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形容埃勒里·奎因对他在波兹谋杀案里的表现所受到的赞扬是多么满意。

到目前为止,埃勒里为了追查真相与狡诈的人周旋,曾使他感到有一股苦恼的心理负担,而此刻当他回到家中,那种负担顿时很奇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从瑟罗·波兹俯首认罪并陷入呓语喃喃、精神失常状态一周后的今天,埃勒里这个军师仍然坐立不安。

他对自己感到怀疑,不断地在回忆过去一个星期所发生的可怕梦魔。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瑟罗·波兹亲手杀了罗伯特·波兹,瑟罗也以相同的手法杀了麦克林·波兹。邪不压正,凶犯已经认罪,案子结束了。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成功了?

詹姆士国王曾经对着苍蝇说:“我拥有三大王国,你还能够跳出我的眼界吗?”

而苍蝇的底细到底是什么呢?

有天早上和他父亲共进早餐时,突然间,他眼里出现两只苍蝇。一是瑟罗·波兹本人,尽管他已经俯首认罪,案情水落石出,瑟罗仍然是一个谜样的人物。奎因先生从来未曾真正了解瑟罗的底细,知道自己这样使他觉得很不舒服,直到现在他还是摸不透。这家伙曾是那么一个理性与非理性严重混合的人,而且是混合得太彻底了。不过对瑟罗来说,装疯卖傻不再是他的护身符,然而这对埃勒里而言却是无穷无尽的烦恼,这个人以前大部分时候是疯疯癫癫的,而他犯罪的时候,头脑却清晰有条理,或许这就是烦恼的根源所在。直至目前,瑟罗杀死了他的双胞胎弟弟,而他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埃勒里对他已不抱任何希望。

另外一只苍蝇同样很显眼,而且一样烦死人。有两个酒窝,名字就叫席拉。这个时候,埃勒里在早餐桌上又疑神疑鬼起来,搞得他父亲一脸狐疑地心里暗忖,有时候不要太过于钻研昆虫学的某一类别,才是明智之举。

很碰巧,席拉和查尔斯·帕克斯顿在奎因父子那顿悬疑焦躁的早餐结束前,顺道联袂造访奎因家。值得一提的是,这对年轻情侣宣布了他们的喜讯,埃勒里起身不断表达祝贺之意。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他重重地握着他们的手,喜悦之情滋于言表。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哪两个人应该得到幸福的话,”老警官摇头晃脑地说,“那就非你们两个莫属。佳期订在什么时候?”

“明天。”席拉说,她春风满面。

“明天!?”奎因先生眼睛一亮。

查尔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我跟席拉说你可能正忙着赶写你的小说,”他含含糊糊地说,“可是你应该知道女人是很难缠的。”

“我非常了解,不过你如果以任何愚蠢的借口不顺道来通报喜讯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饶你的。”

“怎么样,你看吧,亲爱的?”席拉说着。

查尔斯苦笑了一下。

“明天,”奎因警官笑着说道,“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

“婚礼结束后我们要去度蜜月,”席拉说,紧紧抱着查尔斯的手臂,“等我们回来以后——就专心工作,而且天下太平。”

“工作?”埃勒里说,“哦,当然,鞋子的生意。”

“没错,安德希尔先生将掌管生产部门——他是最佳人选,当然啦,办公室里的员工还是跟以前一样。”

“那主管级的人事是怎么安排的呢?”老警官好寄地问,“瑟罗被排除……”

“是这样的,我们尝试着说服席拉的父亲担任要职,积极参与业务,”查尔斯说,“可是斯蒂芬硬是不肯,说他年纪太大,只想跟那个老无赖梅杰·高斯下棋度过余生。所以最后就变成全看席拉的意思了。当然,劳拉和贺拉提奥是根本不必考虑的,而现在瑟罗又被抓走了,他们会按席拉的意思做。”

“我们已经和劳拉以及贺拉提奥长谈过了,”席拉说,“他们也已经同意只领薪水而不插手公司的业务。他们将继续住在大道上的老房子。不过爸爸和梅杰·高斯会另住一栋公寓,而且查尔斯和我也会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身子微微颤动着,“我实在等不及赶紧离开那栋房子。”

“阿门。”查尔斯低声地说。

埃勒里面露微笑:“看来从现在起,我可要尊称你为董事长女士了,席拉。”

“瞧你说的,”席拉还嘴说,“我只是挂名的董事长了。靠着安德希尔先生掌管生产部门,还有查尔斯掌管业务部门——他坚持要接管业务——除了剪礼券之外,我是不会有事情做的。”

“多么舒服的日子啊!”老警官抱怨道。

“还有,”席拉盯着地板,叹了口气说,“当然啦,埃勒里,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饶了我吧。”埃勒里推辞说。

“席拉和我还在想,”查尔斯说,“如果你能够再为我们完成这项工作的话,我们会更感激你的——”

“你说什么?”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席拉笑着说,“查尔斯,你能不能提出一个简单一点的邀请?埃勒里,查尔斯希望你明天能够当我们的伴郎,而且——好了,我想你一定知道我会多么地感动。”

“有一个条件。”

查尔斯松了一口气:“尽管说!”

“别说得太早,查尔斯,我可要亲吻新娘。”那可真不是滋味,老兄!埃勒里不怎么厚道地想着。

“没问题,”查尔斯嘴角牵动了一下,笑着说,“你开心就好。”

奎因先生很大方地当真亲了新娘。

此时此刻的情景很奇怪,纵使在教堂祥和的气氛中,眼前是克里坦登博士手捧着翻开的《圣经》,席拉僵直而又紧张地在他面前靠左站着,她父亲在她稍后一边站着,而查尔斯·帕克斯顿只是表情严肃地站在右边,埃勒里在他后面……即便是此时此景,几只苍蝇却仍在埃勒里眼前嗡嗡飞来飞去。

“亲爱的新人,此刻相聚在这里,在上帝的见证之下,当着众亲友的面前……”

奎因警官站在埃勒里的后面。听着老警官在他耳旁细微的呼吸声,他儿子的心突然间飘到别的地方去了,产生信心危机的人心是多么地捉摸不定。他手悄悄伸进外套口袋里,摸摸他那只为监护人准备的戒指,并且心不在焉地用指头摆弄放在里面的三份文件。那天早上老警官把这些文件交给埃勒里。

“拿去还给查尔斯归档,或是帮他保管,”老警官这样告诉他,“老天爷知道我多么想快点摆脱这些东西。”

其中之一是老女人的遗嘱。他的手指头一摸到那厚厚的封套就知道,这个老女人……

“……将这一男一女紧紧结合在神圣的婚姻中;这是上帝创造的光荣乐园……”

老女人的自白书。她的便笺。只剩一张,不管怎样,一定就是。他掏出口袋握在手里,怎么会那样呢?埃勒里脑筋简单地动了一下。他眼睛向下盯着看。

“……因此不是任何人轻率虚浮就可进入……”

伪造的自白书。根本就不是老妇人写的。那个签名——是用同一支软心铅笔描摹下来的……埃勒里把那张打字的纸笺翻过来自己研究起来。看起来十分干净。没有铅笔的黑迹,役有徐抹的痕迹。

“……而是敬虔、懊重、深思、庄严以及对上帝的敬畏。”

奎因的脑子灵光一闪。他迅速地从口袋里幸出一张细长的薄纸,他想是那堆备忘录中的一张——好像是很久以前——科尔尼利娅·波兹的签名就已经被描攀到“自白书”上去了。

他把它翻过来看。此时他第一次注意到备忘录的背面字母排列相反的“科尔尼利娅·波兹”签名,虽然有些模糊,可是还算看得清楚。

他改变了一下位置,以便拿起备忘录时能借绕过查尔斯手臂的光线瞧个仔细,备忘录背面铅笔字签名和正面的签名完全吻合,没有丝毫的模糊和差异。

“进到神圣乐园之后,这两个人就要紧密相连。”

埃勒里转身,伸手拉他父亲的手臂。

奎因警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过一会儿,他扫了一下埃勒里的脸,他靠向前小声地说:“埃勒里!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回事?”

埃勒里舔舔嘴唇。

“如果在场有人认为他们的结合于法不容,请现在提出正当的理由说明……”

“该死!”埃勒里冲口而出。

克里坦登博士的《圣经》差点儿没掉下去。

埃勒里的脸抽搐着。他脸色苍白而又盛怒,他手中的两份文件沙沙地响,一会儿,他声音有点嘶哑地说,“婚礼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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