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沙克每周三固定上诊疗所,接受永无止尽的测试。有时候,在母亲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会给他服几片药丸,吞几口药水。他们还要他堆积木,再把他的一举一动拍摄成录像带,然后才和赛门医生相处一小时。

甘沙克不讨厌和赛门医生相处;他和气、安静,对甘沙克的说话表现出真正的兴趣。事实上赛门医生也是唯一肯听他讲话的人;他母亲不听他,别的人一见他开口就发笑。甘沙克表达的速度经常赶不上他想说的内容,于是就“呃卜呃卜”起来,而听的人便开始大笑。

但是赛门医生不去诊所了,甘沙克当然也不再去诊所。诊所里的人想尽办法要他继续看病,他偏不肯。他们一再坚持的结果,使他不得不动手揍了其中几个人。这一招相当奏效,从此没有人再来烦他。

现在,他可以一整天窝在西七十九街的拉克宝疗养中心。原来的诊所全是白色——甘沙克不喜欢——这里却是红黄蓝绿,五色缤纷,好温暖,而且这里的人还允许他用粉蜡笔画山水风景。

疗养中心的主任费太太将他画的风景画售出几幅,卖得的钱部份给他的母亲,部份再为甘沙克买大盒的粉蜡笔、画架、画板、画纸等等。他只要一有短缺,费太太便立即供应(甘沙克自己不会买东西)。在晚上九点,中心关门时,再把全部的材料画具锁好。

来中心的多是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们跟费太太一样,对他很好。也有年轻人,但情况就不同了。他们经常取笑甘沙克的“呃卜呃卜”,更在他作画时,恶作剧的撞他手肘,偷他的粉蜡笔。

闹得太过分时,他会揍人。他很壮,揍个把人绝没问题。

有一天下午(甘沙克不知道日子),费太太和两个大男人走出办公室,直朝甘沙克作画的角落走过来。两个人都很高大,年纪较大的一个穿着件黑大衣,另一个穿墨绿色的皮衣;两个人都戴帽子。

“沙克,”费太太对他说,“来见见我两位朋友,他们对你的作品很有兴趣。这一位是狄雷尼先生,这一位是布恩先生。”

甘沙克与两人握手,搞得他们一手彩色的粉笔灰。那两人都含着笑,看起来很和气。费太太介绍完便走开了。

“甘先生,”狄雷尼说,“我们刚刚欣赏过你的,画得很美。”

“马马虎虎啦,”甘沙克颇为谦虚。

“有时候不如预期画得好。我的色彩不是每一次都能调得很对。”

“你看过脱尔诺的作品吗?”狄雷尼问。

“脱尔诺?没有,他是谁?”

“英国画家。擅长油画和水彩,画过许多风景画。你处理光线的手法,使我想起了这位画家。”

“光线?”甘沙克声量放大。

“那是很难的。”接着,他想表达得更多,于是,“呃卜呃卜呃卜……”

那两人很有耐心的等待,他们没有取笑他,等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他们十分解意的点着头。

“甘先生,”布恩说,“有一个朋友,我想我们都认识的。你知道艾勒比医生吗?”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赛门·艾勒比医生?”

“噢,赛门医生!我知道,他以前都会来诊所的。他怎么了?”

布恩瞥一眼狄雷尼。

“甘先生,这是个很坏的消息,”狄雷尼说。

“赛门医生死了。有人杀了他。”

“啊呀,太糟糕了。他是个好人。我很喜欢跟他说话。”

他回身转向画架,架上已经钉着一张画纸。画纸上是画了一半的农家即景,风车、茅屋、小溪,天上近处有朵朵的白云,远方有滚动的乌云,交错的光影,使画面生动不少。

“你都跟赛门医生谈些什么?”狄雷尼再问。

“喔……什么都谈,”甘沙克用白色增加了溪水的明亮度。

“他问我好多问题。”

“甘先生,”布恩接着问,“你能不能想得出有谁会去杀害赛门医生?”

他转过脸,面对他们。这是一个仆实、漂亮的年轻人,穿一条脏兮兮的工作裤,一件红格子衬衫,一双破旧的球鞋。棕色的头发削得极短,现出了粉红色的头皮。黑色的眼珠流露着纯真。

“有些人都是这样的,”他伤感的说。

“他们就是喜欢伤害你。”

“人家会伤害你吗,甘先生?”狄雷尼问。

“有时候会,不过我不许他们。我揍他们,他们就不敢了。我讨厌坏人。”

“赛门医生从来不会伤害你吧?”

“噢,不会——他太好了!我从来——他——我们讲话——”他想说的太多,于是又结巴起来。他们耐心等待,可惜他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我们该告辞了,”狄雷尼主动提出。

“谢谢你。”他看看甘沙克的破球鞋。

“我希望你穿上靴子或是套鞋,”他笑着说。

“外面在下雪。”

“没关系,我今天不出去,不需要靴子。”

三个人握手道别。狄雷尼与埃布尔纳·布恩离开疗养中心。他们的车停在第八十街上,占了两个停车位;埃布尔纳·布恩特地插一块“勤务中”的牌子在挡风玻璃上。两人上了车,发动引擎,坐一会,望着窗玻璃上湿漉漉的雪水。

“可怜人,”埃布尔纳·布恩发表观感。

“不太有可能。”

“也难说,”狄雷尼赞同一半。

“他以为哪个人有意伤害他的时候,出拳相当快。”

“赛门医生怎么会伤他?”

“也许他对某个问题过于追根究底。这事不无可能。”

“你提靴子、套鞋做什么?”布恩不解。

“赛门·艾勒比诊所中那两组无法鉴定的脚印。”

“老天!”布恩小组长恨声自责,“我居然全给忘了。”

“不过,我们还是不知道甘沙克是否有靴子。他只说他今天不必穿。小组长,我们先回我那边,苏组长说中午会来,我相信他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

“你认为他会向伊伐·索森副局长查证吗?”

“当然,要是换了我,我会说,‘副局长,狄雷尼要增加六名刑警。我没有问题,只是不想把目前正在办这件案子的人拨给他,那会对我们的正常作业有些妨碍,所以,我希望能够派六名新生给他。’”

“伊伐·索森副局长会接受吗?”

“非接受不可,没有选择嘛。”

逢着节日,外加积雪,堵车的情形非常严重,费了半个钟点才到达东区。布恩将车停在二五一分局前面,“勤务中”的牌子依旧留在车窗玻璃上。他们俩再徒步走回狄雷尼的家。

“吃个三明治吧?”狄雷尼提议。

“我有一些烤牛肉、甜酱和洋葱片,再加一点小萝卜,如何?”

“行。来杯热咖啡更好。”

狄雷尼铺一张旧报纸在餐桌上,两人就地解决一顿午餐。

“你说……”狄雷尼吃完后说。

“苏组长的人手曾经查问过那六个人当中的四个?”

“对。就是他们在案发当晚的行为。到今天早上,还没有查到奥西薇和吉哈洛。”

“反正我们还是要全部重新查证。如果六个人派下来了,我要他们一对一的去追查。我自己还要个别会会那些病人。换句话说,到时候,你或者杰森要带着证件跟我走。”

“我问过杰森了,他说今晚就能把手边的查证工作结束。他会和你联络。”

“很好。到时候你也要在场。今天下午我们对奥西薇来一次不速之访。其余四个晚上或是周末再说。小组长,你是否还能想到一些该做而未做的事?”

布恩嚼完三明治,点上一支烟,向后一靠。

“那把圆头铁锤,”他说。

“我们没问甘沙克是不是有这玩意儿。”

“不急,我扪还会再次造访那孩子。依我看两名女病患不大可能有这类铁锤——不过也难说。也许剩下那四个人里,就有一个是自己动手做家具的疯子。”

“一把大铁锤怎么灭迹法?”布恩问。

“又不能烧了它。柄或者可以,这锤头怎么行。当时第一批勘查现场的警员翻箱倒柜,十条街以内的垃圾桶全翻遍了,就是没瞧见。”

“假如我是凶手,”狄雷尼假想道,“我会把它扔进河里,这可能是毁‘尸’灭迹的最好办法。”

“可是仍旧有可能——”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狄雷尼起身接电话,一面说,“希望是苏组长。”

“艾德华·狄雷尼……是的,组长……嗯。好……星期一……当然。下个礼拜我们可以碰一次头……时间由你定……谢谢你的帮忙,组长。”

他搁上话筒,转过来对埃布尔纳·布恩说,“听他口气,对这件事不大开心,不过,六个生力军下周一上午就会报到,你必须到场;里面可能有你认识的人。再来点咖啡?”

“很需要。”

“对,喝完了好办事——去看奥西薇,相信一个患有广场恐惧症的病患,绝不会在这种天气外出。”

奥西薇的公寓坐落在公园路与来辛顿路之间的东七十二街,一幢暮气沉沉的楼房。埃布尔纳·布恩在转角绕了两圈,硬是找不着停车位,不得已只好停在公寓的篷檐底下,车刚刚停好,门僮便冲上来,小组长立刻亮出证件,堵住对方的嘴巴。

阴沉的大厅嵌着久未刷洗的褐色大理石,电梯门一副多年没上过油漆的德行。地毯破洞无数,整个地方都泛着一股霉味。

“一座老坟。”狄雷尼嘀咕着。

询问台上坐着一名戴助听器的老朽,埃布尔纳·布恩上前向他打听奥西薇。

“我要说哪一位找啊?”老人阴恻侧的问一句。埃布尔纳·布恩的证件二度亮相,花白的睫毛稍稍向上抬。

老人拎起内线电话,抖索索的手按下三个键钮,他背对着他们,只听见一阵咕噜之后,他回转身。

“奥西薇小姐想知道两位来访的目的?”

“告诉她我们想请教几个问题,”布恩回答。

“不会耽搁太久。”

再次咕噜。

“奥西薇小姐说她不大舒服,可否请两位改天来。”

“不行,”埃布尔纳·布恩冒火,“你问她是愿意在家见面还是到局里去应讯。”

白睫毛抬高的弧度加大,第三度咕噜,话筒搁上。

“奥西薇小姐现在见两位,”他说,“十二号之三。”他混浊的眼珠乱闪,人趴向台面。

“是医生被杀的那桩案子吗?”他掐着喉咙问。

两人不发一言便转身走开。

“她吓坏了,”他在后面嚷,“她简直吓坏了。”

“长舌的家伙,”埃布尔纳·布恩在电梯里气恼的说,“到今天晚上,保证这幢楼里上上下下全都会知道警察来找过奥西薇这档事。”

“别发火,”狄雷尼说,“每个人对谋杀案都很好奇——尤其是悬案。他们最喜欢幻想凶手能够脱逃。”

埃布尔纳·布恩不能置信的望着他。

“当真?”

“当然,”狄雷尼愉快的说。

“满足他们的幻想。幻想自己把老婆、丈夫、老板、爱人,甚至隔壁的混蛋一刀宰了——然后拍拍屁股,逍遥法外。”

埃布尔纳·布恩按下电铃,等待、再等待。终于听见门锁弹开的声响,房门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截钩住的门链。

一个沉沉的口音,“让我看看证件。”

布恩小组长顺从地将识别证塞进去,又是等待。之后房门合起,门链抽走,门大开。

“进门之前,”那女人说,“在鞋塾上搓搓鞋底。”两个男人奉命行事。

公寓里的光线暗淡——窗子上全遮着厚厚的窗帘——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些沉重的家具贴壁摆着,感觉上有一张大到惊人的长沙发,和两把扶手椅,伴着一张圆形的鸡尾桌。

狄雷尼闻到檀香木的气味,眼睛慢慢习惯这种昏暗后,他稍微看得见墙上的东方挂饰,以及一块做隔间用的破烂纸屏风。

那女人对面站着,拱着头,一手抓着一小方面纸,阴阳怪气,就跟这间热得像蒸笼似的屋子一模一样。她穿着一件镶黑色蕾丝花边的深紫色袍子,小脚上套着一双闪亮的拖鞋。

脖子绕着一道又一道的项链:有珍珠、有假钻、有贝壳,还有木珠。有的紧紧的箍着脖子,有的松松的垂挂到酒桶式的腰围上。两只胖手也不得闲:根根手指都戴有戒指,有的甚至戴着两三只。这样的披挂,她似乎还嫌不够,从手腕到手肘,圈满了一道又一道的镯子。

“奥西薇小姐?”布恩问道。

拱着的

脑袋跳了一下。

“我们可以宽一下外套吧?这里很暖和。”

“随便。”

两人脱去大衣,摘下帽子,落坐在长沙发上。这一坐,几几乎沉到“海底”,沙发的的填充物把他们裹得结结实实。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只微弱的蓝色灯泡,安装在一个像眼镜蛇似的落地灯座上。靠着这一丁点的淡光,他们看见奥西薇慢慢的坐进对面的扶手椅中,想分辨她的五官却不容易。她的香水味奇重,远超过檀香。

“奥西薇小姐,”布恩柔声开口,“你大约猜得到这和赛门·艾勒比医生的谋杀案有关。我们跟所有的病人都要谈谈话,这是侦查作业上的一部份。我知道您一定会愿意协助我们找出杀害艾勒比医生的元凶。”

“他是圣人,”她大喊,“一个圣人!”

为这句话她抬起头,他们总算看清了她的长相。

一张肉团团的脸,因为悲伤而凹凸不平。太多的粉、太浓的胭脂、太厚的唇膏,没有梳理过的黑头发垮垮的搭着,两只耳朵垂着长长的耳坠,眼睛肿而突。

“奥西薇小姐,”埃布尔纳·布恩继续,“我们有必要确定一下出事当夜,所有病患的行为。星期五晚上您在哪里?”

“我在这里,”她答。

“我很少很少出去。”

“那晚有没有什么客人来过?”

“没有。”

“有没有遇见哪个邻居——在大厅或是走廊?”

“没有。”

“有没有接过电话?”

“没有。”

埃布尔纳·布恩放弃,狄雷尼接掌。

“那天晚上您怎么过的,奥西薇小姐?看书?看电视?”

“我在写自传,”她说。

“赛门医生鼓励我写。他说假使我能够把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记下来,会很有帮助的。”

“您有没有把写下来的东西给医生看过?”

“有。我们还讨论过。他好有同情心,好解人意。噢,多么好的一个人哪!”

“您每个礼拜去看他两次?”

“通常是这样。有时不止两次,那是在我——在我有必要的时候。”

“您去艾勒比医生那儿有多久了?”

“四年。四年零三个月。”

“您觉得他对您的病情有帮助吗?”

“有,当然有!我的惊慌感比从前减少许多。而且我不再常常做——做那种事了。赛门医生这一走,我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他的太太——他的遗孀——想要为我找别个医生,可是那一定不一样的。”

“哪种事?”埃布尔纳·布恩急切的插口问。

“你说不再常常做那种事。你指的是什么?”

她抬起松软的下巴。

“有时候我出去,会打人。”

“那些人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举动?”

“没有。”

“随便什么人?”狄雷尼接看问。

“在街上或是饭馆里碰见的任何一个人?”

“留胡子的人,”她哑着声音说,头又慢慢的朝下拱。

“只对留胡子的人。我十一岁大的时候,被叔叔强奸了。”

“他留胡子?”

她扬起头——一副顽强的神情盯住他。

“没有,那件事是发生在他的办公室里,而他在墙上挂了一幅格兰特老总统的版画。”

真是狂人时间,狄雷尼暗暗自贵,大不该向这位不幸的女子挖掘出这番告白。

“您在看了艾勒比医生之后,攻击留胡子的人的情况就逐渐减少了?”

“对!他是唯一能够为我设身处地想的人,他是能把留胡子和强奸联想到一块的人。”

“您最近一次攻击陌生人是什么时候?”

“呃……个把月前。”

“几个月?”

“一、两个月。”

“艾勒比医生在向您说明您怀恨留胡子的人的理由时——您一定非常痛苦吧。”

“他没有向我说明过。他从来不说的。他只让我自己去发现。”

“可是还是会痛苦?”

“是的,”她的答复迹近耳语。

“非常痛苦。当时我很恨他,恨他使我想起一切。”

“是最近的事吗?”

“个把月前。”

“几个月?”

“一、两个月。”

“您刚才称艾勒比医生是个圣人,可见您对他的怨恨并不持久。”

“当然。我知道他是在帮我。”

狄雷尼向埃布尔纳·布恩一瞥。

“奥西薇小姐,”埃布尔纳·布恩即刻接口,“您可认识赛门·艾勒比医生其他的病人?”

“不认识,我很少见到他们,我们从来不交谈。”

“您认识黛安·艾勒比?”

“我见过她两次,在电话上谈过一次。”

“您对她的看法如何?”

“她还不错。好瘦、很冷。她没有赛门医生的好个性。他非常温暖。”

“您知不知道有谁想伤害他?有谁威胁过他?”

“不知道。谁会去杀害一位医生?他是救人的呀。”

“您有没有攻击过赛门·艾勒比医生?”

“有一次。”她哽咽起来。

“我掴了他。”

“为什么?”

“不记得了。”

“他的反应呢?”

“他也回我一巴掌,不重。然后我们拥抱在一起,大笑,没事了。”

她的谈兴极高——愈来愈高;但是,那檀香味,她身上的香水味,外加满屋子火热的蒸气,一波又一波的侵袭着他们。

“谢谢您,奥西薇小姐。”狄雷尼勉力从深陷的沙发椅中挣扎起身。

“您非合作。请您再多想一想有没有任何有助于我们查案的事情。譬如赛门·艾勒比医生偶尔提过的一个名字,或是一件意外。好比说,最近半年他的个性举止方面是不是有什么改变?”

“你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奇怪,”她说。

“我的确觉得他变得比较沉默,考虑的时候比以前多。不是消沉,是有点压抑。我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他说没有。”

“您的帮忙很大,”布恩致谢。

“说不定日后还会再来叨扰,希望您不会介意。”

“不会的。”她显得可怜兮兮。

“我这里很少有客人来。”

“我留一张名片给您,”小组长说,“万一再想起什么事,麻烦您通报一声。”

在电梯里,狄雷尼说,“怪。她说他是个非常温暖的人。可是他的诊所完全不给我这种感觉。”

“不哓得到底是什么事在苦恼他。”埃布尔纳·布恩说。

“问题是,她的恨至不至于除掉他的地步?她说他使她回想起当年遭受强奸的记忆时,她好恨他。或许他又挖出了一些别的事,促使她下毒手。”

“你以为她有力气一家伙砸进他的脑壳?”

“副肾腺素泛滥的时候,蝇量级的人都能办到,何况她块头够大。”

“有理。所以我这就回家刮胡子,我可不想冒这种险!”

当晚,吃过晚饭,狄雷尼把这一天的经过告诉蒙妮卡。她听得入神。

“那些可怜的人。”他叙述完了,她感叹不已。

“是啊,其实他们并不算是疯子,不过甘沙克和奥西薇不一定就是涉嫌最重的人,另外还有四个病人要见。”

“艾德华,这件事令你很沮丧吗?”

“笑不出来是事实。”

他在壁炉内生起一撮火,关了客厅的灯。两人亲密的靠在沙发上,望着火焰,突然他伸手揽住她的肩。

“你还好吧?”她问。

“嗯,还好,”他答。

“只是外头好冷,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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