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屋内却一片安静。

铃声又响了一次,颇大的声音响遍整间房子。

井上醒来的时候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不过听到旁边的床上传来长田动来动去的声音之后,昨天的记忆全都恢复了。

刚才门铃有响吗?来客的铃声。还是说那是在做梦?

翻动的长田好像也听到了门铃声的样子,眨着眼睛看他。

“门铃好像有响嘛?”

“现在几点?”

把放在枕边的手表拿过来,得知是早上六点左右。外面好像才刚开始变亮。

上床就寝是凌晨两点的事,所以才睡了四个小时而已。

天候似乎好转了,风也停了,这一带非常安静。可是到底是谁在这时候上门?

门铃三度响起,很明显地,门外有人正在按门铃。

井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昨天开始,这样的事情就一直反复发生。

千次的声音在脑中浮现。访客,这次是真的访客吗?

过了一会儿,可以感觉到屋子里的人们开始活动,好像每个人都被门铃的声音吵醒。

到处都传来开门的声音。

井上和长田睡觉的房间也传来敲门声。

“来了。”

“起床了吗?”

“嗯,是谁来了?难道说是警察吗?”

井上响应了之后,那瞬间沉默了。

“——不是,我有些事想跟你确认一下,在这么早打扰你实在抱歉,可以请你到楼下的起居室来吗?”

“好,那我换个衣服,马上就下去。”

“麻烦你了。”

头脑的中心还在睡觉,不过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井上和长田都已经习惯短暂的睡眠时间,二人都一脸讶异,很快地穿戴整齐。房间很冷,身体不禁瑟缩起来。

到底来的是谁?

走廊更冷,二人走进一楼的起居室之后,一个没看过的青年坐在里面,吸引住他们的目光。

大家都没有讲话,围着桌子坐下。爱华和澄子大概还在睡觉,没有加入这个场面。不知是电灯的光线问题,还是太早了的缘故,每个人脸色看起来都有点苍白。当然,在寒冷的早晨被叫醒,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个青年会是谁啊?可以确定刚才的门铃就是他按的。

青年也一脸不安的神色,弓着背坐着。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吧,身材纤瘦,肌肉却很结实,头发很长,五官颇为端正。是朝霞家的人吗?

这样说来,没有人对青年露出亲切的神色。应该说,是用警戒的脸看着他。

“——好,在这里面,有叫你做那件事的人吗?”

千次冷淡的声音问着。青年看了围坐在桌旁的人们一轮。

“没有,不在里面。”

“没有说谎吧?”

千藏以深感怀疑的语气问。

“不在这里,是真的。我所见到的是一个女的——大约五十岁,很严肃的人。那个人不在这里,完全没有。”

青年笃定地说。

大家好像很沮丧,脸上出现苦恼的表情。

井上和长田不知该说什么,面面相觑。

千次看了他们两人,开口说:

“他好像受某人所托,演出我们昨天看到的千沙子的角色。”

千次与青年再度对井上和长田所说的话如下。

青年的名字叫做小野寺敦。

他住在新宿,二十六岁。白天是剧团演员,晚上在居酒屋当店员。大约两周之前,剧团的主持人打电话给他,介绍他一个临时的工作,就是演出一个女性的角色一天。虽说是演出,却要到深山的一间房子去,在那四周徘徊,让那边的住户看到他几次,是个怪异的工作。虽然怀疑过是否与犯罪有关,但超乎寻常的报酬让他心动。他想不透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不过看到于指定时间出现的委托工作的女子所带来的照片之后终于明白了。他曾在舞台上穿女装,当时的气氛和照片中的女子很像。前来的女子把服装、假发和地图等物品都准备妥当,女子指示他去借车,到地图上标记的地点去,把车子藏在离屋子有段距离的地方,要让别人多看到他的身影几次,绝对不能被逮到,女子再三叮嘱。不能出声,也不能笑。没有人出来的话也没关系,只要站在可以从窗户看得见的地方就好了。不过,不能够进入屋子去。

当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了这个问题。

女子淡淡地笑起来。就是故意要让人不愉快,她明白地说了。那里有很多看到这个女的身影,就会有不愉快想法的人,我想让他们大吃一惊啦,女子这么说。

请问,这该不会变成什么不在场证明之类的,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青年更加不安地问。

不会啦,女子直截了当地回答。

毕竟,你所扮演的女子已经死了,要是有人说他看到了才奇怪呢,女子如此说。你扮演的是幽灵唷。

幽灵吗?

最后,青年会接下这个怪异的临时工作,是因为剧团主持人已经收了订金,以及对他本身来说这报酬也相当吸引人,还有想试试看扮演那个角色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感觉。而且实质上所需要花的时间只有一天,只要让人多看到他几次,第二天天亮之后就可以回家了,还可以赶上白天的练习。

“那……昨天爱华和我们所看到的……”

“啊,那个女孩子嘛,不好意思,就是我。要在打雷时站在那里实在让人忐忑不安哪,还担心会不会被雷劈到。”

青年坐立不安地搔着头说。

“这件事真诡异,委托这种事的会是谁?”

井上有点惊愕地问。千次耸耸肩。

“不知道,所以才叫你们来,问他在我们之中有没有委托人。然后,就如你所听到的并没有。”

再次将所有人的脸看过一遍,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疑神疑鬼的表情,彼此牵制。

“对了,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天已经亮了,应该是你要回去的时候了吧?”

井上问青年。

“没错,那就是问题所在。”

千次像是催促青年似地看着他的脸。青年好像已经说明过一次的样子,了解地点点头。

“我正想回去时,发生山崩把路给堵住了。”

“咦?”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井上与长田不禁彼此互望。

“我当时打算回去,在天边开始泛白约三十分钟前出发。出发之后,道路半途因为山崩被堵住,怎么看都没办法走过去,让我大吃一惊。这里已经是尽头了,没有其它可以走出去的路。路要复原的话显然要很久,这样一来,我没有食物可吃,这一带又是手机的通讯范围之外,我想除了过来已经别无他法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在一大早按门铃。”

“对不起,应该要再过一会儿再按会比较好,不过因为我太惊慌了。”

青年搔着头。

不愉快的气氛笼罩在房间中。

这里到底是怎么样啊?井上混乱了。不过混乱的不只有他一个,超乎想象的事态,让大家陷入一种思考停止的状态。

“那警察怎么办?”

战战兢兢开口的,是更科裕子。

大家都看向她的脸。

“阿澄的——怎么办?”

更科的视线微微地飘浮着。

那一剎那,大家的脑海中都浮现出倒卧在内院的物体。

“还是叫警察吧,不报警不行吧。不过,在那之前我想确认一下。”

千藏露出不快的表情喃喃说。

“确认什么?”

千惠子板着脸孔问。

“就是路是否真的堵住了啊。不好意思,我没道理全盘相信你说的话。”

青年眨了眨眼,听到出现“警察”这两个字似乎让他很吃惊。

“请……请问,你们说的警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用混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了之后看了所有人的脸。

千藏对他的问题置之不理。

“没有对你说的必要,搞不好那个男的跟这个男的是同伙也不一定。有人会相信吗?全部都在同一天,被委托扮演千沙子幽灵的人,和想潜入千沙子房间的人同时在房子周围徘徊,还不如说你们二人是同伙的,这样想还比较合理一点吧?你们计划趁着千沙子的幽灵吸引住大家的时候,潜进来偷窃,这样讲比较自然。”“那个……我……并没有。”

千藏没有理睬青年的话。

井上也跟千藏有一样的想法,也未免太多偶然了。

“这样的话,他在这样一大早过来的理由是?如果他是共犯,应该会知道伙伴已经死了吧?那悄悄地消失不是才对吗?还是说,山崩是真有其事,因为山崩了出不去,所以才编一个谎言说是受到不知名的女子委托云云,跑来这里求助?”

开口说这些话的是千次。

原来如此,井上心想。

青年脸色苍白地看着把自己撇在一旁不理、说起话来的众人。他好像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状况,而且处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的立场。

“总之,先去确认有没有山崩,然后再打电话报警,怎么样?”

千藏谨慎起见地问道,大家都同意他的看法。

在讨论过后,决定了谁要搭车过去。

千藏、千次、井上、小野寺。

尽量让多点人去,而且为了防止串通,从各个阵营各选出一个人来。

开车的是千藏,副驾驶座是千次,其后是小野寺,然后旁边是井上,依照这样的顺序。

千藏绷着脸默默地发动车子。

井上忽然有种奇妙的心情。前一天压根儿没有想到,会跟这些人一起坐在摇晃的车里。

车上没有人说话。

天空被云层覆盖,景色很萧瑟。常青树的颜色也偏暗且深沉。

昨夜的风雨好像比想象中还要激烈,到处都可以看见痕迹。四处一片泥泞,车子溅满泥水,倾倒的树和折断的树枝被埋在路的两旁。

“那个,就快要到了。因为那是突然出现的,请开慢一点。”

小野寺客气地说。没有人回答他。

井上观察着青年。

剧团演员,不知是真是假。看起来教养不坏。看上去的感觉,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不过说实在的,自己也觉得他应该是澄子丈夫的共犯,或者是在无意之间被澄子的丈夫所利用也说不定,指示这个青年在屋子四周徘徊的人,就是澄子丈夫的共犯,井上觉得也有这种可能。

“哇!”

千藏微微叫出声来,慌张地踩了煞车。

车上的人都往前摔。

在弯道前面,突然出现黑色的小山。

柏油路裂成大块状,泥土都露出来。路旁的护栏悬在半空,下面没有连着地面。大量的土石从山坡崩塌下来,覆盖在道路上。

走到车外,注视着堵住道路的岩石和泥土。

“这还真是惨哪。”

井上看着山崖上方。

山坡上的树都不见了。那里只有裸露出来的斜坡,以及宛如要将山壁撕裂的黑色残酷伤痕露在外面。堆积在地面上的是颇为大量的土石,也有巨大石块埋在其中,看起来不像是徒手就可以移动的样子,更何况还有水从四面八方流出来。

这情况实在危险。

“可以用走的过去吗?”

“还是不要的好,上面还有落石会掉下来。”

像是听到他们的谈话似的,小石头啪啦啪啦地从上面掉下来。

“喂,退后,我要倒车。”

千藏慌忙坐进车里,谨慎地开始倒车,其它三人到稍远的地方避难。沙——,小石子发出险恶的声音,从上方仿佛小规模的雪崩似地落下。

“好危险。”

“搞不好还会再崩塌。”

一点一点地改变车头的方向,回到来时的原路。

回去的途中,车上被更加阴郁的气氛所笼罩。

看那样子,除非有工程机具进来,用人力是无法移开的。

井上想起了黑色的小山。再怎么说,那种山崩都不可能是人为造成的。这次的确有很多阴谋发生,但山崩应该是谁都预料不到的吧。

真是出乎意料。

井上看着车上大家僵硬的表情。

这些陌生人被困在一起了。

“是的,啊啊,是这样啊。可是啊,我们也很伤脑筋耶,嗯嗯,是的,我知道了。那么,请真的要尽量早点过来——好的。”

千藏微微啧了一声,放下电话。

看到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神经质地摸了一下眼镜。

“好像不只有一处坍方,有好几个地方都坍了,现在从山下开始按顺序进行修复工程。”

“要花几天呢?”

千惠子表情认真地问。

“对方说要两、三天。”

“那,尸体的事呢?”

“一开始对方以为是发生凶杀案也紧张了一下,不过我说好像是从屋顶上摔死的意外之后,好像就没什么兴趣了。”

“可是,之后还要再放上好几天的话……”

更科搓揉着手,瞄了澄子一眼。

澄子一直盯着桌子的某一点看,面无表情得让人害怕。

“拍了照片之后,应该就可以放在哪个地方安置一下吧?”

千卫看了协一郎一眼,协一郎吓得心中噗通一跳。

“照相是你的专长吧?赶快去照一照啦,当作证据。”

“没错没错。”

被大家这么说,协一郎像是要找个避难所一样地四下张望着,眼神停留在长田身上。

“说到要拍照,请带着充足设备的长田去拍怎么样?毕竟我是走艺术摄影的,拍什么尸体,别开玩笑了。”

协一郎指着长田,像是要呕吐似地发牢骚说。

长田放弃似地叹了气之后站起来。

“那么,要麻烦各位在场喔,因为我不希望有人说我在拨弄遗体。”

长田开始准备器材。

“要搬到哪里去?”

“车库的角落怎么样?阿更小姐,有没有旧毛毯之类的东西?”

“是的,我去找找拿过来。”

千藏、千卫、长田和更科走了出去。协一郎和千惠子犹豫着要不要一起跟出去,大概想看恐怖事物的心情赢了,他们慢了半拍匆匆地跟着出去。

昨晚的气温很低,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了,黑暗中被抛出的软绵绵影子浮现眼前。

澄子的丈夫。

井上看着还是一样盯着某一点看的澄子。

她在想些什么呢?从屋顶摔落而亡的丈夫被放在屋子外面,她对此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呢?长年以来让她受苦的丈夫;现在已经不会再对她出手的丈夫。

“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

井上在那一瞬间没注意到澄子说了这句话。

抬起头,澄子看了井上一眼。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澄子低声咕哝着说。

“没有啦,那是……”

井上含糊其词,不过澄子继续说。

“昨晚你也跟千惠子有一样的想法吧。会不会是我引诱他并且带到这里来的,搞不好这些都是我策划的。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澄子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

果然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子,井上又这么想。好像没看见却都看在眼里;好像不在意却都铭记在心。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却很冷静,好像在发呆却很敏锐。

井上老实地回答:

“假设真的是那样好了,现在根本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有杀意,毕竟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大家能作证的。”

澄子微微地笑了。

“说实在的,我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就连现在都怎么也无法产生悲伤的情绪。我还是很害怕,还是无法相信。即使到现在,我还在想那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会不会忽然爬起来站在我的身后说‘你以为老子死了,很开心是吧!’然后打我呢?说着‘那可不行。怎么能让你称心如意’,然后把我踹倒在地上呢?这是我的心情。”

澄子微微地看了后面一下。从她布满恐惧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即使那男人死了,对她来说也仍是个暴君。

“小野寺,你说过嘛,昨天晚上你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屋顶上掉下来对吧?”

“嗯,完全没注意。”

突然被千次问到,青年失措地挺起背脊。

“你应该知道我们出去的事吧?因为我们有挥动手电筒。”

“嗯。那时候,我想你们一定是来找我的,就急忙跑到远处去了。”

“一开始的确是去找你,不过后来出现尖叫声,然后走到后面一看,那男的就死了。”

“尖叫声?”

“对啊,你没听到吗?”

“没有,我不知道。因为昨天晚上的风雨太大了,我一直专心注意假发有没有掉下来。”

井上想象着这个青年按着头,穿着长裙乱窜的模样,忍住想笑的冲动。总觉得这个人有种滑稽的感觉。

“那个,事情好像变得很复杂的样子——可以告诉我详细情形吗?毕竟我们现在都在同一条船上。”

小野寺表露出好奇心。之前明明存在感薄弱,看起来还挺懦弱的样子,真是个奇怪的男子,好像不太了解自己的立场。就算他所说的话是真的,也不代表他能在这种状况下问这种问题。

千次不知是否也这么想,苦笑了一下。

“不知道委托你做那工作的女子是否存在呢?”

他带点嘲讽意味地看着青年,青年用力点头。

“嗯,存在呀,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在这里呢?要不是山崩了,我就不会跟你们见面,也不会在这里了。”

“的确,山崩是个意料之外的事件,不过你真的没有预谋要到我们这里来吗?”

“各位的疑心病还真是深得厉害耶。既然如此,请打电话到我们剧团去跟主持人谈谈嘛,他也有见到那位女子。”

小野寺用愕然的声音说。

“对你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现在的状况让我们不得不怀疑,因为我们正在等‘访客’。”

“‘访客’?”

“嗯。我再问一次,你就是‘访客’吗?”

千次从正面凝视着小野寺的脸。

小野寺一脸茫然。

千次这次看着井上的脸。

“怎么样,要不要讨论一下整个始末呢?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这里这位新加入的也想听听。虽然不知道他跟这些事情之间有何种程度的关联,不过就算告诉他先前发生的事情应该也无妨吧?他想逃也逃不了。”

“说得也是——这样说来,是从哪里开始的啊?”

“我去泡咖啡。”

澄子站起来。

“啊啊,那真是太感谢了。其它人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就顺便帮他们也泡一杯吧。仔细想想,已经是早餐时间了。”

千次看着时钟说。

奇妙的涣散气氛飘浮在桌子上方。

跟昨天假冒杂志记者来访时全然不同,才经过不到一天而已。而且,还有两天就到了昌彦所指定的期限了,也还没有人出面说他就是生父。

井上感到焦虑。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生父会在他在这里的时候出面,但是他曾经希望在他离开朝霞家之后对方会直接联络他,可是若因为路不通导致往后几天都无法离开的话,这个愿望实现的可能性也消失了。

昌彦,对不起,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

井上在内心的一隅向挚友道歉。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增加这么多客人。”

千藏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半抱怨似地说。

“哎,反正大家逃也逃不走,躲也躲不了,就像阿次说的,再一次按顺序讨论看看怎么样?”

千卫以放弃似地语气说。

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而且这个地方还变成了封闭的场所,但相反地每个人之间都很明显地涌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原本被兴奋、紧张、疑惑、恐惧这些相继产生的新情绪所支配的这个场所,现在满溢着奇妙的轻松气氛。

井上开门见山地说:

“千次先生收到那封信的时间,你说是在本周刚开始的时候嘛。‘马上就会有访客来了。要小心访客。’”“对。”

“我们提出采访要求是两周前的事,这件事在场的各位应该都知道。如果各位太‘小心’的话我们反而会感到困扰,所以我们不会寄那种信来。而且,那封信到底是要‘小心’谁,这原本就是一个谜。如果我们就是‘访客’的话,就表示对方知道我们的目的是来寻找峠昌彦的父亲,并对此发出警告。换句话说,峠昌彦的父亲果然就在各位之中。”

“峠昌彦?请问,该不会就是前阵子过世的电影导演峠昌彦?”

小野寺突然冒失地发问,众人责备般看着他的脸。

他的脸在转瞬间发红,困窘地垂下头。

“抱歉,因为我是导演的影迷,从他初期的电影开始我全都看过。”

“你好像不太清楚自己的立场。”

千藏冷冷地说。

“你是否是小偷的共犯这一点尚未厘清,要是你敢把在这里看到听到的事泄漏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告你侵入私宅。”

“怎、怎么这样,根本是莫须有的罪嘛。我不会把在这里听到的事说出去的。”

“连剧团的人也一样?”

“当然。”

“喂,拜托你扮演千沙姐角色的人,是叫什么名字?”

千惠子问。

“她说她姓朝霞。”

“朝霞。下面的名字呢?”

“这个嘛,不知道。”

沉默在一剎那降临到众人之间。从自称姓朝霞这一点来看,那个女的(虽然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存在都还是个问题)果然是知内情的人。从她说“故意要让人不愉快”这点来看,她明显地不怀好意,但是,为什么现在才来?

“在谈论寄信者之前,有两件憾事在我们面前发生,就是朝霞千沙子死在湖中,以及峠昌彦之死。虽然一般认为他们都是死于意外事故,但在千沙子溺死之前,被目击到与某人一同搭乘小船;昌彦也预感死期将至。这两件是否为凶杀案件?尤其是,昌彦之前还害怕不知是否会被自己的父亲所杀。”

“咦?什么?杀害昌彦的,就是他的生父吗?”

千卫用僵硬的声音说。

“嗯。至少,在看了他所写的剧本《摸大象》之后,里面是以主角感受到生父的杀意作结。”

“怎么会。”男人们沉默了。

“请问……”出现发问的声音。

又是小野寺。大家瞪着他瞧,让他缩了一下身子,不过他的声音一点也不畏缩。

“不好意思,可以请教一下峠昌彦导演跟朝霞家之间的关系吗?”

仿佛在教室里向老师发问的语气,因为这问题有点太直接了,反而让大家目瞪口呆。

千次苦笑。果然只有老师才能回答学生的问题。

“之前担任朝霞家大家长的朝霞千沙子,过去曾经开一间育幼中心收容无处可去的孩子。过来,晶子最后把昌彦丢下就私奔去了。她在酒店工作,之后被情夫杀害,男的也自杀了。昌彦后来被外祖父母收养,我想千沙子在财务上有支助他们。然后,隐约察觉他的父亲就是朝霞家的某人,所以他自己也留下遗言说自己的著作权要继续给生父,只不过,条件是要生父自己出面承认身份,在这里的都是那位生父的后选人。当然,现在还没有人承认,不确定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呢,还是内疾。”

“可是,导演他暗示了自己的父亲可能会杀死自己了嘛,这样一来还出面承认不是很不自然吗?因为这就暗示那个人是杀人犯了。”

小野淡淡地咕哝着说。

真是个奇怪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加入了讨论之中。

“我曾经听说过朝霞千沙子这个人的事,我在看到这间房子前面的门牌时才知道我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她。没错的话,她是个给人女中豪杰印象的人吧?上一代是叫做朝霞大治郎吗,是凭自己创立企业的大人物哪。继承那个人衣钵的就是那个女的嘛。”

千藏在那一剎那出现不愉快的表情。事到如今,他好像又再次想起对弟弟妹妹不理不睬的姐姐继承家长地位这个事实。

“听说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不管是上一代还是那个女的。”

小野寺慢慢地说着,陷入沉思。

他的语气中透出怪异的感觉,大家都盯着他瞧。

“听你们刚刚讲的,是说已经知道峠昌彦导演的父亲的人,以及即将知道的人,已经去世了吗?”小野寺干脆地问。

“咦?”大家不禁发出问号。

“照顾昌彦母子的朝霞千沙子,理所当然会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嘛。当然,导演的母亲也是。然后,我想导演知道父亲是谁,或是说他即将得知。已经往生的,就是这三人。”

“的确是那样没错。”

协一郎喃喃说着点头。

“那又怎么样?”

千藏用焦躁的语气问,小野寺沉稳的口吻似乎影响到他。

“也就是说,峠昌彦导演的父亲,只有一个人有可能。”

沉默降临。

小野寺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你刚才说什么?”

千次凝视着小野寺的脸。

“呃,就是峠昌彦导演的父亲啊,我只想得到一个人。”

“你说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吧?”

千卫用又哭又笑的复杂表情问。

“不,我是认真的,不过这只是我的直觉。”

“那到底是谁?”

千藏追问。

小野寺被大家十分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搔着头。

“就是朝霞大治郎啊。”

“啥?”

大家都挺起身子。

“你说什么?”

“是老爸?”

每个人不约而同地说。

“那,意思是,昌彦是我们的——我们的弟弟吗?”

千卫吞了一口唾沬后喃喃地说。

“是的,我觉得这样想比较自然,我想,昌彦导演应该误会了吧。”

小野寺点了点头。

“朝霞大治郎和朝霞千沙子,听说都是对自家人很严厉的人。也因为如此,朝霞一族才如此繁盛。这样的话,会特地搞一个育幼中心,来处理儿子的血气方刚所产生的后果吗?刚才说过,你们那边‘过去曾经’开过一间育幼中心,也就是说只开了一段时间而已,一定是为了要照顾昌彦导演才特地做的吧。我是不知道大治郎和昌彦导演的母亲之间的关系,是双方你情我愿的,还是发生什么纠葛。不过有必要隐瞒这件事,并为了监管母亲,而将母子一起放在自己的育幼中心里照顾吗?而实际上,那之后母亲逃走,而且下场不太好,从这点看来,有纠葛的可能性比较高。朝霞千沙子亲自照顾她们,会不会也是为了守住父亲的名誉呢?这样一来,对某人来说,峠昌彦导演就是大治郎的儿子这个事实,就是他想隐藏的事实。所以导演本人想知道父亲是谁,对那个某人而言不就是一件不妙的事了吗?”

现场鸦雀无声。

“那个某人是谁啊?”

千惠子突然厉声问道。

小野寺吓了一跳,抬眼看了她一下,用悠闲的声音回答:

“嗯——那个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想过是不是朝霞家的人。”

“你的说法很奇怪。”

千次插嘴进来说。

“昌彦如果是老爸的孩子,的确会有人因此而困扰。能分到的遗产变少了很困扰,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会这么想。在那种情况下,杀害昌彦和其母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没必要杀了千沙子,毕竟帮老爸善后的人是她,我不认为会有人想取代她的角色。”

“就是说啊,因为不管怎么样,千沙姐就算死了也能像这样掐着我们的要害。”

千卫发牢骚说。

“就是啊。”

小野寺也点头。

“我还想不出非得消灭知道昌彦导演就是大治郎的儿子这件事的人的理由,尤其是为何连朝霞千沙子也要抹煞,这点我想不透。也许有其它跟遗产无关的理由也不一定。”

现场再度鸦雀无声。

总觉得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井上看着大家沉思的表情想着。可是,这个青年到底是什么人?忽然跑来这里,一针见血地洞察,还说出了我们想都没想过的事。

井上看着小野寺,他还是一样淡淡地喝着咖啡。

但是,他的说明得到大家接受,的确,讨厌多余的事也不喜欢公私不分的朝霞千沙子,会为了单单一个孩子开育幼中心的理由,若是因为那孩子的父亲是大治郎,这样就说得通了。千沙子背负着秘密的苦恼,以及峠晶子的堕落也同理可证。

“对了,意外死亡而被搬到车库的那个人,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小野寺像是想起来似地问道。

每个人都局促不安地看着澄子。

澄子面无表情地开口说:

“是我的丈夫。我因为受所谓的家暴之苦而逃走,但他手头没钱了就来到我工作的地方,跟我一起到这里来想要偷走値钱的东西,叫我要牵制住大家的注意力。然后,他正要悄悄潜入二楼时就失足摔下来了。”

她喃喃地说话时,小野寺一直凝视着她的侧脸。

“我跟峠昌彦导演曾在同一时期待在育幼中心,然后离开中心之后也见过好几次面。这个房子也是,让我可以当成避难所使用。”

“啊,原来如此,原来有这样的关联。”

小野寺明白似地点头。

“妈妈——”

这时候,走廊传来啪答啪答的跑步声。

大家都微微地震动了一下。是爱华,她还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

这样说来,昨天晚上曾经说过“黑色青蛙”的事,她是否看到在千沙子快要死之前跟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呢?

爱华忽然打开了门看着房间内。

细小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就算有新加入的面孔,她也没有显得很吃惊,大概习惯有客人来了吧。

“奇怪,大家都已经吃过早餐了吗?爱华的份呢?”

“抱歉抱歉,因为爱华睡得很甜,觉得把你吵醒太可怜了。”

澄子用开朗的声音说着,抱起飞奔过来的爱华。

“啊——人家想跟你们一起吃嘛。”

爱华闹别扭般地说。

“我马上就帮你准备喔,爱华。”

更科站起来,和牵着澄子的爱华三人一起往厨房走去。

“呃,那位是那个人的……”

“女儿啦。”

“咦,唔——原来如此。”

小野寺一直目不转睛地目送三人离去的背影。

“——对了,你看过这个吗?”

千次若无其事地对着喝第二杯咖啡的小野寺说。

指的是放在餐具柜上的木雕大象。

“没有,那是什么啊?是大象嘛。”

小野寺端详着大象。

“挺旧的,是有什么来历的东西吗?”

反而被问了问题。

“不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好像被交代不能进入这个屋子,那门铃呢?你昨天晚上有按门铃吗?”

“没有。直到今天早上来这里之前,我都没有碰过。”

小野寺一脸单纯地摇着头。

井上一直听着千次发问,他假装没事似地向小野寺确认昨晚的事。

对啊,还有那尊大象的问题,那尊峠昌彦从小就很宝贝的大象。

会是谁放的呢?是谁按的门铃呢?

曾经有人说过该不会是千次放的吧。假装出去应门,会不会其实是去放大象。的确,那时候没有听到门铃的印象,可是那时候的天候已经很糟了,就算没听到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到底是谁?

总觉得应该静止的时间,正慢慢地流逝。

关于昌彦的父亲,由于小野寺提出现在这个时间点是关键的假说,现场飘散着井上和长田的访问已告一个段落似的气氛。在此同时,大家好像对他们失去兴趣的样子,感觉上后来就各做各的等着道路修复。

确实,朝霞大治郎就是昌彦的父亲这一点看起来是对的。“男孩子的声音都会像爸爸”,千沙子曾经不小心说出这句话,指的应该就是她的父亲与她的弟弟吧。

但是仔细一想,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如果昌彦的父亲是大治郎的话,是谁结束了昌彦的生命呢?千沙子呢?这样说来千沙子为何会死呢?在昌彦将死之前,为什么往这里来呢?千沙子为何要把湖留给昌彦呢?

湖。

井上忽然看向窗外。

布满乌云的阴沉天空下,外面的景色还是一样萧瑟。

“我可以出去一下吗?”

“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湖。”

“啊啊,原来如此,我也一起去。”

“我也想去,可以吗?”

井上和千次站起来之后,小野寺也跟着起来,他的个性好像本来就不怕生。

长田也加入,四人一起出去。大家都一脸讶异,不过说是要“去看湖”之后,他们就半开玩笑半正经地叮嘱说“发现宝藏的话要说喔”。

“宝藏?”

小野寺又显露出好奇心。

“好像有宝藏的样子,在这座湖里。”

千次带点玩笑意味地说。

“是金银财宝吗?”

小野寺一脸认真地发问,大家都笑了。

“不是那种东西,虽然是极有价值之物,但是好像不是普通人一看就知道的,而且不到最后不会了解它的价值的样子。”

“总觉得好像禅问答喔,那是朝霞大治郎说的吗?”

小野寺歪着头说。

“没错。你的车在哪里?”

“还在很前面的地方。这里真的好大喔,昨天晚上我要回到车上时也差点在途中迷路了。那是台小货车,又冰又好冷喔,好黑好可怕,我可是花好大的工夫才迷迷糊糊睡着的。”

小野寺大概想起了昨夜的事,露出怯懦的表情。

真的是个奇怪的男子,井上看着他。到底是有勇气还是没勇气,脸皮是厚是薄,实在搞不懂。

那并不是一座很大的湖。

一部分与屋子的里侧相接,形成缓和的S形状。有的地方被森林挡住,给人一种很深邃的感觉,酝酿出神秘的氛围。

在森林的暗处,可以看到静谧的小船屋和码头。

“很深吗?”

“比看起来深,即使夏天水温也很低,所以常被叮咛不可以游泳。毕竟小孩子一到了夏天就是想玩水嘛。”

“喔,不可以游泳,会不会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呢?”

小野寺喃喃地说。

井上和千次都看了他一眼。

“没有啦,像是一游泳的话可能有什么会曝光之类的。我是不知道啦。”

总是说出惊人之语的男子。

可是,不知不觉间,井上察觉到自己悄悄出现期待他的心情。

如果是这个人,是否可以发现什么呢?他会不会注意到昌彦所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怎么可能。一个没见过的人,就算相信他说他是剧团的成员好了,但是寄托除此之外一无所知的男子这种事实在是……井上悄悄地苦笑。

“请问,您二位看起来好像不是朝霞家的人,请问是什么关系呢?”

缓缓在湖边散步时小野寺问道,他的视线看着井上和长田。

的确,跟千次相比,自己二人确实很不一样,也有点微妙的紧张气氛。

“我是昌彦的友人,也是律师,是来传达他的遗言的,但是因为我不想见到朝霞家的律师,所以一开始乔装成杂志记者混进来。跟我一起的那个人,他是跟昌彦合作的摄影师。”

“原来如此,那一位跟导演是工作伙伴的关系嘛,然后您是来找他的生父,同时,应该也有想过搞不好导演之死不是意外之类的。”

小野寺马上点头。

看来是个对别人的话领悟很快的男子。

可是,光凭这些对话就可以像这样迅速地了解人们之间的关系吗?

这个疑问突然闪过脑中。

“问题解决了吗?”

小野寺看着井上,井上耸耸肩。

“你那个父亲是大治郎的说法还挺有说服力的,大家好像也那么想的样子,老实说我也一样。照这样下去,你的说法应该就会成立。”

“那样的话,他的著作权怎么办?”

“变成由我继承,因为他没有家人。”

“喔。”

湖面安静得吓人。

不知道究竟有多深。湖水与其说是深绿色,其实几乎接近黑色。风也静止的现在,要说像一面镜子也行。完全看不见底部,好像也没看见鱼。不过在这个季节,就算有鱼,应该也只是在湖底昏睡而已吧。

“好安静喔。”

小野寺在岸边蹲下说。

“没有鱼吗?”

“从以前就没怎么见到过。因为水不是从其它地方流过来的,我想水中的含氧量一定很少。”

千次在小野寺后面凝视着湖面说。

静谧的湖水,越过神秘的面纱后有点令人害怕,也许是因为知道千沙子命丧此处的缘故。

井上悄悄地回头看屋子。

原来如此,那扇窗户就是爱华看见“黑色青蛙”的窗户吗。的确,在这一带,因为山坡角度的关系,应该只有夕阳才照得进来吧。

“不是普通人一看就会知道的东西——不到最后不会明白。”

小野寺喃喃地

说。

“会是大自然吗?”

他忽然抬起头。

“大自然?”

其它三人不约而同地说。

“嗯,就是这里啊。现在这时候,几乎没有人拥有规模像这么大的私有地。要卖的话,自自治团体也没有钱,到最后买下来的就是大规模的关系业者,然后开发、采伐、分别卖出,可以想见会变成这样的状况,不可能以这样的状态保留下来。可是这里只有最低限度的必要加工而已,又有使人无法靠近的氛围,是一个很棒的地方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朝霞大治郎是否有生态学的思想,但说到不到最后不会明白的事物,我想该不会就是这整个地方吧。”

井上他们愣愣地看着小野寺。

“看不出来你还挺浪漫的嘛。”

千次以半惊讶的声音说,小野寺微微地笑了。

“没那回事啦,我是很现实的,还因为想要钱才来这里——明明有可能卷入这种麻烦里面。咦,这样说来,我果然是浪漫的吧。”

小野寺嘟囔着说。

井上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小野寺突然转头对着井上失措地说:

“像是著作权这个怎么样?”

“啊?”

“著作权这一点,会不会是动机呢?”

“动机?”

井上反问。

小野寺朝水面扔了一颗小石子。如镜子般的水面歪曲,摇晃的波纹扩散出去。

“峠昌彦的作品,连三大影展都认同了,在国外也很畅销。录像带的著作权费用之类的,会是一笔不容小觑的金额吧?”

虽然对那平静的口吻置若罔闻,但认真想想,那句话是针对井上所说的,他也知道千次和长田有微微的紧张。

“你是在抨击我吗?”

井上毋宁说是觉得很有趣。

真的很有趣,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我的心中,怎么也无法想象你是真心想要他的生父出面。说起来,只是为了将生父是杀了峠导演的凶手这个印象植入大家心中而已。我曾思考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哎呀,如果没找到生父,著作权就归你了不是吗?所以我觉得那就是动机。”

“你说的动机,是说我想当然具有杀害昌彦的动机吗?”

“不,不只是那样,是你来这里的动机啊。导演在偶然间,不知是因为意外还是被杀害地死了,你看到了他遗嘱的内容,想要得到著作权,所以用假装寻找生父来牵制,在没有人有异议之下顺利地自己继承著作权。也许那就是你老远来这里的目的,我想过这个可能性。”

“原来如此,真有趣。证据呢?”

“没有,只是我的想法而已。”

小野寺很干脆地回答。

“是吗?太好了。”

井上好像故意表现出有点松了一口气般地叹气给他看。

“你的小货车在哪里啊?真想瞧瞧,想不到开进来却没人注意到。”

千次问小野寺。

“难不成你还在怀疑我吗?关于我昨天晚上站在这里的事。”

“不,我不是怀疑那个,我怀疑的是委托你的那个人。有人委托你假扮成千沙子应该是真的吧,但是有没有和羽泽澄子的丈夫同伙就不知道了。我在想的是,委托你假扮成千沙子的那个人不知是否与他同伙。”

果然,千次也和自己想着一样的事,并上心想。

“不过,我认为你在说谎,我认为委托你那工作的人应该是在房子里面,山崩是预计之外的事吧。发觉无法离开这里的你,从一开始就说出编造的委托人,意在告诉你的真正委托人,你在说谎。”

“大家真的疑心病很重耶。”

小野寺站起来,跨出步伐。

“为什么要那么想呢?”

小野寺瞄了千次的脸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没有生气的样子。

“就是在你说委托人是个年约五十岁的女子时啊,因为你说的是显然不在我们之间的人物。”

“因为实际上就是那样啊。”

“是吗。”

些许的紧张感飘浮在四人之间,三人跟在小野寺后面默默地走。

“走满久的了耶。”

“我说过了,要停到让人找不到嘛。”

没想到小货车居然会在这里,那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大大的柳树下有一间坏掉的道具小屋,刚好适合车子停进去。

“看吧。假发和洋装,还有毛毯。洋装还没干呢,毕竟全都湿透了。不过只用一次而已,我想也不要紧。”

小野寺从后座拿出乱七八糟的假发给他们看。

的确,后面绑成一团发髻,是我们所目击到的女子的发型没错。

“嗯。”

大家在车子周遭转来转去。

“你说你是昨天一大早过来的嘛?”

千次问小野寺。

“嗯,在天亮之前到的。”

“是吗。”

千次意有所指地喃喃说,小野寺微微地退缩了。

每个人都一语不发地回到湖边。

千次到底想说什么呢?井上回想起千次好像在看车子下面,好像是在看轮胎的样子。轮胎怎么了吗?

默默地走着,奇妙的感慨袭来。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啊?

千次和长田一边看着湖一边叽叽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说啊,刚才我忽然想到了。”

小野寺走在井上旁边说。

“嗯?什么事?又是著作权吗?”

小野寺抓抓头。

“不是啦,是那个女孩子。”

“爱华吗?”

“嗯。那孩子,不觉得长得很像谁吗?”

“谁?”

“呃,那个,真不好说。”

“是像偶像歌手吗?还是主播吗?”

“不是那样的啦。也就是说啊,跟她的母亲以前曾经一起待在中心——”

井上愕然地看着小野寺。

“喂,难不成……”

声音不禁大声起来。

“就是峠导演啦。”

小野寺干脆地说。

井上在自己心中反复回味着受到的冲击。

虽不成……爱华她……是昌彦的女儿?

“她说过,离开育幼中心之后也跟他见过面嘛。”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那样说。”

“她丈夫所施的暴力,未必是单纯的家暴吧。才见到一下的我都猜想得到了,她丈夫一定更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吧。”

“怎么会。”井上愣愣地喃喃说。

可是,她到这里来的时候——这样一想,自己是否也曾经有这种想法呢?

一直看着长田的摄影器材的爱华的身影浮现眼前。

昌彦在小时候,不知是否也是像那样子,井上回想起这一句话。

对了,一开始听到她说是昌彦的远亲时,我并不觉得有不对劲之处。但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样就能轻易了解了。

想起了澄子放弃似地、毫无表情的脸。

既顽固又脆弱,既软弱又刚强的表情。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事情到底是如何?”

井上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个女孩子,就是朝霞大治郎的孙女了。”

小野寺毫不客气地说,井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是吧?不过,如果真的如我所说的话。”

井上不禁发出像呻吟似的声音说。

对,爱华就会变成朝霞大治郎的直系孙女,这也就是说,她也有遗产继承权。

“峠导演也知道这件事吧?”小野寺又再继续说。

“昌彦吗?”

“嗯。他应该非常了解澄子的立场有多痛苦才对,而且爱华是他的女儿这件事也是。所以说,导演才会对于自己的生父是谁如此执着吧。如果自己的父亲是朝霞家的人,将来不知是否会留下一些东西给爱华,也许他是这么想的。”

“在此之前,不知是否有人注意到。”

“这个就不知道了,搞不好有人注意到,所以才要让知道导演父亲是谁的人都消失。”

井上感觉到头脑变混乱了。

这些事情,昌彦之前只字未提,但是他没有结婚,不过本来以为那只是单纯地没有机缘而已。

在头脑中想起了有个人曾说过的话。

可是,阿次还是单身,如果是为了死去的峠晶子而守贞的话就说得通了,而且连儿子都有了呢。依照阿次的个性,应该不会想再娶一个妻子吧。

对了,是曾想过千次是否为昌彦的父亲的千卫所说的话。

那番话,适合原封不动地直接套用在昌彦与澄子身上吗?

不清楚他们再度见面时是什么时候。那时候,也许澄子已经结婚了也说不一定。

“那,爱华果然被盯上了吗?”

“这个嘛,不知道。”

“可是,就你所说的话来看不就是这样吗?”

“唔——是吗?”

小野寺又抓了抓头。

“从你刚才所说的话来看,比起拥有朝霞大治郎的血脉,昌彦的父亲是谁这件事似乎更重要,我听起来是这样的。”

“啊啊,嗯嗯,我想的就是这样。”

小野寺不知是否把井上的牢骚当真了,大大地点着头说。

“这件事啊,一定是像遗产继承啦、还是财产啦那些事一样重要,我是这么觉得的。”

小野寺自言自语般地说。

井上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这小子,也是说着像禅问答似的话。

可是,井上觉得小野寺刚才说的话很重要。是什么呢,我现在所感觉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啊。”

突然,小野寺小声叫了起来站住不动。

“啊,我明白了。”

“啊?”

井上问小野寺。

“你明白了什么?是杀害朝霞千杀子和峠昌彦的凶手吗?”

“不,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

小野寺微微地笑了一下。

“是‘访客’啊。”

“你说什么?”

“就是说,谁是‘访客’嘛。”

“是谁?”

“就是我。”

“啊?”

小野寺再度看了井上的脸,笑了。

然后,笑嘻嘻地做出如此宣言。

“‘访客’就是我。这一点,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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