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日,气候温和,暖风自西南边吹来,我们在荒野中行走的头几日竟意外地轻松。白天,天空晴朗无云,春日的阳光使气温迅速回升,而夜晚则重云四合,使气温不致于降得太低。

不久前我们经历了那样痛苦的旅行,而如今则可以互相偎依在灌丛下取暖,安然入眠,阿尔卑斯山腰丰沛的溪水也供我们随时取用。我们在梅吉迪亚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吃半生的果子和陌生的植物,所以,尽管我们也很想念热饭热菜,但这算不上多大的苦楚。

我们根据太阳辨别方向,朝着西北行走,让山脉始终保持在我们身后。我希望能碰上一条道路或铁路,那样我们就能保持安全的距离,小心地沿路而行,找到更确切的方向。

到了第二天,我终于忍不住了,让尼古拉和伊洛把这当成一个游戏,然后三个人脱光了跳进一条浅浅的小溪,洗净身子和衣物。远处的山峰仍被冰雪覆盖,从那儿流下的溪水冰冷刺骨,只能勉强忍受,但我肯定,洗过澡后我们都觉得更舒服了。

我们的衣服脏得不行,如果有些清洁剂用就好了。但是活水加上我的用力搓洗,再顽固的污迹也妥协了,洗好后,我们三人又变回体体面面的。尽管我还奢想着一把梳子,好把我们的头发再梳理一番。

幸运的是,伊洛的父母给她穿得很仔细,厚实的冬外套加上暖和的裙子和背心,甚至还有内衣,我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内衣可穿了。我猜想,伊洛一家在不久前想必还是相对富足的,但我不敢问她什么,生怕又让她想起爸爸妈妈来。

尼古拉和我自己的衣服就远远不够了。尼古拉仍然穿着我的外套,衣服对他来说太大了,只能笨拙地裹在身上。他自己的衣服在溪水里洗干净了,也很快晾干了。我的麻布裙子则糟糕得多,一边的肩膀部份被救我的人撕了下来,用来包扎我的伤口,整条裙子就吊在另一边肩头,赖莎给我的项链和护身符都露在了外面。

幸好,我和抵抗军士兵们短暂相处的那几日,他们用一条旧毯子裹着我,离开时则将那毯子送给了我,而我现在就权当它是件夹克披在身上,晚上和孩子们偎在一起睡下时,则把它当作被子盖。

我很庆幸春天已经将近尾声,气候适宜,夏天就快到了。我知道这条路将走得很慢,尤其是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但我想要不了几天,最多一周,我们一定能到达克拉科夫,然后弄清妈妈被送去了哪个营地。

可惜我错了。而这并不是我唯一的一次判断错误。

到了第三天,天气出现了变化,而到第四天,很明显,我们的好运已经用完了。天空乌云密布,暴雨将至,太阳的方位根本无法分辨,我们前进的方向只能依靠猜测。云层压得那样低,山谷里的雾那样浓,就连群山都从视野里隐没下去,我们失去了所有方向。

当暴雨降下,没有雨点,只有激流,狂风穿透我们的衣服,直侵身体。我们无处栖身,只能蜷缩在灌木或小树底下,任凭暴雨从四面围攻而来,将我们浑身浇得湿透。

起初我故作轻松,为雷声喝采,假装对闪电惊叹,欢快地迎接凉爽的雨水,让尼古拉和伊洛也开怀地戏耍。然而,当暴雨毫不势弱地下了一小时又一小时,把我们淋得浑身冰冷,我便很难再转移孩子们的注意力,使他们忽略自己的处境了。

最后,暴雨终于减弱,我们趁着那会儿重新上路,希望能找到一处更好的栖身之所,然而湿透的衣服使我们的精力和体力都无法振作起来。

几天之前,穿上洗净的衣物,让春日阳光将它们慢慢晒干的过程使我们清爽振奋,精神焕发,而现在,这些被大雨浸透的衣服成了一种折磨,尼古拉和伊洛显然不堪忍受,很快就开始抱怨使性,让我陷入了绝望无助的境地。

第六个晚上,我们窝在一棵孤独的树下度过,几乎没有遮蔽,身上湿答答的衣服仿佛将冷风不断地往我们身上引似的。

在这种处境之下,尼古拉和伊洛已经开始哭鼻子了,而我最怕听见的那些话,他们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先是尼古拉,然后是伊洛。他们要妈妈,而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又湿又冷又累,没法提供他们需要的安慰和保证。

他们为想念爸爸妈妈哭泣,而我为他们掉泪,我们在一起哭了大半夜,直到精疲力竭,终于睡去。在这样无助的境况下,我只能下定决心,以后一见到变天的征兆就要停止前进,立刻找地方躲避,直到恶劣的天气过去,不管这么做会使我们的旅途拖延多久。

然而,如此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困难,第二天早晨,两个孩子的情绪还是一样沮丧,尽管雨已经停了,乌云也散了,但冷风仍从北方不断吹来,吹得我们浑身冰冷,没有迹象表明天气会变好起来。

仿佛这还不够糟,我们脚下的地面也变成了污泥沼泽,四周的山聚集了云团,又化为大雨倾盆而下,使得那些小溪全变成了可畏的急流,我们难以靠近解渴,更难横跨它们,只能远远地绕路,越发弄不清东南西北。

我们负担加重,一天天饥饿虚弱下去,营养不良的身体根本无法与消耗体力的天气和地形相抗。因为季节没到,可吃的野果又十分稀少,至于植物,除了灯芯草和长草几乎没有别的了,我们只能小心地挑拣莓子和草叶,靠吃这些东西维持了好几天。

如果不是怀着在克拉科夫找到妈妈的希望,我恐怕无法再支撑下去了,因为这种时候,转身返回梅吉迪亚将是容易得多的选择。

但在第九天,太阳终于出来了,看见这个久违的朋友出现在蔚蓝的天幕上,我们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我们向着克拉科夫继续前进,一发现变天的迹象就马上寻找庇护的地方。有时我们能听见远处的狼嗷声,但很幸运,并没有遇上任何野兽,尽管我的心里始终都揣着对它们的忧惧。

事实上,反而是我们在侵扰当地的动物。只要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进入视野,尼古拉就会兴奋地去追,并保证要将它捉回来,让我为大伙做成一顿美食。我乐于试想,就算尼古拉真能逮到一只,他又怎会真的杀死那样的小动物呢?而即使尼古拉成功了,我又要如何弄熟食物呢?没有硫磺头的火柴,我可没法子生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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