线手套,是罪犯为了不留下指纹,而带进屋里的吗?”

“不是。在屋内好几个地方,发现用布擦拭指纹的痕迹,所以我们认为,罪犯不是戴着手套闯入房间的。不出所料,在组合碗橱中,发现了一沓崭新的、同样混纺材料的粗线手套。我们稍微数了一下,发现有一副粗线手套不见了。”

“原来如此。罪犯在屋内搜寻时,碰巧发现粗线手套,于是就借用了。但光是这些事情,负责勘察的那帮家伙,是不会感到纳闷的。应该还有别的怪事吧?”

“是的。为了能顺利地戴上、脱下橡胶手套,罪犯在手指接触的部位,涂上了乳胶。在现场留存的那沓粗线手套中,有三只粗线手套的表面——就是外侧,都附着着那种乳胶。”

法月警官瞪大了眼睛:“什么……三只粗线手套?”

“不仅如此,勘察人员还从那三只粗线手套的反面——就是内里,检测出护手霜。在妹妹梨香的遗物中,我们发现了具有同样成分,防止粗糙的护手霜。护手霜瓶上的指纹,被人擦得干干净净,由此也可以判断出,罪犯使用过该物品。”

“其他的粗线手套呢?”

“原封未动。只有那三只粗线手套上,带有乳胶和护手霜。”

“没有目击者,没有能够直接找到犯人的物证。现在只能弄清楚这些事情。我的儿,你小子怎么看待这个案子呢?”

当晚,回到公寓的法月贞雄警官,开始和独生子纶太郎,商谈起染井陵园凶杀案。

法月纶太郎是推理作家。这小子有点怪异,年纪不小,却还没谈婚论嫁,但他推理能力出众,已经是一个著名的侦探了。他曾多次从业余人士立场出发,协助爸爸进行案件调查,破解了许多难案。

当法月警官把案件大致情况介绍完,不出所料,纶太郎显得津津有味。

“这个案件可以激发作家的想象力。装有死蟹的水槽,以及那个叫做‘HiradoNobuyuki’的名字。简直就像赫拉克勒斯的第二个任务。”

“你尽说些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法月贞雄警官十分不悦地说。

“是希腊神话中的一节,和巨蟹座、长蛇座的由来有关。英雄赫拉克勒斯在赖那沼泽,打败了喷吐剧毒的九头怪许德拉,以及妖蟹卡尔吉诺斯。蟹江陆朗从九个候选人中,一个一个排除,最后将视线集中到三个人身上。如果把‘HiradoNobuyuki’进行分解,重新排列,就是……”

法月纶太郎立刻在桌上的便笺上写了起来:

HiradoNobuyuki→HiradonoBuyuki→HiyudoranoKubi→HiyudorAnokubi→HyudoraNpkubi

法月警官看罢,忍不住用鼻腔微微一哼:“这种谐音游戏,可真够无聊的。”

“混蛋,请您不要把我的玩笑当真。”法月纶太郎笑嘻嘻地把便笺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按照爸爸你说的,不算橡胶手套,罪犯总共换用了五只粗线手套。罪犯为什么要做那么麻烦的事呢?”

“这个我就无法判断了。若是粗线手套反面,带有护手霜的情况,我倒还能进行一点说明。”

“您的意思是,罪犯害怕在手套里留下指纹?”

“因为粗线手套的编织粗疏,所以,不用担心会留下指纹。但是,如果分析渗透在纤维中的汗液,就能够找到固定罪犯的有力线索。如果在粗线手套外,再戴上橡胶手套,就会因为不通气,増加发汗量,就会增加被警方锁定的风险。罪犯为了避免这种风险,就在手指上涂上护手霜。实际上,因为护手霜的干扰,我们没能从粗线手套上检测出汗液。”

“这根本就说明不了问题。您不是老这样说我吗?”法月纶太郎表达出不满。

“如果罪犯担心汗液问题,可以把所有使用过的粗线手套带走。因为最后那两只手套,罪犯就拿走了。罪犯之所以特意涂上护手霜,将三只手套放还到碗橱中,一定有其他原因。是否有多人闯进房间的可能性呢?”

“同案犯的可能性很小。在染井陵园的现场勘察中,也没有

发现多人作案的证据。”

“没有同案犯?难道被害人生前,用过粗线手套和护手霜?”

法月警官断然摇了摇头:“不……没有那种可能。从粗线手套上检测出的护手霜,是刚刚使用过的,而且在受害人的手指上,也没有发现护手霜。另外,护手霜瓶上的指纹被抹去了,由此能够证明,使用护手霜的是罪犯。”

“您说得没错。那留在碗橱里的三只粗线手套,是按照什么顺序,戴在哪只手上的?这些,你们弄清楚了没有?”

“大致弄清楚了。其中两只手套的整个外表面上,均等地附着有乳胶,分别戴在左手和右手上。”

“剩下的一只手套呢?”

“从编织线的延伸度看,戴在左手的可能性很大。只有拇指、食指以及手腕部分,附着有乳胶。从这只手套内里,检测出的护手霜剂量,也比前两只手套上的少。”

法月纶太郎来回用左右手做着脱、戴手套的动作:“原来如此。为了整理思路方便,我们暂且认为罪犯是个右撇子,整个外表面上,带有乳胶的两只手套,分别称做右―、左二,那个第三只手套称做左三。通常情况下,大家戴手套时,都先戴顺手的那只;脱手套时则相反。”

“等一下。你说的是通常情况,例外的情况到处都有。”

“我现在只是假定而已。罪犯先把护手霜涂在双手上,然后先戴上右一、左二的粗线手套,接着又戴上橡胶手套,在养蟹的水缸里查找什么。当查找完,罪犯脱橡胶手套时,其反面的乳胶,就附着在右一、左二手套的外表面上。接下来,罪犯脱掉左二粗线手套,换上新的左三粗线手套。左三手套的手腕部分,之所以沾有乳胶,或许是从右一手指上移带过去的。因为不管什么手套,都无法单手脱戴。最后,罪犯用戴上左三手套的手,拽掉右一手套,这时候,左三的手指部分,再次触及右一表面的乳胶。”

“你可兜了一大圏呀。然后呢?”法月贞雄警官感叹着说。

“或许罪犯又在右手上戴上第四只手套〈右四〉,然后脱掉左三,换上第五只手套(左五〉。或者,罪犯脱掉左三后,左右两只手,同时换上新的粗线手套……总而言之,罪犯拿走的右四、左五的粗线手套上,应该没有乳胶。”

似乎找到了什么突破口,法月纶太郎的声调一下子变了。不管是乳胶附着的范围,还是护手霜的量差,法月纶太郎的说明,的确合乎逻辑,但是……

法月贞雄警官交叉起双臂,哼哼起来:“我并不想找碴,但你分析问题的前提,还是有牵强之处。光靠那些依据,你不能断定罪犯就是右撇子。”

纶太郎颇有含义地笑了一下说:“脱戴手套的顺序是关键,至于左撇子、右撇子的问题,无所谓。好了,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讨论了。关于那三个嫌疑犯,您能说说吗?蟹江陆朗应该详细调查过他们,并将相关情况,留存在个人博客中,对吧?”

“是的。还有用数码照相机拍下的照片。”

法月警官把三张彩打的照片摆到了桌上:第一张照片抓拍的,是在室外的一家人:三十岁左右、头发染成黄色的夫妻,还有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儿子,这三个人都穿着足球联赛中,FC东京队的队服,脸上还涂着该球队的标志。那是典型的拉拉队一家。

“这是平户信幸一家人。相信的信,幸福的幸。”

由于三个嫌疑人名字的发音完全相同,容易混淆,法月警官特地作了一个说明。

“根据蟹江陆朗的调查,平户信幸三十六岁,在江东区的森下,经营着一家从父辈继承的自行车店,店名是‘平户’自行车。近来人们喜欢骑自行车,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

法月纶太郎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说:“他们是当地球队的拉拉队吗?……光看这张照片,感觉他们夫妻关系不坏呀。受害人之所以没把他,从嫌疑人名单中去除,有什么理由呢?”

“我就按照博客里的内容,现学现卖吧。他妻子晶子有婚外情,丈夫积怨很大。蟹江曾装扮成顾客,去店里调查,正好碰上两口子吵得不亦乐乎。”

“也就是说,丈夫可能会以牙还牙?”

“或许吧。蟹江之所以会盯上这个卖自行车的,还有其他原因。自杀的妹妹,曾在日本桥一带工作,而位于森下的这家自行车店,和那里只隔着隅田川,近在咫尺。两人之间,有可能会因为某种机缘而认识。”

“是呀。看下一张。”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肖像照,西装领子上别着东京会计协会的徽章。他那张面容,说得好听些,显得精干;说得难听些,就是有点神经质。

照片中的男人,似乎刚剪过头发,戴着洋气的眼镜,脸上露出的微笑,似乎是伪装出来的。这张照片或许是受害人,从营业册或者会计事务所的网页上打印出来的。受害人另外还用数码相机,拍下了其他照片,但只有这张最清楚。

“平户伸行,四十二岁。伸展的伸,行动的行。他是会计,在板桥区的常盤台,拥有私人办公室。那是一幢三层楼,兼作办公室和住家,去年七月刚刚建成。”

“七月?……蟹江梨香是九月份,发现自己怀孕的,这个时间可是相当微妙。家里有哪些人呢?”

“妻子美沙绪,他们是在相亲会上认识的。还有两个七岁和四岁的女儿。但他现在和妻子分居。从今年五月起,美沙绪带着小女儿,回了静冈的娘家。”

“新房刚刚建成,夫妻就分居?……因为丈夫有了别的女人?”

“你别急着下结论。”法月警官提醒了一下儿子纶太郎。

“我现在告诉你的,都是蟹江陆朗个人调查的结果,不是搜查本部确认的事实。而且,他们夫妻分居的原因,可能不是会计丈夫犯错。即便在蟹江的博客中,他也画了一个大大的‘?’。”

“有其他原因吗?”

“根据蟹江的调查,伸行一家搬进新居后,小女儿好像就出现了过敏症状。他们甚至怀疑,是装修污染造成的。”

法月贞雄警官于是就将他在办公室里,浏览的博客内容,大致讲了一下。

“大女儿要上学,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只有妈妈和小女儿,离开了常盤台的家。如果因为夫妻分居,就断定这个会计是罪犯,这有点操之过急。”

法月纶太郎的神情看上去,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

“那么,这个暂且保留。第三张照片呢?”

第三张照片是在医院里偷拍的,拍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的侧面。

从面容看,这个男人称不上帅气,但让人感觉靠得住。他头发蓬乱,其中的白发丝显眼。在男人的右手袖口处,露出了一块进口手表。

“平户展之,三十八岁。展开的展,之乎者也的之。他在杉并区阿佐谷的三甲医院里工作,是消化科的外科医生,手术经验丰富,作为医生,水平相当不错。”

“住址和家人呢?”

“他住在杉并区上井草的公寓里,和妻子麻纪过着二人世界。麻纪原来是同一家医院的护士,因身体不好就内退了,随后与一直交往的展之结婚。听说他们想买自己的房子,在存够钱之前,不打算要孩子。”

“他们是同事夫妻,还没有孩子?……和前两个人一样,蟹江陆朗也认真调查他了……对吧。”法月纶太郎似乎对这个外科医生,己经失去了兴趣。

“这三个人的大致情况,我记在脑子里了。只要能证明博客中的内容属实,就要开始真正的查问了,你们是这样安排的吧?”

“明天一天,我们要对蟹江从名单中,剔除的六人进行査问。那个结束以后,我们会直接和这三人接触,查问他们在案发当天,是否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以及是否认识蟹江兄妹。如果你有想问的问题,现在就说出来,我会转告久能警官,让他负责调查。”

“那我就不客气了。两点……”法月纶太郎煞有介事地竖起手指说,“问题一,那个经营自行车店的平户一家人,在脸上涂了球队标志,那是什么种类的颜料?……请久能警官确认一下材质。”

“涂在脸上的颜料?……你问这个干什么?”法月警官无意识地反问一句,但他已经习愤儿子保守秘密的原则,赶紧摇摇头说,“啊……你不用回答。第二个问题呢?”

“就是那个会计小女儿过敏的事情。他们真的怀疑,那是装修污染造成的吗?……平户伸行是否有过敏症状,请久能警官巧妙地查问一下。”

“是否有过敏症状。我明白了。”

“为了慎重起见,顺便问问其他两个人,是否有过敏症状。不要光听本人回答,还要有周围人的证词。”

法月纶太郎充满自信地说着,似乎已经找到破案的方法。

久能警官没有懈怠工作。

转天上午,关于蟹江陆朗在博客中的内容,他就完成了查证工作,断定那六个从名单中被剔除的“HiradoNobuyuki”,是完全清白的。下午,他又和仲代警官,前去查问那关键的三个人……

“照这样子下去,我很担心这案子呀。”日落后回到法月警官办公室的久能嘟哝一句,显得无可奈何。

“你确认他们有不在现场的证明?难道他们都是清白的?”

听到法月警官的问话,久能刑警摇了摇头:“正好相反。虽然三个人都否认自己犯罪,但他们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这三个人都有可能。”

“他们和蟹江兄妹认识吗?”

“他们都承认,曾接到蟹江陆朗的恐吓电话。虽然冷不丁地被人指责搞婚外恋、害人自杀,但他们都觉得,那是子虚乌有之事。他们的说法完全一致——那个人弄错了对象,我不会杀他。”

“不仅是其中的两个无辜者,就连那个罪犯,也承认和蟹江有过联系?”

久能刑警眯缝着眼睛,用一种无奈的语调回答起来:“或许罪犯己经明白——虽然自己拿走受害人房间里的电脑,但警方己经清楚知道了其中的内容,否则,警方不会那么快,就查找到自己。因此罪犯觉得,如果此时否定电话恐吓的事情,恐怕不是上策。”

“原来如此。罪犯的应急之策,还是很厉害的。”法月贞雄警官微微点了点头。

“或许罪犯也看了受害人的博客,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两个人受怀疑。只要能瞒住婚外恋的事情,肯定就能躲过警方的追查。我没有告诉他们,警方有备份文件,提了一些问题,想让罪犯上钩,但他们三个人都没有露出马脚。”

久能警官的担心不无道理。元凶是个不露破绽的男人,能清楚明白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但是我们也有纶太郎这个撒手锏。法月警官悠然地扬扬下巴。

“你把三个人的供述,具体讲给我听听。先从经营自行车店的平户信幸开始。”

“案发当天,青梅市举办了业余自行车公路赛,他自称去观战了——因为有个店里的老客户参加比赛,他去当拉拉队员。”

“在那里,他和那个客户碰到了?”

“他说自己在公路旁挥手,但不知道对方是否看见了。还说也没有遇到同行。”

案发当天,在青梅市,的确举办了自行车公路赛。

法月贞雄警官悠然交叉起双臂:“这个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的确有点含混。如果他像足球拉拉队员那样,穿得醒目,或许能找到目击者……对了,我儿子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

“就是那个涂在脸上的颜料,对吧?……那是一种叫做‘叶隐’的颜料。”

“叶隐?听上去像是武士道入门书的名字。”

久能露出讨喜的笑容,回答起来:“所谓‘叶隐’,是一种新型颜料的商标名,这种颜料中掺杂了天然橡胶,和普通颜料不同,在皮肤上画好图案后,能一下子撕掉,不用洗脸,非常方便,所以拉拉队员喜欢用。”

听完久能刑警的说明,法月贞雄警官还是不明白。虽然他能理解,这个商品的概念,但不知道这和案子有什么关联。久能看上去也不明白法月纶太郎的意图。

“您儿子的另一个建议,倒好像有点意思。听说那个经营自行车店的平户信幸,曾经因为螃蟹过敏,差点死掉。”

“什么……螃蟹过敏?”

“他上学的时候,曾和兴趣小组的伙伴,在温泉旅馆住宿,吃了许多螃蟹,引起食物过敏,差点丧命。从那以后,但凡听见和蟹有关的东西,绝不会靠近。他也不吃虾、章鱼、乌賊之类的东西,在商业街聚会上,他总是单独点一份菜。”

“食物过敏?”法月警官也知道,这是过敏反应的一种。进入体内的过敏物质,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引发痉挛、血压低下等症状,有时会导致死亡。像特定的食物、药剂、蜂毒、仓鼠等,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可能成为危险源。

“他因为螃蟹过敏而差点丧命,这样的人在死蟹的水缸里查找东西,那可要冒生命危险。或许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全副武装,先戴上粗线手套,外面再戴上橡胶手套。”久能刑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法月贞雄警官虽然觉得,他的着眼点不错,但还是发表起自己的思考,语调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是,他在水缸里查找,也没有必要替换五只粗线手套呀。而且,若他那么害怕螃蟹,或许都不会接近蟹江梨香那个女孩。”

“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关于自行车老板,就说这么多。我接着往下汇报。关于会计平户伸行的不在场证明……”

和第一个人一样,第二个人的供述也靠不住。案发当天下午,平户伸行独自闷在常盤台的家里,整理累积的资料。

“傍晚,邻居曾看见他去接放学回家的大女儿。但邻居就是那时候看见他的。就算他在染井陵园,杀死了蟹江陆朗,去房间找东西,然后回家,从时间上考虑,那也是绰绰有余。”

“当天他是否接待过客人,或者接过电话?”

“那天上午接待过客人,下午就没有见过任何人。他说为了集中精力工作,还把办公室的电话,切换成留言状态。”

刚才久能嘟哝“担心案子”,这话没说错。不管自行车店老板,还是会计,他们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有就和没有一样。这样一来,就无法缩小目标。

法月警官有些焦急,手再度伸向了烟盒。

“孕期吸烟会造成胎儿发育不良及早产”,烟盒上的文字,印刷得比以前更大、更显眼。夺命毒素、过敏物质,身边所有东西,都可能成为危险源……

在法月纶太郎作为例子,讲述的希腊神话中,九头怪许德拉喷吐着剧毒,折磨英雄赫拉克勒斯。帮助许德拉的那只妖蟹,能经受住剧毒吗?……法月警官当然没有去灼烧许德拉被砍掉的头,而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了。

“那么,会计夫妇分居的理由呢?是不是像蟹江陆朗调查的那样,因为小女儿过敏的缘故?”

法月警官希望久能的回答是否定的,不料他却给了肯定的答复。

“还是因为住宅污染造成的。负责住宅施工的工程队,好像偷工减料了。他们为了削减成本,使用了含有甲醛的建筑材料。听说围绕着装潢费用的问题,平户会计现在还和他们交涉呢。听说,不仅是小女儿,平户伸行本人也被慢性头痛折磨着。”

“这或许是我儿子想了解的情况。现在,他的大女儿,还住在那个房子里吧。采取什么对策没有?”

“包括办公室在内,房子的各个楼层,都放置了大量的观赏性植物。橡胶树、香蕉盆等占据了整个房间,弄得像个丛林。”

法月警官吐了一口烟,觉得挺纳闷:“橡胶树、香蕉?……为什么要摆放这些东西?”

“那种类型的观赏性植物,能够吸收挥发性的有机化合物,可以从空气中去除这些物质。在回静冈的娘家之前,妻子美沙绪根据口口相传的治疗过敏的方法,拼命购置了许多植物。慎重起见,我去问了卖观赏性植物的店家,得到肯定的回答。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美沙绪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买。”

“那些植物真的有效果吗?”

“好像有一些科学依据。平户伸行也说:‘自从放了盆栽后,症状大为减轻。’除此之外,他们在其他方面,也非常花心思,究竟什么最有效,现在还弄不清楚。”

“除了观赏性植物外,他们还做什么呢?”法月贞雄警官感到好奇,接着询问起来。

久能讲述起逸闻来:“我们是下午三点去他办公室的,正好是下午茶时间。谈到一半,他突然开始吃猕猴桃。他说为了预防居室污染,必须大量摄取维生素C,提高身体抵抗力和免疫机能。尤其是猕猴桃,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对改善体质最有效。他给我们讲了许多身体健康方面的知识,同去的仲代,被弄得一愣一傍的。”

都是因为法月纶太郎的一时兴起,弄得他们费了不少功夫。希望这些调查能起到作用。

“还有一个人。那个外科医生的不在场证明呢?”法月贞雄警官突然问道。

“平户展之,对吧。他说案发当天,自己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上班的医院。据说他从案发前一天晚上,到案发当天早晨,一直在医院值夜班。案发当天傍晚开始,他又转到门诊工作,所以,白天就在医院休息室里睡觉了。”

“那是位于阿佐谷的三甲医院吧。如果他一直在休息室,应该能有同事证明的……对吗?”

“我和仲代分头去找证人,但没有找到。”久能摇摇头,似乎叹息自己白费功夫,“所有人都很忙,没有闲功夫查看那个睡觉的人。只要没有紧急事情去喊他,就算偷偷溜出休息室,过几个小时再回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是吧。关于不在案发现场的调查,三个都没成功。”

法月警官咂巴一下舌头,把香烟掐灭。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在昨天晚上的讨论中,法月纶太郎假设罪犯是个右撇子,关于五只粗线手套,进行了一番推论。当法月警官对推论前提,表示质疑的时候,纶太郎表情冷静地说“脱、戴手套的顺序是关键,至于左撇子、右撇子的问题,无所谓”。

其实,法月纶太郎的假定没有错误,在警方的要求下,大学法医研究室,分析了残留在尸体颈部的绳印,得出的结论是——勒脖子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右撇子。

“对了,在数码相片上,平户医生的右手上戴着手表。他会不会是左撇子呢?”

法月警官说出自己的想法,久能似乎已经预计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们问过本人,他说用左手拿笔和筷子。但是,听说外科医生为了能够顺利工作,两只手都会接受训练,可以不费力地左右开弓。”

“左右开弓吗?”

不能因为平户展之平时用左手拿笔和筷子,就将能左右开弓的外科医生,从嫌疑犯名单中剔除。

法月警官又抱着渺茫的希望,询问久能自行车店老板和会计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他们两个人都是右撇子。

接下来要问的,只有一件事了。

“平户医生有没有过敏症状?”

“初春时会出现花粉病之类的症状,但不是很严重。本人也说,自己几乎不觉得难受,也没有其他过敏症状。我们还询问了医院里的同事,他们说平户喜欢喝酒,还非常喜欢吃甜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不吃的东西,没什么过敏。”

法月警官交叉起双手。从过敏这个思路去调查,他也是无辜的?但是,久能的话还没讲完。

“不过,我在意一个证词。我不知道这是否对您儿子有用,他的一个同事,提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件事不能明说。平户医生曾经,从和医院有业务往来的医药厂家的销售代表那里,用打折的价格,购买过聚氨酯材质的避孕套。”

向读者发出挑战

小说写到此处,一切破案的关键线索,都已经全部齐备了。如果读者是一位明察秋毫的智者,应该能够推理出谁是罪犯,并查明案件真相了吧。请尝试根据以上内容,推理出凶手身份。

深夜回家的法月警官,将对三个嫌疑犯的调查情况,一一转述给了纶太郎,他听着听着,眼睛就睁大了。

“买聚氨酯的避孕套?是吗?……那个方向是个盲点。”

法月警官直勾勾地看着儿子:“你的思路中有缺漏?”

“正好相反。爸爸!请转告久能警官,他干得很好。根据他的情报,我己经知道,谁是杀害蟹江陆朗的真正凶手了。”

“真正凶手?究竟是谁?”

“好了,您不要急。”纶太郎炫耀般地笑了一下,把手指交叉在一起,用一种煞有介事的腔调说道,“我按顺序说明。不用说,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闯入受害人房间的罪犯,前后换了五只手套这件事上。罪犯为什么要干如此麻烦的事呢?尤其要注意的是:使用过的手套只数是奇数。”

“奇数?……”

“就算因为什么原因要换手套,通常情况下,也会左右两只手同时换。人有两只手,手套的只数,自然也就是偶数。但是罪犯使用了五只手套。这显然是不合常理。”

“罪犯可能左手或者右手受伤了?”法月贞雄警官急忙推测道。

法月纶太郎当即摇摇头说:“不是的。不管按照什么顺序,罪犯直到最后,都是两只手戴着手套,根据现场状况,这一点已经得到证明。那么,为什么会多一只手套出来呢?为了弄清楚这个原因,请您再仔细回想一下,那五只手套的脱戴顺序。”

“就是上次说的那个右一、左二……对吧。根据法医鉴定,已经判明罪犯是个右撇子,可以承认你上次的假定。罪犯先戴上右一、左二的粗线手套,然后再戴上橡胶手套,在水缸中查找东西。然后,罪犯脱下被水弄湿的两只橡胶手套,接着脱下左二的粗线手套,换上左三的粗线手套。随后,罪犯开始脱右手的粗线手套,换上右四的粗线手套。最后,罪犯脱掉左三的粗线手套,换上左五的粗线手套。”

“没错。也可能是这样一种情况,在脱掉左三手套后,同时换上右四和左五的粗线手套。但不管怎么样,换左三粗线手套这个程序是多余的。罪犯为何不一下子脱掉右一和左二的粗线手套,然后,同时换上右四和左五的粗线手套?……罪犯没有这样做,而是特意使用左三的粗线手套,原因只有一个。罪犯极力避免自己的手,碰到沾在粗线手套表面的乳胶。”

法月警官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膝盖: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橡胶手套的内里涂着乳胶,这样一来,右一和左二的粗线手套的整个外表面,都会沾上那种乳胶。任何手套,都无法单手脱戴,所以要想同时脱掉两只手套,其中一只手就不得不接触到粗线手套的外表面。

但是罪犯脱掉左二的粗线手套时,戴着右一的粗线手套;脱掉右一的粗线手套时,又戴着左三的粗线手套。这样一来,两只手都没有接触到粗线手套的外表面。

“在左三粗线手套的拇指、食指和手腕部位,也沾有乳胶。对吧?爸爸。因此,罪犯在脱左三粗线手套的时候,应该已经戴上了右四的粗线手套,抓着没有乳胶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套抽下来。这样一来,罪犯的双手,就没有接触到乳胶。”

“原来如此。你说得没错。”法月警官认可了纶太郎的说法,表情认真。

法月纶太郎继续说下去道:“不仅如此,罪犯戴上粗线手套后,还戴上橡胶手套。把护手霜涂在双手上,是因为他害怕,橡胶手套里的乳胶,会透过粗线手套的织孔,接触到皮肤。之所以急忙换掉粗线手套,就是因为那表面留有乳胶。罪犯使用了五只粗线手套,将其中三只留在屋内,也是出于同样的担心。”

“为了离开房间时,不留下丝毫指纹,罪犯就戴着那两只没沾上乳胶的粗线手套走了,对吧?但是,罪犯为何会如此神经质呢?”

“当然是为了保护自己。”法月纶太郎两手握拳,将手指一个一个地伸展开,“请您回想一下,赫拉克勒斯的艰巨任务。‘赖那沼泽’的许德拉,是能喷吐剧毒的九头怪,而让罪犯痛苦的,则是那十指橡胶手套,所散发出来的毒粒子。罪犯乳胶过敏,也就是说,罪犯的体质对天然橡胶过敏。”

“所谓‘乳胶过敏’,就是橡胶树的树液——天然橡胶原料——中的蛋白质成为过敏源,引发了过敏症状。如果橡胶手套和皮肤接触,那个部位就会出荨麻疹;进入呼吸器官或黏膜的乳胶,会引发哮喘、过敏性鼻炎、结膜炎等症状。严重的时候,血压还会急剧下降,使人陷入昏迷状态,致死的情况也很多……您在听吗?爸爸!……”

“我听着呢。过敏性休克,对吧?”法月警官表示自己能理解那些专业知识。

法月纶太郎点了点头:“对橡胶手套和乳胶,罪犯表现得异常神经质,由此看来,本人肯定是一个相当重的过敏患者。因此,在嫌疑犯当中,只要有人表现出乳胶过敏的症状,那个人就是杀害蟹江陆朗的凶手。”

“所以你才会让久能他们,去调查过敏的事情。”

“简单的排除法。久能警官的辛苦是有价值的。让我们对三个嫌疑人分别进行核查。首先是自行车店的老板平户信幸,出于工作性质,他平素接触天然橡胶产品的机会很多,所以产生过敏的危险性相当髙。尽管如此,他不是乳胶过敏者。”

“因为‘叶隐’吗?”

“回答正确。重度的乳胶过敏者,不可能在脸上涂天然橡胶制成的颜料。顺便说一下,蟹过敏是由动物性蛋白质引起的症状,在过敏源的组成上,和天然橡胶没有

交叉。因此,可以把自行车店的老板平户信幸,从嫌疑犯名单中去除。”

法月纶太郎的语调,听上去充满自信。当然,法月警官也无法否定他的论断,于是再度问道:“那么,会计平户伸行呢?”

“他也是清白的。有两个理由:为了去除造成居室污染的甲醛,他在自己家里,摆放了许多观赏性植物。根据久能警官的报告,其中包括橡胶树。如果是乳胶过敏患者,不可能把元凶——橡胶树放在自己身边。”

“或许吧。还有一个理由呢?”

“平户伸行为了摄取维生素C,在久能警官面前吃了猕猴桃。而猕猴桃、鳄梨及香蕉等水果,在蛋白质组成上,和天然橡胶相似。因此,如果乳胶过敏患者,吃了猕猴桃和香蕉,就容易诱发荨麻疹和哮喘等疾病。它们具有交叉性过敏源,会产生并发症,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将该情况称做‘乳胶水果过敏’。”

“混蛋,你小子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知识啊……”法月警官对儿子的博学钦佩不已。

“交叉性过敏源吗?……也就是说,如果平户伸行会计是乳胶过敏患者,就不会吃了猕猴桃,还安然无恙。不仅如此,我觉得应该都不能放进嘴巴。”

“是的。所以,他也不是罪犯。”

“这样一来,剩下的嫌疑犯,就只有一个人,外科医生平户展之。最后部分的分析,就不用你说了。根据久能警官获得的情报,平户医生从和所在医院,有业务往来的医药厂家的销售代表那里,购买了聚氨酯避孕套。体质决定他无法使用橡胶避孕套,他肯定瞒着单位里的同事。换言之,平户展之是乳胶过敏的重症患者,是杀死蟹江陆朗的凶手……”

“请等一下。最好不要那么急着得出结论。”纶太郎笑嘻嘻地说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法月警官皱起眉头,感觉他在关键地方,给自己下了一个套。

“但是,如果按照你的推理,只能考虑到这个结论。难道你有明白的依据,能证明平户医生和前面两个人一样,也不是乳胶过敏者吗?”

“有。希望您注意到一点——平户展之是个拥有丰富手术经验的外科医生。而在进行外科手术时,必须戴上防止感染的乳胶手套,这是雷打不动的原则。最近乳胶过敏症状增多,即便在日本国内的医疗场所,人们也巳经开始慎用天然橡胶制品,但是在加工性和成本方面,合成橡胶有很多不利之处,而且低蛋白性技术也还不成熟。现在,完全不用乳胶手套的医疗机构还很少,所以,目前的现状就是——包括护士在内,医疗从业者还要频繁接触到乳胶过敏源。”

情况骤然一变,法月警官直翻白眼:“究竞怎么回事?”

“如果平户医生是乳胶过敏的重症患者,在做手术的时候,就应该出现症状,单位同事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久能警官在医院,进行调查的时候,没有同事谈及平户医生的过敏症状。也就是说,和前两个人一样,他也是清白的。”

“胡说!……那平户医生为什么要买聚氨酯的避孕套?”法月贞雄警官顿时恼了起来。

“不仅仅是男人会接触到避孕套。当然还有性伙伴嘛。”

“性伙伴?总不会是……”

法月纶太郎瞥了一眼怅然若失的法月警官,淡然说道:“没错。平户医生的妻子,原来是同一家医院的护士,身体不好,内退后,就和之前交往的展之结婚。而且,他们想买自己的房子,在存够钱之前,不打算要孩子。如果平户医生因为婚外情,而需要避孕套,就不会从和医院有业务往来的人那里购买。因为那有可能通过往日同事的嘴巴,传到妻子耳中。因此需要聚氨酯避孕套的人,就是平户医生的配偶。平户夫人曾经当过护士,就算她是乳胶过敏的重度患者,也不足为怪。就像我刚才说的,接触天然橡胶产品多的医疗从业者,比一般人更容易出现乳胶过敏症状。她身体不好,内退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

“我明白你想说的话。怪物许德拉的第十个脑袋,就是外科医生的妻子。前护士平户麻纪,就是杀死蟹江陆朗的凶手。”

法月纶太郎认真地点了点头,用一种和先前迥然不同的语调说了起来:“据说赫拉克勒斯是众神之神宙斯,和帕尔修斯的孙女生下的私生子。宙斯的妻子赫拉,知道他的婚外情后,憎恨那个情人的儿子,对赫拉克勒斯施加咒语——这当然是我的想象,或许逼迫蟹江梨香自杀的罪魁祸首,也是察觉丈夫婚外情的平户麻纪。不知真相的哥哥陆朗,为了打乱平户医生的方寸,肯定试图接触他妻子麻纪。但是他找错对象了。平户麻纪害怕哥哥的复仇,决定先下手为强,堵住他的嘴巴。”

“和宙斯的妻子赫拉谋划的一样?……”法月贞雄警官嘟哝一声,随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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