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将在三十分钟后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空中小姐用中英文播报着航程和注意事项。江夏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他迫不及待地升起窗板往下面看去。飞机正在下降,耳朵被压得生疼。一层淡淡的烟瘴覆盖在城市上空。他知道在那烟瘴下面是他魂牵梦萦的北京,那里有他的童年,他的青春,他的家人、朋友以及千千万万和他一样的人。

美国机长用英文向乘客介绍道:“我们正飞过中国的长城。在我们飞机右侧的舷窗外可以看到这座伟大的建筑。坐在左边的乘客,非常抱歉。请您不要起身,系好安全带。下次来中国的时候请选择右边的座位。”

客舱中有阵阵笑声。江夏和轻子恰巧坐在右侧,他第一次觉得蜿蜒的长城是那么壮美。它在微笑着向自己打招呼:欢迎回家。

渐渐地,江夏看见地面上一排排土黄色的居民楼,和街道上三两行驶着的蓝色小货车。

坐在旁边的轻子也把脸凑过来往窗外看。

“北京真的到啦?”轻子看着江夏傻傻地问,“像做梦一样。”

“对啊,真像做了场大梦。对了,谁来接你?”

轻子眼里闪出了光:“我妈妈!”

“你姐呢?”

“管她呢!好久没联系了。都不知道她人在哪儿,”轻子淘气地一笑,“没准儿在纽约哦。啊对了,一会儿见到你爸妈,你别说我在慢慢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我是和他们保证过的。”

江夏会意地点点头。

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和轰鸣的刹车声,乘客们的心也都平稳地降落在北京的土地上。周轻子满心欢喜,把用来打发时间的报纸书籍全部收拾停当,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条湿纸巾,递了一条给江夏,拿余下的那条对着镜子轻轻擦脸。

江夏望着自顾自忙碌的轻子,心里暖洋洋的像沐浴了阳光,想起在纽约第一次见到轻子时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是那么熟悉,原来这个女孩在自己生命中早已留下了印记。他凑上前在轻子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轻子闭上眼短暂地享受了片刻,也转过来亲了亲江夏。

缓步走出飞机,嗅到了北京那并不大清新的空气,江夏依然觉得心旷神怡。通道两侧是一些广告灯箱,上面有熟悉的面孔展示着熟悉的商品。接下来是填写健康表格,出关,一切都那么令人激动。连平日里一贯让江夏发怵的警察也变得面目可亲。江夏把护照递上去的时候竟然叫了对方一声“大哥”。

边境警察抬头看他一眼,咧嘴一笑,在江夏护照上盖了入境章后递了回去。

取过行李,江夏和轻子一道走出行李大厅。那里早挤满了等候的人群。有人手里举着写着名字的硬纸牌,更多的则是等候自己的家人朋友。

“小夏!”

江夏循着声音望去,便看见了挤在隔离带外的父母。他拉着轻子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江华风见到儿子喜不自胜,用力在他肩头拍了两巴掌。忽然看见江夏身边的周轻子,他愣了愣,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妈妈秦舒言则是满眼只有儿子,拉着他的手念叨着:“瘦了瘦了,不好好吃饭吧?”

轻子这时候也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忙对江夏说:“那我走了,给我打电话。”于是跟江夏爸妈打了个招呼就跑开了。

“那女孩子是谁啊?”犹疑片刻,江华风问道。

“朋友。”江夏笑着说。

秦舒言看了看江华风。

江华风脸上很有些尴尬,但这尴尬一闪而过。他拿过江夏肩上的背包:“哎,回去说回去说,在这儿站着干吗?想吃什么老爸请客。”

无论江夏记忆中的北京是两年前的还是五年前的,北京的变化都实在太大了。很多街道被拓宽了,各式各样新派的餐厅、酒吧和娱乐场所林林总总。北京奥运会留下了鲜明的痕迹,在天空中,在街道上,在人们心里。

江华风是湖南人,十几岁来北京上大学。但能吃辣的口味一直没有改变,也带动了一家人都能吃辣。江夏没有回过湖南老家,从小在北京长大,倒是喜欢上了老北京的豆汁焦圈炒肝卤煮艾窝窝驴打滚蜜三刀。辣的自然不在话下,但是相比较湖南菜,他更喜欢川味的麻辣鲜香。江夏选了家看起来很富丽堂皇的餐厅,一家三口走了进去。

“小夏,你别怪爸爸妈妈,”丰盛的接风晚餐过半,江华风说道,“既然你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么这就是天意吧。”

“我知道什么了?说得这么沉重。”江夏故意讲得轻松,但对于以往的事,他实在想听听父母的解释。

“机场那个女孩子是周轻子吧?老爸还是认识一些你的小朋友的。”

说着江华风举起小酒杯和江夏的啤酒杯轻轻相撞,然后一饮而尽。

“知道了。”江夏也干了杯中酒,“陈夕亭不是也见过了吗?”

江华风看着儿子顿了顿:“我和你妈让你留在美国,又让你断了和朋友们的联系,实在是出于无奈啊。”

秦舒言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含笑看着儿子。

江华风接着说:“在国内最后那三年,你变得很,很乖张……”

秦舒言脸上显出几分不快:“老江,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都过去了,咱儿子这不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我讲事实嘛,我看这情况还是让他知道比较好。反正看来也瞒不住。我这辈子对得起国家也对得起组织,就是这件事对不起儿子啊。”

“没事儿,你们说吧。我大概也知道一些了。轻子也说我有一段时间变化挺大的。”

江华风和秦舒言不苟言笑地看着儿子。江夏接着说:“我们在纽约遇到的。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而她呢,也并不明说。后来接触多了,我在冥冥中觉得和她早就认识。终于有一天她说出了我以前的那三年。”江夏举起酒杯和父亲对饮了,“那三年她过得并不愉快,她说那个时候的我似乎和现在判若两人。到后来居然销声匿迹去了美国……”

江华风点点头:“天意,真是天意……那段时间你总不回家,也不知道你在公司里、在外面都做些什么。你倒是不断地往我们的银行账户里打进钱来。问你怎么来的你也不讲。我们真担心你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所以那些钱直到现在我们一分钱都没有动。父母图儿子什么呀?有再多钱却见不到人,那可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那时候你对我们也很凶,我和你妈心里难过,但是说你你也不听。”

江夏伸手拉起妈妈的手,说道:“我还对你们很凶啊?那真是……抱歉了。”

秦舒言眼里泛起泪光,心里很是安慰,说道:“过去了过去了。后来你就病了,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和你爸急坏了。带你看了很多医生就是没个办法。我们想到美国哈佛大学的医生,想问问你这是怎么了,因为你就是……”

江华风咳嗽一声,端起酒杯接过秦舒言的话:“你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这时候有个商界朋友说纽约一家医院可能有办法,就把你送过去了。真是老天有眼,只住了两个星期的院你就醒了。”

秦舒言擦擦眼泪,那段时光的焦虑、担心和绝望重又浮现眼前:“这一醒可好了,三年里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连性格也变回三年前的样子。我和你爸就商量,干脆就让你忘记好了。也许,也许是我们太自私了,想要回以前的你。”

“忘就忘了吧,”江夏安慰他们道,“反正那三年我也不愉快,还让你们也不愉快。”

江华风说道:“刚才在机场遇见你以前的女朋友,我心里突然又有点儿担心,怕你想起太多事又变回原来的骄纵样子了,该罚该罚。”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江夏夹了口豆豉腊肉送进嘴里。三年中一定发生了很多不寻常的事,难道真的就这么忘了吗?

江夏倒了三天时差,每天下午三四点就犯困,早上三四点时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以前的朋友已没了联系,他索性不再向父母问起。每日里和父母聊天,出去闲逛,换不同的馆子吃饭,倒也过得悠哉游哉。和轻子通过几次电话,得知她每天也忙于各种应酬,赶赴不同口味的饭局。

有一样东西江夏回国后一直没有去碰:赵丞的电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可能和整件事有关。

第四天头上,江夏已可以睡到六点半钟。爸妈已经起床了。江华风要赶飞机去广州开会。秦舒言也要去外地讲学。两人正在吃早点,江夏洗漱完毕加入了他们,用手指捏了根油条,吸吸溜溜地往嘴里扒拉着稀饭。妈妈仍很抱歉,觉得儿子好不容易回家来自己却因出差而不能相陪。却不知江夏早已想去见见轻子了。

爸妈走后江夏开始在屋子里闲转,打开电视胡乱看着。国产电视剧充斥荧屏,好像故事也都还不错。只是拍得粗糙,收音麦克总是从画面上方掉进来,倒尽观众胃口。

今天是个好天气,从窗口望出去江夏竟然可以远远地看到北京的西山。他的家在东三环外,这景致在他记忆中可是久违了。时间尚早,他拿出电脑准备看看回国前新录制的梦。

画面黑乎乎一片,俨然又是那间声学实验室,那远处的光亮在黑暗中尤为刺目。忽然画面切换成了一条街道,摇摇晃晃的。周边的房屋清晰可见,是些低矮的平房。房屋的外墙上居然有个大大的“拆”字。这是在中国吗?江夏来了精神,他站起身把电脑连到家里的52英寸高清电视上。“拆”字旁边似乎有一行字,但被隐没在树的阴影里无法辨认。转过一个弯,江夏见到一座钢铁结构的厂房,锈迹斑驳很是破败,显是早已废弃了。画面仍摇晃着来到厂房近前。一座大铁门上是一把看起来很新的锁。画面移动开来,仿佛是在环顾四周,然后有双手抬起来开了锁,那是江夏自己的手。拉开铁门,江夏又从里面将门反锁了。

他紧盯着画面以及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细节。厂房里面是全黑的,但在手电的映照下仍可以看出它往日的恢宏。顶棚足有二十几米高,大小相当于半个足球场。里面的东西已被搬得不剩什么,一个庞大的储水罐贴墙矗立着,上面印着大红的“生产保安全 安全保生产”。画面径直向那水罐移动过去,这时从扬声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而且模糊,接着忽地一黑什么都没有了。

“操!”江夏十分懊恼地看了眼屏幕上仍在跳动的时间,试着把声音调大。除了有些细微的电流吱吱声外再听不到旁的什么。江夏把画面往前退了退,那男人的声音又传出来。他反复听那声音,好像是在叫什么“哥”。画面上并没有其他人,他不知道这是有人在叫他还是他在叫什么人。

江夏又听了几遍,隐约地辨认出是“彭哥”。他定格住画面,搬了把凳子凑在电视机前,把亮度调高,沿着屏幕一寸一寸地审视。直到眼睛都酸痛了他也没有看到那个所谓彭哥的脸或者身形。

电话响了,是轻子的。

“美女。”江夏调笑道。

电话那头一愣:“你是不是人在中国就变得油腔滑调的?我可不喜欢。”

江夏嘿嘿两声:“那我们在中国时不也好了两年多?”

“那两年我可是一直盼着你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了,不说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轻子约了几个朋友晚上一起唱歌,准备带江夏一同去。江夏不喜欢喧闹的地方,甚至记忆中仅去过屈指可数的几次KTV。下午的时间是他们两个人的。江夏开着妈妈的车接上轻子,两个人来到城东一家叫作“蓝度山”的意式咖啡厅。

“不知道你爸妈是不是不想我这么做。”轻子说道。

江夏疑惑地看她一眼,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总想带你去咱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希望让你想起点儿什么。可我只想让你记起我俩的事,其他的无所谓,你明白吗?”

江夏坐下来,明白了轻子的用意。显然两个人以前总是到这家咖啡厅来喝咖啡。他环顾四周,深棕的咖啡色是主要色调。墙面上有蓝白色块,像是山上常年积累的冰雪。卡座是真皮的,早已被磨得光亮油润。小小的桌面上是旧报纸样的贴面。江夏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恐怕便是意大利文。墙角有一座小小的壁炉,暖暖地生着火,倒真仿佛是大山脚下的一户人家,里面的人惬意地看报纸、品咖啡。望着这本应熟识的景致,江夏仍想不起什么。但他不急于想起什么,他感怀轻子的用心良苦,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两杯克莱朵加小小朗姆,一客芝士蛋糕。”江夏点道。

轻子微笑着说:“学得还挺快。”

江夏胃中突然一阵翻腾,想干呕。

“你怎么了?”轻子拉住江夏的手关切道。

“老毛病了,头一阵阵发晕。”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两年了,每隔一两个月就犯一次。”

“是、是你那个病的后遗症吗?”

江夏摇摇头:“一会儿就好了。在美国查过,没什么毛病。医生说是我太聪明导致的间歇性恶心。”

轻子“嘁”了一声不去理他。

“对了,我老板让我回国找一个叫赵丞的人。我一直没敢打这个电话,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我现在打一个吧。”

江夏把在梦里看到詹奎斯,以及他的离奇失踪和他手上的赵丞的名字跟轻子讲了,并且从钱包里翻出施韦尔打印的图像给轻子看。轻子凝起眉若有所思,对赵丞这个名字实在陌生。

江夏拿出手机拨了詹奎斯手上那个号码。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江夏皱起眉头,看了眼手机上刚拨出的号码,与詹奎斯手上的并无两样。他把手机扔在咖啡桌上,向轻子摇了摇头。轻子早已猜出一二,拿手指甲在桌面的报纸文字上划来划去,不知怎么帮他。

“这下没得交差了。”江夏懊恼得很。

轻子抬起头摆了摆手:“先别想了,你梦里的景象距离现在怎么也有两三年了吧。如果这个赵丞真做了什么事,他一定早就把号销掉了,你说呢?”

江夏点点头。但这终究是断了一条大的线索。这个号码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本想,如果接电话的人便是赵丞,那么这就再次印证了梦中的画面的确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其实至于詹奎斯在哪里,赵丞是谁,是否与詹奎斯的失踪有关,江夏甚至不愿意过多地去了解。

“上午的时候我看了一段之前录下的片段……”江夏停下来不再说下去。和轻子认识以来他们的话题仿佛总离不开他的梦,以及他那失去的三年。轻子总是耐心地倾听,并把知道的他们的往事,慢慢地、委婉地告诉他。江夏觉得这对轻子实在不公平。那三年对于轻子和父母好像都不是美好的回忆。也许应该忘掉那段时间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轻子明白江夏的心意,她用手指轻轻地在水晶的咖啡杯沿画着圆,噘了噘嘴:“既然老天安排你重新找回那段记忆,你就应该面对它。我也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梦见什么了,说吧。”

江夏真切地感到自己的心陡然软了一下,然后慢慢融化了,融化到要将对面的女孩紧紧包住。他把上午在梦里看到的大厂房同轻子详细地讲了。轻子蹙着眉头静静地听着,忽然插了一句:“我总觉得这个厂房和你以前说的声学实验室有关系。”

江夏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节。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神秘,当她们莫名其妙地觉得两件事情有关联时,这两件事情通常就是有着莫名其妙的关联。

“你是说那里是声学实验室的旧址?”江夏问道,想象着自己独坐在空旷的大厂房中的景象。轻子的感觉不是没有道理,就那厂房曾经的宏伟辉煌、记忆中的阴暗破败,与声学实验室的高大诡异也确有几分相搭。

轻子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翻翻白眼,乌黑的瞳仁里闪着调皮的光。

江夏轻轻给了轻子一记脑嘣儿,笑着说道:“原来小魔女也不是法力无边啊,”又正了正脸色,“我想自己去看看这个地方。”

北京的夜生活江夏已经不再熟悉了。记得大学时他曾和一班伙伴去唱歌的,次数有限但着实唱得不错。这次和轻子出来,他发现忽然出了那么多新歌和新人。他拿手的曲目早已经没有人再点唱了。他倒也并不在乎,就坐在一旁听别人的。轻子了解江夏的境遇,大方地和他唱了几首几年前流行的老情歌。

轻子的朋友大多是搞金融的,话题也总是围绕着公司上市和融资,以及如何合理合法地用别人的钱为自己赚钱。江夏插不上嘴,也并不感兴趣,渐渐地他觉得有些烦闷。轻子和她久未谋面的朋友们挨个儿捉对聊天,红酒的色泽爬上了她的面颊,浮在她灿烂的笑靥之上。江夏咂一口啤酒,开始无聊地翻看点歌屏。

“不高兴啦?”轻子转到江夏身后,伏在他肩头。

“没事儿。看不出你还是个交际花。”江夏酸溜溜地说道。

轻子也不跟他计较:“你在国内的时候可比我会交际呢。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手机给我。”

“干吗?”江夏掏出手机递给轻子。

轻子神秘地一笑,伸手在点歌屏上熟练地按了几下,选了首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然后站起身。

“一会儿你要唱给我听喔。”说着回到她的朋友中间。

“死丫头!”江夏嘀咕了一句,心里却舒畅了许多。他回过头看看轻子,她正在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说话。那男人一表人才,很有风度,在这样休闲的场合也穿着正装,显然是下了班没来得及换就赶来了。和轻子聊了几句后,男人开始打电话,轻子却仍在一旁陪坐。

江夏心中不免又泛起些许波澜,连自己也觉得好笑。不分时间场合没来由地吃起了醋。照轻子的说法,自己以前可从来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角色。

正琢磨着,轻子站起身走了过来,把他的手机丢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江夏注意到她的脸色很是无助,眼睛里早已没了刚才的神采。

“怎么了?”江夏关切地问。

轻子咬着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样子就像只突然生了病的小猫。

“那个男的是中国移动的,我请他去查了赵丞的电话……”

江夏心里升起一团暖意。不过从轻子的表情上看,那一定是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那个号码,是,”轻子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是我姐注册的。”轻子说着转过头望着江夏,心中很着急:“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呀?怎么她也卷进来了呢?”

江夏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轻子的姐姐,林嘉韵,和赵丞能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和詹奎斯又是怎么搅到一起的?詹奎斯在中国做什么?为什么会失踪?这些他本无暇深涉的事情随着林嘉韵的出现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江夏对林嘉韵没有任何感觉,也许他之前曾经对这个女人有过特殊的情感。但是现在她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一看到轻子六神无主的样子江夏也不知道该怎么考虑这些纷扰了。

整个晚上他们都没有兴致唱歌。江夏握着轻子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太吵,那是胡言乱语、乌烟瘴气的环境。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待得烦躁,江夏站起身拉着轻子踱了出去。

告别了众人,江夏搂着轻子瘦弱的肩膀在街上闲逛。她已经平静了许多,享受着在江夏怀里的感觉。脸蛋脏脏的小女孩裹着红棉袄拎着花篮黏过来:“哥哥,买束花给姐姐吧?姐姐好漂亮呀。”说着硬塞了两枝红玫瑰过来。

江夏付了钱,把花递给轻子。女孩子都是爱花的,轻子把花放在鼻子前只简略地闻了闻,整个人就软下来。这是解决任何事的良药。

江夏看着轻子的样子,犹豫了一阵,把在纽约看到另一个和轻子一模一样的女孩的事对她详细说了。像第一次听到这事时一样,轻子并不吃惊。

“我觉得你姐现在就在纽约。”江夏觉得现在作出这个结论并不算离谱,“我没看错,我当时以为是你,但你那几天心情不好,一直由杨珊陪着的,记得吗?”

轻子初时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上次跟我提起来时我就觉得是我姐……我和我姐从小就没什么交流的。她做什么事也不会和我讲。像我们这样的孪生双胞胎全世界也不会有几对。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今天听到她和赵丞有关系时还是很为她担心。因为你梦里串起来的故事好像很不对劲儿,就是感觉不对劲儿。我不希望她卷进来,希望她不会出什么事才好。这件事有你就够让我操心的了。”

江夏回想着当日在纽约的地铁里见到林嘉韵的情景。她当时紧靠着的男人会不会就是赵丞呢?又或者说,林嘉韵就是赵丞?

“你的电话,”轻子打断江夏的思路,“你好像比我还担心呢。”女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让江夏松了口气。

这是一长串号码,江夏知道这是从美国用电话卡打来的。

“江哥!嘛哪?”是叶广庭的声音。这个说话直来直去、大大咧咧的朋友让江夏觉得很亲切。

“是你小子!”江夏边大声回应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捏轻子软软的耳垂,却被轻子抓过来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怎么样过的?腐败呢吧?吃完饭K歌,K完歌按摩,然后直奔迪厅,最后桑拿一道,洗尽一身铅华回家睡觉。现在到哪步了?”

江夏笑了:“我送你四个字:你大爷的!”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说正经的。哥们儿这些天可没闲着。一有空儿就看你那些片子。”

“辛苦辛苦,”江夏低头苦笑,自己的事把朋友全都连累上了,“你怎么样?滑雪了?”

“啊?哦……滑什么呀!一直也没下场像样的雪。全球变暖真是摆在你们科学家面前的一个重大的课题啊!”

“十二月不就下雪了吗?后来就没再下?”江夏眨眨眼,笑容慢慢从他脸上退去,“那Snowmass怎么样?”

“Snowmass?哦,还行吧。我跟你说……”

“新年夜可快到了,可得做好准备。”江夏打断叶广庭说笑道,但心里有种隐隐的不悦。轻子轻轻用胳膊肘顶他的腰,笑了。

“啊?是是,正琢磨呢。杨珊这丫头太小资,宠她就得老想新花招儿不带重样儿的,太累。哎——别打岔!昨天我瞅着一个片段得跟你说道说道。”

“噢?”江夏松开轻子,指了指路旁一家服装专卖店,是轻子喜欢的牌子,又做了个抽烟的手势。轻子明白江夏是怕自己吸他的二手烟,小嘴一扁,说了声“少抽点儿”就进店里去了。

“怎么着哥们儿?”江夏目送轻子离开却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带烟出来,索性把手插在裤兜里在街边来回溜达。

“你等下啊,这有一段,在一个梦里出现了两回,上边是一个路牌,挺老式的那种了。是土炕路,土地的土,呃——土炕的炕。”

“土炕路……”江夏重复了一遍。

“还有一串数字,”叶广庭接着说,“手写的,你记一下,188……9,526。你这梦还真有点儿邪的。”

江夏用手机记下了数字,说道:“这些画面好辨认吗?”

叶广庭不假思索地说道:“还用辨认吗?画面又大又清晰。你这张盘录得倍儿清楚,赶上1080P高清信号了。”

“有那么清楚啊?嗯……那你帮我留心一下有没有林嘉韵的画面,眼角有个小肉瘤的。”

“轻子的孪生姐姐?怎么了?”

“现在还说不清,有什么你就给我电话好了。”

“成啊,不过你回来得给我带五袋全聚德的真空包装烤鸭。”

第一时间更新《沉默基因·希特勒基因去向之谜》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再见了,德彪西

中山七里

小镇边缘的黑暗

玛格利特·福尔克

无声的证词

法医秦明

时间线

迈克尔·克莱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