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元年向大家宣布的命令内容如下:“中央军委政干字第二二三号命令,经研究决定,任命原319师政治委员陆云鹤为DA师政治委员。”

钟元年又拿起第二份命令宣布着:“东南战区政干字第一八三号命令,经研究决定,任命:原战区特种大队大队长龙凯峰为DA师副师长;原203师副师长吴义文为DA师副师长;原329师政治部主任朱志勇为DA师副政治委员;原208师参谋长赵梓明为DA师参谋长。……”钟元年停顿了一下,抬起目光,扫视全场,换了强调的口吻说:“在师长没有正式任命之前,由副师长龙凯峰同志代理师长,主持工作。”

这是一道谁也没有想到的命令。赵梓明的内心充满着强烈的悲戚,他没想到自己被排除在DA师师长人选之外。

龙凯峰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赵梓明紧咬着嘴唇,极力镇定自己。

吴义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龙凯峰更是深感意外,神情复杂。

只有林晓燕笑靥如花。而各大队的大队长们一个个也是表情各异。所有人的表情都没有逃过钟元年的目光,钟元年在宣布命令前早就想到了,于是他接着说:“DA师领导班子的组成,标志着组建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希望全师官兵在师党委的领导下,真正做到合心合力,团结奋斗,争创一流,迎接总部和战区的验收。”

钟元年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快步离去。

钟元年临上车前,回过身来和大家一一握手。钟元年握住陆云鹤的手说:“你这个班长担子重啊,注意身体。”

钟元年握住龙凯峰的手说:“龙代师长,‘代’字能不能去掉,不在我,而在你自己。”

钟元年握住吴义文的手说:“你是老副师长了,送你六个字:拉偏套,使正劲。”

钟元年握住赵梓明的手说:“成了老部下的部下,相信你能正确对待。”

赵梓明的目光是绝望地,他绝望地盯着钟元年,满是伤感地说:“首长,我想找你谈谈。”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赵梓明,所有的人都能理解赵梓明,包括钟元年。

钟元年的手被赵梓明紧握着,他感受到赵梓明的手在微微发抖。钟元年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说:“你随时可以来。”

钟元年上车离去。

龙凯峰转身想找赵梓明,被关小羽拉住了。赵梓明大步走去。

关小羽握住龙凯峰的手说:“龙师长,祝贺你。”

高达也走上前来,握着龙凯峰的手说:“龙代师长,祝贺你荣升啊,以后我们导弹大队你可要多多关照啊。”

面对所有人的祝贺,龙凯峰都是无言地笑笑。眼下他最关心的是赵梓明。

龙凯峰追上赵梓明,在他身后叫了声:“参谋长!”

赵梓明背身站住,冷冷地问:“龙师长,有什么指示?”

龙凯峰心里一阵难过:“……老连长,我想跟你谈谈。”

赵梓明转身盯着龙凯峰问:“和我谈什么?”

龙凯峰躲开赵梓明逼人的目光,说:“有关DA师下一步怎么搞,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赵梓明冷冷地说:“我没有空!”说完大步走了。

龙凯峰觉得很难过,呆呆地站了一会,脚步沉沉地朝自己的车子那边走去,那里,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林晓燕还等候在那里。

林晓燕站在自己的车前,冲龙凯峰笑道:“龙师长,很想向你表示祝贺,可没排上队啊。”

龙凯峰朝林晓燕苦笑了一下。

“干吗绷着个脸?这可不是往日的龙凯峰。”林晓燕走近龙凯峰,打量着他说道。

龙凯峰沉吟道:“这太让人意外了。”

林晓燕说:“大家都没想到,尤其是赵参谋长。”

“我想跟他谈一谈,他……他情绪不好。”龙凯峰真心替赵梓明感到难过。

林晓燕说:“现在谁也不想跟你谈,你也没有必要去跟任何人谈。”

龙凯峰点头道:“我明白,但我很想跟你谈谈,听听你的想法。”

林晓燕说:“龙师长,你现在需要谈的只有一个人。”

龙凯峰问:“谁?”

林晓燕转身打开车门:“你的爱人!”

高达上车后看见林晓燕的车没有跟上来,就将自己的车泊在路边。当他发现林晓燕和龙凯峰站在一起说着什么时,心里就有些愤愤了。他觉得林晓燕对龙凯峰过于热心了,这让他感到难过。这阵子自己有事没事地去找过林晓燕,林晓燕谈的最多的还是龙凯峰。当然,林晓燕能够和自己谈龙凯峰,说明她对自己不设防,这又令高达高兴。他觉得自己正如一颗追随目标的导弹一样,渐渐接近着目标。

高达掏出手机,发送信息。

林晓燕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一看,禁不住扑哧乐了。

龙凯峰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不管如何,都要找赵梓明谈谈,好好谈。于是他对林晓燕说了声:“我先走了。”

林晓燕止不住地笑着说:“等等。信息大队大队长林晓燕收到一条有趣的信息,要向龙师长报告。请听啊:春天走了,小鸟恋爱了,蚂蚁同居了,苍蝇怀孕了,蚊子流产了,蝴蝶离婚了,毛毛虫改嫁了,青蛙也生孩子了,你还等什么?有趣吗?”

龙凯峰生硬地笑道:“你看我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吗?”

林晓燕问龙凯峰:“你不想知道是谁发来的?”

远处,高达上车后重重的关门声惊动了龙凯峰,龙凯峰看着高达的方向,欲言又止。这时,林晓燕已经跳上了自己的车,猛地开走了。

龙凯峰一个人站在那里,想到刚才林晓燕念的信息最后那句话“青蛙也要生孩子了”。也禁不住笑了。

这是龙凯峰当师长后第一次微笑。

干吗不笑呢?龙凯峰突然觉得这正是自己梦想的结果!他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韩雪。

一回到家,龙凯峰就将韩雪整个人抱起来,旋转着。把自己当师长的事告诉了韩雪。韩雪在他怀里娇嗔地嚷着:“师长同志,快放下我,快放下,我头昏了……”

龙凯峰放下韩雪,韩雪有些站不稳了,龙凯峰扶住她坐在沙发上,韩雪顺势倒在龙凯峰的怀里,甜甜地笑道:“我真的晕了。”龙凯峰说:“你刚当上代师长太太就晕成这样,以后我要是当了军长、司令呢?”

韩雪说:“这我乐意,只要你不晕就行。对了,还真晕了,差点把一个重要的事给忘了。”

韩雪跑进卧室拿来几张照片,递到龙凯峰面前。

龙凯峰看了一眼问道:“是什么?”

韩雪说:“请你把这个交给林晓燕。”

龙凯峰疑惑地拿起照片看起来,是几张年轻男人的照片。

龙凯峰说:“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不认识。”

“这是我给林晓燕物色的几位男同志。”韩雪把照片理好。这时龙凯峰已经明白了韩雪的意思:“你要给林晓燕介绍对象?”韩雪点头说:“那天碰到她,知道她至今还单身一人。”

龙凯峰觉得韩雪过于热情,提醒道:“为军人介绍对象,这似乎不是你支前工作范围内的事?”

“如果是师长的夫人关心师长的部属呢?”韩雪开心地说,“所以我要让你亲手交给她。”

照片扔到龙凯峰面前。龙凯峰不想这样做,但怕韩雪有什么误会,就拿起照片说:“好吧。不过,她满不满意,我可不管。”韩雪看见龙凯峰将照片装进上衣的口袋里,满意地说:“这几个人条件都很不错,都比你强。”

龙凯峰盯着韩雪问:“比我强?”

韩雪说:“你以为你当个师长……”突然想起什么,收住话。原来她一直都希望当师长的是赵梓明,现在丈夫成了师长,赵梓明干什么呢?想到这里,韩雪问道:“哎,你当了师长,那赵哥怎么办?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龙凯峰知道韩雪迟早都要问这件事的,想想干脆都说出来:“是的,我很想找他谈谈,可他不想谈。开完大会,他就走了。”韩雪套上一件衣服说:“他一定很难过,走,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

龙凯峰看着韩雪问:“现在吗?”

韩雪点点头。

赵梓明的内心绝望地哀叫着,一回到家就独自坐在餐桌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

杨芬芬端着饭碗,刚一落座,就瞥见赵梓明那张失态的脸,她夹了一些菜,端着碗走到一边。

赵梓明的心被杨芬芬离去的行为深深刺痛了,一仰脖,喝了满满一杯酒。赵楚楚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上前夺下了酒杯。赵梓明朝女儿瞪着醉眼。

赵楚楚抱怨道:“对不起,我很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赵梓明苦笑着说:“如果这样,这个世界就没有喜欢我的人了。”

“要人喜欢,首先得自己可爱。”赵楚楚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这时杨芬芬走了回来,她问赵楚楚说:“楚楚,别人在喝闷酒,你烦什么?”

杨芬芬的话激怒了赵梓明,他朝杨芬芬瞪着血红的眼睛问:“别人?谁是别人?”凄然地说:“是啊,在你们眼里,我是别人。”

赵楚楚跑过去拉开门欲走,门外站着龙凯峰和韩雪。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尴尬。

韩雪一看赵梓明的样子,就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了,走过去说:“赵哥,凯峰来看看你。”

赵梓明自顾自喝酒,没有搭理。

龙凯峰在赵梓明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说:“一个人喝酒啊?楚楚,拿个杯子,我陪你爸喝两杯。”

赵梓明站起身说道:“我这张桌子可经不起掀。”

龙凯峰想他还没忘记那天的事。他怎么能忘记呢?龙凯峰跟着赵梓明站起来说:“老连长,咱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赵梓明冷冷地说:“如果谈工作,上办公室去;谈别的事,就免了!”

赵梓明说完摔门而去。龙凯峰、韩雪、赵楚楚全愣住了。

杨芬芬从屋里跑了出来:“他怎么了?”

赵梓明刚才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就在考虑要不要去找钟元年,考虑来考虑去还是有些犹豫,当龙凯峰和韩雪来看他时,他一下子就打定了直接去找钟元年的主意。酒的力量给了他一往无前的勇气。可是当他刚走近钟元年房间门口时,就被王强挡住了。

王强一把拉过赵梓明走到一边,低声问:“你这个样子来找首长,找事啊!”

赵梓明哀求道:“王部长,让我进去吧,首长说过我随时都可以来找他。现在我来了,你就让我进去吧。”

王强瞪了一眼赵梓明说:“谁让你喝酒的?一股酒味,首长最烦。还是另外找个时间再来吧。梓明,我可是为你好。”

赵梓明难过地说:“喝酒壮胆,不喝点酒,我还不敢来见首长。”王强见赵梓明执意要见钟元年,就说:“首长正在看俄罗斯攻打车臣的资料,你这个样子最好别去打搅他。”

赵梓明用手拨开王强,不顾一切地冲向钟元年的房间,对着紧关的房门说:“首长,我来了!”他身后的王强无奈地摊着双手。门从里面拉开了,门口出现了戴着老花镜的钟元年。

钟元年显然闻到了赵梓明嘴里喷出来的酒气,皱了皱眉头,点头道:“既然来了,就进屋吧。”

赵梓明跟在钟元年后边走了进去。钟元年示意赵梓明坐下,赵梓明说:“站着说就行了,我只要首长说一句话,这次演习我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钟元年对赵梓明气咻咻的样子心里有些反感,但仍然不动声色地说:“来讨个公道?喝酒了吧?喝的是闷酒。”

赵梓明说:“喝了,但我很清醒。”

钟元年冷冷地说:“没有再摔杯子掀桌子?”

赵梓明干脆地说:“没有,已经有教训,挨过你的批评了。”

钟元年笑道:“那就好,王部长。”喊来王强说:“你给我要个车,我陪老赵去散散心。”

王强不安地看了一眼笔挺挺站在那里的赵梓明,应声而去。钟元年领着赵梓明来到了郑成功雕像前。赵梓明一阵抱怨后,钟元年盯着他说:“你觉得不公平?你以为你的对抗演习打赢了,就理所当然是DA师师长?”

赵梓明嘀咕着:“我没有这样说,不过大家都知道,你也是这样说的,这场实兵对抗演习的目的就是选师长,对胜败的最后判定,也是以能否当上师长为标志的。如果打赢的还不如打败的,打这场对抗演习还有什么意义?”

钟元年叹了口气说:“你讲的是实话,也是心里话。能在我面前这样讲,确实需要点勇气,我很欣赏。你说的没有错,这场小小的对抗演习的目的是为了选师长,胜者入选师长也顺理成章,问题在于谁是胜者?表面上看,你拔走了蓝旗,按演习规则,你是胜者,龙凯峰是败者。但在我看来,恰恰相反。”

赵梓明瞪大了眼睛:“按你这么说,败者不是龙凯峰而是我?”钟元年坚定地说:“对!你作为一位经过高级合成指挥专业深造的指挥员,要打赢这一仗不会有问题,但你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赵梓明疑惑地看着钟元年。

钟元年说:“不错,你冲锋在前,带着部队上了岛,可你在海上整整漂了四个小时。你的正面佯攻,迂回包抄,派几个兵爬上悬崖,拔了蓝旗,看起来是好看,也闹了个皆大欢喜。但你想过没有,空中的侦察卫星都是瞎子吗?一个加强营的守军,背后就不设防御阵地了?还有,你上岛之后重装备的后续火力支援没有跟上,没有巩固的登陆场,后续部队如何上岸?你的一个连能在上面支撑多久?”

赵梓明愕然,原来自己暴露出了这么多的问题。只听钟元年还在说:“龙凯峰从出发到登岛只用了一个半小时。他通过现代网络信息技术,科学地计算了洋流和潮汐的涨落,破障、抢滩、卷击展开等作战程序运用了计算机控制,重装备抵滩上岸一次成功,扩大和巩固了登陆场,两个营和弹药、补给、淡水全部上岛,打的有章法,有节奏。你能说他是败者?”

赵梓明一时无言以答,沉吟半晌,又嘀咕了一句:“夺得蓝旗为胜者,毕竟是这次演习的规则。”

钟元年生气了,他说:“你错就错在这儿!眼睛光盯着那面蓝旗,盯着那个虚荣的胜利,说不好听的,你就是盯着这个师长的位置去打这场演习的。而龙凯峰跟你不一样,他眼睛盯的是敌人,盯的是如何打赢高科技条件下的局部战争。正因如此,他才能充分利用现有的兵员和装备,最大限度地发挥战斗力。对一个军人来说,常规训练也好,对抗演习也罢,心里不装着敌人,那岂不都成了游戏?而你恰恰把它当做了游戏,为拿不到奖杯愤愤不平。你说,我这个裁判能给你加分吗?”

赵梓明迎着钟元年灼灼的目光,慢慢低下头去。

两人一时无语。

赵梓明不得不承认钟元年分析得有道理,可是那只是一场简单的小规模演习,自己并没有太当一回事,而且对手是自己的老部下龙凯峰。于是他说:“首长,你这样分析,我没话可说,不过……龙凯峰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私交也很深,但让他出任DA师师长,总觉得还嫩了一点。”

钟元年点头说:“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龙凯峰确实不够成熟,正因为如此,才给了他一个代字嘛。但我们看一个人要看他的发展趋势,用一个人要看他在这支部队中发挥的作用。龙凯峰比你年轻将近十岁,到了你这个年龄,他肯定会成熟多了,相信他会与DA师一起走向成熟。”

赵梓明的酒已经醒了一半,动情地说:“首长,我确实没有看得这么远,想得这么深。可让我当他的参谋长,他心里会有障碍,会放不开手脚……”

钟元年打断道:“你们这个班子,绝大部分是平级调用,把你们这些老同志安排在班子里,用一句常话说,是把龙凯峰扶上马送一程。在这次研究DA师班子配备的时候,有关部门已经提出了让你出任宁洲军分区司令的建议。”

赵梓明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猛地侧过头:“首长,你也认为我竞争DA师师长是为了当官?如果这样,还不如让我走!”钟元年一愣:“走,上哪去?”

赵梓明血涌上头顶,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脱军装,转业!”钟元年愕然地问:“你能下这个决心?”

赵梓明觉得自己危险的一步已经跨出了,想收都不可能了,闭上眼睛绝望地说:“能!这个世界不需要一个失败的军人!”

钟元年冷冷地问:“想要挟我?”

“是你太小看我了!”

钟元年终于爆发了,他大声地吼道:“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走!”

赵梓明整个像一台失控的车辆,全然没了方向,他带着一阵风从钟元年眼前消失了。

钟元年大口出着粗气,这家伙,说走就走了,真的就走了,难道他真的不想留在部队了。

钟元年理不出头绪来,这时王强走了进来,小声说:“谈得好好的,怎么突然……”

钟元年怒气冲冲地说:“他那个牛脾气碰上我这个狗脾气,对上路了。”

王强早就了解赵梓明的为人,刚才不让赵梓明见钟元年时,他就担心赵梓明不冷静。他突然同情起赵梓明来了,想着要为赵梓明在钟元年面前挽回点什么,就说:“赵梓明这个人的脾气在部队是有名的,什么都在脸上,过一阵就好了。我去找他谈谈,让他作个检查。”

钟元年阻止道:“会作检查的人是最没出息的,你别去了,他还会找我的。”

赵梓明一股气跑到海边,他趟着海水,踽踽而行。

海水扑打着他的双脚,下半身全被打湿了,他似乎浑然不觉。远处,点点渔火像一只只眼睛偷窥着他。他走到了海边的巨大石剑前,这是头盔、宝剑、和平鸽组成的一组雕塑。

赵梓明深情地看着、抚摸着、拍打着,最后奋力地去拔那把巨大的石剑,终于没有成功,他扑倒在雕塑上。

赵梓明来到了烈士陵园,拾级而上,走到父亲的墓碑前,默默地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不由得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松涛阵阵,远处海浪声声。赵梓明竭力克制住自己,叫了声:“爸,我没脸来见你……”就哽咽起来:“爸,你走的时候,我还很小,但你参加炮战壮烈牺牲的情景,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就像自己亲眼看见一样。你负了伤,被救了下来,但你硬是跑回了阵地。战友们劝你下去,你说,军人的光荣,就是战死疆场,一直战斗到流完最后一滴血。临牺牲前,指导员问你有什么要求,你说,让我儿子当兵……”赵梓明说不下去了,扑倒在墓碑上,失声痛哭。这是钢铁被折断的声音,是岩浆迸发的撼天动地的声音……

赵梓明愤然离家,杨芬芬多少有些担心,本来她要和龙凯峰他们一起去找赵梓明,可是领导让她立即赶到电台,她以为又是有人来找,一到台里,才知道军报的一位记者要采访自己。她推不掉,只好接受采访。采访是在海缘电台录播室里进行的。

记者问道:“杨芬芬同志,你作为省军区从事群众工作的一名军人,这么多年来,你为海峡两岸失散的亲人圆了九十九个团圆梦,《在水一方》节目就要结束的时候,你还想跟听众说些什么?”

杨芬芬说:“端午节快要到了,让我们道一声节日的问候。愿离散的亲人能早日团聚,愿团聚的亲人永享天伦……”

没有找到赵梓明,赵楚楚来到电台找杨芬芬。录播室外过道的沙发椅上,坐着身心疲惫的赵楚楚。

杨芬芬接受完采访,发现赵楚楚:“你怎么来了?爸爸找到了吗?”

赵楚楚摇摇头:“没有。他会不会过来找你?”

杨芬芬说:“他怎么会来找我?”

赵楚楚说:“凯峰、韩姐和我都找他一夜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杨芬芬安慰着赵楚楚说:“楚楚,你别太着急,他那么大的人,还能走丢了?”

赵楚楚痛苦地说:“杨芬芬同志,你就知道给那些台湾老兵找亲人,我爸爸难道连台湾老兵都不如?丈夫都不见了,就这么无动于衷?”

杨芬芬吃惊地望着女儿:“楚楚……”

赵楚楚的手机响起来,连忙抓起手机:“爸爸……哦,景晓书啊。”

赵楚楚的一位朋友需要开发一种子软件,赵楚楚为景晓书接下了这笔业务,可是景晓书将软件完成后,赵楚楚的朋友却不付钱,景晓书只好到开心坞找赵楚楚。见是景晓书打电话要钱,赵楚楚气不打一处来地挂了电话。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父亲赵梓明。

赵梓明呆在父亲的墓碑前,想了一夜,地上扔了一堆烟头,他将烟头一一捡起,边捡边说:“爸,和你聊了一夜,心里舒坦多了,也冷静多了。爸,我想好了,以后来见你,就要换个样子了,我想你不会嫌弃我的……”赵梓明捡好烟头用纸包好,朝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大步走下山去。

随着DA师领导班子调整,各部队进入了正常的训练中,一大早,各大队按照DA师统一布置进行了常规训练。

龙凯峰豪情满怀,不住地向陆云鹤讨教着:“陆政委,DA师的建设和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想,当务之急是要统一思想认识,让广大官兵,尤其是连以上干部了解DA师的未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就跟建房子一样,要有一张简单的效果图,能让大家知道我们这支部队未来的基本面貌。大家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清楚自己的使命,工作起来主动性就有了。”

望着比自己要年轻得多的龙凯峰,陆云鹤这位老政委觉得有必要好好扶他一把:“对,这样做很有必要。我想趁训练工作没有全面展开之前,集中时间抓一次学习,除了传达上级的有关指示,学习政治理论,还得抓一抓官兵信息化、数字化的理论知识学习。”

龙凯峰兴奋地说:“对,这很关键。不然的话,全师官兵不可能在一个平台上操作,相互之间也找不到共同语言。”

陆云鹤说:“我已经让林晓燕、高达、梁航、房亚秋他们备课了,再请一些大学教授和专家来办办讲座。龙副师长,你也得准备上一课啊。”

龙凯峰想起赵梓明,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可这几天心思老不能集中起来。”

陆云鹤知道龙凯峰心里在想什么,说:“赵参谋长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去找他谈。你只管放开手脚大胆地工作。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上级首长的期望。”

龙凯峰欣然道:“有你这个主心骨在,我就踏实多了。哎,政委,听王部长讲,在这次配备班子的时候,征求过你的意见,上级有提升你到省军区任政治部主任的考虑,而你坚持要留在DA师。我估计你八成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

的确,包括钟元年在内的战区首长已经考虑让陆云鹤去省军区任职,从大校到将军,这是很多军人梦想的,可是陆云鹤在上级找他谈话时,却坚决地要留在DA师。

见龙凯峰提到这件事,陆云鹤说:“我不是为了你,而是愿意和你搭班子。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合作得很愉快。参军入伍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能当上师政委,能干点实事,干点有干头的事比什么都好。”

龙凯峰有点动容,握住了陆云鹤的手,叫了声:“政委……”

韩雪一大早就在营区碰到了赵梓明,她老远就叫住了他。赵梓明却一直默默不语。韩雪说:“赵哥,你还没吃早饭吧?”

赵梓明说:“昨晚我想了一夜,想通了。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韩雪拉了赵梓明:“走,吃早点去。”

赵梓明随韩雪来到一家面馆,要了早点,不一会服务员将他们要的蒸饺和面条端上。

韩雪笑望着赵梓明说:“面食,你吃得惯吗?”

赵梓明端起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无所谓,饿了,吃什么都香。”

韩雪笑吟吟地看着赵梓明吃饭的样子很开心。

韩雪说:“赵哥,你真是个拾得起放得下的人,你跟我说实话,凯峰占了你的位置,你真的一点都不怪他?”

“怎么能说他占了我的位置呢?这是组织上对他的信任,这小子有能耐,确实比我强。”

“凯峰是你的部下,他怎么可能比你强呢?”

“我想让凯峰去找找首长,你们两个调个位置,让凯峰当你的参谋长。”

赵梓明一口面条刚吃进嘴里,差点笑得呛了出来:“傻话,韩雪,你就别再为这事操心了,我已经想好了。昨晚我想了整整一夜,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对我个人来讲很重要的决定。”

韩雪疑惑地问:“什么决定?”

赵梓明要把自己的决定第一个告诉陆云鹤,走进DA师的办公楼,他径直向陆云鹤的办公室走去。陆云鹤正在写着什么,看见赵梓明来了,立即起身:“老赵,你昨晚跑哪儿去了,大家到处找你。”

赵梓明淡淡一笑说:“以后就不需要找我了。”说着,将一份报告放在陆云鹤的桌上,转身走了。

陆云鹤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赵梓明已经走出门去。陆云鹤想喊住赵梓明,但张了张嘴,没有喊出来。于是拿起赵梓明的报告,看了看,惊讶地叫道:“转业申请?”

陆云鹤忙拿起电话:“请接龙副师长……”

从陆云鹤办公室出来,赵梓明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他走出办公大楼,在大门平台上站了一会,脱下军帽。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军帽上的帽徽。然后,慢慢抬起头来,一颗泪珠从眼眶中流下来。

听说赵梓明要转业,龙凯峰吃了一惊,他拿起赵梓明的转业报告,转身跑出门去。龙凯峰追上了赵梓明,他一直跑到赵梓明的面前,挡住赵梓明:“赵参谋长,你不能走。”

赵梓明看看龙凯峰,低声说:“我已经决定了。请原谅我事先没有和你商量。”

龙凯峰眼睛湿润了:“老连长,你不能离开我。”

赵梓明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龙凯峰举起手中的那份申请报告:“我不同意,陆政委也不会同意,全师的官兵都不会同意。”

龙凯峰把申请报告撕碎,扔在地上。

赵梓明淡淡一笑:“我有底稿,我可以再送上去,我还可以直接送到钟副司令、送到战区党委那里。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龙凯峰哽咽了:“老连长,这到底是为什么?老连长,这不该是你的选择啊……你说过,你一辈子不会离开这支军队,你的生命,你的灵魂都在这支军队里,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是吧?如果是这样,我去找首长,请求首长为我们换个位置,你来当师长……”

赵梓明怒吼起来:“你混蛋!”

龙凯峰愣了。

赵梓明悲愤地说:“凯峰,我是想当这个师的师长,我做梦都在想,但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去实现这个梦想了。”

龙凯峰痛苦地说:“不,这师长还没有确定,你还有机会,你不应该放弃。”

赵梓明苦笑道:“但我放弃了。昨天我找了钟副司令,钟副司令的一番谈话对我触动很大。我知道,对于DA师这样一支跨越机械化部队直接向数字化发展的科技密集型的合成部队,我的观念、经验和知识结构包括我的年龄都已经不能适应了,这是现实,是非常残酷的现实。昨天晚上我整整想了一夜,我当你的参谋长,不但不能帮助你,很可能成为你的拦路石,使你放不开手脚。为了让你有充分的空间来发挥你的才华,所以我决定离开DA师,希望上级能选派一名年轻的,懂得数字化作战的人来当你的参谋长。”

赵梓明的话令龙凯峰很是感动,但他还是不希望赵梓明选择转业:“退一万步讲,你也不能动脱军装的念头。”

赵梓明说:“军人嘛,要么轰轰烈烈,要么头破血流。今天你来劝我,我理解你我之间的情分,但我也要劝你一句,你要时刻记住,带不出这支王牌师,是你龙凯峰一生的耻辱!也是我赵梓明的耻辱!”

龙凯峰咬着牙,微微点头:“这些我都记住了,可你……说什么你也不能走。”

赵梓明大步走去。

钟元年完成了DA师班子调整后,就要回战区了,大操场上,停着钟元年的专机。DA师班子成员和各大队的主官列队欢送钟元年、王强一行。钟元年与他们一一握手。但他没有见到赵梓明,钟元年问道:“赵梓明呢?”

龙凯峰报告说:“赵参谋长……他有点急事,不能来给首长送行了。委托我向首长解释一下。”

钟元年皱了皱眉头:“该不会是和我较劲吧?”

陆云鹤笑着说:“怎么会呢?不会的。首长,你还有什么指示?”钟元年表情难看起来,他说:“哪有那么多指示,该说的我都说了。到时候我带领战区验收小组来验收。我希望看到一支军容整齐军纪严明的文明之师,一支科技密集高效合成的威武之师。至于怎么实现是你们的事了,我不听困难,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钟元年向直升机走去。

桂平原提着一个礼品袋,匆匆赶来。

桂平原怯声地说:“首长……”

钟元年止步回首,其他人都望着桂平原。

桂平原说:“首长,我想请你捎点桂圆干。”

钟元年一愣:“捎给谁?”

桂平原说:“金斗福。”

钟元年笑了:“金斗福?哦,他啊,老朋友,老朋友了。”

在场军官惊讶地望着。

钟元年问:“他是你什么人啊?”

桂平原说:“是我嫡亲的娘舅。”

钟元年把礼品袋接过交给秘书:“今晚我就给你送到。”

桂平原敬礼:“谢谢首长。”

钟元年一行登机。直升机腾空而起,冲上蓝天。

吴义文望着茶几上的“华容道”棋盘自语道:“进退两难,是进,还是退呢?”

马玉芳从厨房探出头来说:“不退怎么行?”

吴义文歪头看着马玉芳说:“你说什么,退?”

马玉芳认真地说:“一个瓶子收咱五毛钱押金呢。”说着,拎出两只啤酒瓶放在小桌上:

“一会儿,你上班经过服务社时把啤酒瓶退了。”

吴义文哭笑不得地说:“哎呀,你尽给我添乱。我是在说棋呢。”马玉芳这才明白自己和丈夫牛头不对马嘴,就说:“不是已经定了吗?你还是没挪窝。上次我就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死守着,找人活动活动,调到军分区弄个司令当当。不管他是大是小,叫起来都是司令。”

吴义文责备道:“你都说什么呢?”

马玉芳说:“我就看不惯你在桂平原面前的那个样子,昨晚上和他谈了一个晚上,都是他在说,你只管点头。他一个科长,把你这个副师长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看着都憋气。”

吴义文说:“不管怎么样,人家小桂分析的有道理嘛。”

马玉芳不喜欢桂平原那副神乎其神的样子,“他有什么道理?你说他头头是道,我看他是鸡鸣狗盗,揣摩这个揣摩那个,像诸葛亮再世似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机关算尽太聪明。人倒霉的时候,放屁都能砸断了腿!”

吴义文推开棋子,烦躁地说:“哎,我说你还有完没完?”

马玉芳心里也窝了火,这几天吴义文一回家总是绷着个脸,看什么都不顺眼:“没完!”

吴义文愤愤地起身,拿起帽子欲走。

马玉芳叮嘱着:“哎,酒瓶别忘记带了。”

吴义文摆摆手说:“我大小也是个副师长,提溜着两个酒瓶子像什么话。”

桂平原笑嘻嘻地推门走了进来:“午饭吃了?”

马玉芳白了一眼桂平原说:“就光知道磨嘴皮子。油瓶倒了也不知道扶。”唠叨着提着酒瓶出门去了。

见马玉芳走了,吴义文就招呼桂平原和自己一起坐了下来。

吴义文说:“那么多领导为首长送行,你竟然敢让首长捎东西,你真好意思。”

桂平原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就是要让大家伙好好瞧瞧,我桂平原也不是没有一点背景的。”

吴义文问:“你那娘舅干什么的?”

桂平原说:“就在战区机关。”

吴义文说:“真想不到啊。难怪钟副司令和他那么熟。哎,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吗?”

桂平原摇摇头:“在你面前,我有什么好炫耀的。怎么,这华容道今天有没有走通啊?”

吴义文指指棋盘说:“看来很难走通了。”

桂平原将“曹操”棋子边上的“关羽”抓到手里:“网开一面,这样的局面总可走通了吧?”

吴义文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桂平原将手中的棋子往桌上一扔:“赵梓明转业了!”

吴义文吃惊地:“你说什么?赵梓明转业?”

桂平原说:“我也是刚刚听说,他已经打了转业报告。据说他去找首长讨说法。这一讨不打紧,将自己讨出了DA师。”

吴义文沉吟道:“梓明这个人我了解,在火头上容易意气用事,等冷静下来,会改变主意的。再说,他毕竟是个人才,又刚送到国外考察过,就是他决意要走,组织上也不会让他走的。”桂平原得意地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谈的话吗?赵梓明是钟副司令一心要剔除的一颗死棋。当时你还说我瞎分析,现在应验了吧?我把话摆在这里,赵梓明非走不可。”

桂平原又抓起了棋盘上的张飞:“挡住曹操的就只有张飞了。龙凯峰是钟副司令掌中一颗灵活的棋子,如果启用龙凯峰获得成功,证明他有眼光,但钟副司令信心不足,否则不会给龙凯峰头上加一个代字。凭龙凯峰的资历和他的个性,不出乱子你找我。”

桂平原把手中的棋子又往桌上一扔:“这就是龙凯峰的结局。”吴义文朝棋盘上看了看,笑道:“天方夜谭!你这样左搬一个右搬一个,哪里还是华容道,简直是康庄大道嘛。”

桂平原说:“事实就是如此。生姜毕竟老的辣,钟副司令深谙用兵之道驭将之术,他不可能把战区党委确定的两位人选全部废除,必须确保一个,当龙代师长骑虎难下的时候,真正的DA师师长也就呼之欲出了。”

吴义文惊讶道:“平原啊,要是在古代,你一定是个出色的师爷。不过当师爷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桂平原抓过一个棋子往桌上一拍:“我会在‘下场’到来前主动离场。”

龙凯峰得知陆云鹤多次找赵梓明谈过话,而且效果不错,便对陆云鹤说:“赵参谋长说什么也不能转业。”

陆云鹤说:“我俩不是商量好的,这事先不要捅到上面去,我们先做工作。”

龙凯峰说:“我想万一你也谈不通,让王部长甚至让首长出个面,也许……”

陆云鹤看见有人走过来,就对龙凯峰说:“凯峰啊,遇事还是先沉住气。我走了。”

陆云鹤约了赵梓明在炮阵地见面,他希望通过在这里和赵梓明谈话,能够扭转赵梓明的决心。

黄昏的海面流光溢彩。战士们围坐在火炮旁,陆云鹤和赵梓明也坐在其中。

班长抱着一个炮弹壳说:“我们的老班长赵新民就这样流完最后一滴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希望能让他的儿子长大后穿上军装,还上这儿来当兵。”

战士们神情肃然。

赵梓明故作平静,但眉眼间还是不可遏制地流露出一丝伤感。陆云鹤静静地听着,偶尔看上赵梓明一眼。

班长把炮弹壳送到陆云鹤跟前:“首长,这个炮弹壳是老班长打出的最后一发炮弹,你看,上面还有烈士留下的血迹。”

陆云鹤庄重地接过,深情地凝望片刻,转递给赵梓明。

赵梓明接过弹壳,黯然神伤。陆云鹤对众战士:“谢谢,谢谢你们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传统教育课。不过,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一战士说:“首长经常到我们阵地来。”

另一战士接着道:“首长每次来,只是摸摸炮身就走了。今天早上还和我们一起擦炮。我们背后都叫他怪人。”

班长制止地:“别胡说,首长是我们赵参谋长。”

陆云鹤说:“他就是赵新民烈士的儿子,也是你们班第八任班长。”

众战士一时都愣住了。

陆云鹤接着说:“赵参谋长,你给大家说几句吧。大家欢迎!”众战士热烈鼓掌。

赵梓明为难地:“陆政委,同志们……”泪水终于不可克制地夺眶而出。

从战士那里出来,陆云鹤和赵梓明又来到海边,望着海浪拍打着礁石和海面上点点归帆。赵梓明心境难以平静,他对陆云鹤说:“政委,你一片苦心我理解,你说的这些都对,可我毕竟不是三十年前刚来这儿的新兵了。我要求转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对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赌气。你很忙,不要再为我的事耽误工夫了,我去意已决!”

陆云鹤终于按捺不住,冲动起来:“你太让我失望了!凯峰的话,你可以不听,我的话,你也可以不听,但你父亲的话,你也不听吗?刚才,你都听到了,你父亲临牺牲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你有种跟我走,到你父亲墓碑前,当着你父亲的面,去说,去脱……”

陆云鹤突然哽咽住,说不下去了。沉默良久,赵梓明才抬起泪眼说:“政委,这事我和我父亲商量过了。不瞒你说,昨天晚上,你们找不到我,我就在我父亲的墓碑前坐着,坐了整整一夜……”

沉默,只有浪涛拍岸的声响。

赵梓明接着说:“政委,我要求转业,不是对部队失去了感情,恰恰相反,归根结底还是为了DA师,为了凯峰,也为了你,政委,我知道,组织上要批准我转业很难,请求你帮助我。”陆云鹤:“就算你要走,为什么非得脱军装呢?到宁洲军分区工作,不也很好吗?”赵梓明:“那你到省军区政治部当主任不也很好吗?你为什么不去?”

陆云鹤:“这是两码事,也算个理由?”

赵梓明:“道理是一样的。现在是经济建设为中心,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从头开始,也许会有一番作为……”

开心坞里,赵楚楚正在算账,一服务小姐紧张地跑来说:“赵总,不好了。”

赵楚楚停下活计问:“什么不好了?”

小姐说:“网吧的电脑又出毛病了。”

赵楚楚跟着小姐走向网吧间。

网吧间的几台电脑自动关机,剩下的几台也不很好用,上网速度慢,有的已经死机,几名顾客生气地在那里用力地敲击着显示器。

一顾客叫道:“什么网吧,用这破机器糊弄人。退钱,给我退钱!”

赵楚楚对小姐说:“先把网吧停了。我找他去。”

当赵楚楚气呼呼地来到景晓书宿舍时,景晓书正在组装计算机。

赵楚楚大喊一声:“景晓书!”

景晓书还和上次一样,只顾忙着,不动声色地说:“赵总,送设计费来了?”

赵楚楚:“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的网吧搞成什么样子了!”

景晓书说:“你的网吧又出问题了?这回跟我可没关系啊。”

赵楚楚冲到景晓书面前说:“怎么没关系,一定还是你捣的鬼!”景晓书这才抬头看着赵楚楚说:“这回你可冤枉我了。你买的那几台电脑都是便宜货,内存很小,有的零件是从旧机器上换下来用了个新机壳而已,当时我给你调试的时候就知道早晚要出问题。你应该去找卖电脑的!”

赵楚楚冷笑道:“你说的话谁信?我就找你。”

景晓书苦笑道:“你这人怎么不讲理,跟我没关系,你找我干吗?”

赵楚楚说:“你说你当时就知道早晚要出问题,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景晓书,我今天还真的就赖上你了。”

景晓书无奈地说:“好吧,等我有时间再去帮你看看。”

赵楚楚接到杨芬芬打来的电话。电话中,杨芬芬告诉赵楚楚,赵梓明回家了。

赵梓明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赵楚楚走过来推醒赵梓明。

赵梓明睁开眼睛:“哦,楚楚,你把我好梦给搅了。”

赵楚楚气道:“赵梓明,我算服了你,这个时候你还能睡得着?”

赵梓明支身坐起:“怎么了?”

赵楚楚说:“你一定是疯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赵梓明要转业的事,赵楚楚已经听到龙凯峰说起过。她当时死活不信,龙凯峰对她说,我不可能骗你,她才相信这是真的。所以一听说赵梓明回家,赵楚楚想当面问问赵梓明。

赵梓明又躺到沙发上说:“就这么定了,定了就是定了。”

赵楚楚推了一把赵梓明说:“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妈妈和我商量一下。”

赵梓明苦笑道:“你妈妈她不会关心我这些的,她在追求她的第一百个团圆梦。”

赵楚楚转身对卧室喊着:“妈,你过来。”

杨芬芬手里拿着一个挎包走了过来。

赵梓明问道:“芬芬,你写的那个东西呢?”

杨芬芬似乎忘记了什么,问赵梓明道:“什么东西?”

赵梓明说:“今天趁女儿也在,把我们的事了结一下吧。”

赵梓明抚摸着赵楚楚的头发:“好在女儿大了,不会有太多的影响。也希望女儿能理解父母这样的选择。”

赵楚楚已经听出赵梓明在说什么了,她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你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赵梓明说:“芬芬,你拿来,我签字。”

杨芬芬背过身去说:“咱们不是说好的,等你当上了师长,再签字,现在……先搁一搁,再说吧。”

杨芬芬边说边朝外走去。

赵楚楚跑过去从杨芬芬手中夺过挎包,递给赵梓明,激动地说道:“打开看看吧。看看你夫人的内心,看看她对你有多好。”赵梓明将挎包打开。

挎包里面露出了一堆军功章和证书,这是赵梓明几十年军旅生涯的记载。

杨芬芬从赵梓明的手中拿回挎包,把军功章和证书放了回去,系好。

赵梓明惊讶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赵楚楚说:“她想用这些去说动首长,让他们看看赵梓明同志的丰功伟绩,让这样的好同志转业,瞎了眼。”

赵梓明这下总算明白过来,苦笑地望着杨芬芬:“你这样我还真没想到,谢谢。可你们弄错了,没有人要我转业,是我主动提出的。”

杨芬芬冷静地说:“别犟了,你一辈子就吃这个亏。要是你真的能走得坦荡,没有牵挂,没有依恋,我就不操这个心了,可你根本就做不到。”

赵楚楚:“爸,你就让妈试一试吧。”

赵梓明看着杨芬芬:“希望你们尊重我的选择。”

赵楚楚几乎是喊叫起来:“可你能选择什么?都快五十的半拉老头了,谁要你?除了舞枪弄棒,你还会什么?还有你那狗脾气,到我那儿上班我都不要你。”

赵梓明:“到你那儿上班也可以啊。你们出版社是处级单位吧,我有两个二等功,按规定可以自选单位,自选职业,就算降一级使用,也可以当你的社长。到时候要不要你还难说呢。”

赵楚楚伤心地说:“爸爸,我真为你感到难过。”

林晓燕正在信息大队软件开发室里检查网络程序。曲颖等女兵正在操作计算机,突然停电了,室内一片漆黑。黑暗中曲颖重重地敲打着手中的鼠标:“又停电了!”

林晓燕提醒道:“刚才设定的程序有没有备份?”

曲颖说:“还没来得及。林大,我看还是供电所搞的鬼。上次烧毁了我们不少硬盘,这次又让我们前功尽弃。这样下去,我们还要不要工作啊!”

林晓燕站起来说:“通知一分队紧急集合。”

哨声骤然响起。

女兵们翻身跃起,穿衣、打被包、取枪……动作干净利索,然后女兵们跑出帐篷。

月光下,排列有序的帐篷一直延伸到夜色深处。女兵们列队集合,林晓燕走到队前:“同志们,把被包和枪放下,跟我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坐着二十几位女兵的敞篷越野车开出帐篷村,她们直抵驻地电管站。越野车在电管站大门外紧急刹车,二十几个女兵跃下车来。

林晓燕一挥手:“把这个电管站给我包围起来!”

女兵们迅速散开。

林晓燕带着曲颖等七八个女兵朝院门走去。

林晓燕用力一推,院门“砰”地打开了。

配电房里闻声走出一个人来:“你们干什么?”

林晓燕带着女兵迎了上去,冷冷地说:“你是什么人?”

来人见这个架式,吓了一跳:“我是站长,姓马。”

林晓燕点头道:“哦,马站长。”

曲颖在一边说:“我正式通知你,从现在开始,这电管站军管了。”

马站长朝四周望了望。四周的院墙上,站着一个个女兵。他一阵紧张:“请问为什么……军管?”

林晓燕将马站长拨开,大步走进配电房。

林晓燕将电闸轻轻往上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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