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油对付油漆确实有效,只要在白漆字体上涂抹一层油膏,半个钟头后漆皮就开始起皱、翘皮,用手指甲一剥便纷纷脱落。

四氧化三铁锻打而成的工具呈扁铁的模样,比半根筷子稍长,头部经打磨后变得极为锋利,老鲁用一团胶泥将其包裹后藏在鞋底,大摇大摆地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安全带回号房。

孟松胤砸碎一块旧砂轮片,挑拣了一块锋利的碎片,藏在口袋里带回号房,又细心地用十几根从碎布条上拆下来的棉纱,编织成一根三十公分长的粗棉线,一头紧扎在砂轮片上备用。

洪云林和邱正东报告说,氧气瓶、橡皮管、钢管及防护用具已全部准备就绪,韦九也拿出装有辣椒粉的烟壳说,上次的纸包被压在煤堆下被弄破了,辣椒粉漏掉了不少,希望剩下来的这一点还够用。老鲁说,少一点没关系,只要那些畜生嗅进了鼻子,准保晕头转向。

晚饭以后,孟松胤撕开三条被套,将其中一条用锋利的扁铁划成布条,全部堆在号洞里备用。其他人则纷纷脱下衣服,仔细拆除胸口的那块白布,同时用扁铁锋利的刃口刮除后背上残存的白漆。朱二宝用被套里的细布条编了两根三、四米长的绳索,说自己的身体没大家那么灵活,一会儿从走廊上落地及翻过工场大门后落地时用得着。

老鲁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大家说,出去以后大家千万不要乱,一切都得按计划行事,现在先分一下组,有几个人不会游水?

郭松、陆雨官、朱二宝、吴帆光、黄鼠狼这五个人不识水性,被分成一组往正西方向跑;邱正东、洪云林、林文祥分成一组,渡河以后往正北方向;耿介之、庞幼文、小江北分成一组,渡河以后往东北方向;孟松胤和李匡仁、老鲁、韦九分成一组,渡河以后往正东方向跑。

“乘现在枪兵还没上岗,我先把木板撬松了再说。”老鲁趴在铺板上,开始用扁铁的刃口顺着木板缝隙用力凿挖。

不多一会儿,紧靠南墙的第一块木板被抽了出来。木质坚韧的水曲柳木条宽约二十公分,厚约六、七公分,大部分长约二米,也有一部分拼凑的短料,长度大约不到一米。由于木板全是直接铺设在水泥板上的契口形式,撬出其中的一块之后,所有的木板随之松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全部抽出。

“窗框也得先挖一下!”孟松胤建议道。“十五个人到时候爬上爬下的要花费不少功夫,枪兵巡逻的间隔时间虽说没准,但咱们还是得按最短的半小时来算。”

“嗯,没错。”老鲁点点头答应道。“抓紧时间,一会儿小鬼子见咱们还不睡觉,肯定要起疑心。”

耿介之补充道,十五个人爬窗、落地,再加上翻越工场大门,一人消耗一分钟的话就是十五分钟过去了。剩下十五分钟要割开两道墙,留出的安全时间就不多了,因为巡逻的枪兵第二圈兜回来后马上就会发现情况,半分钟内就会响起警报。

洪云林道,没错,留出来的这段安全时间很重要,也是成败的关键,否则逃得不远,很容易被追上。

“最后再重申一遍,待会儿行动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乱,各人的分工都明确了没有?”孟松胤的目光再次在众人的脸上逐一扫视。“一会儿拆被子的拆被子、绞窗栏的绞窗栏、扎木梯的扎木梯,千万别挤成一团……”

刚讨论到这里,一直仰首监听着空中走廊上动静的朱二宝突然跳起身来,神色紧张地一把摁住老鲁的手。

“嘘,鬼子来了!”朱二宝摁在老鲁手背上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发抖。

孟松胤抓起囚衣迅速穿上身,后背上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冷汗。

“朱二宝,委屈你一下,开一回飞机吧!”老鲁将扁铁藏进口袋,急中生智有了主意。“现在铺被已经来不及了,千万不能让鬼子起疑心。”

“来吧!”朱二宝稍微镇定了一些。“老鲁,下手轻点。”

说话间,走廊上脚步渐近,两名枪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窗外。

老鲁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一脚踢在朱二宝的腿弯处,令其脸冲墙跪倒在地,随后反剪起他的两条胳膊,嘴里喊声“起”,高高地抬了起来。

“哎哟!”朱二宝凄厉地叫了起来,脑袋顶在墙上痛苦地乱晃。

“到底服不服?到底服不服?”老鲁的手一会儿上抬,一会儿放松。“今天要是不服,非整死你不可!”

每次上抬,朱二宝的脑袋总要配合默契地“嗵”一声撞在墙上,虽然老鲁手下已经留有余地,但痛楚仍然不小,所以满脸痛苦的表情看上去极为逼真。

走廊上的日本兵停下脚步,“哗啦”一声打开玻璃窗,本想凶神恶煞般大声叱骂一番,但凑近窗口仔细一看,脸上顿时阴转多云,探着脑袋饶有兴致地观赏起来。

“他的,什么的干活?”一名士兵瞪眼问道。

“太君,他的,抗日分子的干活。”老鲁仰面答道。“点灯不亮,炒菜不香,不是好油。”

“唔,开飞机,大大的好,大大的好。”另一名士兵笑哈哈地点点头。

“滚一边去!”老鲁松开手,一脚踢翻朱二宝。

两名枪兵看看再无下文,多少有点失望,大喝一声“统统的睡觉”,随手关上玻璃窗,顺着走廊慢吞吞地离去。

“哎哟,我的脑袋都快撞晕了。”朱二宝揉着额头哼哼道。

“没办法,这是必要的牺牲嘛。”老鲁拍拍朱二宝的肩膀,摸出口袋里的扁铁,蹲下身继续凿挖铺板。

“抓紧这一段安全时间,把能做的事情先做掉。”孟松胤一指窗户。“我看还是先做一做窗户的功课。”

“我份量最轻,我来吧。”小江北道。

“来,站到我肩膀上来。”老鲁在窗下蹲下身来。

小江北踩着老鲁的肩膀慢慢凑近窗户,先倾听一下走廊上有无动静,随后便在窗栏与窗框的连接部分下手,用扁铁将正当中一根铁杆下的木框挖烂挖透。糠椴木的硬度中等偏软,挖出缺口来并不费事,呆会儿铁栏吃到份量后将立即由此脱出。

“好,歇足精神,下半夜正式动手!”孟松胤在松动的床板上躺了下来。

“大家全躺下,把被子铺开来,别让枪兵看出不对头的地方。”老鲁朝大家叫道。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每逢戒护队士兵路过,大家还装模作样地打几声呼噜。

到了后半夜,枪兵明显有些偷工减料,两次巡逻间的间隔时间达到了一小时以上。

“动手吧。”最后一次听到枪兵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消失,孟松胤坐起来摇摇老鲁的胳膊。

“动手!”老鲁一骨碌跳起身来。

郭松、小江北和黄鼠狼各端着两只饭碗先去龙头上放水,用来浇湿两条已经拆空了内部填充物的被套,随后由小江北站在老鲁的肩膀上,将两条湿被套系在一起穿过铁栏,将正中位置动过手脚的那根与相邻的一根捆绑在一起,地下的一头也打个死结,然后在下面横穿一根二米长的地板,由孟松胤、李匡仁、耿介之、庞幼文四人以顺时针方向死命绞动。

与此同时,韦九带着其余人蹲在铺板上开始搭制木梯,将二米长的木条用布条捆扎连接,去除重合的部分,三根加起来至少有五米长,仅仅六根就能搭成梯子的左右两腿,当中再加几根一米长的短料做横档便大功告成。

被套越绞越紧,在杠杆原理的作用下,铁栏的下端发出“啪”一声轻响,一下子脱出了木框被挖破的缺口。小江北再次踩着老鲁爬上去,用手抓住铁栏拼命摇晃,不多时便将整根铁栏拔了下来。

“黄鼠狼,下面瞧你的了。”孟松胤将系着粗棉线的砂轮片递给黄鼠狼。

“我以前割过不少玻璃,不过用的都是金刚钻刀头,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管用。”黄鼠狼从老鲁手上接过一坨粘土。

“他妈的,别推托了,咱们这十五个人里头就你手巧,多少还有些划玻璃的经验,你不干谁干?”韦九不耐烦地骂道。

黄鼠狼不敢再吱声,踩着老鲁的肩头爬上窗口,先将粘土贴在玻璃的正中央,再将一头系着砂轮片的粗棉线陷入粘土之中固定住,然后伸出食指在口中沾了点口水,在玻璃上以粘土为中心划了一个半径约为10公分左右的圆圈。李匡仁笑着评价道,这小子还挺懂科学,知道水分子会沿着刀口渗透的流体力学。黄鼠狼道,我哪懂什么力学,以前师傅就是这么教的,说这么做的话玻璃比较容易断——说罢,用左手按住棉线的末端,右手捏住砂轮片的锐角,沿着口水的痕迹干净利落地划了一个圆圈。

“用这敲。”孟松胤递上包裹着一层棉布的扁铁。

黄鼠狼又用口水在刀痕上抹了一圈,随后用扁铁自上而下轻轻磕打,最后左手捏紧粘土,右手握成拳头在玻璃中央不轻不重地一击,刀痕应声开裂,但玻璃片由于粘土的作用并未坠落,呈完整的圆形被取了下来。

这一系列声音并不太响,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听来还是有些惊心。黄鼠狼将手伸出圆洞,缓缓拔开外面的插销,“嘎——”一声打开了窗户。

木梯早已扎好,老鲁试着摇了摇发觉远比想象中的还要结实,马上问朱二宝要了一根布绳,抬腿逐级而上,一马当先钻出窗洞来到了走廊上。

“棉被。”老鲁朝号房内轻声叫道。

庞幼文挑了一床最厚的棉被,爬上梯子递给老鲁。

走廊边缘的扶栏很矮、很简陋,老鲁先将被子扔下地去,然后蹲下身把布绳系牢在扶栏的立柱上,这当口,庞幼文已经来到走廊上,一气呵成地翻身跨越横栏,顺着绳索迅速滑至地面。

号房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开始攀爬,除老鲁在窗口和扶栏边负责扶持以外,很快便全部来到地面。殿后的韦九爬上窗户后慢慢抽回木梯,在老鲁的帮助下将其一并放落至地面。

“走,顺着墙根走。”最后落地的韦九命令道。

十五个人排成一行,一律弯腰捷行,在庞幼文的带领下朝北面的工场方向进发,一会儿便来到了“宫”字号监房的墙下。

沿途照明不多,几乎要每隔三、四十米的距离,围墙上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绕过“宫”字号监房的东首,队列来到了“商”字号监房的墙下,从这里一直往北到工场大门,将是整条线路中最危险的一段,从“大”字形建筑正中部位的瞭望塔上看下来,这一片毫无遮挡的宽阔区域正好处于监视范围之内,只要探照灯亮起,所有人将无所遁形,立即成为居高临下的射击目标。

庞幼文挥手示意大家停止前进,自己先谨慎地探出身去仰头观察,只见瞭望塔上影影绰绰地晃动着两个人影,还有两星微弱的红光时不时地一明一灭,看来上面的两名哨兵并未贪懒打瞌睡,而是在抽烟闲聊。庞幼文匍匐在地,缓缓移动身体,横穿宽约二十余米的一片空地,朝东北角上的外牢生活区前进。

外牢们居住的二层小楼虽然仍在瞭望塔的监视范围之内,但屋檐下的阴影可以起到不错的隐蔽作用。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匍匐前进,像蜗牛一样艰难而缓慢地移动,毫无疑问,只要有一人暴露,整个行动将立即宣告失败。韦九抱着一条棉被爬得尤其慢,老鲁则拖着笨拙的木梯跟在队伍的最末端,每爬几步便回首观望岗楼,好不容易才完成这一穿越过程。

还好,探照灯始终没有亮起。

绕过紧靠北墙的厨房和专供日本兵使用的食堂,队伍终于接近工场的大门。这里离瞭望塔已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如果在白天视线良好的情况下,门口的动静仍会被哨兵看得一清二楚,好在今夜星光黯淡,围墙上的照明灯又半死不活,倘若不用望远镜刻意观察,根本无法发现异常。

工场的大门约有四、五米高,基本与围墙持平,顶端虽然无法安置电网,但装有一排利剑一样的尖刺,并呈45度角向外倾斜。老鲁将木梯搁在铁门上,问朱二宝要来第二根布绳,首先爬了上去,登到半空中又弯腰从韦九手中接过棉被,叠成三层后铺在铁刺的上面,随后将布绳系在一根铁刺的根部扔向门后。

由于铁刺的倾斜角度较大,翻越并不容易,好在所有的人全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体力得到空前发挥,稍费周折便全部翻过铁门的顶端,一个个吊着布绳溜下地去。

“孟夫子,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韦九兴奋得嗓子发哑。

“是啊,自由已经在向我们招手。”孟松胤激动得鼻子都发酸了。

但是,最后一个攀上铁门顶端的庞幼文出了点问题。

身体已经趴在棉被上的庞幼文本来完全可以顺着绳索轻松落地,但他还想把事情干得更漂亮一点,将门外的木梯抽上来而不露丝毫痕迹——就在使劲抽拉梯子的过程中,由于臂力不济,一条梯腿“哐”一声碰撞在铁门上,吓得庞幼文灵魂出窍,差点从门顶上滚下来。

声音无可避免地在寂静

中四向传递,瞭望塔上的探照灯随即亮起,一道剑锋一样的光柱划破夜幕投射而来,晃了几晃便锁定在铁门顶端那具横趴的躯体上,仅仅隔了两秒钟,只听“啪——勾”一声拖着尾音的枪响,一颗飞弹准确地打在离庞幼文的身体只有几公分远的棉被上。

“把梯子抽过来!”老鲁对庞幼文大叫道。

庞幼文终于缓过神来,将木梯抽上来后往门内一扔,自己抓着绳索落地,几乎是同一时刻,警报声鬼哭狼嚎般啸叫起来。

“是不是先把铁门焊死?”邱正东问孟松胤。

“来不及了,不能耽搁时间,”孟松胤的额头上一下子沁出了冷汗,“老邱,你和洪云林只管对付水泥墙,这里由我来想办法。”

邱正东和洪云林一头冲入铆焊车间,手忙脚乱地套上白色防护服,戴上牛皮手套和深色护目镜,由郭松、黄鼠狼、小江北三人推起装有钢瓶的铁架车直扑车间的后端,分头开始紧张的准备工作。

邱正东首先打开乙炔气瓶和装有减压阀的氧气瓶,用火柴点燃焊枪后仔细调节火焰,洪云林则蹲在另一瓶未装减压阀的氧气瓶前,将一头套在橡皮管上的枪管毛坯凑到烈焰上去加热。

大门口的孟松胤依然急得团团转,脑子里乱作一团,根本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好办法来。

“要是谁会驾驶这豆战车就好了,可以把门完全堵住。”庞幼文看着停在院子里的装甲车遗憾地嚷嚷道。

“有了!”受到庞幼文的启发,孟松胤终于豁然开朗。“咱们可以用叉车堵门!”

“好主意。”林文祥拔腿便往装配车间跑。

此刻,嗤嗤作响的气流声中,洪云林手中的枪管已渐渐由暗红变为桔红。

“都背转身去,别看。”洪云林大叫着提醒大家。

“行了,温度足够了。”邱正东关闭手中的焊枪。

“好,你去打开氧气瓶。”洪云林将铁管对准后墙,扭脸对邱正东说道。

邱正东取下未装减压阀的那只氧气瓶上的保护罩,一手搭在旋动手轮上,按逆时针方向缓缓转动半圈释放压力,纯氧通过皮管冲向红烫的枪管,瞬间引起了强烈的金属燃烧。

“加大压力!”洪云林大叫道。

邱正东开大阀门,烈焰怒吼着喷吐而出,将处于“活化状态”的金属分解成酷似火焰的等离子体,高速射向水泥墙面。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墙体上被割出了一道缝隙,洪云林手持枪管大致画了个圆圈,随后在中心位置最后一喷,霎时摧枯拉朽,墙上活生生被冲出了一个大洞。

“关阀!”洪云林命令道,迅速拔去烧短了的枪管,换上一根新管。“推车,走!”

郭松推起装着高压氧气瓶的铁架车,踏着滚烫的断砖和混凝土碎块前进,穿过墙洞直奔围墙,黄鼠狼和小江北推着氧气瓶和乙炔气瓶紧随其后。

车间外的大院中,林文祥早已驾驶着电瓶叉车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根本无法打开。

“快去把各车间内的洋风炉和桌椅拿来,堆在门下面点火烧!”孟松胤朝大家大吼道,率先冲入机械车间的教官休息角去取洋风炉。

陆雨官、朱二宝、吴帆光飞跑着去别的车间拿洋风炉,老鲁和耿介之协力抬来一张桌子堆在门边,韦九再次爬上梯子将门顶上的棉被拉下来,披盖在木梯的横档上浇上煤油,点火之后火势迅速蔓延,不多时便烧着了旁边的桌椅。

“再去搬点桌椅和周转箱来,把火烧旺一点!”韦九兴奋地大叫道。

“铆焊车间的桌子不要搬,过河时要用。”孟松胤叮嘱道。“还有,煤油不要全部浇光,留一点给我。”

实际上,看到眼前的熊熊大火,孟松胤的脑子里已经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如果想办法利用氧气瓶搞出一场猛烈的爆炸来,整座工场将全部倾覆,一则可以有效阻断鬼子的追捕,二则可以彻底摧毁这一制造杀人武器的魔窟及所有设施、装备,令日寇在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生产。

多只警报器同时响起,可以想见,现在野川所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青木队长肯定正在集合睡眼惺忪的士兵,穿戴完毕后将直扑工场。但是,等他们手忙脚乱地找来长梯,准备翻越大门攻入大院的时候,又会发现滚烫的铁门根本无法靠近……“行了,鬼子一时半会没法进来,咱们赶紧撤吧,”耿介之嚷道,“这会儿,后墙应该已经打通了吧?”

没错,后墙已经顺利烧出了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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