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沙若欣便将刘向东等四人的资料用电子文本的形式发给了方健,方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文档。

迅速看下来之后,方健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终于找到这几个人的相同点了。

很快,他便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将汽车修整一番,准备前往那个神秘的地方——红星农场。

走之前他给沙若欣打了一个电话,请她帮忙调查一件事,沙若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大早从城市出发,沿着朝西的高速路,大约7个小时以后就可以到达那个神秘的农场了。

红星农场——方健嘴角发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终于让他找到这四人的关联了。

刘向东1985年在红星农场担任饲养员,于1988年离开;而张裕明则从1986年起在农场干过两年的杂活,同样也在1988年离开农场;梁月梅与张裕明是在同一年来到农场的,担任当时农场所在村庄的小学教师;葛云芳,在舞蹈大赛之前就一直待在农场,她的父母均是农场的职员,同样在1988年因舞蹈大赛离开农场。

这四个人,都在那个红星农场待过,而且四人都是在1988年离开的。这一点,让方健找到了四人之间的契合点,红星农场绝对是一个能够找到真相的地方。

12点多的时候,方健在高速路旁的一家休息点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准备再次上路。

上路之前,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在洗手池旁,方健被一个彪形大汉无意撞了一下,朝后退去。

“哎呀,没长眼睛啊。”身后传来一声大叫。

方健急忙回头道歉:“不好意思……”

那是一个20几岁的年轻人,正面色阴郁地瞪着他,但在见到方健转身之后,似乎有些意外,低着头很快便出去了。

方健愣了一愣,这个年轻人的样子有点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从卫生间里出来后,方健买了几瓶矿泉水便上路了。

离开休息站的时候,方健无意间瞥到一辆银灰色的微型车也很快驶了出来。在进入高速路后,那辆微型车猛地加速,“咻”地一下从方健车旁晃过,超到了前面。

方健的车被晃了一下,皱皱眉头,这个司机可真够粗鲁的。

离红星农场的安和县还有大约300千米,高速路下去之后,还有很长一段盘旋山路要行驶,方健不得不加快速度,他得在天黑之前,翻过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脉,赶到红星农场。

他希望能一切顺利,可以在天黑以前到达安和县。

从高速路下来之后,方健打起精神来,前方是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山脉,地势险峻,道路崎岖,从山腰开凿出来的虽说是省级公路,但宽度仅容两辆车辆并排行驶,遇上车身较大的货车,还得寻找一段宽阔点进行错车。因此,这一段盘山路几乎是滇西通往缅甸的“死亡之路”。

虽说方健的驾龄不算短,但是一驶入那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山脉,他的手心便开始渗出密密的冷汗。这一段道路,失事的车辆特别多,朝山谷望下去,甚至还可以看见一些车辆的残骸,散落在深深的山谷之中。

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不大不小的雨来。方健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也是山路难行的另一个原因。雨湿路滑,车辆轮胎一打滑,车身便会直接冲向下面的山谷。

虽然在较急的转弯处设置了一些石桩,但是方健一路看下来,百分之六七十已经被外力毁坏得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他不得不将车速减慢,在雨中慢慢地朝山脉深处驶去。

不时有一些大货车从方健的车旁驶过,发出巨大的咆哮声,每每此时,他都会心惊肉跳,因为失事的车辆,大部分来自这些常年失修的货运车。

山林中的湿气非常大,雨点也越来越大,车辆的挡风玻璃前几乎都看不清东西了,不少车辆都在路旁的宽阔处停了下来开始避雨。方健在一家路旁的小店前停了下来,等待大雨的结束。

大雨没完没了地一直下,方健看看时间,心里焦急起来,再这样等下去,天黑前一定赶不到安和县。

与其在这里一直等待雨停,不如提前慢慢行驶,也好过在这大山上过夜。

看着几辆小车离开,方健也跟着上路了。天色又暗了许多,才刚刚5点多,天色暗得就像是傍晚,整个天地变得灰蒙蒙的,一股阴闷的气息从山峦的四面八方涌入了车厢,方健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车辆逐渐朝山脉深处驶去,大雨似乎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天地变得黯淡,每一辆行驶在此间的车辆,都想速速离开这座葱郁的山林。不少大胆的车辆加速地朝前奔去,但方健知道,在这个时候,车速是万万不能加快的。

经过一家小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时间也已超过了7点,方健只觉饥肠辘辘。

在小店将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咽下肚后,方健询问了一下路程,得知还要两三个小时才能从这座大山中出去,心中懊恼起来,这该死的大雨。

匆匆上路之后,方健打开了大灯,灯光照射在前方的雨幕之中,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雨刷发出节奏怪异的声响,令人心烦,方健打开了cd,里面飘荡出来的苏格兰风笛缓解了车厢中令人烦闷的气氛。

一辆银灰色的捷达车猛地冲了上来,方健急忙朝旁躲了躲,让那辆捷达超到了前面。

车灯照射在那辆灰色的捷达车身上,方健摇摇头,他绝不会在这种雨天加速前行。捷达车超车之后,似乎也跑得不太快,在拥有众多急转弯的道路上,只能缓慢前行。

方健不紧不慢地跟着那辆捷达,这样他还省事了,前面有车开路。

经过一个急转弯的坡道时,前方的捷达忽然车身一歪,朝路旁的石桩冲去。

方健大惊,那辆车莫不是坏了?

紧接着,他看到从捷达车顶上滚落出一块大石块。难怪捷达要急转弯,大雨将山坡上的石块冲了下来。

捷达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弯道上。方健心有余悸,在离捷达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准备下车帮忙。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鸣笛声想起,对面冲来一辆长货车,直直地冲向停在弯道上的那辆捷达!

只听“吱”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紧接着发出一声“砰”的巨响,货车直接撞在了捷达车上。

货车仍然没有停止移动,司机急忙转了一个大弯,将长长的车身朝一旁的石壁撞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方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瞠目结舌地望着正前方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捷达车在弯道处晃悠了两下,车身便直接朝那深邃的山谷跌了下去。

随着车的坠落,方健隐隐地听到了车中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货车司机浑身发抖地从车厢中钻了出来,面色煞白地看着跌落在山谷里的捷达,哆哆嗦嗦地念道:“我没看见,我真的没有想到有辆车会停在弯道上。”

方健急忙将车子停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拨打了报警电话。

“你可要给我作证,我不是故意的……”货车司机的年纪不超过二十四五岁,带着哭腔浑身发抖地看着方健。

方健神色沉重,用手电筒朝黑沉沉的山谷照去,隐约可见那辆捷达车的车身,在黑暗中折射出一丝光芒。车身整个已经严重变形,那副情形,就像是一只纸做的盒子,被揉成了一团。

山谷中的晚风阵阵袭来,方健只觉得浑身发冷,胃里开始泛酸,刚刚吃下去的晚饭在转眼间便吐得一干二净。

由于货车将整个道路堵塞,两头的车道上逐渐排起了长龙,各种车辆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喧闹至极,不少好事者纷纷跑来一看究竟。当看到山谷中那辆变得像纸团一样的捷达车,便开始议论纷纷不已。

交警在40分钟后,才艰难地到达出事地点。警察向方健和货车司机详细询问了一些问题后,便用大吊车吊开被撞坏的货车,疏导交通。

一直到快要天亮时,那辆大货车才被调开,而当方健驱车离开现场时,警方才在山谷深处找到了捷达车的车主,车上的三个人已经全部遇难。

方健缓缓地离开现场,心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他神情沮丧地慢慢转弯,忽然眼神一瞥,看到了地上的一块大石头。

那块大石头,是捷达车出事之前从车身跌落下来的!

他抬头朝上面望了望,上面有条道路,不时还有一些车辆在上面通过。再顺着望过去,方健惊讶地发现,那条道路正是货车来时的路。

再度转弯之后,方健来到了石块跌落的那个位置,他不敢停留,后面的车辆已经排成了长龙。他只得粗略地看了看出事的那个位置,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石块附着的痕迹,只是一块空的转弯带而已。

方健来不及细想,车后的喇叭声响彻云霄,他不得不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驱车离开了。

经过近乎一整夜的折腾,方健神智疲惫不堪。当他来到安和县的时候,几乎已经拨不动方向盘了。

他找到一家旅店,倒头便睡,这一觉一直睡便到了半夜。

半夜醒来的时候,方健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他不得不来到街上寻找食物。

好在安和县处在炎热的热带雨林中,当地居民大部分因为炎热而难以入睡,因此当地有很多通宵达旦的食摊。方健很快便在灯火辉煌的大排档上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老板!来两份炒饭,打包带走。”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听口音并不是当地人。方健抬头望了一眼,那是一个年轻人——有点眼熟。他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就是昨天中午在休息站卫生间里遇到的那个,当时他的火气还挺大的。

那个年轻人也同时看到了方健,眼神闪烁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光芒,嘴巴大张,似乎非常意外在此地看到方健。

“嘿!老兄,你怎么了?”方健被他瞪得浑身不自在,笑着挥挥手。

年轻人回过神来,没有答理方健,转过身去,神情慌张不已,在等炒饭的时候,身体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方健见这个年轻人很没礼貌,有些自讨没趣,也没理他,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找钱啊,还有找钱,你不要了?”老板娘忽然举着几块零钱,用不流利的汉语大叫道。方健抬头,刚才那个年轻人就像是失了魂似的,拎着塑料袋,拼命向前跑去,还不时回头看着。

方健有些诧异,他刚才的表情为何如此怪异?看到自己就像是看到外星人那样吃惊。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去想。他回去得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赶往几十里外那个神秘的红星农场了。

回到旅店,方健洗了一个澡,总算感觉好一些了。房间里的空调一直在嗡嗡作响,他把它关了,将窗户打开,不到10分钟,房间里顿时滚入了潮湿的热浪。但他不想再去启动那台像发动机一样让人心烦的空调,宁愿吹着热浪入睡。

躺在床上,翻看着当地的电视节目,不知不觉眼皮又耷拉在了一起……

“嘀嘀嘀”手机的闹铃忽然响了起来,方健似乎还意犹未尽,睡意正浓,但一想到要在当天赶到那个偏僻的农场,立刻爬了起来。

在前台结完账之后,一名保安似的小伙子跑了过来:“先生,那辆灰色的富康是不是你的?车号是……”

“是啊,怎么了?”方健点点头。

“嗯……昨天晚上我们值班的时候,有人进来想偷您车上的东西,被我们及时发现,麻烦您现在去看看,车子有没有什么损坏?”

方健看了看自己的车子,除了昨天在山林间车身溅上的泥点和一些树枝的刮痕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你们这里经常有小偷进来吗?”方健看了看停车场的大门。

“那倒不是,我们这里24小时有人值班,一般不会有人进来,昨天那个贼可真是有点奇怪……”小伙子扰扰头皮。

“怎么奇怪?”方健逐一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他好像对先生你的车子特别感兴趣,到处看,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方健回过头来:“哦?”

“因为您车子的两旁都是一些私家车,但是那个小偷只在你的车子旁停留了几分钟……所以我特意告诉你一声,你检查一下车子的情况吧。”

方健启动后,试了试各项功能,笑着朝那个负责的小伙子说道:“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从安和县往西,大约还要行驶四五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那个偏僻的红星农场。红星农场始建于上个世纪的50年代,当时去那里的人大多数是来自城市的年轻人。

从80年代开

始,红星农场便渐渐地缩小了规模,转化成了国有体制的一个畜牧场。从沙若欣提供的资料来看,葛云芳的父母便是从城市中来到红星农场的第一批知识青年,所以在四人之中,她在农场所待的时间最长。

方健决定,从葛云芳的家庭开始调查。

离开安和县朝西,便岔入了一条泥泞的土路。这条通往红星农场的道路早就因半年前的一条省级道路开通而基本作废,大多数来往附近县城的车辆都选择了南边那条新修的省级道路,而这条土路,也只有红星农场附近的几个村庄还在继续使用。

这些土路原本是一些柏油路,但由于长年失修与超载货车的肆虐,这条柏油路早已看不到原本的模样。路面凹凸不平,被雨水侵蚀的地方都成了一个个陷阱,在雨水堆积的时候,底盘低矮的车身难免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刮伤。

方健小心翼翼地在这条泥泞路上蹒跚而行,来往的一些大货车放肆地在那些泥水坑里颠簸着,一阵阵泥浆飞溅在车窗玻璃上,方健的车整个车身已经变得如同一只在泥水里翻滚过的老水牛。

方健自嘲地一笑,自己何尝不就像是一只老水牛,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艰难地行进着。

难怪这短短几十公里的路程需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达,方健打开了cd,让自己尽量没有那么枯燥。

颠簸着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方健忽然发现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继而闻到了一股胶臭味,一股浓烟忽然从车身的发动机处冒了出来。

方健大惊,急忙停下车子,打开了前盖,一股漫天的浓烟迎面扑来,发出一声爆炸似的响声——车子发动机被烧了。

看看自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方健犯难了,再看看时间,自己从安和县出来还不到两个小时,距离那个红星农场估计还有超过一半的路程,现在如何是好?

天空还飘着丝丝小雨,周围是一片看不见人烟的浓密树林。基本上看不到任何过往的车辆,方健心中不由懊恼起来。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武断了?

拿出手机来一看,更是可恼,居然没有信号。

完了!方健望着眼前那一团如沸腾滚水冒出的浓烟,沮丧地蹲在了地上。

头发渐渐被细雨润湿,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出门前才去了修车行将汽车保养了一番,怎么才两天时间发动机就出了毛病?

“昨天那个贼可真是有点奇怪……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他忽然想起今早那个保安的话——“从地上爬起来?”

方健急忙冲到车前,不顾地上的泥泞,弯腰从车身下爬了过去。

虽然他对汽车的构造不太清楚,但是他在底盘处清晰地看到了一根断开的管子,里面正冒出几滴水来。

他伸手摸了摸那根管子的水,眉头皱了起来,有人割断了他的水箱管子。

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之后,方健心头的怒火不可遏止,真是混蛋。他在心里大声骂道。

“那个死混蛋!”他骂骂咧咧地,难道就如此倒霉——这种想法真是有点不吉利。

周围静悄悄的,路旁的密林中不时传出几声古怪的鸟叫声,他看着周边不见人影的密林,浑身不寒而栗。

方健坐在车上,等待着过路车辆的帮助,心头烦闷不已。难不成自己在避开了前晚的那场危险之后,今天又要露宿荒野?

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前晚的那场车祸,和昨晚自己的车子被人动手脚,难不成是有人事先预谋?

他想起了那块砸在捷达车顶上的石块,的确是有些古怪,人为的迹象更为明显。

想起那辆捷达,方健心头猛然一惊,自己的这辆富康,和那辆车有着相似的银灰色。

周围忽然静谧得犹如地狱,方健只感到从背脊窜起一股凉意,直达头皮。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那么从前晚开始,就有人在预谋害自己了。

到底是什么人要让自己葬身谷底呢?他忽然想起了昨晚在大排档遇见的那个小伙子,他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像见到了鬼一样。

方健摇摇头,尽量不让自己的思绪朝着那个阴暗的方向游去,毕竟他不是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的主角,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会遭遇那些被人暗算的阴谋。

估计是巧合,他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心头却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希望一切都好,至少让自己遇上一辆顺风车。

方健背着行李,面色尴尬地坐在迎风口上——他的运气不错,半个小时前居然遇上了一辆农用车,只不过他只能和篾竹笼里的那些鸭子,一起坐在敞开的后车厢中。

鼻子里被灌进浓浓的鸭粪味,耳朵里是一阵阵鸭子的喧哗声,头皮却要迎着那戴着雨丝的冷风。这样的情形,方健自小都从未体验过。

看着那些在竹篾笼里叽叽喳喳的鸭子,方健想起了高中时听到过的笑话。

一个老师觉得课堂上的女生太过吵闹,于是谴责道:两个女人在一起就是一千只鸭子。不想几日之后,师母来访,一学生报告老师道:老师,有五百只鸭子来访。

方健笑笑,此刻自己倒是切身体会到什么是一千只鸭子的喧闹了。

两个小时后,方健觉得自己的耳朵几乎快要被冷风吹掉时,农用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镇,周围是一些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建筑物。镇上的居民大多数是少数民族,穿着各式民族风格的衣服,在镇上唯一热闹的菜场里喧哗着。

“我们到了,你要去红星农场的话,要在镇上搭乘去那里的马车。”农用车的主人是个浑身黑乎乎的大汉,他喜滋滋地收了50元之后,忽而神秘兮兮道,“我看你是个爽快之人,你真的要去那个鬼地方啊?”

“你想说什么?”方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我听说,那个红星农场……”黑大汉故作神秘,低声道,“那是一个鬼农场。”

“什么?鬼农场?”方健有些吃惊。

“没错,那场大火之后,那里就经常有鬼东西出现……”黑大汉耸耸肩膀,“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去菜场的拐角处找找那个拐脚老爹(老爹:滇西对老年男子的称呼),他知道得多。”

“我对那些没有兴趣,我得赶去农场。”方健冷冷道,这类故事他听得太多了。

“那还得找他,只有拐脚老爹是住在那里的。那边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人了。”黑大汉笑着露出满嘴黑牙,“全镇只有他能带你去那里。”

在不大的菜市场的一隅,方健找到了黑大汉说的那个拐脚老头,他正在向行人兜售一些动物的皮毛。

拐脚老爹的样子更像是一个乞丐,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腰间围着一条脏兮兮的腰带,腰带上挂着几只松鼠或是别的什么动物的皮毛,戴着一顶滑稽的毡帽,脸上和手上都敷满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污垢。估计有半年没有洗过澡了。

咋一看很难分辨出他的年纪,方健估计他大概在六七十岁。他露出黑黑的牙齿,朝过路的行人咧开大嘴,用当地的语言宣传着地上那堆东西。

看到与当地人形象有些格格不入的方健之后,拐脚老头几乎是喜笑颜开,急忙用不流利的汉语大声道:

“来啊,快来看看这些皮毛,都是上等货。”

方健走了过去,迎面而来一阵恶臭,不知是老爹身上的异味,还是来自地上那堆动物的尸体。

但整个菜市场都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臭气,老爹身旁的气味倒也显得没有那么突兀了。

“老爹,”方健忍住拐脚老爹身上以及嘴里散发出来的浓重气息,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不是住在红星农场?”

拐脚老爹的脸色骤然愣住了,他止住笑容,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明白他不是来买自己货物的,便冷冷地点点头。

“那么老爹,可不可以搭你的车去红星农场?”方健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拐脚老爹看看他,狡黠地嘿嘿一笑:“我这些货很好的,要不要?”

方健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100元递给了他。拐脚老爹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拿着钞票对着天光检查道:“你自己随便挑好了,我的可都是真货。”

“算了,你留着吧。什么时候动身啊?”方健看看天色,已经快接近傍晚了,天空中又下起了丝丝小雨。

“马上走,马上走,今天也差不多了。嘿嘿。”拐脚老爹收拾着地上的那堆东西,很快便将那些动物的皮毛打了一个大包,递到方健的眼前。

“嗯?”方健不解。

“你总不能看着我这样一个拐脚老爹背着这么大的一个包吧?”老爹狡猾地一笑。

方健无奈,只有背上那个大包,慢慢地跟在一瘸一拐的老爹身后,朝菜市场边缘的一辆破烂马车走去。

马车只有一匹马,后面拉着自制的两排座位,尽管浑身破烂不堪,但是还好,它至少还有一个遮雨的顶棚。方健费劲地将大包放在了座位后面,正想坐在前排,却被拐脚老爹粗鲁地吆喝道:“坐后面去,别影响我驾车。”

方健看他一眼,摇摇头,背着背包坐在了后面。

马车朝小镇的西南方走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雨点顺着风势直接灌入了车厢内,方健将风衣上的帽子拉了拉。这里虽然是滇西南,但是气候却不像版纳那样闷热潮湿。相反这里临近缅甸北部,气候非常奇特,夏季的时候阴雨连绵,时常是连下几个月的雨,一直到九、十月份。

拐脚老爹一上马车,动作转眼便变得麻利。马车在老爹熟稔的操纵下,穿过小镇,沿着西面缓缓驶去。

小镇不大,房屋大多数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的瓦房,只有几栋80年代后建盖的红色砖墙楼房。仅有的两三条街道上,稀稀拉拉地行走着几个人,不时有骑着电动自行车的年轻人在镇上招摇而过,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老子要是脚没问题,也得弄辆这个东西玩玩。”老爹望着擦身而过的一辆电动车,羡慕不已。

很快,镇上那些青灰的瓦房渐渐稀少起来,周围的农田均匀地散布在土路的两旁,阴暗的天气使这些农田看上去也是无精打采。

再往前走,便是上山的路了,马车蜿蜒而上,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迂回,进入了一座树林之中。

头上飘着毛毛细雨,天色渐渐暗淡,周围的那些高大的叫不出名的树木,在阴森的树林里肆意地张牙舞爪。不时有一旁的树枝朝车厢中伸了过来,就像一只只失去了血肉的手骨。此刻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范海辛》寻找吸血鬼的那座诡异森林,让人有些觉得毛骨悚然。方健心里渐渐地有些烦闷了。

“你去农场做什么?”老爹忽然扭过头来,朝方健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

“我……”方健有些犹豫。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城里人就是喜欢闲着没事干,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寻求什么‘刺激’。”老爹不屑道。

“哦……”方健含含糊糊地应答着。

“我告诉你,农场里可没有什么鬼啊。都是那些混蛋瞎编出来的,害得我的东西经常卖不出去。”老爹抱怨道。

“老爹……我想向您打听一点事儿……”方健在寻找适当的词语。

“哼!来农场的,不都是为了那点破事儿。”老爹嘀咕道。

“什么事儿?”方健皱起了眉头,“还有一些什么人来农场?”

“前段时间,一个年轻人,和你差不多,也是屁颠屁颠地跑来问东问西的,不就是打听20几年前的那场大火么?”

“大火?什么大火?”

“咦?你不知道啊?”老爹有些诧异,回头看看方健,“不就是那场被人称为‘鬼火’的火灾。”

看着方健好奇的眼神,老爹狡黠地一笑:“看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嘿嘿。”

“老爹在农场待很久了吧?”方健想想,忽然问道。

“哼!不是我吹牛,现在这个农场,数我待的时间最长。”老爹的口气有些得意。

“那么,老爹你认不认识葛……”方健翻看着背包里的资料,他对葛云芳的父母的姓名有些生疏。

“葛老三。”老爹却头也没回地道,“那个从上海来的爱抹雪花膏的葛老三!”

“葛……明辉。”方健费劲地看了资料上的详情,“他的确是从上海来的。”

“葛老三是农场里的文化人哩。不但爱臭美,还喜欢弄几个鬼画符一样的毛笔字。嘿嘿,我们那个时候最喜欢捉弄他了。”老爹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老爹和葛明辉的关系很好喽?”方健转转眼珠。

“也不算是,葛老三那家伙成天故作清高,都嫌弃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乡下人,我们也懒得理他。不过

他那个媳妇倒是挺不错,人家虽然也是城里人,但是对我们却都不错,和我们打成一片,经常惹恼了葛老三那个醋坛子。嘿嘿……”老爹说着说着便狡黠地笑了起来,仿若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那么……他们是不是有个女儿啊?葛云芳。那个著名的舞蹈家。”方健提到了关键的人物。

老爹的脸却忽然冷了下来:“哼!那个不肖女。不但气死了葛老三,还让老三媳妇把眼睛都哭瞎了。”

方健惊讶不已,媒体上报道的那个葛云芳,是个四处捐建希望小学的慈善家,怎么到了这个老爹嘴里,变成了一个如此不堪的人?

“会不会……弄错了?”方健半信半疑,“葛云芳女士可是全国知名人士啊,她捐建了几十座希望小学啊。”

“屁的知名!都是混蛋报纸乱写,她把两老都气成那样,20年都不回来看她妈一眼。还捐个什么球?”老爹嘴里一连串吐出几句难听的话,将方健后面的话给生生地逼了回去。

方健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在走过一段黑漆漆的路时,老爹忽然将手中的烟斗手忙脚乱地熄灭了,并且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方健有点诧异,一种古怪的感觉像绳索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嘘……”老爹阻止了他的问话,手中缰绳一甩,马车加快了速度。

黑暗中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方健担心老爹的马车,在这样的视线中会撞上树干或者翻下山崖,但是似乎马车犹如一个有轨道的滑轮,平稳地向前奔去。

忽然,方健似乎觉得有种什么样的东西从路旁的密林中蔓延了出来,就像是一团移动着的雾气,又像是飘动着的云团,模模糊糊地从树林中渗透出来。这种诡异的感觉令方健躁动不安。

老爹一记挥鞭,马车加快速度,冲过了那片暗得令人发怵的密林。

当那种诡异的感觉慢慢消失之后,老爹才重重松了一口气,马车的速度也平缓下来。他将车子停在路旁,将一只捆绑在车子两旁的手电筒打开了。

方健只觉得刚才的那段路异常古怪,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打听葛丫头干什么?”老爹重新点燃了烟斗,忽然问了一句。

“我……只是想知道……她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农场的。”方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爹的脸色。

“还不就是想离开农场呗。”老爹轻蔑道,“农场里有几个人想一辈子待在那里。她参加了一个什么比赛,直接就去北京了。”

“全国青年舞蹈大赛。”

“不过说实话,那丫头也确实有些天分,随便做几个动作都像是跳舞,长得也挺水嫩的,周围几个村子的小伙子都认识这个会跳舞的漂亮丫头。葛老三两口子也着实为这个丫头操碎了心了。唉……”老爹叹气不已,“当初就是为了离开农场瞒着葛老三他们参加比赛,后来就是为了要独自一人上北京,与他们彻底闹翻了。”

方健忽然想到了什么:“老爹,葛云芳的母亲现在还健在吗?我想去拜访一下她。”

老爹回头看看方健,忽然狡猾地一笑:“你这臭小子,跟我拐弯抹角地,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

“什么啊?”

“你就是城里那些喜欢对人家家事刨根问底的人。城里人的那些电视里怎么说来着……挖隐私的人。”老爹得意洋洋地,“你是记者吧?”

方健一愣,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样被误会也好,省得费神去解释。

“那么老爹,你对葛云芳了解得多吗?”

“她啊,她从来都躲我躲得远远地。”老爹摇摇头,“对自己父母都不好的丫头,就算她长得比天仙还漂亮,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团****。我不喜欢那孩子,她也不喜欢我。”

方健犹豫了一会儿道:“她……上个星期……出意外了。”

老爹冷哼了一声:“不肖女,老天当然要收她,还让她多活了几年了。”

对于老爹犀利的言辞,方健不好再说什么。

“那么,葛云芳她母亲现在还住在农场吗?”

老爹面色一黯:“不在了……前几个月一场大病,老三媳妇再也坚持不到姑娘(女儿)回来,便撒手归天了。”

方健深深叹一口气。

“对了,老爹,您在农场那么久,有没有发现葛云芳离开前的一些事情……比如有什么样的怪异举动或是别的?”方健想起了那晚她见到那些白色蝴蝶的怪诞情形。

“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白色的蝴蝶?”方健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爹皱起了眉头:“白蝴蝶?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很奇怪吗?碰上繁殖季节,山林里到处都是。”

“白色的蝴蝶,不是在有些人眼里是亡灵的象征吗?”方健对于老爹平静的反应感到诧异。

“哈哈哈……你也信那个?”老爹大笑起来,“不过是些老太婆相信的东西。”

方健无语。

“你到底想问什么啊?”老爹看到方健沮丧的表情,笑道。

“老爹,您还认识刘向东、张裕明和梁月梅这几个人吗?”方健索性但到直入,但是老爹的回答却让他大感意外。

“不认识,没听说过。”老爹思忖了一番后,回答得干脆至极。

“怎么会?他们都是上世纪80年代在农场待过的人。”方健诧异万分,“刘向东是从东北来的,是农业大学毕业的……还有那个梁月梅,不是你们这里唯一一所小学的老师吗?还有她的丈夫,也是你们农场的啊。老爹你怎么会不认识?”

老爹皱起眉头,想了想:“你说的这几个人我倒是有点印象,但是好像不是叫这几个名字啊?”

“什么?”方健愣住了。

“具体叫啥名,我还真忘记了,但是真的不是你说的那几个名字。”老爹搔搔帽子边缘的发际,“因为在农场,大家很少称呼全名,都是叫小名或者外号什么的。就像葛老三,他排行老三,所以他的大名大家都几乎忘了……你容我回去想想。”

方健有些失望,他又提醒了老爹一句,“他们和葛云芳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和葛丫头……”老爹恍然,“我想起来了,是那几个家伙啊。”

“您想起来了?”方健大喜,“葛云芳的朋友吧?他们四个人……是不是在1988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起离开了农场?”

“1988年?哎,不就是那场大火吗?”老爹笑道,“这里方圆一百里的人都知道那场大火,差点把整个农场都毁了。大火之后农场里的那些人,便陆续离开了……他们几个都是年轻人,不就都趁着这个机会溜了。那一年走的人多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啊?和葛丫头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这样啊?”老爹的说法让方健茫然了,“是因为那场大火的缘故?”

“嗯。要不然农场怎么会衰败?那场大火以后,农场里只剩下不到20个人了,也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想挪窝了。想当初最大规模的时候,农场里有300来号人哩。”老爹回想着当年的盛况,自豪不已。

“那么老爹,您能不能再想想,我说的葛云芳这四个人,在他们离开农场之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方健还是想从老爹的口中获知这四人的秘密。

“我想想……”老爹摇摇头,“我正好在大火发生的那段时间回了老家,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方健失望至极,不甘心地问:“老爹,农场里还有哪些人比较了解他们四个?”

“回去我帮你问问。”老爹摇头道,“算我命大,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否则你今天见到的,恐怕就是一只孤魂野鬼喽……”

尽管他说这话的口气带有一丝调笑,但方健却无法体验这种玩笑,更多的感受则是脊背发凉。

“嘿嘿……害怕了,小伙子?”

“没……没……”方健被一眼看穿,尴尬不已。

“这就害怕了,我还没跟你说那场鬼火呢。”

“你不是不在吗?”方健有些讪讪地。

“大火发生的时候我是不在,但是后面发生的那些怪事,我都在场的啊……”老爹得意道。

“什么怪事?”

老爹点燃了一只烟斗,粗糙而呛鼻的烟味顺着风势直直地灌入方健的鼻息,他有些心躁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我是在第三天回到农场的……”老爹眯着眼睛开始了他的回忆——

拐脚老爹在那个时候一点也不拐脚。他的名字叫做常青松,但是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已经不知道了。1956年农场刚建立的时候还有人叫他青松,但渐渐地“青松”便变成了“老常腿”。原因是他时常走山路,锻炼出了他那健壮有力的双腿。他可以在一天之内从农场跑到镇上,又从镇上徒步返回农场,来回四五个小时,一点也不累。

大火发生的那一年,他已经53岁了,但是身体却健壮得毫不逊色于那些20出头的小伙。

他是在大火发生前的那天离开农场的,回到了30里外的家里。因为家里的侄子生了小娃,摆满月酒,专门来请他回去看看侄孙子。

老常腿没有结婚,更没有子女,遇上这样的事情,便喜滋滋地拿了他自制的几瓶药酒就徒步回去了,他也因此逃过一劫。因为就在他离开的那天夜里,农场的仓库腾起了熊熊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的火龙,将农场近四分之三的建筑物烧毁,牲畜也被烧得只剩几头跑得快的黑山羊和几只大狼犬。上半年的收成以及库存的那些粮食,都变成了灰烬。而这些还不是最惨的,最令人痛心的是,大火发生的时候正是在农忙时的半夜,大多数员工在极度劳累的一天之后,累得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于是当大火蔓延开来时,那些原本睡眠就极好的年轻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活活被烧死在睡梦之中。

从后来的统计来看,当时农场总共有130多人,而大火之后幸存的,为数不到一半。

而在大火发生半个月后,怪事便发生了。

首先是第一个找到出路的刘长贵一家。他媳妇的侄子在某镇上担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疏通了关系之后,他们一家四口,是第一个接到调令调离农场的家庭。

但是就在他们一家四口临行前的那天夜里,刘长贵的儿子居然看到了那些死去的亡灵。

“亡灵?”方健惊呼大叫道,“是不是白色的蝴蝶啊?”

“不是。小伙子,耐心一点。”老爹回头瞪他一眼,怪他打断了自己的叙述。

方健看看他,只得压住好奇心。

刘长贵的儿子刘小飞已经14岁了,他们全家能在那场大火中得以保全性命,全赖着他那敏感的神经。

刘小飞一直患有轻度的神经衰弱,这在当时是极为少有的。一个14岁的孩子,从小就怕这怕那。看着天上的云彩会害怕云里藏着雷公电母,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被误伤了;看见农场里的那些关在栅栏内的牛羊,又害怕它们有一天会改吃荤,把自己给吞了……他甚至紧张到,一听到下雨,就会担心山洪暴发。诸如此类的一些折腾,让刘长贵和他媳妇都操碎了心。

但要不是有刘小飞,刘长贵一家估计已经葬身火海了。

那天刘小飞也同以往一样,在半夜两点多会醒来一趟,然后会哆哆嗦嗦地拿着一只大手电筒,从住房出去,然后转过员工的宿舍,绕到那个臭气熏天的茅厕去上厕所。

那天他本不敢一人上厕所,但是神经已经紧张得让他有点拉肚子的迹象。小便倒是可以在房门前的大树下解决,大便却不行了。以往他在大树下直接大便,第二天准会被住隔壁的老张妈抓住狠狠地大骂一通。想想老张妈那双恶狠狠地犹如母狼一样的眼睛,刘小飞宁愿去一趟遥远的厕所。

他解决完之后,就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了那条从仓库里窜出的火龙。

于是他只来得及唤醒自己的父母以及住在一排平房的那些邻居,当老老小小慌乱地从房子里冲出去的时候,大火已经开始吞噬周围的建筑物了。

刘长贵一家以及老张妈,还有两家人,从火海中及时逃了出来,这一切都归功于平日被骂得最多的刘小飞。

但是就在他们全家准备举迁的头一天夜里,刘小飞却死了。

他是被吓死的。浑身紫青,眼睛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脸部几乎扭曲变形,舌头伸出嘴角的长度,几乎可以覆盖到他的额头。

刘长贵的媳妇在第二天发现儿子的尸体后,哭昏过三次。直到尸体被掩埋的那天,她才恢复清醒,说出了刘小飞那晚的怪诞举动。

那天晚上,刘小飞的母亲在简陋的临时窝棚内收拾完一切之后,让全家人早早入睡,以便明天一大早赶往县城。

刘小飞本来是和刘长贵睡在临时搭建的大棚内的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跑到了女人们睡的那个大棚里,死活要和他妈一起。一旁的人也懒得去管,毕竟他不像一般14岁的男孩那样发育正常。

他妈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儿子不见了。

她有些奇怪,晚上起儿子的举止就有些古怪,在临睡前还曾问过她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妈,你说,这些被烧死的人……今晚会不会来找我啊?”当儿子问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的眼皮被惊得直跳。

“别乱说,赶紧睡觉。”她不得不急忙阻止,以免旁人听到。

睡了不到10分钟,他又问:“妈,我那晚……看到了……”

他妈不耐烦道:“看到什么?”

“我看到了有几个……”话说到这里,一旁有人发火了:“还让不让人睡了?本来大伙儿的心情就不好,尽说这些晦气话。”

他妈一时语塞,急忙道歉,然后低声地对小飞训斥:“不准再说话了,再说我就把你赶出去。”

刘小飞估计是被吓倒了,再也没有多嘴,直到半夜他妈发现他不在大通铺上。

大棚是临时搭建的,里面铺了一长条简陋的大通铺,20几个人挤在一起。基本上除了顶上可以避雨的顶棚,两旁都是敞开的,随便让人进出。

小飞妈心想,可能是那孩子又犯病了,半夜闹肚子上茅厕去了,就翻身睡去,结果在天快亮的时候听到有人大叫。

当她赶到仓库的废墟时,便看到了儿子那已经僵硬得如同僵尸一般的尸体。

谁也不会想到,刘小飞居然敢在深夜独自跑到那处犹如地狱般的地方去。

当小飞妈回忆起小飞那晚的那些奇怪的话题时,农场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毕竟墓地离农场只有不到半里的路程。

紧接着,便有人接二连三地看到有某种东西会经常出入那个大火始发的仓库废墟,也就是刘小飞被吓死的地方。

农场里开始慌乱起来,这种慌乱比起火灾刚刚结束的时候更为混乱。于是纷纷有人开始想办法离开这里,除了那些有关系被调出去的,还有一部分人连老家都不要,直接离开了。毕竟做一个没有籍贯的人,也总好过被冤魂吓死。

这件震惊四方的火灾让方圆几十里的村镇都为之震撼。农场在这一场惨痛的火灾之后,便失去了原有的盛貌,幸存的人都各自寻找机会离开,留下的,只有那些当年创建农场的老人,老常腿也是其中之一。

自此之后,原本兴盛至极的红星农场,没有了那些青壮年,所能经营的范围也窄了很多,只能养养几只黑山羊和几头牛,以及靠政府的补贴来维持着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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