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默之从毕胜威那里取到了复制的“长江防御计划”后,立即赶回家中。

到了家里,他就关紧门,拿出微型照相机,将“计划”复制本中所有的内容拍了下来。然后,取出微缩胶卷,藏在帕克钢笔的笔管内顶端空隙处。

第二天一早,他又来到毕胜威的办公室。

“毕厅长,我代表陈主席,向你表示感谢。”宁默之说。

“宁公客气了。‘计划’的事你告诉陈主席了?”毕胜威对宁默之今天一早又来自己的办公室略感惊讶。

“是这样的。我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给他了,想把你及时提供‘计划’的事告诉他。他说,他本来想通过空军的‘布里斯托尔’直升机顺便将‘计划’捎过去的。可是,昨天夜里,总裁和他通了电话,并向他咨询长江防御的事。总裁已决定让侍从室给陈主席送一套‘长江防御计划’过去。所以,他就让我将‘计划’还给毕厅长。”

“哦。”毕胜威明白了,有点失望的样子。他知道,蒋介石和陈诚有翁婿之亲,所以,蒋向陈咨询国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陈主席一定让我转告你,他对你的协助表示感谢,并说从毕厅长那里得到‘计划’和在侍从室得到‘计划’是一样的。另外,他说,如果蔡厅长去职,他将和总裁提一提你的事情。”

听了这一番话,毕胜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谢谢陈主席,也谢谢宁将军的抬举。毕某能有机会为二位提供一些方便,深感荣幸。”

“不用客气。”

“哦,对了,宁公,昨天……那个窃听的事,已经妥善处理了。”

“是吗?这么快!究竟是何人所为?”

“说来令人不解!竟是……章天翼。”

宁默之心里一惊,但他不动声色,问道:“章科长为什么搞这个小动作?”

“不清楚。可能是有个人企图……比如想窃听到我的秘密,然后再要挟我什么的……”其实,毕胜威心里基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听了狱警和张怀文的汇报后,猜测到章天翼可能是美国间谍。但他不能说出这个秘密,一是为了自己,二是为了章天翼。

“有些秘密只能带进坟墓。”他想。

“那他人呢?毕厅长,他可是我的好友,我想去见见他。”

“他已畏罪自杀……跳楼……死了。”毕胜威双手托头,一副痛苦的样子。

宁默之双目圆瞪,大吃一惊!

他不相信毕胜威的说法,但他现在只能姑妄听之。宁默之不再多说什么,他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于是说了一声“告辞”,就健步走出三厅。他很想立即去见见好友。但是,他不能!他还有一个比这重要得多的事情!马上要去完成!刻不容缓!

“只能回来再去看你了,天翼。原谅我!如果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的!”想毕,他立即驱车来到火车站。

他再一次跨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不过,这一次的心情比前天晚上还要复杂!

“卖报!卖报!《中央日报》!特大新闻!党国军官双双殉情自杀!”车厢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挥着报纸喊道。

宁默之正坐在包厢内思绪万千,听得少年的吆喝,不禁说道;“来一份。”说完将钱从窗口递给少年。

少年踮着脚尖将报纸送上窗口。

宁默之展开报纸,却见首版下方有一道醒目的标题:“青年军官为情殉身,死前曾有性行为。”

黑体标题下有如下详细报道:

“……保密局某副处长郑少青是一个忠于党国的有为青年,他曾勇毙共产党……可惜,却因与恋人汪碧茹的情感纠结,而双双殉情自杀……汪碧茹是监察局某科科长,年轻貌美,却不幸陷入三角恋的旋涡……经警方鉴定,两人确系自杀……法医亦认真尸检,确认两人自杀前曾有过性行为……”

宁默之再度震惊不已!

“阴谋!一定是阴谋!这帮禽兽!”他在心里骂道。

“谍海凶险,生死莫测。”随后,他喟然感叹。

列车慢慢启动,随后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如烟的往事伴随着峥嵘岁月在宁默之的眼前一一闪过。

1905年,宁默之出生在广东惠州一个农民家庭。在风云激荡的一二十年代前后,宁默之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18岁那年,他考入黄埔军校,成为这所著名军校的第四期学员。在那里,他深受共产主义学说的影响,不久便加入了共产党。彼时,正是第一次国共合作的黄金时期,共产党员亦可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他的好友、时任黄埔炮兵教官的陈诚动员他加入国民党,这让他有点为难。因为,这个时候,宁默之对两党均有好感,但是考虑到自己已经加入了共产党,再投身国民党中,有信仰动摇的嫌疑,会玷污自己的操守。因此,他婉言谢绝了陈诚的遨请。可是青年军人联合会得知这一消息后,却让他加入国民党,以便于为国共合作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军校生涯很快就结束了。1926年,他随叶挺独立团参加了北伐战争,在攻打汀泗桥、贺胜桥、武昌城的战斗中身先士卒,立下奇功,左腮后侧的伤疤就是在武昌拔城之战中留下的。

1927年,国共合作破裂,蒋介石向共产党人举起了屠刀,一时间血雨腥风,人头遍地。

“政治或政权斗争的残酷性在于,当桌面上的博弈出现不利时,就采用流血的博弈……”宁默之当时在日记中写道。他对蒋介石的白色恐怖深恶痛绝,某天深夜,他奋笔疾书,写了一封谴责蒋介石、退出国民党的声明,交由我党报纸发表。可是,我党从事特科工作的一位干部——“米先生”得知这一情况后,却劝宁默之继续留在国民党内,为今后的工作做准备。原来,通过悲惨的“四·一二”流血事件,我党认识到斗争的残酷性和长期性,情报工作的重要性也随之凸显出来。

从此,宁默之潜伏下来,代号“深剑”!

自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到眼前的解放战争,“深剑”历任国民党军的营长、师长、军长、第九战区作战参谋、兵团副司令、军事参议院少将参议、国防部监察局首席监察官并晋中将衔。他利用他在军政高层广泛的人脉关系,为我党提供了许多重要的情报。

半个月前,也就是3月15日,他在梅岭被紧急电话催促回城,随后就从杜林甫那里得知了即将秘密屠杀二监政治犯的事情。震惊之余,宁默之立即密写情报,并化装成“账房先生”的模样,连夜赶到莫愁烟酒店,将情报交给了孙英莲。

孙英莲不是他的下级,当然也不是他的上级。宁默之没有下级。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和孙英莲联系。因为他的任务是搜集重大的军政情报,并且直接向隐蔽在上海的高层领导——“米先生”汇报。可是,屠杀即将在第二天深夜进行,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铤而走险。

孙英莲不知宁默之的底细,但宁默之知道孙英莲的底细。这是一个单向的联系,是组织为了确保宁默之的安全,同时也让他在紧急情况下能有一个联系的渠道而采取的预案。

3月16日上午,宁默之让郑少青代表他去督察二监的屠杀工作。此时,他还不知道郑少青是我党潜伏人员。宁默之这样做,一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级别无法直接营救同志们;二是因为自己直接出面督察可能会使敌人采取更严密的措施;三是让郑少青去,也有敷衍应付这种监察工作的考虑。

屠杀事件后,他知道必有蹊跷,但一时没有探听到其中的原委。而他还有更为迫切、更为重大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尽快取得“长江防御计划”这一顶级机密情报!

原本他想从他的同乡好友章天翼那里获取计划内容的。因为按照惯例,作为三厅作战计划科第一科科长的章天翼是必然会参与计划的制订工作——章天翼虽然没有资格参与军事布署,但是,经由国防部高层确定的军事部署还得有章天翼这样的基层人员来具体制订这个计划,或者说,将这样的战略部署书面化、图纸化、细则化。所以,3月17日下午,也就是汪碧茹借车陪老父逛街的时候,宁默之来到了章天翼的办公室,想打听到或谍取到相关情报。然而,那一次他扑空了。此后,他一直利用他在高层的人脉,暗中多方打听“计划”的事。可是,除了些零星的军事情报外,并没有太大的收获。这是因为,“长江防御计划”的保密措施太严了。他只得又将目光投到章天翼身上,希望能从他那里巧妙得到计划内容。然而,事有不巧。那几天,章天翼偏偏被派到上海出差,这件事就由第二科来做了,连章天翼自己也不知道计划的具体内容。

但是,焦急和失望之中,他捕捉到了一个绝佳的战机!这个战机伴随着一个十万火急的情报!

章天翼生日那天,宁默之在小酌中听到了敌人“逆用”郑少青传递假情报的事,并且知道了江防计划仍然在第三厅档案室。晚饭后,他立即去了上海,向“米先生”报告了敌人“逆用”情报的事。“米先生”闻言,大吃一惊,并立即发电给总前委。这样,敌人的“逆用计划”就破产了,而杜林甫却暗自得意浑然不觉。

宁默之之所以去上海,而没有直接去找郑少青核实此事,或者让他赶紧离开敌营,是有他的考虑,也是万不得已时的最佳办法。因为敌人已经知道郑少青是卧底,必然会对他严加监视,他的处境已十分危险。此时,如果宁默之去找郑少青,不但郑少青会有危险,自己也极有可能暴露!

昨天,在从上海回来的路上,宁默之即考虑如何妥善通知郑少青迅速离开敌营!当面去找,不行;写信告诉他,太慢,而且敌人肯定会对郑少青的信件进行审查,也不行;打电话给他,敌人如果有窃听,就会暴露自己,因为自己的嗓音本来就低沉干硬,无法掩饰自己的声音……无奈之余,他就想到了雇人打电话。

更为重要的是,无论是自己打电话,还是雇人打电话,都不能明说。这是因为如果敌人窃听了电话内容,郑少青非但不能逃离虎穴,还会加快敌人杀害他的步伐!

只有通过暗号或密语来通知郑少青尽快离开!

可是,采用什么暗号或密语呢?如果这个暗号被敌人破解了,郑少青一样很危险。要想解除这种危险,唯一可行的办法,是采用只有郑少青才能破解的暗号,敌人即使听到这个暗号,也不知其意。

然而,宁默之和郑少青在此之前互相不知底细,更没有事先约定什么暗号!

“那,究竟用什么暗号才够保密,才够安全,还能够清楚地表达‘逃离’的意思呢?”宁默之一路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郑少青精通《周易》这件事,遂用“2112”来代替“离”卦符号中的“离”字。

随后,他又利用自己和陈诚的关系,巧施计策,获取了长江防御计划的复制本。而他之所以把复制本及时还给毕胜威,就是减少日后的风险——陈诚并没有收到毕胜威的计划复制本,你毕胜威还好意思去找陈诚核实吗?

现在,这个复制本被摄入微缩胶卷,静静地隐藏在“帕克”钢笔的笔管内。

“呜”列车一阵尖叫,驶入喧嚣嘈杂的上海站。

上海,莫里哀路。

这里原是法租界,路边多是欧式建筑,红砖穹顶,拱门立柱。大片的草坪和成萌的绿树点缀在不太密集的房屋之间,显得安静而优雅。路东首,一幢法式小洋楼掩映在广玉兰肥厚的叶片和高大的香樟树影中,楼门口挂着块木牌,黑底白字:香港信佳贸易有限公司驻沪办事处。

宁默之坐在轿车上,望了一眼洋楼,见窗台上有一盆盛开的报春花,就打开车门,下了轿车,然后从容步入楼内。

“‘米先生’在吗?”他问一楼的小姐。

“在。请上去吧。”小姐认识宁默之,因为他昨天刚刚来过。

宁默之踩着木楼梯登上二楼,没走几步,就在一扇门前停住脚。

门上镶着块铜质铭牌:经理室。

宁默之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两个字,很平和。

宁默之推门进去,并用右手在身后将门带上。

“‘深剑’同志,你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米先生’,嫌烦了?”宁默之微微笑了一下。

“哪里!我昨天要留你在这住一晚,你要回去,我有什么办法?今天来了,肯定有事吧?”

“没什么事情。我今天来,只是将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玩意儿交给你。”

“是什么?”“米先生”一时猜测不透。

宁默之从内兜里取出“帕克”钢笔,然后旋开笔套,将藏匿在笔管内的微缩胶卷倒在桌上,两指捏住,郑重地递给“米先生”。

“你该不是……这么快?”“米先生”眼睛放光,惊喜地猜测道。

“我取到了‘长江防御计划’。”宁默之压低声音,

平静地说道。尽管如此,他的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一丝自豪。

“真的?太好了!”“米先生”站起来,接过黑色的胶卷,看了一下,随即放在桌面上,双手紧紧握住宁默之的右手,“‘深剑’同志,你真了不起!想不到这么快你就得到了这样重要的情报!来来来,快请坐下,慢慢说,也好让我分享一下你成功的喜悦。”

宁默之坐下,讲述了他巧妙谍取到敌人江防计划的经过。

“你为党的事业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尤其以这个情报价值最大!怎么评价都不过分!毛主席曾经说过,一个熊向晖抵得上敌人的一个集团军。而你这个情报可以说抵得上几个集团军,抵得上千军万马!你已为渡江战役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立下了巨大的功勋!有了它,可以极大地减少我军将士的伤亡。而国民党军的迅速溃败,也可以使战争尽快结束,同时也就减少了黎民百姓和敌方士兵的伤亡!功德无量!功德无量!”“米先生”一口气评价道。

宁默之微微笑着,那是胜利者的笑容!自己的潜伏生涯得到了巨大的回报,同时也得到了组织的认可与嘉奖!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我已经在历史上写下了我的名字。”宁默之心里想道。

“我马上安排同志们迅速将情报转交党中央、转交总前委!我要为你请功!我要把你的情况直接向毛主席、周副主席汇报!”“米先生”说得经锵有力。

宁默之的内心翻腾着激动的浪花。但他毕竟是一个特情将军,而且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他只是平静地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一如既往。

“嗯,‘米先生’,你这么肯定我,我当然很高兴。可是,”宁默之平静的神情变得有点伤感,“其它同志为了得到它,也作出了极大的贡献。有的同志,已经……牺牲了。”

“什么?谁?”“米先生”连忙问道。

宁默之不吭声,从包里取出当天的《中央日报》,摊开在“米先生”的面前,“我昨天跟你说的郑少青同志,已经遇害了。”他看着报纸上郑少青和汪碧茹的尸体,痛心疾首。郑少青的机智能干、汪碧茹的甜美笑容一路上不断闯进他的脑海,现在,当照片再次展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的心又一次破碎了。

“米先生”也痛苦地沉默着。

“我想请你向有关部门或领导提一下,给郑少青作一个表彰,我们不能忘记他作出的牺牲。”宁默之低声说道。

“这你放心吧,我会考虑这件事的。可是,你知道的,由于秘密工作的性质,恐怕不能公开进行。只能采取一种较为……合适的方式……”

“这个我理解。”

“郑少青可以感到安慰的是,碰巧你知道他谍取江防计划的事。如果不是这样,他英勇献身了,到最后还背上一个为情所困、殉情自杀的名声!唉!”“米先生”叹了一口气。

“是啊,也不知有多少同志沉冤谍海,永远也得不到组织的认可,更不用说得到鲜花和勋章了!”直到此时,宁默之都不知道冯儒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甚至,我方任何一个人都不明白冯儒之死的真相!

“没有办法,这是秘密工作天生的特点,也是秘密工作者天生的悲剧。”“米先生”的语速明显缓慢下来,眼睛望着窗外,似乎想起了很多相关的事情。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这样吧。我先让人安排你歇一下,我也要把情报尽快地转送出去。”“米先生”打破了沉默。

“不歇了,我还得回去。这两天我不在局里,时间长了可不太好。”宁默之嘴上这么说着,但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身。

“嗯,说的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不让敌人起疑,我就不留你了。”

宁默之沉吟了一下:“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其实他考虑这件事情已经很久很多久了。

“什么事?尽管说。”“米先生”看出了他的迟疑。

“渡江战役看来不可避免。南京很快就会回到人民的手中,江南也快要解放了,国民党全盘失败是必然的,而且就是眼前的事情……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我想问你一下,我何时回归组织?”宁默之举了足够的理由,才说出了自己的期盼。

“嗯,这个,可能……目前还不行。”“米先生”斟酌着说。

“我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我军解放了南京,我就回归,如何?”

“嗯,还是不太……行。”

“那我潜伏到什么时候?”宁默之非常失望。

“将军同志,这件事我都很难跟你开口。”“米先生”面有难色,语气也很真诚,“我知道潜伏很不容易,要承受巨大的风险,还要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这样的任务太艰巨了……我领导特情工作近30年了,深知其中滋味……”他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继续说道,“但是,正是这种原因,现有的潜伏者就不是多了,而是不够。因为这需要有钢铁般的意志,才能完成如此重要的工作,它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米先生”的话有点乱,好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将他心中的意思表达清楚。

“可是,我已经潜伏了20多年了。从1927年……”宁默之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他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从来没有!绝对没有!

“‘深剑’同志,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深剑’?难道你当初给我起这个代号,就是为了让我潜伏这么长时间?潜伏一辈子?”宁默之说着,把宽厚的右掌伸到“米先生”面前的桌子上,向上摊开。这个动作强化了宁默之质疑的情绪。

“米先生”站起来,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也希望你赶快脱离虎穴,我也恨不得我马上离开上海回到中央。可是,不能!”他顺手抓起桌上的电文,在宁默之面前轻轻地扬了扬,“根据党中央的战略分析,国民党的溃败已成定局。但是,他们很可能会退据东南沿海,甚至可能盘据在海南岛、台湾等地,有可能借助美国在太平洋海域的力量,或负隅顽抗,或作长期打算。现在的迹象也表明了这一点,这种迹象你可能比我更清楚。所以,中央的意思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彻底解放我国的所有土地。而这,还得需要重要的情报,还得有同志继续潜伏下去,直到全面解放。”

宁默之望着木地板,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问题的关键是,像你这样潜伏在国民党中的这么高级别的,没有几个。以前倒是有几个,现在都浮出了海面。所以,你有不可代替性!”

“局势如此明朗,没有人潜伏,国民党也会彻底失败的。”宁默之无力地说着。其实,他很清楚,这句话既是对的,也是不准确的。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忽略,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米先生”并不搭他的话茬,而是按他的思路继续说下去,为此,他感到自己有点残忍:“如果国民党撤退到台湾,中央的意思是……想请你辛苦下去,和他们……一起到台湾去。”“米先生”的声音很轻,像喃喃的风铃。

“什么?要我到台湾去?到海峡那边去?”宁默之差点叫起来。

“米先生”点了点头,不说一个字。

“请中央再考虑考虑吧。我不想潜伏一辈子,不想身上永远披着敌人的军装,更不想回归不了,或者……最后被指认为是敌人。”宁默之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我很理解你。但是,中央已经决定了。默之,敏行兄,为了党的事业,还有人民的利益,你就……再……”“米先生”说不下去了。

宁默之把高傲的头颅深深地埋进宽阔的胸脯里。

“好吧。我服从。”将军痛苦地说道。

“台湾一解放,我就立即让你回归组织,浮出海面,永远地浮出海面!”“米先生”望着窗外的蓝天,还有蓝天下泛着新绿的香樟树叶,坚定地说道:“这个时间很快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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