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警官轻声说:“儿子,你疯了吗?这是结婚典礼啊!”

他们一定不会相信我的,埃勒里很痛苦地在心里想,我干什么非在这庆典上搅和呢?

“请原谅我,”他对克里坦登博士说,博士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为严肃,“相信我,博士,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我想也是,奎因先生,”牧师冷冷地回答,“我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比这对佳人庄严神圣的婚礼更重要。”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的,埃勒里?”查尔斯大叫,“克里坦登博士,麻烦你——我们和奎因先生单独谈五分钟好吗?”

席拉眼睛紧紧盯着埃勒里:“是的,博士,麻烦一下。”

“可……可是席拉。”她父亲开口了。席拉拉着老斯蒂芬的手臂将他带到一旁,在他耳边悄声说话。

克里坦登博士神情惊讶,旋即激动地离开教堂,回到他的礼拜室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当礼拜室的门关上之后,席拉说道,她的口气非常冷酷。

“请谅解,这不能等,你们俩随时都可以结婚,可是这一刻也不能等。”

“什么事不能等,埃勒里?”查尔斯问。

“揭开谎言。”埃勒里清清喉咙,好像有很多痰似的,“宣告真相。我还不十分清楚,可是有些事情不对劲——”

他父亲脸部僵硬:“你在胡扯些什么啊?这不像是你,儿子。”

“我是不像我自己——没有任何事情是像它该像的。”埃勒里摇着头,就像那晚瑟罗开枪射他,他扑倒在波兹家书房的地板上一样,“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关键就在这里,我错了。有一件事情我是绝对确定的:这个案子还没结案。”

席拉开始发出吸泣声,好累,好绝望,搞得埃勒里差一点儿想索性说这全部都是他脑袋瓜子坏掉所讲出来的话。但就差一点点,没有真的说出来。

“你是说瑟罗·波兹不是我们真正要抓的人?”老警官激动地说,“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埃勒里,他已经认罪了,你亲耳听到他招供杀人的!”

“不,不,事情不是那样的,”埃勒里继续说,“瑟罗并没有犯下那些谋杀案——他是被人利用来取罗伯特和麦克林的性命的。”

“那你指的是什么?”

“是另有其他人,爸,有人在背后主使瑟罗。”

“在瑟罗背后?”他父亲傻愣愣地一直追问。

“是的,爸,瑟罗只不过是被借用的一把刀。瑟罗扣下扳机,可是他是被操纵行凶,听令于幕后的主使——真正的凶手!”

梅杰·高斯像一只机警的熊一样退到教堂的角落去,而且诡异的是,从那时候起,他睁大的眼睛一直盯住他的亲密老友朦胧闪烁的双眼——斯蒂芬·布伦特。

“让我大声地分析这个诡诱残酷的阴谋吧,”埃勒里筋疲力尽地继续说,“爸,就我目前所知道的,我会一步一步说清楚。如果我是错的,打电话叫贝勒夫;如果我是对的——”他眼睛避开其他人。接下来大部分的场面,他都一直对他父亲说话,好像教堂四面静止的墙中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还记得我是如何证明我们在老女人身上发现打字的自白书上的签名是假的吗?我把一堆备忘录紧贴在窗玻璃上,我将自白书放在备忘录上,然后我把自白书上的签名与备忘录上的签名一一对照,直到其中一个与另一个完全吻合,就像这样。”埃勒里走到教堂一扇光线充足的窗子边,并且重叠两份文件来说明他的论点。

“由于两个签名一点一线完全雷同,”他继续说,“我得到一个结论——而且绝对正确——那就是其中一个签名是从另外一个描攀下来的,从来没有人能签两次形状大小完全一模一样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老警官朝着教堂的门逐步移过去。

“好,由于备忘录是由老女人当着我们的面亲手交给查尔斯·帕克斯顿——实际上,我们亲眼看见她在上面签名——我们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在备忘录上的签名是真的,因此自白书上的签名是从备忘录上描摹下来,是假的……可是你们看看我是多么地笨。”埃勒里一只手弯曲着手指头,用指头关节敲敲用另一只手掌撑开压住贴在窗户上的文件,“当一个签名是利用透过窗玻璃的光线被描篆下来的时候,这个真的签名和被描幕的签名两者的关系位置应该是怎么样?”

“你当然必须把被描攀的放在真签名上头,”老警官回答,他不住地四处张望。

“或者换句话说,你首先要将真的签名放在窗玻璃上,然后再把要描幕的文件放在上面。或者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也就是真的文件平贴在玻璃上,然后假的文件叠在真的文件上。因此,”埃勒里从窗户边走回来说,“假设正如我们所相信的,自白书上的签名是描幕下来的,那么自白书一定是被叠在备忘录上,而备忘录必定是平靠在窗玻璃上。到目前为止都清楚吗?”

“清楚了,不过这意味着什么呢?”

“等一下,爸。现在我们都知道老女人所有的签名都是用粗黑的软心铅笔写的。”老警官对这不相干的事情露出满脸疑惑。

“这样的铅笔会留下这么粗黑而又柔滑的笔迹,以致当它们被压在底下誊写的时候,就像这样被用来描摹使用,它们一定会有如复写纸般的作用。那也就是说,当两张纸被压在一起,一张覆盖着另外一张上,而底下那张纸上的软心铅笔字签名要被描攀到上头那张纸上,这种特别的描攀动作,这种非常用力的描攀动作,会在上面那张纸的背面留下模糊的铅笔痕迹,因为上头纸张的背面直接与底下纸张上原始签名的铅笔痕迹(当然是相反的,就像是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样)在那张自白书的背面。”

“有吗?”

埃勒里朝他父亲走过去,他父亲这时候正机警地靠着教堂门站着:“你看,爸。”

老警官迅速地看了一下,自白书的反面清洁干净,没有一点污痕。

“那就是我几分钟前第一次看到的。自白书的背面没有一丝一毫铅笔的痕迹。当然,原先可能是有过痕迹,然而因为某些原因而被擦掉了;可是如果你仔细检查放在上头的这张纸,你也找不到擦拭的痕迹。另一方面,看看备忘录的前面!这里——”埃勒里把它高举起来——“如果有光线的话,这里可以清楚看到‘科尔尼利娅·波兹’印在背面排列颠倒的签名痕迹。而且如果你把它拿起来对着灯光,爸,你会看到——像我看到的一样——这颠倒的签名痕迹和备忘录正面的签名直接吻合,提供了这签名的痕迹与伪造的签名是同时被制作出来的线索。”

“这意味着什么呢?”埃勒里快速地敲着备忘录,“这意味着在伪造签名的过程中这张备忘录是两张之中放在上头的那一张。这表示自白书是放在下面的,也就是平贴在窗玻璃的那一张。

“但是如果自白书是放在底下的那一张,那么在自白书上的签名是被用来描摹用的,而备忘录上的签名是被描摹下来的!”

“不过假如自白书上的签名是被用来描摹用的,那么这个签名就是真的,而在备忘录上的签名就是假的。或者,扼要地说,”奎因冷冷地说,“老女人的自白书并不是像我们所想的是伪造的,而确实是由她亲手所写并且亲笔签名。”

“可是儿子,”老警官急忙说,“那就会使老女人变成这个案子的凶手!”

“某人会这样想,”他儿子说,“不过奇怪得很,虽然科尔尼利娅·波兹亲自写了那份认罪的自白书,并且签了字,其实她并没有杀害她两个儿子,同时她也不可能是瑟罗背后的主使者,不可能利用瑟罗为工具犯下谋杀两人的罪行。”

“你怎么会知道呢?”老警官沮丧地问。

“因为一件事,爸,如今我们知道在第一把柯尔特点二五手枪里的子弹并没有被调包——而我们都知道枪被调包了。然而在她的自白书里老妇人写着——”埃勒里慌忙地查阅自白书——“下面这一段:‘是我用一颗致命的子弹调换了警察装进瑟罗枪里的空包弹。’可是子弹并没有被调换!换句话说,老女人那个时候跟我们想的一样——那就是子弹被调包了。所以她甚至不知道第一次的谋杀案实际上是如何发生的!那么,她又怎么可能跟这有任何牵连呢?”

“还有,看这段话。”埃勒里又挥动自白书,“‘后来我偷了瑟罗其他枪支的其中一把,避过警察的耳目,带着它在半夜里进入我儿子麦克林的房间,然后用它射杀了他’等等。停下来想想看,爸,科尔尼利娅也不可能做了那件事!英尼斯医生告诉过我,就在那晚,他离开老女人的床边之前——就在麦克林被射死没多久前——一他给老女人皮下注射了一剂镇定剂,那会使她昏睡一整夜。”

“不,老女人跟双胞胎谋杀案没有一点儿关系,就算她写下了一份认罪的自白书,并亲笔签名。所以很明显地,她知道她即将不久人世,而且此生也已经再无所失,她写下了一份假的自白书来保护她第一次婚姻所生的不管哪一个犯了谋杀罪的孩子。她是一个异常精明的女人,那个老女人,我实在不怎么奇怪她竟然怀疑是她的宝贝儿子瑟罗干的。借助她死前的自白,她相信这个案子将可正式结案,并且由于结案,瑟罗就会没事。”

老警官缓缓点着头:“有道理。可是如果不是老女人操纵瑟罗,又会是谁呢,儿子?”

“不用说,这个人设法使我们相信自白书上的签名是假的,而事实上却不是假的。而且,顺便提一下,那是一桩聪明的阴谋。有必要让我们认为自白书是假的,有某些理由使我立刻陷入阴谋。为了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的嫌疑犯需要什么?一个与自白书上一模一样的签名。科尔尼利娅的亲笔签名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与自白书上的签名吻合,因此我们的嫌疑犯必须制造一个出来。这么一来,他只能利用自白书上的签名来达到描摹的目的。他选择了这张备忘录,他知道我们仍记得亲眼看见老女人在上面签名,他把上面的内容原原本本地打到一张相类似的纸上,销毁原来的备忘录,然后再把自白书上的签名描摹到伪造的备忘录上。真是非常聪明。”

“可是那会是谁呢,埃勒里?”老警官瞪眼四处打量。大家都非常安静,使人觉得他们都被这种僵持的气氛给慑住了。

“我们只能迂回切入,爸。事情办好之后,那个真正的嫌疑犯,瑟罗背后的主脑,他要使我们相信老女人的自白书是伪造的,一个必然的问题是:为什么?

“理由很清楚。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他不希望我们认为老女人就是凶手,他不希望这个案子结束——他希望科尔尼利娅以外的某人被逮捕,并且因谋杀双胞胎而被定罪。

“当我冲着瑟罗确定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以为这桩连续杀人罪案已经结束了。结果,我错了。在这部戏当中,另一个傀儡必须被铲除—就是瑟罗本人。”—老警官如坠入五里霉中——“没错,爸,瑟罗也是一个受害者。哦,这是好莱坞影片中从未出现不可可议的一个阴谋。这不是双重命案,是三重命案。首先是罗伯特,再来是责克林而现在是瑟罗。因为,正如我们现在所知,瑟罗是犯罪的工具,而他的被捕并不是破案。那个人仍躲在他背后。那么既然我们明自这个嫌疑犯希望科尔尼利娅以外的某人被逮捕,并且经过审问成为谋杀罪被定罪,而我们也确实将矛头对准瑟罗,这不就已经清楚:瑟罗的被捕也是嫌疑犯计谋中的一部分吗?”

老警官眨眨眼:“你是说他不仅想除掉双胞胎,并且还想除掉被他利用来杀害双胞胎的瑟罗?”

“完全正确。接下来就是我为什么那样说的原因。提一个问题:如果除掉双胞胎和瑟罗谁获利最大?你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吗?”

“这个嘛,”老警官喃喃而语道,“双胞胎的被杀是因为波兹鞋业公司的掌控权……他们被杀的结果,瑟罗变成董事长并且得到掌控权。”

“然而由于瑟罗也被除掉,现在由谁掌控权?”

“席拉!”

回答埃勒里的并不是老警官的声音。

是斯蒂芬·布伦特,他第一次怀着一种为人父母看着子女过失所产生的无力感,他凝视着他女儿,这时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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