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洛目光敏锐,最先看见远处树林里有一道青烟升上树梢,消散在碧蓝的天空里。

原本我有意地避开了远处的森林,害怕一旦走进它那不善的阴影之中,就会引来狼或熊的注意。

我们贴着高地的山坡而行,想着这样便能及早发现靠近的威胁——不论是人还是野兽——然后及时闪避。不过到目前为止,招来的唯一威胁只是一头好奇的野山羊,它凑得那样近,我们都能伸手摸到它毛糙的胡子。事实上,我说不准是我还是两个孩子更紧张,然而尽管有着那对令人畏惧的尖角,这头山羊却并没伤害我们,它只是自在地干它自个的事儿,任凭我们惊慌失措。

而现在,我面临着一个更加严峻的选择:林子上空的炊烟说明那儿应该有个小村落,我们可以过去寻求帮助,从眼前的艰苦中脱离出来,或许还能吃上一顿饭,并重新问明方向;又或者,我们根本不该冒险,而应避开那里,万一它带来的是可怕的厄运呢?我又想起了纳粹施加暴行的画面,从布加勒斯特车站上小伊洛遭到的军靴践踏,到那场我们奇迹般幸存下来的机枪杀戮……

不知道那里的居民是否是纳粹的支持者?或者更糟,那就是一个纳粹士兵的营区?

从理性判断,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尽管我对军事策略一无所知,但我想象不出占领军有什么理由待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我还推断,住在这种偏僻森林中的人很可能是波兰的本土居民,他们对纳粹这样的外国侵略者绝对没有好感。

带着这些模糊又矛盾的想法,我决定悄悄接近那里,在隐蔽的距离外观察一番,再做最后的判断。十二岁的我对于世事还是一知半解,而跟着我的两个孩子就更加不谙世事了,他们还那么小,我必须用上许多的想象才能将我的意图解释清楚。

尼古拉和伊洛坐在一片凸岩上,当伊洛发现远处森林的烟柱时,我正让大家在这儿休息,两个孩子忙着叽叽咕咕地聊天。我知道,只要太阳落山或是天气变坏,他们的精神就会低落下去,又开始想家。所以,我得趁着他们情绪欢快的时候抓紧时间。

“伊洛,尼古拉。我能打扰你们一会儿吗?”

孩子们同时抬起视线,咯咯笑起来,像在分享一个我不知道的玩笑。我在他们中间坐下来,伸手搂过他们。“靠紧些,小家伙们。我想到了一个新的游戏。”

“游戏?”尼古拉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什么游戏,安卡?”

“是一个伪装游戏。”我说道,瞥见伊洛欣喜地瞪大了眼睛,我悄悄地忍住笑意。

“对!我们来玩伪装游戏!”她开心地笑起来,眼里闪着好些天都没有过的神采,在满脸泥污的衬托下几乎光芒四射。我已经好几天无暇顾及洗澡的事了,现在忽然意识到了这点,决定下次一有机会就让大家好好地清洗清洗。

“快说,安卡,我们要怎么玩儿?”尼古拉要求道,等不及要听详细的说明,“游戏规则是什么呀?”

我的脑筋飞快地转着,要想出一个能让孩子们满意,同时又能达到我们真正目的的计划。“你们看见那道烟了吗?”

三双眼睛都转向了远处的森林。

“我们要做的就是摸进那片林子,然后悄悄地,隐蔽地,靠近那堆篝火取暖。”

“什么叫作隐蔽地?”尼古拉问。

“意思就是保持隐蔽,”伊洛解释道,我的弟弟还是一头雾水。他看向我,寻求更明白的解释。

我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让两个孩子的脑袋都凑过来。“隐蔽的意思就是不让别人发现,”我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接近火堆,而且不让那里的人发现。我们必须假装自己是隐形的,没人能看见我们,我们得贴近地面,躲在灌丛和树木后边,最重要的是,我们得非常非常地安静。”

孩子们显然被这个计划迷住了,我一边解释,一边也兴奋了起来,因为我毕竟也是个孩子,虽然两个更小的孩子让我迫不得以地承担起了大人的角色。

尼古拉问道:“要是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安卡?”

我迅速思考,“那你们就出局了!游戏结束!”

伊洛开心地拍手:“对!安卡,我会非常非常隐蔽,叫你一点儿也看不见!”

“我也会非常非常安静,让你以为我睡着了。”尼古拉也不甘势弱地说。

“那可不行,小家伙。”我假意责备道,“你睡觉的时候呼噜打得可响了,每个人都能听见。”

这个小小的玩笑让孩子们大笑起来,争相模仿起打鼾的声音,我趁机起身离开,更加仔细地察看地形。

森林距离我们尚有几公里远,而烟柱升起的地方还要深入林中。我观察天色,估摸着时间。现在已经过了中午,这令人担心,因为我知道森林里就算白天也是昏暗阴森的,我可不想在入夜后迷失在密林深处,那时候饥饿的野兽将会出来觅食的。

如果今天就待在森林外面,好好睡一觉,明早日出时进入森林,让行动的时间更充分,这样会不会更明智?然而我听见尼古拉和伊洛在身后撒娇了,他们要立刻开始游戏,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我必须马上利用他们的兴趣和热情,因为,谁知道这能维持多久呢。

到了明天,天气可能又会转为不利,使我们情绪低落,身体虚弱。同时我也知道,当我们向着那处火堆靠近的时候,我们的生死也许就取决于孩子们是否慎重地对待这个游戏,是否将它看得无比重要。

我考虑着种种因素,最后,选定了到达森林边缘的合适路线,然后就带上孩子们,开始了我们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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