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刘小飞看见了幽灵?”方健半信半疑,但隐隐地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那场大火和葛云芳四人,有着某种古怪的联系。

“传说是那样,到今天都没能够找出发生那场大火的原因,所以至今都有人认为那场大火,原本就是一场鬼火。”老爹压低声调,故弄玄虚。

“鬼火?”方健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方才老爹的话里,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嘿嘿……害怕了吧?”老爹磕磕烟斗,“凡是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被吓得不敢去那个农场了,但是只有一个人例外。”

“谁?”

“就是上个月来过的一个年轻人……”老爹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还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个样子……很好笑。”

方健有些心烦,便沉默不语了。

老爹见他似乎被吓倒了,便也识趣地闭上嘴巴,安心驾车。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细细的小雨也停了,路旁的树林间不时发出各种动物奇怪的叫声,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看,那就是红星农场。”老爹忽然用缰绳指着前方道。

方健抬起头,树林的深处出现了一堆杂乱的建筑物,大多数是平房,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偌大的农场只有微弱的几盏灯光在闪烁。

看着越来越近的农场,方健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迎面扑来,不知是山林间的寒气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老爹将马车转了一个弯,进入了一条更狭窄的小路,摇摇晃晃地朝着农场驶去。

方健终于看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原本是大门的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大门了,只有几个两米高的木桩竖在正前方,暗示着这里曾经兴盛的过去。

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呈现出一种焦炭色,只有寥寥两排砖瓦房看得出是新建盖的,其余的,包括更深处的那些房屋,都残留了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一股久而不散的焦糊味。

老爹将马车停在一处空地上,将缰绳栓在了一旁的一个木桩上,回头道:“小伙子,你要想住在这里,一天包三餐加住宿是30块。”

方健拿出100元递给他:“谢谢您啊,老爹,我暂时先付三天的吧。”

老爹在身上那个脏得不知原色的口袋里翻出两张5元钱,递给方健:“走吧,先跟我去吃饭。”

方健背上背包,慢慢地跟着老爹朝平房亮灯的地方走去。

平房前面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都有50岁以上,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惊异的神色。

“拐脚老爹,这是谁啊?”一位瘦瘦的老汉皱眉道,神色极不友好。

“他是我的远房侄孙。”老爹干脆地回答道,他回头朝方健挤了挤眼睛。

方健愣了愣,没有说话,这样也好,省去了自己解释的麻烦。

众人脸上展开了眉头,从他们的神色看来,似乎不太愿意有外人来打扰。

“胖丫,有没有吃的?”拐脚老爹在屋檐下将那一大包东西放下后,朝一间厨房似的房间大叫。

一个浑身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冲了出来,在方健看来,几乎就是一团火球。她穿着一套城里人已经淘汰的红底碎花的褂子,宽大的裤腿在肥硕的两腿旁飞来飞去。方健有些惊诧,她的这身打扮,简直可以在世界博览会上荣获中国国风奖了。

她的声音浑厚无比,冲着拐脚老爹直嚷嚷:“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

拐脚老爹嘿嘿一笑:“别唠叨了,胖丫,快去盛饭,两份啊。”

中年女人这才看见一旁的方健,火球一样滚了过来:“哟,好子弟(英俊)的小伙子啊。”她上下打量着方健,就像是在看一只要宰的兔子,馋涎欲滴。

“看够没有!”一记烟斗直接敲击在胖女人的额头,“还不快去盛饭。”

被称为“胖丫”的女人才悻悻收回贪婪的目光,进厨房去了。

“你别管她,她就那样,在这里憋屈久了,见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眼睛就放光。”拐脚老爹笑道。

方健笑笑,没说什么。

胖丫很快将饭菜弄好,一股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先吃饭。”老爹指了指那间黑乎乎的厅堂。

整个厅堂不大,有三张大方桌,几条长木凳,估计是这里的食堂。一张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方健顿感饥肠辘辘,在老爹的带领下,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两人将几盘菜扫得一干二净,才觉得胃里好过了一些。

吃完饭,老爹带着他来到了后面的一排平房,打开了其中的一间,一股浓厚的霉味直直灌入方健的鼻息。

老爹在门旁拉了一下提线开关,一盏微弱的白炽灯亮了起来,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内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铺盖,一张多年前的桌子和一把破了一条脚的椅子靠在窗前。除此之外,门旁边还有一个上个世纪80年代常用的那种上下两层的洗脸架,上面放着一只搪瓷盆和一条陈旧的毛巾。

“从这里出去,朝后转,再向右过去几步就是厕所,”老爹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外面有个水龙头,洗脸什么的就在这里。”

方健看着这极其简陋的住处,似乎也不能提什么条件,他毕竟不是来旅游的,于是便点点头:“谢谢您啊,老爹。”

“你赶紧睡吧,我也得去睡了,年纪大了就是没用。”老爹打着哈欠离开了。

方健将背包里的洗漱用品拿了出来,随便洗漱了一下,便感到疲倦感浓浓袭来,关门倒头便睡着了。

这一觉估计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从南面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隐隐地照射在简陋的桌椅上,门外一丝声响也没有,方健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昨夜是否迷糊地进入了聊斋里的世界。

打开房门后,农场的一隅呈现在眼前,远处的山林经过昨天一整天雨水的洗涤,露出郁郁葱葱的翠绿色,天空中透出了久违了的阳光,照射在还余有水珠的嫩绿树叶上,使之仿若颗颗闪亮的碧玉。

方健顿觉一阵舒心,尽管这里废弃已久,但是周围充满原始风情的热带雨林环境却让他感到惬意。

放眼望去,除了他所住的这一排寂静的老式平房,旁边还有一排砖瓦房,看年代似乎比他所住的要新一些,房屋前用红砖围了几座花坛,里面种着几株他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和花卉。房屋前的空地上,有几只四处刨地捉虫的鸡,和两条懒洋洋躺在地上的黑狗。

四处望去,却没看见一个人影。方健有些诧异,难道那些老人,都去劳作了?

洗漱完之后,方健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快12点了。昨晚那一觉睡得可真够香的。

他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厨房里已经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这让方健更是饥肠辘辘。

胖丫独自一人正哼着当地的小曲,在案台上使劲揉着一团黄色的面团,还是那身红彤彤的衣服,围裙上沾了不少面粉。

“大婶。”方健站在门口。

胖丫抬起头来,一见方健,立刻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直直地冲了过来。

“来来,小伙子,是不是肚子饿了,坐一下,我马上给你做饭。”胖丫倒是挺热心的,急忙将他拉了进来,弄得方健有些手足无措。

很快胖丫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了出来。

“其他人呢?”方健坐在厨房的台子上,大口地吃着碗里的肉丝面问道。

“大家都到林子那头……没什么,就是做点杂活。”胖丫的话说到一半,犹豫了一会儿,敷衍了过去。

方健停顿了一下,听出了胖丫的犹豫,也不再说话。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从大城市来的吧?”胖丫瞥他一眼,边揉面边问。

“也不算是大城市。”方健抬头笑笑。

“你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胖丫暧昧一笑,“你是个记者吧?是不是又想打听这里闹鬼的事儿?”

方健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将面吃完,起身准备离开:“谢谢大婶了。”

“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想不想要?”胖丫却拦住了他,神秘一笑。

“大婶你哪一年来的农场啊?”方健看着她故意卖关子,问了一句。

“我?”胖丫眨眨眼睛,“去年来的啊。”

“那就不打扰了。”方健起身离开。

胖丫有些懊恼地跺跺脚。

从厨房出去后,方健深深地吸了一口从山林间飘来的新鲜空气,浑身舒服了很多。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如果将那些残垣断壁好好地修整一番,要比那些毗邻城市的农家乐好上许多倍。

从那些废墟来看,农场在20多年前的规模不小,放眼望去,那些早就被风雨侵蚀的断垣残壁,占据了整座农场大约3\/4多的地方,唯有新修平房处还留有一些当年的建筑式样。其中有一部分是当地少数民族的建筑,在斑驳的光影中依然散发出特有的风格。

方健拿出数码相机朝废墟走去,他记得昨晚老爹所说的,那个被吓死的孩子是倒在一座仓库的废墟上的。

虽然看起来占地面积较大的建筑物不算多,但还是分辨出哪一座才是当年刘小飞死亡的地方。

他又不能去问农场里的人,从昨晚见到的几个老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并不受欢迎。

废墟中有的只剩下烧烬的痕迹,剩余的残垣在时间的侵蚀下都已化成灰烬,还有的地方烧得剩下了几片断瓦残砖,黑乎乎地被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也有少数被烧得只剩下大半的房屋,被修补了以后,仍然使用着,大概就是现在农场的仓库了。那当年的那座诡异仓库在哪里呢?

头上的太阳终于钻出了云层,气温已经高了起来,方健的数码相机中也已经存储了不少的照片。在被高温熏得头脑发胀的时候,方健在农场的深处看到了一处被烧得只有一半的高大的建筑物。而建筑物的某个地方,一个奇怪的白色东西在废墟深处闪烁出诡异而醒目的光芒。

那是一个白色的花圈。

方健静静地站在原地,那个白色的花圈不大,很新,在正前方悄然树立着,仿佛与方健正在对峙着,山林间吹来的风使花圈的那些纸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里有什么东西就站在几米远的那块地方看着自己。他浑身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意,头顶上的阳光似乎也没能缓减这种冷至骨髓的寒意。

他慢慢地踩着那些早已成为陈土的杂物,朝那个醒目的花圈走去。

花圈的色泽很新,大概就是在这两天被放置在这里的。方健看着这个小小的花圈感慨不已。刘小飞如若不死,现在也是近40的人了,比葛云芳小不了几岁。

葛云芳!他忽然想到了刘向东等四人,他们在20年前的那场大火发生后,究竟看到了什么?

这里应该就是当年被人称为“鬼屋”的那座诡异仓库。

方健抬头看看仓库的屋檐,不知为何,这里有一半的屋檐居然保持完好,大概当时被营救得及时。再朝里面走去,是一大片被焚烧后留下的残余物质,黑乎乎地应该就是当年储存在这里的农作物了。

有几根大的房梁掉落在地上,烧坏成了一截截焦炭,剩下的半个空旷的仓库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息。

方健小心地用数码相机将这里的情形照了下来,他注意到,在没有被焚烧的那一半,除了那一大堆黑色焦炭般的农作物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什物,一只木桶,几只破碗,和几件被灰尘覆盖着的衣服,这几样东西似乎并没有被火焚烧过,着实有点奇怪。

方健用相机对着地上的那几样东西按了几下快门,又四处转悠了一会儿,才从来时的地方出去了。

从仓库里出来的时候,方健再次端详了一会儿那个孤独的花圈。

他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可以想象那一年的火灾,有多少脆弱的生命葬身于此。

“你在那里干什么!”

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方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人,神色愤怒地望着他。

“我……我……”方健被老人的气势给吓住,张口结舌。

老人身材高大,身体硬朗,大步地朝方健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操着一口北方普通话,对他大声训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方健被吓倒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拐脚老爹的……侄孙。”

不提他还好,一提到拐脚老爹的名字,老人的脸更是通红:“胡说八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伎俩?你又给了他多少钱了?”

“啊?”方健几

乎招架不住。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声音:“你管得宽呢,他就是我侄孙。”

方健回头,惊喜叫道:“老爹。”

拐脚老爹一瘸一拐地朝二人走来,对着那个高大老人道:“老榔头,你也太喜欢管闲事了吧。连我都不能让家里人来探探亲?”

被称为老榔头的老人鄙夷地望着拐脚老爹:“你编吧,我还不知道你那几招?”他愤恨地看看老爹,又看看方健,指着他的鼻子道:“小子,你可得管紧你那双脚,再让我看见你乱跑,我可不饶你。”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了。

听着这几句近似威胁的话语,方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拐脚老爹。

“别管他,老榔头脑子有点问题,他总是对靠近这间仓库的人大发雷霆,就像这里是他家祖坟一样。你下次不要被他看见就行了,这里也不要来了,免得他看见又乱发飚。”拐脚老爹解释道。

“只有不能来这里吗?”方健越发诧异了。

“嗯,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估计是和20年前的那场大火有关系。”老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方健看到陆陆续续有人从刚才老爹来时的方向走了过来,似乎是刚从山林里走出来,有几个人还手拿着一些祭拜用的物品。

“老爹,你们刚才去哪里了?”方健问。

老爹犹豫了一会儿:“我们祭拜20年前那些老伙伴去了……也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才会记得他们。”说罢眼神伤感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晚就是那一年发生大火的日子。”他抬头看看,若有所思,“那些老伙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

老爹说此话的时候,眼光四处搜寻,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周围似的。方健环顾四周,废墟上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均是乱七八糟的杂物,不由感到一阵凉意。

“小伙子,你来这里到底想了解什么?我看你不像那些记者。”老爹忽然丢过来一句话,目光犀利。

“我……”方健语塞起来,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此刻,手机忽然在口袋里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方健急忙抱歉地朝老爹一笑,接了电话:

“喂!”

“方健,你现在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沙若欣的声音。

“我……我还在红星农场。”方健目光撇撇一旁竖着耳朵的老爹,侧过身子,将声音压低。

“你要我帮你调查的那件事,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两三天吧。回来我马上联系你,谢谢你了。”方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挂断了电话。

等他回过头来,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拐脚老爹早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吃晚饭的时候,方健终于见到了农场里的大部分人,多数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人数并不多,大概有十几个,围在几张餐桌上各自沉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

方健坐在拐脚老爹的身旁,本想问他什么,但是发现他的脸色冷淡,也就打住了。

食堂里的气氛尴尬、沉默,只有饭桌上传来筷子碰击碗的声响。方健悄悄地四处观望,白天那个训斥他的老榔头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看到方健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结束了这顿难以忍受的晚餐,方健急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里,他闷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起身出去了。

当他来到后排的房屋前,看到农场的那些老人,统统都神情默然地站立在院子的中央,悄无声息。

方健有些惊诧,将身体靠在房屋的一侧,静静地观察着院子里的一切。

老人们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张长条型的供桌,桌上供放着一些水果和几盘菜肴。

为首的是老榔头,他端着一杯酒,对着天空喃喃地说了几句话,又鞠了三躬,然后将酒水洒在了地上。紧接着,他身后的那些老人也依样将各自手中的酒水洒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连拐脚老爹都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当仪式完了之后,众人各自散去,拐脚老爹独自坐在屋檐下,拿出了烟斗。

一只燃烧着火苗的打火机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老爹回头一看:“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健笑笑,用打火机将他烟斗中的烟丝点燃,坐在了他身旁:“我刚才都看到了。”

拐脚老爹点点头,神色黯淡下来:“该去的都去了……我们也差不多了。”

方健有些诧异他伤感的口气,这两天相处下来,他觉得老爹是个天性乐观的人,但此刻却露出了如此伤感的口气,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傻小子,你这表情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我的身体可硬朗着呢。”老爹笑了起来,用烟斗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老爹忽然又提到了白天的问题。

方健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农场着实古怪,但一整天过去了,自己也没能得到想要的信息,估计那些神色阴郁的老人们也绝不会开金口的,索性就在老爹身上打听吧。于是他便将刘向东等人的古怪死亡案件说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有古怪,但是你好像多管闲事了吧?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老爹听完后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我……我只是觉得这事很古怪,为什么会有人刻意通知我这几起死亡案件?”方健答了一句,“而且我觉得那人好像能未卜先知。他是事先就通知我的,只是我反应迟钝,没能救得了他们。”

老爹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那几个人……我想想,好像印象不深。但你说的那种未卜先知,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个女的,不叫这几个名字,那女的叫什么梦……你看我这记性,还真是老了不行了……”

“什么梦?”方健急忙掏出笔记本,总算找到一点线索了。

“我不大记得了,我只记得这个女的是有点神奇。”老爹的眼神逐渐清晰起来,“她好像特别忧郁,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哭个不停。大伙开始都挺纳闷的,但是后来就发现了,她每次哭过后的第二天,铁定会下雨。”

方健愣住了,这不成小龙女了?他有点哭笑不得,这样的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所以大家都觉得她挺古怪的,尤其是我们这边的人,都觉得这样的女人不吉利,理会她的人也就不多了。我也就是知道一点,详细情况,估计老三媳妇知道的更多一些。”

“老三媳妇?”方健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葛丫头她妈啊。那个时候,只有老三媳妇对那女的最好,经常让她去自己家里开小灶,比对葛丫头还好。”

方健心里隐隐一惊,这个女人与葛云芳的关系应该非常密切。

“老爹,你再想想,她叫什么?现在在哪里?”方健有些急切。

“我真是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我想想……和老三媳妇比较好的那个叫什么,她可能知道……对了,叫张静芳的那个老太太,住在安和县城里,她儿子是县小学的老师。”老爹挠挠脑袋。

方健记下了详情,点点头:“好的,我回去的时候可以顺便去拜访一下她。”

“嘿嘿,那就行了,天也晚了,我得去睡了,明天一大早我要上集市去。”老爹磕磕烟斗,起身离开了。

方健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小伙子,你是来找老三媳妇的?”胖丫不知何时从一旁的黑暗处走了出来。

方健纳闷,她躲在黑暗中偷听他们的谈话估计不是一两分钟的时间了,神色微微愠怒起来。

“我可没听到啊,我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老三媳妇的名字。”胖丫见方健脸色不好,急忙申辩,“我和老三媳妇处得不错,听到你们说起她,当然想多知道一些了。”

方健停住了脚步,回头道:“你和她……关系不错吗?”

“当然了,你去问问别人,她大病的那些天,不都是我在照顾。”胖丫瞪了他一眼。

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大婶,能不能说来听听,葛老三媳妇,她在生前有没有提到过她女儿的一些事。”

“她女儿?那个舞蹈家?”胖丫的神色黯淡无比,“老三媳妇临走前的那几天,都在念叨着那个当了大明星的女儿。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每次看到她拿着几张旧巴巴的报纸躲着哭的时候,我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女儿。”

方健望了她一眼,点点头。

胖丫有些得意,继续道:“只不过她那个明星姑娘却没把老太太当作自己的亲妈。我听她妈说,那姑娘从没回来看她一眼,更不会想到要来祭拜那个当年被她气死的爹。”

方健的重点不在这里,便提醒了她一句:“葛云芳她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女儿的一些什么特别的事?比如在20年前那场大火发生后的事情?”

胖丫皱起眉头,想了半天:“这个我倒没有注意,只是在她最后那段时间,她经常对着她姑娘的照片不断地哭,然后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话?”方健皱眉道。

“好像是说,她对不起这个姑娘,什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胖丫仔细回忆道。

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得的大病?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半年前吧……她有天夜里被惊醒,说是做了不干净的梦,然后身体就开始慢慢变差,有时候大白天的尽说些胡话,有点神志不清。到了今年4月份,几乎就不下床了,天天捧着她姑娘以前的照片看,看着看着就开始哭,5月初就走了……”胖丫的神色伤感起来,“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她上辈子欠了她姑娘的……”

方健叹了一口气:“葛云芳……在半个月前也出事了……”

胖丫惊异地“咦”了一声,神情变得有些惊惧:“这么巧?难不成她妈来寻她来了?全家一起到阴间相会?”

方健懒得再说什么,礼貌地朝胖丫道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他整个大脑被农场里的这些事堆得满满地,噩梦不断。

次日一大早,他被枕旁的手机闹铃惊醒。

当他洗漱完之后,来到食堂,这时老人们已经坐在桌前用早餐了,此时还不到7点半。

食堂里没有拐脚老爹的身影,老人们用怪异而不友好的目光瞪着,方健有点发怵,干脆直接去了厨房,坐在小凳上吃着胖丫精心煮出来的面条。

“好不好吃啊?”胖丫笑嘻嘻地看着他,方健点点头,埋头苦干。

吃完了早饭,方健还是没有见到拐脚老爹,他问胖丫:“大婶,老爹是不是走了?”

“没有啊?他还没来吃早饭呢……今天有点奇怪,他不是要去赶集吗?”胖丫走到一旁的角落看看,“喏,他那大包东西还在这里呢,昨晚放的。”

“他住哪一间房?”方健有些诧异,老爹怎么看都不像赖床的人。

“左边倒数第二间。”胖丫开始收拾食堂内的碗筷。

方健沿着房屋走了过去,老爹的房门紧锁着,他敲了敲门:“老爹!老爹!”

屋内没有人回答,方健看了看时间,已经快8点了,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古怪的想法,于是猛力朝大门撞去,那扇常年失修的木门很容易就被撞开了。

旁边的几个人被方健的声响惊动,陆续过来了,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方健的惊呼声。

方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伤痛和愤怒。

拐脚老爹躺在床上,面容朝上,表情有点怪异,皮肤已经开始发紫,身体僵硬,颈部被紧紧地套上了一根麻绳。

“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那是胖丫发出来的声音。

“啪”地一声,老榔头怒击桌面。

“我就知道,老拐脚带回来了一个祸根。”他气冲冲地指着方健,浑身颤抖不已,“你,你到底是谁?”

方健抬起头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可不可以先冷静一下,你们应该报警,老爹是被人谋杀的。”

此话一出,他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面面相觑。胖丫悄悄地在他身后轻声道:“这些老头子不会让你报警的。”

“为什么?”方健有些愤怒了,从刚才发现老爹的尸体开始,这些人不但阻止他报警,还将他的手机和数码相机强行搜走了。

“难道你们就任凭那个凶手逍遥法外?”他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瞪着老榔头。

“他们不相信,他们认为是那些亡灵干的。”胖丫又悄悄地在他身后嘀咕道。

“胖丫你闭嘴!”老榔头指着胖丫大喝一声,她怯生生地急忙躲开了他的眼神。

“真是荒谬。”方健环

视满屋神情漠然的老人们,“你们有没有常识啊?这是一件谋杀案,和亡灵没有任何关系。”

胖丫凑近方健,正想张嘴,却看到了老榔头充满血丝的怒目,识趣地闭嘴了。

“你到底是谁?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老榔头有点咄咄逼人。

“我……”方健冷冷道,“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来此地的目的是想要了解20年前那场大火。”

此话一出,老人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们居然都能保持着沉默的状态,依然一言不发。

老榔头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方健,口气忽然缓和下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了解20年前的那场大火?”

方健犹豫着,没有说话。

老榔头的神色又恼怒起来:“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们会以我们的方式来惩罚你。”

“什么意思?”方健抬起头来,又惊又怒,“我又不是凶手。”

老榔头冷冷一笑:“那就赶快说实话。”

“不行!”方健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老榔头神情尴尬起来,恶狠狠地点点头:“好,我看你还犟多久。老张、老方,把这小子给我关起来。”

“你们凭什么?”方健大叫起来,“你们敢用私刑?”

“你就叫吧,小子。”两个老人走了过来,钳子一般的手臂一把抓住了方健,把他推进了房间里,从外锁上了门。

方健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何这些看上去毫无生气的老年人,力气居然大过年轻的他。

方健在房间里转悠了几个小时,中途胖丫来送过两回饭,神色紧张不已。

一直等到天黑,方健郁闷烦躁地躺在床上,心里却在为拐脚老爹感到伤心。

“咔嚓”一声轻响从门外传来。

方健猛地坐起身,看到了鬼鬼祟祟打开门的胖丫。

“怎么是你……”他诧异地看着贼一样的胖丫,那身红彤彤的衣服裹在油桶一般的身材上,活脱脱像动画片里那只偷油的胖老鼠。

方健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你笑什么?还不赶紧拿上东西走。”胖丫压低嗓门道。

方健愣了一下,立刻跳下床,将背包收拾了一下,背在肩膀上跟着她离开了。

农场已经全黑了,四周都没人,胖丫带着方健从农场的另一侧,七拐八拐地居然转出了林子,来到了一条土路上。

她又拿出两样东西交给方健:“我帮你偷出来了,你快走吧。”

方健看着自己的手机和数码相机,感激不尽:“大婶,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用谢我,你得感谢我儿子。”胖丫口气淡淡地道。

方健疑惑地看着她。

“我儿子要是还活着,跟你差不多……”胖丫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方健心里顿感惭愧,之前他对胖丫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很好。

“走吧……老榔头不会去追你的,放心好了。”

“但是这里……”方健看看黑得不见底的那条土路,心里有些发怵,“这条路,通往哪里啊?”

“通往镇上。”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忽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胖丫直接就跳了起来:“妈呀?见鬼了。老榔头你怎么追来了?”

“见什么鬼?”老榔头打开了一只手电筒,“我早就在这里等半天了。”

“老榔头,你可别怪胖丫,我……”方健愤怒地看着他。

“我当然要怪她了,这么半天才出来,我都等得不耐烦了,这老胳膊老腿的,都等得生锈了。”老榔头锤锤手臂。

胖丫愣了一会儿,忽然冲到老榔头的身旁,一把抱住他的腰对方健叫道:“小伙子,你赶紧走。”

方健迟疑了一会儿,急忙朝前跑去。

“哎呀,你连电筒都没有,会有危险的啊……”老榔头大叫道,“把我的电筒带上。”

方健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榔头。

胖丫也放开了他,满脸通红地:“老榔头你什么意思?”

“我是怕他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路上,会引来野兽的。”老榔头责怪地瞪了一眼胖丫,“你就会自作聪明。”

方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榔头慢慢地走了过去,将手中的电筒递了过去:“你就赶紧上路吧,从这里过去大概走三里路,会有一个村子。你去找村长,在那里住一晚,就说是我老榔头的亲戚,明天他们就会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方健呆呆地望着他:“您老……我不明白……”

“唉,你走吧,别问那么多了。”老榔头神色低沉,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大爷,你知道那个凶手是谁吧。”方健忽然冲到了他的面前。

老榔头抬起头来,眼神复杂:“你赶紧走,不要让我后悔。”说罢大步朝农场方向走去。

“为什么?”方健大叫道,“我知道你在为拐脚老爹痛心,我刚才从你眼神里看到了悲伤。”

老榔头停住了脚步,回头冷冷道:“年轻人,如果你的好奇心还是那么强烈,会有危险的。”说罢一刻也没停留便迅速离开了。

胖丫跟着跑了过去:“老榔头等等我,我没带电筒。”

方健拿着手电筒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两人,心中一阵沮丧。

半个小时后,方健有惊无险地找到了老榔头所说的那个村子,在村长家借了宿。在好心村长的招待下,方健住进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心情郁闷地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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