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伊切赫说到做到,为我们的旅程做足了一切准备,尤其是教我们说一些特别有用的波兰语短语。

伊莎贝拉则把大多时间花在伊洛的身上,她的波兰语已经不亚于我的水平了,而伊莎贝拉还反复对伊洛强调,让她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诵唱犹太法典里的经文。伊莎贝拉告诉伊洛,她始终都应该为自己的犹太传统而骄傲,但现在她必须要假装自己没有宗教背景,或者装成天主教的信众。

我在布加勒斯特车站已经见识过了犹太人的遭遇,所以我只能支持伊莎贝拉,让伊洛伪装起来,尽管爸爸从前教导我,一个人应该为自己的信仰挺身而出。

我同意在沃伊切赫下次运送木材和其它林产品进城的时候一起上路,那样我们就能坐在推车上进城,不必引人注意。他会将我们带到车站,并为我们买好去克拉科夫的车票。

我坚持不能让他再破费了,我们已经在他家中吃住了好几个月,把他们过冬的储备都消耗了许多。但沃伊切赫不听我的。

他说,如果我们要坚持自己的计划,就得接受他和妻子所能提供的所有帮助。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没有争辩的余地,而事实上,我们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即便不考虑独自前往克拉科夫的困难,我们的使命也够艰巨了,所以我们真的需要能够获得的一切有利条件。

我承诺将来一定会回来,报答他们的恩情,但这些话根本只是空谈罢了,因为我知道这一离开,再相见的机会是非常渺茫的。

到了出发的那天,我们早早地洗了澡,享受着也许未来一段时间里都享受不到的热水浴,还吃了特别丰盛的早餐,为漫长的旅途补充能量。

在我们借住期间,伊莎贝拉为我们做了新的衣裳,还想办法替我们寻得了合脚的鞋子,我们对此真是不胜感激。他们为我们准备了满满一袋子蛋糕和燕麦面包,并嘱咐我们节省着吃,以防去克拉科夫的途中出现意外情况,耽搁了行程。

将近晌午,我搜肠刮肚地表达了我们的感清之情,和两个孩子亲吻了伊莎贝拉,然后攀上了满载货物的货车。当车子沿着小道进入森林,我看着她消失在视野之中,不禁泪水涟涟。

经过了几个月安逸的生活,两个孩子都觉得车上的颠簸很不舒服,但这段路并不久,只一小时多一点儿我们就抵达了镇上,中午,我们就在集市上看着沃伊切赫贩售货品,与人讨价还价。那儿有些德国士兵,很显眼,但数量并不多,而我们没见到令人憎恨的纳粹党卫军。

当村中的大钟敲响了午后的第二个小时,沃伊切赫将我们集中起来,安静地带着我们穿过了集市,来到了一个十分简陋的车站,除了生锈的铁轨边一个售票室兼警卫室,站台上几乎什么也没有。

他让我们静静地等着,然后走进了那间办公室,不一会儿,带着三张去往克拉科夫的车票出来了。他把车票递给我,还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小心保管,别给任何人看到。这封信是写给他的弟弟享里克的,信封上写清了他的地址。信的背面画有一张粗略的地图,告诉我怎样从克拉科夫车站走到亨里克家。

“安卡,我们没办法提前告知他你的到来,到时他一定会很惊讶的,而且看见三个这么小的孩子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一定也会觉得怀疑,所以,这封信里解释了一切,你可千万别把它弄丢了。”

我向他保证会一刻不离身地带着这封信,绝不会弄丢的。

“一旦知道你们是我和伊莎贝拉的朋友,亨里克便会立刻欢迎你们。”他继续道,“但我必须强调,你们只能呆上几天。不要期待他能收留你们更久,因为克拉科夫已经被纳粹占领,时间长了,你们和他都会有危险的。你都听明白了吗,安卡?”

我点点头,提高了警觉意识。当我们身在沃伊切赫家安全又舒适的环境之中,想象重新开始旅程是很简单的事。然而现在,面对着严峻的现实,前景便令人生畏了。

沃伊切赫看出了我的犹豫。

“安卡,现在改变主意还不晚。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回去,我会很高兴的。或者就多住一个冬天?也许等春天再上路更好?”

我握住他的手,急于表达我的感激:“谢谢你,沃伊切赫,但我不能答应。我们得做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我们会一直记得你和伊莎贝拉的,我只能保证这件事了。再见了,沃伊切赫。”

我靠上前,亲吻了他的面颊。他弯下腰让伊洛和尼古拉亲吻他。

“再见,孩子们,祝你们好运。我得走了,火车来的时候,被人看见我和你们在一起,对我们都会不利的。”

他将我们引向大门,“现在去吧,记住要勇敢,我的小朋友们。享里克会照顾你们的。”

他说着,转身离去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孩子,独自在一个甚至不知道名字的镇子上,紧张不安地等待着前往克拉科夫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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