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不是请客吃饭,哪里用得着谦让,大伙在洞口迅速围拢,酷似出笼的小鸟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扑向外面的野地,两只脚真正踏上了自由的土地。

等所有的人全部钻出去以后,耿介之和韦九抬着一张木桌费劲地通过门洞,跟在队伍后面,朝小河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快撒辣椒粉。”孟松胤连忙提醒老鲁。

老鲁摸出口袋中的辣椒粉纸包,在墙洞外的地面上呈半圆形泼洒。

“赶紧散开按原定的路线走,”孟松胤在所有人的背后大叫道,“大家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孟夫子,你怎么还不出来?”老鲁看到孟松胤仍然留在墙洞之内,不由得大声喊叫起来。

“我要炸塌整座工场!”孟松胤转过身去大叫道。“老鲁,你先走,我马上追上来。”

“不行,要走一块走!”老鲁坚决地说。

“好吧,你去帮我搞点火种来。”孟松胤快步走向不远处那已被丢弃的氧气瓶和乙炔气瓶。

老鲁通过洞口重新钻入车间,一路飞奔着去前院的大门边取火。

孟松胤的设想很简单,就是要利用那两只高压的氧气瓶和乙炔气瓶产生爆炸。

爆炸,广义上说是指一种极其迅速的、物理的或化学的能量释放。压力容器破裂时,内部的高压气体解除了约束,迅速膨胀并以极高的速度释放能量——比方说,氧气瓶的压力为150大气压,但瓶内气压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增大,计算公式为:P=150×273+t/273+20(P为瓶压,t为瓶温),也就是说,只需将气瓶靠近高温热源,就能直接引起钢瓶的爆炸。

孟松胤飞奔着拖来两只破烂的周转箱,用脚踩散后拆开那些碎木条,全部堆放在氧气瓶和乙炔气瓶的四周,随后将洋风炉里残存的煤油全部倾倒在木条上。

不多时,老鲁举着一条燃烧中的桌腿气喘吁吁地返回,孟松胤接过来就手往碎木条上一扔,火苗迅速点燃煤油,霎时烈焰乱窜,开始无情地炙烤小推车上的钢瓶。

“快走!”孟松胤一把拉住老鲁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墙洞跑去。

来到洞外的野地上,透过夜色,依稀只见十五个人早已分成两拨,五个不识水性的人正往正西方向一路狂奔,其余人往东聚至河边,飞快脱去棉衣棉裤和布鞋,团成一团堆在倒置的木桌上,小心翼翼地放入河水之中。

“下水!”老鲁脱去衣裤滑下河岸。

孟松胤三把两把除尽衣裤,同样扑通一声跳下河去。

所有的人拉开距离奋力划水,同时推着木桌慢慢前行,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与对岸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虽然已是春天,但河水仍然冰凉刺骨,孟松胤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寒冷,上下牙齿剧烈地打起架来。奇怪,为什么钢瓶还没爆炸呢?难道是温度不够或者火已熄灭?

刚想到这儿,只听“轰隆、轰隆”两声巨响,随即又爆发出一连串大小不一的爆炸声——回头望望,车间的屋顶早已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整座工场火光冲天,顿时形同炼狱中的废墟——钢瓶爆炸时高速飞出的那些碎片,重力加速度如取9.8米/秒,动能已超20㎏(m/s),如果此刻正有部分倒霉的鬼子兵进入车间,那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伙先后爬上对岸,手忙脚乱地将木桌上的干棉衣直接套在湿衣服外面。回头望望,只见对岸的火光越烧越烈,工场的断垣残壁被映衬得成了一片黑色的剪影,看上去活像一头被打败的巨兽。

“狗日的,也有今天啊!”韦九喜不自胜,嗓音都发了颤。

“别看了,赶紧走吧!”孟松胤穿上鞋子,朝黑暗中一头扎去。

穿过一片遍布荒坟的池塘,队伍再次分流,孟松胤和李匡仁、老鲁、韦九分成一组,继续朝正东方向迅跑。

“这里能见到坟地,说明附近应该有农家居住,咱们应该先找老乡问明方位后再定路线。”老鲁跑得气都喘不匀了。

“对,最好跟老乡换件衣服,”孟松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用棉衣换单衣,老乡肯定乐意。”

“如果要进太湖,最好的办法不是靠自己乱闯乱跑,”李匡仁边喘边说,“要是这里靠近木渎方向,我看不如直接闯到码头上去,干脆堂而皇之搭航班进太湖,这一步险棋日本人无论如何猜不到。”

“是个好办法,又快又稳当,”韦九赞叹道,“只要出了胥口,就是老子的天下,随便拦条小船就飞他娘个无影无踪。”

“我上次和齐依萱就是从木渎上船的,情况比较清楚,”李匡仁道,“苏州到西山的航班一天一班,中午停靠木渎,小码头上由一名卖票的老汉敲锣通知小火轮减速,我们只要摆平这老头就不难上船。一路上很安全,只要在到达元山码头之前下船就什么事都没有。”

“好,就按你说的办!”老鲁一锤定音。

荒地里冷风特别大,尤其是贴身还穿着冰凉的湿衣,不由得令人微微打颤,但一想起那浩淼的八百里太湖,孟松胤一下子觉得整颗心都飞扬了起来。

夜空中月朗星稀,脚下的野草刮得裤腿沙沙作响。

穿过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四条人影迅疾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林中受惊的野鸟扑腾着翅膀冲向半空,盘旋了几圈后悄没作声地隐没于蓝黑色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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