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百赌一千,机会别错过!”那人拍着脏兮兮的绿毡垫,满嘴酒气,笑容可憎,博比看了就觉得讨厌。

博比从裤子后边的口袋里掏出钱包,从中抽出两张五十元的大钞递给那个傻蛋,也许还是个穷鬼。

“好买卖。”他的话很简短。

那人把钱放进口袋里,接着迫不及待地搓起手来。

“还想再下吗?”

“现在先不忙。”

“害怕了?来吧,别害怕。”那人诱惑说。

“我不怕。”博比声音有些打颤,“也许等一会儿。”

“加倍还是不变?”

“等会儿。”他眨了眨眼,真想朝那人鼓鼓的肚子上开一枪,然后把他的酒拿过来,不慌不忙地走开。

实际上,他是想把输掉的钱赢回来。可遗憾的是,他已经囊空如洗。上面的几轮赌博,他全都输了,一下输掉好几百块。如果他的现金问题不解决,他就无法再赌。

当然,他也就无法享受生活中那些美妙的东西。刚才输掉的那一百块钱,本来还能用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免除他许多烦恼。不是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几包可卡因。或者是一两颗鸦片丸。哦,不过嘛……

好在那张伪造的信用卡还带在身上。他可以用它来支付生活费用,如果要得到其他东西,就需要现金了。现金可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那要付出更多的劳动。

博比想的就是少干点活,多轻松轻松。

“不用多久了。”他对着酒杯自言白语地说道。等他的投资得到回报,他就有希望轻松好几年。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幻想中阳光灿烂的未来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疑云。遗憾的是,他挣钱的计划有赖于他的合作伙伴,而他已开始怀疑她是否可靠。实际上,他的疑虑就像今天晚上喝的劣质威士忌一样,烧得他心里难受。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甩掉她,再也不信任她了。

他坐在吧台一端的高圆凳上,又要了一杯酒。那酱紫色人造革凳面上原先有一些仿皮革的花纹,由于多年来老酒鬼们的光顾,花纹已经磨平了。要不是为了避免别人注意,他才不会光顾这样的低级小酒店呢。他当年也曾在这种小地方转悠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是从那时候开始一步一步上来的。向上。不断向上。这才是博比·特林布尔。后来,博比为自己塑造了一个新的形象,直到现在还不打算放弃。一个人的出生环境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但是,如果他不喜欢那个环境,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注定会越来越大,他肯定要抛弃一种形象而塑造另一种形象。他就是这样做的。

正是由于他学会了一套文雅的举止,所以才在迈阿密找到了一份舒适的工作。一家夜总会的老板需要一个有博比这样本领的人当节目主持人。他看上去不错,他的信口胡诌招徕了许多女士。他就像鸭子下了水一样,渐渐爱上了这一行。那夜总会的生意火爆起来。迈阿密的夜生活以自我表现的节目著称,而雄鸡和公牛夜总会很快就成了一个最热闹的地方。每晚都是女客盈门,因为她们知道如何过得快活。在博比的精心营造下,这家夜总会的粗俗名声响了起来,与其他女士娱乐夜总会旗鼓相当。

雄鸡和公牛夜总会公然搞一些下流表演,它所吸引的不是女士而是女人,是那些真正想轻松一下的女人。大多数夜晚,跳舞的人都脱得一丝不挂。虽然博比始终穿着晚礼服,可是他说出的煽情语言足以使那些女人癫狂得春心荡漾。他的口头诱惑比那些舞者扭动的臀部还要有效。她们喜欢他那些淫词秽语。

有一天晚上,有个特别狂热的女人和另外一名舞者爬到台上,跪下来对他做下流动作。底下的女人们都疯了似的,个个欣喜若狂。

可是混在人群中的反淫乱小组的人非常恼火。

他们暗中叫来了助手:还没有等人们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来了许多警察。博比设法从后门溜之大吉——不过在离开之前,他顺手牵羊,把办公室保险柜里的现金一扫而光。

由于他喜欢赌赛马,而偏偏最近运气不佳,结果欠了一大笔高利贷。那个放债的家伙不明白,那家夜总会的关闭只意味着他收入的暂时中止,局面很快就会扭转过来。可是,“很快”这个词在高利贷者的词典上是没有的。

由于夜总会老板、警察和高利贷者都在找他,他只好把将近一万美金的现款藏在身上,逃离了阳光州。他把自己那辆梅塞德斯车漆成了另一种颜色,而且把车牌也换了。有一段时间,他带着偷来的钱,悠闲自得地沿海岸线旅行,日子过得挺舒坦。

可是好景不长。他必须去重操旧业,再说他也别无长技。他以住店客人的身份出入豪华宾馆,在游泳池边闲逛,用自己的魅力去勾引单身女客。他把从她们身上偷钱看成是公平交易,因为他给她们提供了床上的快乐。

有一天晚上,博比正呷着香槟,甜言蜜语地骗得一个离婚的女人拿出了房问钥匙,突然他看见餐厅对面有个来自迈阿密的熟人,于是赶紧借故上洗手间溜回下榻的饭店,匆匆收拾好行李,装上梅塞德斯车,一溜烟地离开了那座小镇。

他蛰伏了好几个星期,热闹的场所一概不去。

他手头的现金在不断减少。尽管他看似感情丰富,举止优雅。可是当他照镜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几年前的样子——个性情暴躁、无足轻重、玩些小花招的骗子。现在他像遭到了报应似的,囊中羞涩。

他的自我怀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有一天晚上,他觉得有些绝望,也有些害怕,在一个小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结果跟一个顾客打了起来。

他在酒吧里打架又成了他时来运转的机会。这一架正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他也因此走上了现在这条路。他的成功就在眼前了。如果事情能如愿以偿,他就能大发一笔,就能有一笔跟现在的博比·特林布尔身份相称的财富。他就不会再度沦落到以前那个失败者的境地。

然而——这是个特大的“然而”——他的成功取决于他的合作者。因为他早就认定,女人毕竟是女人,不能过分信赖。

他饮干杯中的酒之后,对酒吧男招待举起手。

“再来一杯。”

那个招待正全神贯注地看电视。博比从自己坐的地方望去,尽管屏幕上有很多雪花,还是能看见屏幕上有个人正指着他。对着麦克风在讲话。这个人博比不认识。是个脸上没有笑容的家伙,这是肯定的。一本正经,就像个社会福利工作者。博比小时候,这种人经常转到他家里来,问他一些有关他本人以及他家里的情况,对他私人的事很感兴趣。

电视上的那个家伙虽然被十几个记者缠着,但还是非常冷静。他说:“尸体是今天晚上6点钟过后不久发现的。死者的身份已经认定。”

“你有没有……”

“有凶器没有?”

“有疑犯吗?”

“斯米洛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博比听了觉得没有兴趣,大声嚷嚷说:“这儿有人要啤酒。”

“我听见了。”那个招待不高兴地说。

“你们的服务要改……”

博比到了嘴边的话突然消失,因为电视屏幕上那个冷面的家伙已经被切换成一张他非常熟悉的面孔。是卢特·佩蒂·约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没有强行进入佩蒂·约翰先生套房的痕迹。抢劫的动机已经被排除。此时此刻我们还没有任何疑犯。”电视现场报道结束了,画面又回到十一点新闻的演播室。

博比充满自信地咧开嘴笑了。他举起刚斟上的酒,对他的合作者默默致敬。显然她已经脱险。

“现在我只能向各位提供这些情况。”

斯米洛转身离开那只麦克风,结果发现有更多的麦克风举了过来。

“对不起了。”他说着从那群记者中穿过。

对跟在他身后提问的人,他没有理睬,继续从记者群中向外走。眼看已问不出什么名堂,那些记者也随即散去。

斯米洛表面上假装不喜欢媒体的关注,可是实际上很喜欢像这样现场转播的新闻发布会。这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在闪光灯和照相机面前露面,他知道他在照片上的样子很可怕。也不是因为这样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以因此扬名。他有一份很稳定的工作,而且不需要有公众的认可才能保住。

他所喜欢的是一种权威感,这是由于有人把镜头对着他拍摄,还引用他所说的话。

等他走到聚集在饭店大厅服务台附近的警探身边时,他嘟囔着说:“总算结束了,我很高兴。你们探听到什么没有?”

“一无所获。”

其他几个点点头,同意迈克·柯林斯说的。

斯米洛事先已经计算过了,从佩蒂·约翰家里出来,回到广场饭店正好能赶上晚间十一点新闻。果然不出他所料,当地所有的电视台,以及离他们很远的萨凡纳和夏洛特等地的一些电视台,都从饭店的大厅进行了现场报道。他在大厅里对那些记者以及在家收看电视的观众介绍了一些基本情况。他没有添加任何细节,主要是因为他自己也只了解一些基本情况。他没有向他们提供更多的情况,但这一次他没有含糊其辞。

他急于得到信息的心情不亚于那些记者。所以柯林斯警探对询问结果所做的简短回答使他吃了一惊。

“你说‘一无所获’是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迈克·柯林斯是个老手了。跟其他人相比,他在斯米洛面前不怎么胆怯,所以大家都默认他为代言人。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无所获。我们……”

“这不可能,警探。”

柯林斯深陷的眼窝四周黑了一圈,这足以说明他熬了很多夜。他转向刚才想打断他的斯蒂菲·芒戴尔,像要把她掐死似的看着她,然后故意没有理她,继续向斯米洛报告。

“我刚才说了,我们对这些人都进行了盘问。”住店客人和饭店工作人员现在还被扣在饭店的大舞厅里。

“刚开始,他们还觉得挺有趣,你知道吧。令人兴奋。就像看电影。可是这种新鲜感几个小时之前就没有了。问了他们几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样。现在他们情绪很坏。从他们那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他们一个劲地抱怨为什么不让他们走。”

“我觉得很难相信……”

“谁让你说话了,啊?”柯林斯抢白了又想插嘴的斯蒂菲。

她的嗓门比他还高:“这么多人当中,肯定会有人看见了什么。”

斯米洛举起一只手,意在平息他手下这个情绪低落的警探和那个性格直率的检察官之间可能爆发的一场激烈争吵。

“好了,你们两个。我们都很疲劳了。斯蒂菲,我看你已经没有必要再呆在这里。等有了新情况,我就通知你。”

“想得美。”她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满不在乎地瞪着斯米洛。

“我就不走。”

斯米洛勉强同意让住店的客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接着他把手下的警探们召集到夹层楼面的一个会议室里,让人送来一些比萨饼。大家在吃比萨饼的时候,斯米洛检查了一下他们经过数小时盘问所得到的少得可怜的情况。

“佩蒂·约翰在温泉池里接受了按摩?”他看着记录问道。

“是的。”一位警探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大口比萨饼,然后说,“是他刚到的时候。”

“你问过按摩师没有?”

那人点点头。

“说佩蒂·约翰要求做一次高档的按摩,整整用了九十分钟。佩蒂·约翰还在更衣室冲了个澡,所以套间卫生间的地上才是干的。”

“那个家伙可疑吗?”

“我看不像。”那警探说着又咬了一口比萨饼,“是从加利福尼亚一个温泉池请来的。刚到查尔斯顿。今天是第一次和佩蒂·约翰接触。”

斯米洛看了看匆匆写就的住店客人名单。没有一个像是疑犯。没有一个人说与他有过接触,不过有些人说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几个月前媒体对广场饭店开业进行过大量报道。

大多数人都是带着家人来度假的平民百姓。有三对是前来度蜜月的夫妇。还有几对谎称是来度蜜月的,其实显然是趁周末溜到这个浪漫小城来进行不正当幽会的情人。这些人在回答警探问题的时候有点儿紧张,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害怕与谋杀有牵连,而是对自己的私通行为感到愧疚。

四楼有三个房间住的是来自佛罗里达的几个中学女教师。有两个套房住的是一支男孩子的篮球队。他们今年春季中学毕业,这是最后一次聚会,以后就要各奔东西去上大学了。他们的惟一罪过就是未成年就喝酒。其中还有一个男孩把一小袋大麻交给了盘问他的警探,这使得他的同伴们大吃一惊。他们一致的看法是:如

果卢特·佩蒂·约翰那天下午没有被人谋杀,这一天将是一个很普通的星期六。

“又长、又热、又黏糊。”一个警探张开大嘴打着呵欠说。

“你说的是天气,还是我的那个?”有个警探打趣地问。

“随你说吧。”

“保安录像带呢?”斯米洛的问题打住了他们的粗俗玩笑。警探们一阵窃笑,显然只有他们才明白有什么可笑的。

“怎么了?”斯米洛问道。

“你想看?”柯林斯问道。

“有什么值得看的吗?”

在大家又一阵窃笑之后,柯林斯建议斯米洛亲自看一看,他甚至请斯蒂菲也一起看一看。

“你也许能学点儿东西。”他对斯蒂菲说道。

斯米洛和斯蒂菲跟着警探们穿过夹层的大厅,走进一个小会议室。那里面有一台已经准备就绪的录像机,随时可以在一台彩色监视器上播放。

柯林斯在介绍录像带的时候有点故弄玄虚。

“昨天下午,负责安全监视摄像机的那个人对我说,那一层楼面摄像机所录的带子不知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斯米洛凭自己的经验知道,安全监视摄像机通常和定时录像机相连,那台录像机会根据使用者的指令,每隔五到十秒钟录一幅图像。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回放的时候画面是跳跃式的。通常这台录像机能持续工作好几天,然后又自动倒带,从头开始录起。

“录像带从机器里取出后放到哪儿了?在没有必要专门审看的时候,带子不都是放在机器里反复使用的吗?”

“这是我要提供的第一个情况,也就是说他在撒谎。”柯林斯说道,“所以我一直在跟他要。最后他拿出了这盘带子。开始放吧?”

他见斯米洛点了点头,就按下录像机上的播放键。虽然显示器上没有出现画面,但音轨上留下的显然是三级片上的声音。那呻吟和喘息是淫秽电影上两个人的床上戏的背景声。

“这个场面大约有十五分钟。”柯林斯解释说,“等这一段完了,又是两个女人在浴缸里相互满足的镜头。接下来就是主要的场面……”

“我知道了。”斯米洛不耐烦地说道,“关掉吧。”

他根本不理睬其他人发出的不满的嘘声。

“对不起了,斯蒂菲。”

“用不着了。柯林斯警探拿我来开心,这只能证明我的看法是正确的:‘成年男子’是个构词上自相矛盾的说法。”

其他人都笑起来,只有柯林斯被奚落得干咳了一声。他尴尬地对他们说:“有意思的是,佩蒂·约翰的一流保安设施不过是吹牛而已。在客房楼层上的监视摄像机全都是聋子的耳朵,装装样子的。”

“什么?”斯蒂菲叫起来。

“整个大楼里惟一工作的监视摄像机在会计部。佩蒂·约翰不想让任何人偷到他的钱,至于住店的客人是否会遭到抢劫或者被人杀害,我想他是不会在乎的。最后玩笑开到他自己头上去了。”

“那个小青年为什么要说谎?”斯米洛问道。

“是别人让他那么说的。是佩蒂·约翰亲自关照的。我们现在所谈的这个人不是研制火箭的科学家,因此,即便我们告诉他佩蒂·约翰已经死了,而且,他应当感到害怕的是对我们说谎,他还是不肯说。最后他吐露了实情。我们进行了检查,发现那些监视摄像机全是假的。”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我想不会太多。”

“查一查。从管理部门的人开始。”

“行。”

斯米洛接着对大家说:“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佩蒂·约翰的宿敌查起。我们要列一张单子……”

“也许我们可以免去这个麻烦,就用电话号码簿吧。”有个警探说了句俏皮话,“我所认识的人都会因为这个混蛋的死感到高兴。”

斯米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哦,对不起。”他嘟哝着,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我忘了你们俩是亲戚。”

“我们不是亲戚。他跟我妹妹结过婚。时间不长。仅此而已。跟其他人相比,也许我更不喜欢他。”

斯蒂菲倾身向前问道:“你没有朝他开枪吧,斯米洛?”

大家都笑了,可是斯米洛的回答也很干脆:“我没有。”他似乎是在严肃地回答她的提问,这一来倒使刚才的一阵哄笑突然停了下来。

“容我打断一下,斯米洛!”

斯米迪站在打开的门旁边。斯米洛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午夜。他对擦鞋匠说道:“我还以为你要急着回家呢。”

“他们刚刚才告诉我们,说可以回家了,斯米洛先生。”

“哦,是的。”虽然把人扣下来是他下的命令,他却没有想到为了进行盘查,像斯米迪这样长期在饭店工作的人会被扣这么长时间。

“真对不起。”

“没关系,斯米洛先生。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人跟你说起过昨天有人被送进医院的事?”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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