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是有缘,又遇到你了!”这位陌生人兴高采烈地高声打着招呼,惊讶的语气中带着谄媚。“正是时候,老女人!”他心想。为了这次“巧遇”,他在周围足足闲逛了两个小时。

上个星期,也是在这个位于死胡同口的“绿林好汉”酒吧,格菜迪斯第一次遇到他。当时,她正啜饮着一杯纯雪利酒,打算之后就回家去伺候她那位女主人,恰巧他在同一张桌子旁落了座。真是个帅哥!他似乎对她很感兴趣,觉得她屈才做一个管家太可惜了,对她的雇主和工作地点的一切细节都很好奇。很快,她发觉她在向这个陌生人大吐苦水。如果说格莱迪斯有什么过失的话,那就是她毫不避讳地把自己和布菜切特夫人一起生活时遇到的种种问题都告诉了一个陌生人。而现在竟然又碰面了。她本来只想喝一杯就走,他却非邀她坐过来。“哦,好吧,可是我一个小时之内就得回家去。否则,她就会把门锁上,把钥匙藏起来。等她两杯酒下肚之后,藏钥匙的地方自己都不记得了。那我可就惨了。”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溜进去,那房子一直都是你打理的,你可以给自己留扇窗户……”

“留扇窗户?即便是我在家,她也会把所有门窗锁得死死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要在屋子里转上一圈,检查一遍。要是我不在……我告诉你,那房子就像一座被封死的城堡。”格莱迪斯毫无戒心地把城堡内部的布局描述了一遍,“这位可怜的老太太,整天都生活在恐惧中,尤其是天黑以后。”

布莱切特夫人如此疑神疑鬼,似乎都缘于她的过往。她以前做过的一些事情不大光彩,曾利用信托欺诈之类的手段把整个家族的钱都卷到了手,如今她每天都担心那些受了骗的亲戚们会找上门来算账。“尤其是其中一个,就是她常提起的‘住在苏格兰的外甥女’。大概那笔不义之财,大部分都本该属于这位外甥女的吧。她把这个外甥女描述得跟牛鬼蛇神一样。我想,她是打心眼儿里相信,某天夜里自己会在睡觉时被人杀了。”格菜迪斯推测,正是因此,她才整日泡在酒精中。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她就是一个老酒鬼。我纳闷儿你干吗还要和她住在一起。”这位颇具同情心的陌生人为她鸣不平。

格莱迪斯已经人到中年,此时她的那双充满悲苦的眼中浮现出另一种情绪。“我拿的薪水很高。而且我还得照顾我那可怜的弟弟,你知道。我不能把他送到公共机构去。他以前在那种地方待过——和那些比他情况更差的病人住在一起……”一说到这儿,她又变回那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史密斯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提醒她快到一个小时了。

当他见过格莱迪斯,从酒馆里出来时,帕提斯正在死胡同尽头的二十号房屋的大门前等着他。她看起来很激动,一双蓝眼睛闪闪发亮。脑袋上顶着一顶羽毛帽,暗金色的头发似乎因为兴奋和快乐而根根竖立起来。“看样子你很高兴。”他说着,坐进那辆小车驾驶员位置上。

“噢,埃德加,他简直太可爱了!那头可怜的小羊就像一堆砖块一样,哗啦一下子塌了——任我摆布。”

“我想你是在说费博医生了。”埃德加说道,觉得心里有点儿郁闷。

“十号。正对着布莱切特夫人家。亲爱的,我们说好的,由我出面搞定他。”

“那么,你成功了吗?进行得顺利吗?”

“非常成功。和计划的一样,我是最后一个患者。‘留下来喝杯雪利酒再走吧,亲爱的康芙小姐。’我说:‘嘿,嘿,小心你的医患关系啊,味道有点儿不对了!’”

“虽然你说了这样的俏皮话,你还是留下喝了杯雪利酒?”

“是的,我留下了。你猜还有谁留下了?那个闷葫芦接待员。这主意是不是很妙?我也邀请了她,这样一来,我一箭双雕,让他们两个都乖乖听话。”她心满意足地半躺在座位上,“管家那边怎么样了?”

埃德加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讲述了一遍:“他妈的!那房子确实跟堡垒似的。门闩,钥匙——我甚至听到了吊桥升起时哗哗的锁链声。更糟的是,她们总是锁着门窗,进去了就出不来。门都是自动上锁的。你必须得有万能钥匙。”他根本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想把自己和窃贼、凶犯关在一起。“我本想让宝贝儿格莱迪斯给我们留个窗户什么的,但她没那个胆儿。那个老太太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他把她对那个苏格兰外甥女的恐惧讲给帕提斯听。

“哦,这样啊——复仇的感觉一定很痛快。”帕提斯淡淡说道,“我倒是更喜欢阿姨的那串珍珠项链。”

“你没有别的选择,其他值钱的东西她都放在银行保管了。”埃德加说。

第二天晚上,他们实施了计划。当格莱迪斯跑来开门,发现来者是那位在“绿林好汉”酒吧里遇到的友好的陌生人时,她明显有些慌乱。“请原谅我在这个时候打扰你——”

“不管是什么时候,你都不应该来这儿。”格莱迪斯担心地瞥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客厅门。

“只是,昨天晚上我弄丢了我的打火机。你知道,那东西有特殊意义,我不能把它弄丢了。我想有没有可能你凑巧注意到——”

“我什么也没注意到。”格莱迪斯说着,就想把门关上了。

“酒吧里没有。我想……”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这样,除非她出手推搡,否则她别想关上门。“你会不会拿起来玩,一不留神,和你自己的东西一起放进了手提包里?”由于紧张,这位先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格莱迪斯再次回头瞥了一眼,“不,不,当然不可能!”

“能否请你看一下?很抱歉麻烦你。”

“请你小声一点儿。她会出来的。”她犹豫不决地说,“好吧,我去看看。”她飞快地走向厨房,匆忙之中,根本没想到请他到门外等候。更令她惊讶的是,竟然真的被他说中了。就在她那个漂亮的真皮手提包里,真的有一个银色的廉价打火机。一通千恩万谢之后,他便离开了。她站在客厅门口侧耳倾听,除了酒瓶和酒杯的清脆撞击声之外,一切平静如常。她的房间在三楼。女主人这些年腿脚不便,一直没有上去过,她也因此自得其乐,住得舒服自在。站在楼梯上最后查看了一下,然后就上楼,去用编织和电视打发睡前时光。

格菜迪斯一走,帕斯提就从餐厅里溜了出来,蹑手蹑脚地爬上二层。她按照先前埃德加从那个管家嘴里打探出的情报找到了女主人的卧室,同时,查看了其他房间。空房有两个,钥匙都插在门上。她选择了位置较为偏僻的一间,走进去,锁上门,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要等上整整一宿,再说,谁会查看一间上了锁的空房呢?

午夜时分,布莱切特夫人被耐心的格莱迪斯推着,摇摇晃晃、不情不愿地上了床。她会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这是格莱迪斯在酒吧里告诉她那位认真聆听的朋友的。(“她从来就没想过,我深更半夜地等着安顿她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还得起床!”)她们制造出的响动丝毫没有吵到帕提斯。她舒舒服服地缩在鸭绒被下,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格莱迪斯按照惯例,在去厨房享受茶点之前,把卧室门拉开了一条缝,探头向里张望。布莱切特夫人打着鼾,仍然熟睡着。珍珠项链就压在她的枕头底下,可女主人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头昏脑涨,没有把它放好。格莱迪斯看到在那皱巴巴的亚麻枕巾下,泛着柔和光晕的珍珠项链有一半露在外面。这条项链不太长,珍珠也不大,可他们说,链子上的每一颗珍珠都大小相同,品质极佳,值一大笔钱。这时,她听到送奶工敲门的声音,便下了楼,去开后门。帕提斯早就查到这天是结账日,格莱迪斯会忙上好几分钟。

格莱迪斯回屋后,听到楼上传来含混不清的叫声,女主人的铃铛也响个不停。布莱切特夫人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头和肩膀被一团黑布裹住了,等她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叫来了管家,房子的前门已经关上了,珍珠项链也不见了。

老太太一直激动地大叫,说这是苏格兰那个外甥女的威胁,格莱迪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冷静下来,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局位于这条死胡同的街角,正对着“绿林好汉”酒吧。一个在外执勤的巡警报告说,虽然清早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但珍珠项链失窃后,还没有一个人离开这条街。也许窃贼从另一户人家穿行而过,但只要稍加考虑,就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警察很自然地认定窃贼和赃物都被堵在了这条死胡同中。很快,一位警官就赶到了现场。

与此同时,帕提斯步态悠闲地从二十号的前门走出来,穿过马路,踏进了十号房子的正门。

那位闷葫芦接待员慌乱不安:“噢,康芙小姐!——您来得真早。”

“早吗?”帕提斯说,“那可不是我的做事风格。我平时总是迟到的。”

“今天十一点半才能轮到您呢。”

“哦,是吗?”帕提斯说,“哦,没关系。我只要坐在你们那间漂亮舒适的候诊室里等一会儿就好了。”

她闲着没事,于是,开始观察那个五分钟前从费博医生的诊疗室走出来、举止怪异的患者。好在接受警察讯问时,详细地描述出他们。

趁着医生接诊的空当,她走进诊疗室,见到那位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费博医生,告诉他,自己的头疼症状一点儿都没有减轻。听了这话,医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困惑与遗憾,只是欣然同意让她再来复诊几次。同时,“你上次答应再给我一盒药的,这话还算数吗?哦,你真是太好了!又是这种样品,所以这次我也不用付钱了?”他递给她一个哗啦作响的白色圆形硬纸盒,塑料盖子仍是密封的。“恐怕你下次再来就得开处方,拿正装药了。”他说,“这是他们给我的最后一盒了。你下次告诉我这种药管不管用。”

“下次我会把诊疗时间预约在晚上,再从你这里蹭两杯酒喝。”帕提斯愉快地起身告辞,“和你,还有那位可爱的霍吉小姐。”她故意提高声音,好让那位可爱的霍吉小姐听到。

她把药盒与手套放在霍吉小姐的桌子上,从手提包里掏出记事本,飞快地翻动着,找到合适的时间,预约了晚间诊疗。当她离开时,还说了个笑话,疯疯癫癫地大笑一通后,向她道了谢,然后便挥手道别。她走后,霍吉小姐发现她把那盒药落下了,等她追出去时,胡同里已不见了康芙小姐的踪影。她顺手把药盒放在了自己的架子上,和其他林林总总的药品混在了一起,之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警察在胡同口拦住了帕提斯,告诉她医生家对面的那栋房子里有一串珍珠项链被盗了,她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致。好像电视里那样,她说,警察局就在胡同口,东西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盗了,难道不觉得心惊胆战吗?她是嫌疑犯吗?他们要搜她的身吗?她很乐意接受搜查,只是她怕痒,不许胳肢她!于是,警察退让一步,把她请回警察局,找了位年轻的女警来搜查她。可漂亮的康芙小姐身上和手提包里都没有可疑,只不过,她的手包里除了一件充满异域风情的上衣之外,还有一个圆形的白色小药盒。警察撕开了密封胶纸,瞄着里面的药片,甚至掰碎了一两颗,可那些都是寻常的药片而已。既然他们没有追问,帕提斯自然也就没有多费口舌,没有告诉他们除了手提包里的这个药盒,还有一个落在了霍吉小姐的桌子上。相反,她丢下一颗烟幕弹:“我猜窃贼一定是那个拿着药的小个子男人。他很有趣。”

“什么拿着药的小个子男人?”

“我在候诊的时候,看到他从费博医生的房间里出来,奇怪的是,他没有离开,而是坐了下来。当时,霍吉小姐正忙着接待下一位病人。(一位怀孕的女士:来杯简单点儿的,她可不能喝雪利酒!)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着粉色药液的瓶子,喝了下去。我是说,他是把药直接倒进嘴里。”

警察听了这话,精神大振。那个小个子男人还在警察局,刚刚在一次彻底搜查中,被——毫发无损地——带了回来。

“是的,然后,他突然站起身,走到一幅画前,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的意思是,他似乎特别注意那个画框,还非常诡异地摸了摸画框的背面。那幅画简直奇丑无比,我个人认为费博医生把它挂倒了,可怜的糊涂虫!可能那个矮个子男人也有同感。不管怎么样,他又喝了几口药水,然后就走了。”

听完她的话,警察也离开了。他们竭尽所能,朝胡同里跑去。那幅不知是否挂倒的画仍在那里,上面布满手套留下的印子,甚至还沾着粉色的药水。可是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警方似乎丝毫没有怀疑布莱切特夫人的珍珠项链被窃的真实性,开始紧张地排查嫌疑人。管家格莱迪斯十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记录,并且未来十二年还将继续忠心耿耿地服侍这位女主人。费博医生也是个家底清白的从业医生,年轻有为,温文尔雅,有着大好的前途,怎么

看也不像是个狡猾的珠宝大盗。沉闷老实的霍吉小姐也为医生工作了二十年了,从未做过玷污自己名誉的事情。警方仍然对街坊四邻进行侦讯,但同时也将重点放在那些患者身上。康芙小姐是其中之一,绝对清白无辜的一位;那位值得尊敬的准妈妈来自肯新顿;第三个就是那个喝粉色药水的有趣的小个子男人。警察把调查重点集中在这个小个子男人身上也是有理由的。既然他根本没有进入过霍吉小姐的办公室,警察也就把搜查这个房间排在了调查费博医生任务单的最后一项。

趁着在警察局等待离开许可的空闲,康芙小姐溜到了霍吉小姐的身边:“霍吉小姐,说起来有点儿怪异,我把我的药落在你的房间里了。”

“是啊,我看见了。”霍吉小姐说,“我把那个药盒放在我的架子上了。”

“事情是这样的……这都是为了费博医生。”帕提斯说着,抬起头,那双充满困扰的蓝色眸子直直地望进较为年长的霍吉小姐的那双饱含询问的灰色眼睛,“我是说,那些药——其实,你知道,是一种兴奋类药品。我想他是不应该给我这种药的——是我求他的。我已经在努力戒除药瘾了。我编了些谎话骗过了他,他不知道我不能用这种药。”她语气坚决,“要是他因为帮助我,而坏了自己的名声,那可就太糟糕了。你知道这种事情一旦传开,记者就会蜂拥而至,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要怎么做?”霍吉小姐说。

“你能不能不要提及我把药落下的事情?他们搜查你办公室的时候,你能不能把它藏起来,别让他们看见?这么做都是为了他。我真的挺喜欢他的。我想你一定也是。”帕提斯半认真半戏弄地说。

“交给我,放心吧。”霍吉小姐粗声粗气地说。

“也不要对他提起。我对他发誓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连你也不会说的。”

“我对谁都不会说的。”霍吉说。

接下来的调查愈加深入。对于那个可能将赃物随粉色药水一同吞到肚子里的小个子男人,调查仍然毫无进展。另一方面,他的指纹却是一个重大线索。因为史密斯先生——也就是“绿林好汉”酒吧里那位亲切爽朗的陌生人—一不是别人,正是声名狼藉的珠宝惯偷埃德加·西奈斯。据调查,在北方,警方早已熟悉他的相貌和指纹,最近他来到了伦敦。通常,他都是与别人联手作案,而且同伙经常更换。毫无疑问,他与费博医生、霍吉小姐、那位孕妇还有康芙小姐没有任何瓜葛。不过,警方已经证实,他与格莱迪斯(这位管家此时已被解雇,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追悔莫及)有过数面之缘,并从她嘴里套出不少关于布莱切特夫人家庭状况与日常起居的消息。更有目击者称,看见他于案发前一晚在她家门口徘徊,但格莱迪斯愤愤不平地反驳说,她(几乎是)立刻就把他打发走了。而且格莱迪斯和布莱切特夫人都能证实,他离开很长时间后,珍珠项链仍然安然无恙地挂在布莱切特夫人的脖子上。两天前的一个早上,他出现在费博医生的诊所,声称自己被不明原因的疼痛感折磨着,而固定看诊的那位医生留在北方。他还坚持要把复诊时间安排在案发那天上午十一点。

此时,康芙小姐仍然被警方礼貌亲切地扣留在警察局里,生性爽朗健谈的她开始和那些同样不能离开的相关人攀谈起来。不过,那个小个子男人似乎不买她的账:“小姐,你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我一疼起来就必须吃那些药才能缓解,否则我带着药还有什么用?还有那幅画——我就是觉得它挂倒了,我只是想看看它正过来的样子。”康芙小姐发出嘘声,让他噤声。让其他人失望的是,他乖乖地收了声,嘴里却仍然不满地嘀咕着。外人看来,康芙小姐似乎在为自己低声辩护,其实,她是在说:“一切都很顺利,埃德加。东西在那个接待员手里。你很成功地引开了他们的注意。”

“你什么时候去把它拿回来?”

“等警察把你放了。用不了多久的,他们没有证据扣留你的。就像我们安排好的那样去复诊,把东西拿回来。”

“你可别要花招。”埃德加警告着。

“当然不会。”帕提斯柔声说。她说的是实话。有一半是他应得的。

过了几天,她估计时机成熟了,就再次来到了费博医生家。霍吉小姐正在穿大衣:“恐怕医生现在不在。”

帕提斯早就知道。她不是来找费博医生的。

霍吉小姐又把大衣脱了下来,领着她回到了她的办公室:“你是来拿那些药的?”

“我一直忍着。可是药瘾实在——太难受了。”帕提斯演着戏,“我必须得吃。”

“毫无疑问。”霍吉小姐说着,转过身,半坐在写字台的边沿上,直视着帕提斯,“你看,康芙小姐。我知道那些药是什么。”

帕提斯试图拖延时间:“是啊,我跟你解释过了——”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那些根本不是什么药。”霍吉小姐说。

“哦。”帕提斯说。似乎一切都完了。

“你看,你犯了一个小错误。没错,我的确爱着费博医生,对于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可能会觉得有些可笑。但是,这就意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费博医生知道他可以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出卖他的。他这辈子绝对不会警告你对我保守秘密。”

这么说,她打开盒子看过了。帕提斯鼓起勇气,心想,虽然她看过了,却没有任何行动,没有立刻报警。也许,在这个世界上,连霍吉小姐这样的人都有可以收买的价钱。“你告诉别人了吗?”她说。

“还没有。”霍吉小姐说——难道先前投资的那杯雪利酒有回报了?——“我想……唉,康芙小姐,你一直对我非常友善。而且我也认识布莱切特夫人,她是我们的一位患者。我知道那个令人厌恶的老太太待人非常苛刻。所以,我决定先等等,听听你的说法,再做决定。”

“霍吉小姐,让我们坐下来说吧。”帕提斯说。

那幅上下颠倒,的画作下面有一张长沙发。她们俩并排坐下。之前也正是在这里,埃德加·西奈斯按照他与康芙小姐的计划,举止怪异,大出洋相。“你要知道,布莱切特小姐是我的舅妈。”帕提斯说,“我舅舅去世后,她暗中做了些手脚。没有违法,谁也抓不到她的把柄。她只是搞定了我们家族那位年事已高的事务律师,最后,从我们手里大概抢走了两万英镑。唉,手段实在太卑劣了。如今,我父亲去世了,我母亲也生了重病。她是那么漂亮啊,霍吉小姐,而且还很年轻,却得了那么重的病!如果有两万英镑,也可能一万或者五千,就可以减轻她的痛苦,让她多活一段时间。然后……有一天,我们那栋位于苏格兰的小房子被盗了,我抓住了小偷。我想,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比我更惊讶——然后就把他锁在一个房间里。我没有报警,而是和他聊起来了。因为,我恍然间意识到,如果我能找到一个行家里手,也许能拿回一些本应属于我的东西。我是非常认真的,霍吉小姐。”帕斯提说,“把我的拿回来。那串珍珠项链的价值只是她从我们手里抢走的一部分。就这样——我们决定联手。他叫埃德加·西奈斯,我想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向她讲述了她和埃德加为了引开警方的视线,而精心制定的方案。“他不会有事的。他根本没碰过那串项链,他们不能只因为他喝了药,看了那幅画就把罪责推到他身上。当然了,除非,”她抬起那双漂亮明亮的蓝眼睛,担心地挤出一丝微笑,说,“你会去告发我们吗?”

“你的意思是,我就应该白白地把珍珠项链还给你!”霍吉小姐说。

帕提斯刚想开口,提议分成,但转念一想,又把嘴闭上了。“可以吗?求你了。”她说。

霍吉小姐站起身,把那个印着绿色字母的圆形白色药盒拿了过来。她坐下身,把药盒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然后语气轻快地建议道:“五五分成?”

“五五分?”帕提斯难以置信。

“你和西奈斯先生一人分到百分之二十五。另一半归我。”

帕提斯一把抢过药盒。可里面是空的。“我就等着你来抢呢。”霍吉小姐说道,接着,又补充说康芙小姐不用担心,珍珠项链被放在了一个很保险的地方——但她是肯定找不到的。

“五五分?”帕提斯说。

“做决定吧。”霍吉小姐说。

帕提斯的大脑飞速地转着,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漏洞。“占有者在法律中占上风,”她说,“珍珠项链在你手里。你为什么还要分?为什么不把整条都私吞了?”

“我不是个惯犯,不知道如何处置它。”霍吉小姐简单明了地说道。

“无法脱手?”帕提斯问。

“无法脱手。”霍吉小姐说。

但是,也不一定。“占有者在法律中占上风,”帕提斯又说,“可是法律没有允许你占有布莱切特夫人的珍珠项链。而珍珠项链确实在你手里。假如我豁出去把这消息报告给警察呢?”

“你尽管去,”霍吉小姐语气中的警告成分越来越浓,“看看到时候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会有事的,而你可就有大麻烦了。如果我拿不到满意的份额,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百分之二十五——买主才能给多少!——只要能看你蹲监狱,我一分不要也值得。别以为你不会进监狱。你对警方说什么都可以——东西不在我手里,我就是清白的。他们甚至不知道我认识埃德加。埃德加昨晚去过老太太家,今天早上他又出现在这儿。你等警方排除了他的嫌疑,把他放出来。你要贿赂他,要他帮你把珍珠项链脱手卖掉。项链是你早就偷到手的,是趁那个老太太过来看病的时候,用假的调了包。在医生给病人做检查时,很容易就能办到。你告诉他项链藏在画框的后面,”帕提斯渐渐说到了重点,“然后就着药水把珍珠吞到肚子里,偷带了出去。”她耸耸肩,“很多漏洞,但是不用怕,埃德加会填补好的。骗警察,他可是个老手。而且他从来没有碰过那串项链,所以依然没有针对他的证据。他会告诉警察,项链在你手里,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可以指证我的证据——也没有。”

“当然,只除了一点,”霍吉小姐说,“只要稍加走访问询,就能揭开你的身份。你是布莱切特夫人的那个苏格兰的外甥女,对她心怀怨恨,始终认为她所拥有的一切本都应属于你的。”

“噢,那件事啊!”帕提斯说,“我恐怕没用,亲爱的!你不会真的相信我说的那些话吧?”

“不,我不相信。”霍吉小姐说,“当你的朋友西奈斯先生从可怜的格莱迪斯嘴里套出这件事时,你立刻编造出这么一段故事。因为你觉得这样一定可以赢得我这个老处女的同情,然后我就会乖乖地把珍珠项链交给你了。”

“可是你不相信?”

“布莱切特夫人年纪已经很大了,”霍吉小姐说,“怎么也不可能有你这个年纪的外甥女,尤其你的母亲还很年轻——你不是父母的老来子。”她不怀好意地朝康芙小姐笑了笑,“难道你就没想过,那个苏格兰的外甥女如今至少也应该人到中年了?”

康芙小姐恍然大悟。“像你这样?”她说。

“没错,亲爱的,”霍吉小姐说,“像我这样。”

这位从苏格兰来的外甥女必须挣钱养活自己,凭借出色的推荐信,她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份可以让她近距离监视舅妈的工作,甚至可以巴结讨好,拉近她们的距离。选择他是因为他就住在街对面,很方便。她的年纪越大,来找费博医生的频率也就越高,那么,也就越需要得到这位好心接待员的关照。康芙小姐只得屈服:“你就是那个苏格兰来的外甥女?”

“而你是个专业的窃贼。”霍吉小姐说,“所以就这么定了。”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那条平庸的连衣裙。“我觉得五五分成非常公平。我们要从哪儿开始?”她说。

在二十号,布莱切特夫人摇着铃铛召唤格莱迪斯。她仍然喋喋不休地告诫众人,聊天时不留神提防会引来多大的麻烦。“但我还是决定让你回来继续伺候我。”

格莱迪斯并不感到惊讶,这么多年,布莱切特夫人已经离不开她了。这也算是唯一的回报了。但是,她还是不卑不亢地说:“谢谢您,夫人。”

“保险公司给了我一张数额可观的支票,所以我心里好受多了。”

“哦,我很高兴。”格莱迪斯松了一口气,道,“现在,您可以去再买一串珍珠项链了。”她谦恭地说道。因为从某种莫名的角度来说,这宗盗窃案都是她造成的,“总是看着您带着它——我很想念那条链子,夫人。”

“我没打算……”布莱切特夫人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又改变了主意,“也许我的确需要一条新的。”

光秃秃的脖子又老又糙,堆积着一圈圈的肥肉,环状的皱褶逐年加深。“我觉得夫人这次应该买一条双排链,我知道您再也找不

到之前那么好的了,可是双排珍珠项链不是也挺好的吗?”

女主人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毕竟,对她来说,与其把钱存在银行里,不如买一件贵重的珠宝衬托自己。

对格莱迪斯也好。这起盗窃案真是帮了大忙!她也为了同样的目标,努力工作了多年——酒吧里那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别有用心的谈话!第一条珍珠项链换来的钱快用完了。她正感绝望的时候,史密斯先生出现了——即使她为此送掉了性命,她那可怜的弟弟也不会被送到公共机构去,在那种地方,他是没有隐私可言的:像他那样的一个人和平常的患者混在一起!无法想象。

在一家知名珠宝店里,霍吉小姐、康芙小姐和西奈斯先生听到那条品相绝佳的珍珠项链被开出二十五英镑的价格,当场呆若木鸡。而布莱切特夫人的那位佣金丰厚的管家,此时正坐在她那间舒适的房间写信,收信人的地址是在苏格兰……

译者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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