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开心坞生意十分红火,龙凯峰边朝里走着,边打量着进出的人们,只顾呆望的龙凯峰被人撞了一下,他定神一看,撞自己的正是赵楚楚。赵楚楚的目光很不友好地盯着他说:“我这里不欢迎军人。”

龙凯峰斜着双眼看着赵楚楚,不满地嚷着:“明明是你打电话叫我过来的,还说你爸爸在这里等我。我不来你有意见,来了,你又要赶我走,那好,既然不欢迎,我只有走人了。”

赵楚楚这下反而拦住了抽身欲走的龙凯峰,冲他说:“亏你还记得我爸爸。既然来了,想走人可不那么容易。”

龙凯峰无奈,只好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笑着说:“能给我一杯水吗?”

赵楚楚很不情愿地为龙凯峰倒好一杯水。龙凯峰一口气把杯中的水喝光后说:“楚楚,你爸爸的事不能怪我。”

龙凯峰说得真诚,希望赵楚楚能够理解,想不到赵楚楚绷着脸嘟囔着说:“龙凯峰,其实你不但自私,而且虚伪!”

赵楚楚的声音很响,把四周的眼光吸引过来,那是一种很有意味的目光。龙凯峰垂下头来,低声问赵楚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楚楚还是大着嗓门说:“你打心眼里不情愿他留在你身边!”龙凯峰伸手示意赵楚楚没必要这么大声,赵楚楚可不理会,逼近着龙凯峰说:“和你相比,他并不比你差,只是你撞在了运气上,他输给了运气。一山难容两虎,你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注定要受到伤害。”

赵楚楚说得动情,目光里有了一股雾气。龙凯峰不觉感到好笑,就问道:“那么,你希望谁受伤害呢?”

“受伤害并不就是坏事,伤透了,伤趴下了,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不愿意看见自己的父亲被别人伤害,请记住,我指的是任何人。”赵楚楚以坚定的口气向龙凯峰强调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深深刺疼着龙凯峰。

龙凯峰将茶杯重重放下,目光灼人地盯着赵楚楚说:“其实你不了解你的父亲,我在有些地方也并不了解他。你想过没有,如果由我这个当年的通信员硬把他留下来,这将是他一生中很大的耻辱!”

这句话龙凯峰一直想对赵梓明说的,但他害怕赵梓明听到后会对自己吹胡子瞪眼。他知道这句话同样会伤害赵楚楚,所以不等赵楚楚有什么反应,龙凯峰就从她面前抽身离开了。

龙凯峰急着要去找陆云鹤,希望能听听陆云鹤对赵梓明转业一事的看法。来到陆云鹤办公室,还没等龙凯峰说完,陆云鹤就面露难色地对龙凯峰说:“难了,梓明去意已决,竟然把钟副司令也给说服了,上级有关部门也有同意他走的倾向,今天我们就把这作为一个议题,提交常委会研究,你看怎么样?”龙凯峰心里一阵难过,他含糊地说:“政委,关于赵梓明同志走留问题,我的态度你是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看来只有听听大家的意见后再说了。”

吴义文喊着“报告”进来后,分别向龙凯峰和陆云鹤敬礼,他把“龙师长”喊得比“陆政委”要响亮得多,果然喊得龙凯峰有些不好意思了。

龙凯峰对吴义文说:“老吴,别这样叫,也不要敬礼。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这么多礼数干什么?”

吴义文一脸真诚地说:“哎,代理师长主持工作,那就是师长,钟副司令送给我六个字:拉偏套,使正劲。也就是要我找准当副职的位置。”

吴义文说话的时候目光不时看看陆云鹤,他想看看陆云鹤的反应。按理龙凯峰只是代理师长,无论是敬礼还是汇报都应该先朝着陆云鹤,但是吴义文有意反着来,就是想看看陆云鹤怎么看。

陆云鹤听着龙凯峰和吴义文一对一的谦让着,只好岔开话题说:“老吴,开会还有一刻钟呢,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吴义文盯着龙凯峰说:“提前来找龙师长汇报点事。”

龙凯峰有些不自在地说:“你看,又来了,汇报谈不上。吴副师长,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吴义文笑了笑说:“听说特种大队关小羽他们要为你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庆贺你荣升,为你送行,锣鼓家伙都搬出来了。”龙凯峰看见陆云鹤的眉头不快地皱了一下,就明白吴义文有意说这件事的意图了,浅笑一声说:“可不是,关小羽给我打了个电话,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陆云鹤接着说:“大队长离开了,送一送,可以理解嘛。”

陆云鹤的话把吴义文噎了一下,但他还是诚恳地表示着自己的观点,看看陆云鹤,又看看龙凯峰说:“我觉得这样做影响不好。凯峰同志刚上来,还是谨慎点好。”

吴义文的话让龙凯峰无懈可击。龙凯峰只好点头说:“谢谢你的提醒。”

常委们陆续来了,陆云鹤宣布开会,果然,把赵梓明转业的事作为第一条提了出来。

知道今天常委会是关于自己的走留,赵梓明就没有参加,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对自己说,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了。所以他穿着便衣进来了。

赵梓明拉开抽屉,将里面没用的材料一一撕毁,他撕得那样漫不经心。桌上堆放着要移交的文件,他细心地一一察看着。

公务员拎着一瓶开水喊着“报告”走了进来,接着就要替赵梓明的杯子倒上水。以前公务员做这些时,赵梓明的样子是木然的,这是每天工作的一个程序,公务员的高矮胖瘦他从不关心。今天心情却有些不同了,不等公务员打开自己的杯盖,赵梓明就一只手把着自己的杯子对公务员摇了摇头。公务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怔怔地望着赵梓明。

赵梓明对公务员说:“小周,以后再也不用你给我倒水了,我要离开这里了。”

公务员不知所措地看着赵梓明。就见赵梓明向自己伸过一只手来说:“来,握握手。”

公务员局促不安地伸出手,让赵梓明紧紧地握着。

赵梓明摇着公务员的手说:“握握手,是战友。嗯?”

公务员感动地点点头,慢慢退至门口时,庄重地朝赵梓明敬礼。赵梓明也慢慢举起手还礼。赵梓明笑了,公务员也笑了,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了晶莹的泪光……

一直想听听大家对赵梓明转业一事看法的龙凯峰有些失望了,他原以为会有人和他一样,对赵梓明的转业表示可惜,想不到久久没有人说话,待陆云鹤一一点名后,他们才不得不说。说出来的也都是些套话,什么尊重赵梓明本人意见之类的。私下里他们可都是和龙凯峰保持一致的呀,为什么到了会议上全都变了。

陆云鹤最后总结说:“我同意多数同志的意见,尊重赵梓明同志的选择,一个已经往五十奔的人了,下这样的决心是需要勇气的,对此我表示敬佩。”

陆云鹤也是这样,这令龙凯峰大出意料。可能是陆云鹤看出了龙凯峰的心思,他点了垂着头的龙凯峰说:“凯峰同志,你的意见呢?”

“少数服从多数,我保留意见。”龙凯峰沉着脸说。心想我一个人意见能够左右大家的意见吗?

赵梓明的走留问题在常委会上就这样匆匆通过了,下面是吴义文在介绍他分管的有关工作,看着吴义文漫不经心地翻着笔记本,龙凯峰就觉得好笑。吴义文的一二三四条,有条不紊,一直列出了十六条,不外乎是目前全师在保障方面面临着的许多问题。从信息对抗大队供电、特种大队供水到导弹大队营房建设和装甲大队训练用地,以及工兵大队家属随军、子女上学等等,包罗万象。

用水用电确实让在座的DA师的头头脑脑们感到棘手,下面怨声载道,抱怨不已。

就在DA师的头头们商量着如何解决“十六条”时,特种大队警通连因为用水,和老百姓的磨擦一触击发。

一个小小水井旁,围着不少战士和老百姓。水井显然是被驻地一个小伙子抢先占领了,小伙子从井里提出水来,一桶一桶地倒给来打水的老百姓。站在一边的战士肖大功急了,他嚷嚷着说:“你们还有完没完?我们还等着做饭呢!”

小伙子的目光剜了一眼肖大功说:“你们部队不是有自来水吗?干吗来和我们抢水?”

一提到自来水,肖大功气不打一处来,他抱怨道:“自来水三天两头停。不上这儿来,我们喝什么?”

小伙子又打起一桶水往自己的水桶里倒着,他接过肖大功的话说:“我们村子就指望这口水井,你们老来抢水,我们喝什么?去去去,你们再来打水,我们就不客气了。”

肖大功本来等着就有些不耐烦了,想不到水还打不成,便大声叫着说:“你客气也好,不客气也好,这水肯定是要打的!”

肖大功说着,就上前打水,小伙子拉住他,肖大功一挣,桶落在地上,水全洒了。小伙子把肖大功推出很远。

肖大功憋着气,继续走向井台,小伙子想拦住他,被肖大功一把推开了。小伙子一下子跌坐在井台上。当着这么多的人,小伙子的脸挂不住了,他腾地弹起,举起一只铁桶,朝正埋头打水的肖大功的头上砸去。瞬间,肖大功就抱着头嚎叫了一声,抱头的手摸出一把鲜血。

肖大功搬起一个很沉的青石井盖,举过头顶。

小伙子和围观的老百姓都被吓呆了,一哄而散。

肖大功将青石盖往井上一扣,人往地上一蹲,叫着:“奶奶的,我看你们谁还敢来打水!”

常委会上,大家就DA师能否在短期内达到上级验收标准争论不休,吴义文一针见血的指出,没有十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想完成验收标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龙凯峰一听要这么长时间,急着嚷了起来:“这怎么行?我们不能走常规发展的路子,要强化战争就在眼前的意识。DA师组建起来了,新装备也下来了,如何形成战斗力,是当前最紧迫的任务。上级规定的验收时限,一天也不能拖。当然,对吴义文同志摆出的这些问题,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但要抓主要矛盾,现在影响我们训练和生活的,主要是水和电的问题。”

这时值班参谋急匆匆地跑来报告,警通连那边为水的事和老百姓动起来了。

“动起来了。”是野战部队的军事用语,大家自然都明白它的含义。

陆云鹤连忙问道:“伤着老百姓没有?”如果伤着老百姓那可就是军民关系的大问题了,幸好听见参谋说老百姓没受伤,陆云鹤才微微放心一点。

参谋还报告说:“信息对抗大队测试新装备时,地方供电所三次停电,造成计算机硬盘烧毁,信息大队派人占领了供电所。”占领供电所!这都是些什么事嘛!陆云鹤脸上阴云密布,龙凯峰更是心急火燎。直喊:“胡闹!真是胡闹!”

陆云鹤只好宣布暂时休会,他让吴义文在家坐镇,龙凯峰去信息大队,他自己则去特种大队。其他人也都分头下去,严防类似情况的发生。

水井边,战士肖大功头上缠着纱布蹲在井盖上,旁边围坐着七八个战士。鹭湾村的男男女女们里三层外三层把战士们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议论不休。

老镇长骆阿泰小跑着来到现场,他冲老百姓们吼叫着:“都给我闭嘴!”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骆阿泰关切地询问肖大功伤得重不重,要不要赶紧送医院?

肖大功摆摆手说:“没事,我没事。”

骆阿泰沉着脸说:“没事就好,请你把井盖搬开。”

肖大功不干了,他说:“你们的人打了我,总得有个说法。”

骆阿泰左右看看:“你们的首长呢?”

汤和顺挤了进来,冲着骆阿泰说:“本人在此。”

骆阿泰打量着汤和顺说:“你一个小上尉,也敢在我面前充首长?”

肖大功大着嗓门叫着:“你别管什么尉不尉的,他是这里最高领导。”

骆阿泰点着头说:“那好,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汤和顺端着官腔说:“很简单,把打人的人交出来,由我们送交派出所处理。这水井属于自然资源,理应军地共享,往后把打水的时间划分清楚,各打各的,不许无理取闹。”

骆阿泰说:“这些都好商量,你先把兵带走,把井盖打开,你看大家都等着打水烧饭呢。”

“对不起,你们得先把人交出来。”汤和顺强调着自己的观点。

骆阿泰苦着脸说:“就不能通融通融?”

“不行!”汤和顺果断地回答。

骆阿泰愣了愣,突然转身,对围观的老百姓说:“大家听好了,看我指挥,唱歌——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预备——唱!”

老百姓们开始没几个人唱和,后来越唱越来劲,简直像个合唱团。

汤和顺和战士们没见过这阵式,一下子都愣住了。“他们唱歌是什么意思?”一个战士问汤和顺。汤和顺白了一眼这名战士。陆云鹤不但亲自赶往出事地点,还去把双拥办的韩雪接上一起赶来,这种军民纠纷,最好有双拥办的同志出面。老远,他们就听见老百姓们齐声高歌。

韩雪笑着说:“陆政委,你听,都唱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估计没事了。”

陆云鹤一听就明白过来了,他说:“这是老百姓在将我们的军呢。带手机了吗?帮我给凯峰打个电话,问问信息大队那边的情况。”

韩雪边打手机边说:“他又上林晓燕那儿去了?”手机没打通,韩雪嘀咕道:“不在服务区?”

肖大功冲汤和顺说:“连长,他们能唱,我们也唱。我们来唱《战士的第二故乡》,压倒他们。”没有人起头,战士们就亮开嗓门唱了起来:“云雾满山飘,海水绕海礁……”

韩雪指着唱歌的战士们说:“陆政委,这歌唱得可是很有内容啊。”

陆云鹤点点头,当他走进人群时,两边的歌声都停了。

陆云鹤跳上井盖大声说:“这里的军民联欢会开得挺热闹啊,下面我来指挥大家一起唱——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预备,唱!”陆云鹤打着拍子,热情洋溢。场上的军人和老百姓都唱了起来。

骆阿泰绷紧的脸笑了。

信息大队的帐篷村建在风景如画的小河边,离公路不太远。大队部门前打扫地干干净净,各种花草种植在帐篷四周。还有一处用篱笆围起来的花圃。林晓燕正和几名女兵在浇花,修枝。信息参谋向林晓燕报告说,电压已经正常,是否开机工作?林晓燕下令说:“只要他们能保证十个小时之内不再停电。一分队,三分队设备全部打开,电磁干扰分队的控制范围可再扩大十公里。损坏的机器抓紧维修。”

参谋问林晓燕:“烧坏的硬盘无法修复,是不是让电管站赔我们?”

林晓燕“咔嚓”剪掉一根边枝说:“还真索赔啊?能保证供电就不错了。”

龙凯峰的车开了进来,不等龙凯峰下车,林晓燕就迎了上去。龙凯峰看着满目的花草,笑笑说:“你还真有这份闲情逸致啊。”

林晓燕将手中的剪刀交给身边一位女战士,对龙凯峰说:“没有生活情趣的军人,只能是一个缺乏品位的军人。是不是认为我在不务正业?”

龙凯峰收敛住笑容说:“多少有些不解。你们这里用电频频急,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缺电的迹象嘛?”

林晓燕见龙凯峰的样子变得严肃起来,也就没好气地说:“缺电应该是什么样子?浑身装满插座,腰里捆上电线,手里拿着灯泡?形而上学。”

龙凯峰问林晓燕:“你是不是真的派兵占领了人家电管站?”

“有这事,去了一个分队。”林晓燕回答得很干脆。

龙凯峰批评道:“怎么能这样做?”

林晓燕说:“也许是我们两家军民共建更合适些。”

龙凯峰生气地道:“我不管是占领还是共建,你马上把人撤回来!”

“现在不行!”林晓燕并不买龙凯峰的帐。她接着说:“我不能让手上的装备一天天地闲置着,我也不能让几百名官兵点着蜡烛搞软件开发。”

“再大的困难我们自己想办法克服。”龙凯峰强调着说。林晓燕摊开双手说:“我没办法克服。我现在不可能去建一座电厂,我也没钱去租几台发电机组,但我的部队要投入训练,装备必须投入测试调试。我问你,假如明天打仗,我的部队拉不上去,你龙凯峰靠什么去对抗敌人的电磁攻击,用什么去对敌人进行高强频干扰?”

龙凯峰也火了,瞪着两眼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空道理的时候。”

“不是空道理。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敌情已经出现。”林晓燕针锋相对。

“林晓燕,你不要跟我故弄玄虚,我命令你,把人给我撤回!”龙凯峰的口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林晓燕怔怔地看着龙凯峰,无奈地点头说:“作为军人,我服从。但在执行你的命令之前,我也要告诉你,你下达了一道无知的命令!”说完,林晓燕转身走向大队的软件开发室。

让林晓燕一顿呛,龙凯峰心里多少有些窝火,他四下看看,幸好林晓燕的话没有让第三个人听见。但是一名女少尉却在这时冲到龙凯峰面前说:“龙师长,你不了解情况,林大正在组织我们开发一套全新的C4L指挥控制系统软件,几次突然停电,储存关键程序码的硬盘被烧毁,十几个程序人员七天七夜的攻关全都白费了,她心里很难受,所以……”

女少尉说着竟然有些动容起来。“女兵就是好动感情!”龙凯峰在心里说道。说归说,龙凯峰还是寻着林晓燕来到了信息大队的软件开发室。他看到的是几十名技术人员正在潜心恢复着被烧毁的关键程序,而林晓燕已经走到对讲机前,准备下达命令。

龙凯峰分明看见林晓燕的眼圈有些发红,这道命令也许对林晓燕来说实在很难下达。龙凯峰冲过去,伸手按住了林晓燕眼前对讲机的送话器,歉意地对林晓燕说:“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

林晓燕有些感动,这时龙凯峰对她说:“我请你跟我去一趟地方的电管站?”

就用水和老百姓发生磨擦的事,陆云鹤诚恳地向老镇长骆阿泰表示道歉。当得知这位老镇长是一位五三年入伍的老兵,整整比自己早二十年时,陆云鹤肃然起敬。他一定要请骆阿泰到连队饭堂里吃顿饭,顺便把今天的纠纷处理一下。

韩雪私下里向陆云鹤介绍说:“老镇长在鹭湾镇一带威望很高,只要和他搞好关系,部队的一些事就好办多了。不过,你得有个思想准备,这老头喝酒是海量。”

一听说喝酒,陆云鹤就显得为难了。

菜是连队的大锅菜,骆阿泰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回忆着自己当年在连队的伙食,还由衷地说:“现在的生活条件真是没话可讲,想当年,我们哪有这么多的菜啊!”

酒是免不了要喝的,两瓶酒见底,骆阿泰已略显醉意,他挥着手对陆云鹤说:“你把这杯酒喝下去,今后部队在我鹭湾镇,水、电、粮、油,什么问题全包在我骆阿泰身上。”

陆云鹤感到韩雪的话应验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老镇长,有你这句话,这杯酒我非喝不可。我有个提议,我们特种大队和你们镇,结成共建对子,这个领导小组组长就请老镇长来担任。”

骆阿泰爽快地说:“好!你这样的政委,我骆阿泰服气。你喝!”韩雪知道陆云鹤不能喝酒,就出面阻拦:“陆政委不能再喝了。他的胃不好。”

骆阿泰不理韩雪,只拿眼盯着陆云鹤,陆云鹤端起酒杯说:“老镇长,我喝。”

酒喝下去后,一点酒精味都没有,一边当跑堂上菜的儿子陆少鸿冲他作了个鬼脸。这时,骆阿泰眉开眼笑地说:“好好好,宁伤胃,不伤感情……哎,不对啊,你说你不会喝酒,喝了半天,怎么就你面不改色?”

陆云鹤支吾起来。骆阿泰抓过陆云鹤的酒杯闻了闻,脸色突然变了:“你……你喝的是水!”大家都有些尴尬,没想到骆阿泰放声大笑道:“这一套我那时在部队就遇到过,没事没事。”骆阿泰边说,边抓过酒瓶,往两只大碗里倒着酒:“我喝到这会儿,也不知道喝多少杯了,按酒场的规矩,罚,我看也就免了,就这么一碗,你给我一口气干了。”

韩雪吃惊地问:“一碗?”

骆阿泰说:“对,一碗,这一碗也就二十小杯。这有个说头,他比我晚当二十年兵,我比他早当二十年兵,一年一杯,刚好二十杯。陆政委,酒品即人品啊。”

陆云鹤只好捧起碗,就要喝下去的时候,儿子陆少鸿上前夺过了酒碗:“爸,你不能喝!”

骆阿泰疑惑地望着陆少鸿:“爸,他是……”

韩雪介绍说:“他是陆政委的儿子。”

陆少鸿端着酒碗走到骆阿泰跟前说:“老镇长,刚才的水是我偷偷换的,和我爸没关系,如果一定要喝,我代我爸喝。”

骆阿泰认真起来,板起了脸:“那怎么行?酒能代,你爸这政委你也能代?陆政委,如果你不喝,那今晚我们说的全是假话,全是废话!”

陆少鸿急得快哭了:“老镇长,你不知道,我爸的胃病很重,已经住了几次院了,能不能……”

陆云鹤从陆少鸿手里接过酒碗:“一边去,我喝。老镇长,为了感谢你往后对我们部队的支持,我喝这碗酒!”

陆云鹤喝了一大口,就被骆阿泰伸手按住了,骆阿泰说:“白天抢水,现在我要抢酒了。”

说着夺过陆云鹤的酒,一口气将酒喝了下去。然后将碗反扣在桌面,去看陆云鹤时,只见陆云鹤一手捂住胃,趴在桌子上,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为了不让骆阿泰担心,陆云鹤装作没事样轻松地笑笑,随骆阿泰来到水井边。看见肖大功和白天那个打他的小伙子,在水井边有说有笑。干戈化玉帛,大家都有些感动,陆云鹤和骆阿泰的两双大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

龙凯峰和林晓燕刚到电管站时,就看见电管站的门口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女战士,这里果然像是被军管了。龙凯峰脸色绷紧了,见龙凯峰一脸的严肃,林晓燕偷笑了一声,她对龙凯峰说:“先别发火,进去看看再说。”

龙凯峰和林晓燕走进电管站院内,发现曲颖正带领一个班的女兵帮助电管站在打扫卫生。她们和电管站的职工有说有笑,俨然没有一丝紧张的迹象。就在龙凯峰懵里懵懂的时候,曲颖跑步前来向龙凯峰报告说:“师长同志,信息大队网络一分队二班正与电管站同志一起打扫环境卫生,请指示。分队长曲颖。”龙凯峰绷紧的表情舒展开了,他指示道:“请继续吧。”这时,林晓燕已经领着电管站的马站长来到龙凯峰面前。林晓燕将龙凯峰介绍给马站长。马站长立即为难地说:“龙师长,停了你们的电,我们也没办法,我们也知道部队工作紧张,拉闸对你们工作影响很大。可我们得听上面的,上面通知我们送哪路,我们就送哪路,让我们关哪路,我们就关哪路。”

龙凯峰点头问:“经常停电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马站长说:“你们也许不知道,宁洲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水缺电。以前这里没驻过这么多部队,而且你们林大队长的部队用电量又非常大,我站的供电线路本身已经是在超负荷运行了,按照规定,像你们这支部队在这里长驻,必须申请架设专供线和变压器,而架专供线和变压器,需要先交增容费。”

龙凯峰问:“需要多少钱?”

“最少也要五十万。”

林晓燕说:“五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马站长说:“可不是。这条专供线不可能从我这里拉,要从十公里以外的变电所直接往你们部队送电。龙师长,林大队长,我们不是故意拉你们的电。最近天旱啊,老百姓要浇地,工厂要生产,停谁家也不好,损失都是国家的。今天为了给你们送电,我就把这几个村子的电先停了。村长说要跟我算账,我说是部队用电,解放军你们惹得起吗?我这一吓唬,他们也就不再吱声了。”

龙凯峰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林晓燕,然后问马站长说:“如果要架设一条专供线,需要多长时间?”

马站长说:“要是有钱的话,这事也快,也就个把月吧。”

龙凯峰点点头说:“站长,最近部队有特殊任务,不能停电,请你多支持。”

马站长慌张地叫了起来。龙凯峰起身对林晓燕说:“林大队长,我看情况已经清楚了。我们先回去商量一下。”

龙凯峰等不及回到营区,一出电管站就和林晓燕商量起电的问题。龙凯峰说:“林大,从刚才站长说的情况看,人家停电也不是没道理。我想这样,在专用线没架通之前,先从工兵大队调两台大功率发电机组过来备用。”

“这也是权宜之计,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林晓燕还在抱怨着。龙凯峰想给林晓燕信心,就狠下心说:“架线增容的事我想办法尽快解决。”

林晓燕担心地问:“经费这么紧缺,你上哪儿搞这笔钱?”

龙凯峰说:“哎,该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明天就把发电机组调过来。林大队长,我们的小姐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林晓燕点点头。这时,龙凯峰才松了口气,怕陆云鹤担心,就想把这边的情况立即通报过去。可手机拨了几次还是打不出去,他就冲林晓燕说:“你们这里是什么情况?手机明明有信号就是拨不出去?”

林晓燕笑道:“你那是手机吗?一块废铁,扔了算了。”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龙凯峰:“用我的吧。”

林晓燕的手机一下子就打通了,龙凯峰问林晓燕:“奇怪了,我的手机怎么打不出去?”

林晓燕说:“我给你修修看,修好了,你请我吃饭,修不好,你扔掉算了?”

龙凯峰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林晓燕,林晓燕在上面按了几个号码,又交给龙凯峰:“你试试。”

龙凯峰拨了个号码,马上就打通了。他有些疑惑地说:“邪了,真是邪了,你怎么搞的?”

林晓燕得意地笑着,就是不告诉龙凯峰为什么,只是强调要他请客。龙凯峰却不依不饶盯着她问:“你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晓燕说:“龙大师长,你应该能想到。”

龙凯峰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地摇了摇头。

林晓燕“扑哧”笑道:“这是我们的电磁干扰分队在作业。距离这里三十公里外,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龙凯峰恍然,但还是嗔怪着:“电磁干扰,好嘛,先把我这个师长给干扰了。”

“今天我们正在组织一次战场区域电磁波段控制演练。在一定区域内限制某种频率的电磁波的发射和接收,并在某种频段内加载控制命令,限制某些通讯设备的发射。今天的演练控制半径是三十公里,在这三十公里半径内的电信波段都被我们加载了一个限制密码,如果没有这个密码,什么通讯设备都陷入瘫痪状态。”

龙凯峰点头道:“这么说,刚才是你在我的手机上输进了解码?”

林晓燕点点头说:“情况弄清楚了,请客就免了吧。”

在车上,龙凯峰想想信息大队埋头搞出了这么个绝活来,心里很是高兴,就冲林晓燕说:“该为你们搞出的这么个绝活请功啊。”

林晓燕说:“这是我在信息工程学院和几名专家、教授们一起搞的科研成果。它能对几十公里外敌阵地通讯电磁波进行有选择的电磁干扰和控制,同时又不妨碍我军在敌后的通信联络。但一直还没有进行大功率试验,我想尽快让它通过实战应用,最终成为我们DA师的新型的远程攻击性武器。”

龙凯峰颇有兴趣地说:“太好了。这种攻击的杀伤力不亚于火力准备时的炮火覆盖。”

林晓燕接着说:“它可以用于战役行动的初期准备,可以用在主攻方向的信息指挥网络的精确打击,也可以用于佯攻目标。”

龙凯峰说:“对,可以对敌电台、电视台、无线网络系统进行传媒封锁和覆盖性压制。说说,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林晓燕严肃地说:“我们网络分队的特侦小组一直在网上跟踪几个海外的间谍网,发现我DA师组建以来,大量DA师的外围情况被某些人从大陆网站发送出去。”

龙凯峰心里暗自吃惊,嘴上却不软,他说:“好啊,那就让他们再看看我龙凯峰意味着什么吧!”

坦克训练场尘土飞扬,一台台两栖坦克和装甲车在丘陵、山坡地形中进行训练,坦克冲过高地,越过障碍,穿过炸点和火墙,气势壮观。

坦克训练指挥所设在一处高地上,几名参谋在指挥调度,一片繁忙。

桂平原难得见过这种阵势,看着如此壮观的训练场面,心情激动。一位参谋前来向他报告时,他才想起自己是来找大队长包尔达夫的。

参谋告诉桂平原,包大队长正在车上跟训。桂平原让参谋通过电台把包尔达夫请到他跟前来。说自己有急事找他。

包尔达夫与几名军官正在研究训练中的战术动作。一听说桂平原要自己过去,黑着脸说:“他找我有什么事?”

参谋回答说:“桂科长说有急事找你。”

包尔达夫嘀咕了一阵,然后跳上一台指挥装甲车朝指挥所开去。他远远地看见桂平原饶有兴致地看着训练中的坦克群,就将自己的指挥装甲车开到桂平原跟前,然后猛然刹车,直把桂平原吓了一跳,正想大骂那个车手如此放肆,一看是包尔达夫,恼怒变成了微笑:“包大队长,你好啊!”

包尔达夫跳下装甲车,脱下手套就伸手与桂平原相握,他暗暗一用力,直握得桂平原“哎哟”大叫起来。才“嘿嘿”笑着松开。

桂平原甩着被握疼的手,倒吸着凉气说:“包大队长,你以为我这手是你那坦克刹把呢。你也是,堂堂的大队长,不在指挥所里指挥,老是想过车瘾可不行。”

包尔达夫摇着头说:“哎,这都是新装备,我不亲自上车,很多性能和技术动作是掌握不准确的。现在是在陆上训练,不弄他个滚瓜烂熟,将来下海就抓瞎了。”

桂平原由衷地说:“早听说老包你军事上很有一套。”包尔达夫大大咧咧地说:“钟副司令没注意到我。要不,这师长也许就代到我头上了,我跟龙凯峰学历是一样的嘛。”

桂平原拍拍包尔达夫的肩说:“DA师首任师长这么一代,还真代(带)出不少的英雄豪杰。”

包尔达夫哈哈大笑起来:“桂科长,找我什么事?”

桂平原说:“怎么,你忘了?昨天不是电话里跟你说了吗。”

包尔达夫这才想起,拍了一下脑门说:“这一忙,差点忘了。”桂平原催促道:“包大队长,这可是交给你的光荣任务啊。下午准备准备,晚上就开干。”

包尔达夫问:“他们真的有马?”

桂平原说:“有,都是从北方运来的高头大马。”

包尔达夫问:“发电机组落实了?”

桂平原手一指说:“我亲自从工兵大队帮你拉来了。”

桂平原前来落实吴义文的指示,有一个电视剧组要来拍一部古装戏,戏里有不少骑马打仗的场面,他们通过关系找到军区有关领导,希望部队配合一下。吴义文一下就想到了包尔达夫的大队。

赵梓明和许多被确定转业的人一样,想提前到市安置办了解一下分配情况。望着面前的牌子,赵梓明的内心十分复杂,一踏进这里,自己就由军人变为老百姓了。就在他正欲走进大门时,他的左侧开过来一辆军车,赵梓明瞥了一眼,就看清是自己过去的专车,不过,它的主人已变成了龙凯峰。

他一定是来找韩雪的,赵梓明心想。

赵梓明不想在这里碰上龙凯峰,巧妙地从一边溜开了。

龙凯峰刚到韩雪的办公室门外,就听见韩雪正专心地打着电话。

“……我还是想跟你们协商一下,你们公司的那种电脑……对对,全部送给部队,这也是体现你们公司致富不忘拥军,响应市委市政府科技拥军的实际行动嘛。报社,电视台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起去。好,明天我到公司去面谈……”

韩雪电话还没放下,就有两名空军军官走了进来,一个中校将一份材料放在韩雪面前说:“韩主任,这是你要的两名随军家属的情况。”

韩雪拿过来看了看说:“好,一个是小学教师,一个是农村来的。钱政委,我三天之内给你们答复。你看呢?”

空军中校感激地说:“韩主任,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只要有个工作,他们就很满足了。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韩雪送走空军中校,就翻开了一堆材料,马上就打电话:“是汪校长吧,我是市双拥办韩主任……”

龙凯峰听着都有些心疼韩雪了,禁不住走进去说:“韩主任,DA师龙师长的爱人整天不回家,你看怎么办?”

陷在工作中的韩雪还在低头拨电话,边拨电话边说:“龙师长的爱人整天不回家,他爱人是哪个单位的……”说到这里,她才惊诧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龙凯峰,又惊又气地说:“是你,真该死,我忙得不可开交,你还在这儿趁火打劫。”说着放下电话问:“你怎么跑来了?”

龙凯峰笑着说:“韩雪主任,咱们公事公办啊。”

“什么公事私事,有事回家说嘛,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龙凯峰认真地说:“真的是公事。”

韩雪问道:“是信息大队的事吧?”

龙凯峰一愣说:“你怎么知道的?”

韩雪笑道:“只要你的手机不通,我就知道你上哪儿去了。”

“你知道就好,我们要为信息对抗大队架设一条供电专线,要五十万,我哪有这么多钱,我想来想去,还是找韩大主任想想办法。”

“对了,我交给你的事办了吧?”

龙凯峰疑惑地问:“什么事?”

韩雪盯着龙凯峰说:“我让你把照片交给林晓燕的事呀。”

“哎哟,还真忘了。”龙凯峰拍了拍上衣口袋,那里正放着韩雪让他交给林晓燕的照片。

韩雪嗔怒道:“我看你是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吧?”

韩雪话里问得有内容,龙凯峰明显感觉到了,他冲着韩雪嚷道:“你这是什么话?下次碰到给她就是了。”

韩雪望着龙凯峰,发现他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心里陡生一种怜惜,就动情地说:“凯峰,我一直希望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有你和我。连爸爸都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现在我常想,这样有没有必要呢?”

龙凯峰沉默一会说:“以前可以,现在不一样了。你身子重,真的需要一个人照顾。再说了,组织上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我很少能回家。”

“你在家里的时候,照顾过我吗?你要看书、上网、弹钢琴。刚才你一进门,和我玩笑说我不回家,我心里感动过,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看我和肚子里怀着的孩子。其实你不是。”

龙凯峰走过去,一只手搭在韩雪的肩上,心里有些内疚。

韩雪明显感受到搭在自己肩头上的那只手,带给自己的温情,回身望着龙凯峰说:“在办公室里还是谈工作吧。”

龙凯峰将信息大队要架专供线路的事告诉了韩雪,韩雪一听要五十万,为难地说:“五十万太多了,我只能找分管的市长汇报一下,估计难度比较大。不过,我可以争取让供电局少收一点增容费就是了。”

龙凯峰说:“最好免收。”

韩雪说:“我是支前,不是支你。供电局又不是双拥办管的,我们只能跟人家去协商。”

龙凯峰想到这件事自己就差没向林晓燕拍胸下保证了,就试探地问韩雪说:“实在不行,你看能不能让你爸爸……”

不等龙凯峰说完,韩雪就打断道:“你又想让爸放血啊?你当了师长,也不去给他长长脸,还好意思要他钱?我可开不了这个口。”

龙凯峰的手机响了,是林晓燕打来的。龙凯峰曾向她保证让发电机组保障信息大队用电,可几十个小时过去了,发电机组还没到,她在电话里对龙凯峰好一阵抱怨:“龙师长,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亲口说过九点钟将发电机组送到,现在几点了,连影子都没有。你师长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龙凯峰看了一眼韩雪,然后对着手机说:“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就到。”说完关上手机,转身对韩雪说:“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韩雪问:“是谁的电话?口气这么大?”

“林晓燕。”

韩雪心里有了醋意,他问龙凯峰:“怎么你走到哪儿,她的电话就会追到哪儿?”

龙凯峰顾不得解释,已经没了人影。

当他走出双拥办的大楼时,林晓燕已经等候在楼下了。龙凯峰吃惊地问:“哎,你怎么也在这?”

林晓燕心里揣着气,就虎着脸说:“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算什么搞信息的。只要你的手机开着,我就知道你所处的方位。”龙凯峰苦笑道:“我的方位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要弄清发电机组的方位。”

林晓燕低沉地说:“弄清楚了,调到装甲大队去了。”

龙凯峰不解地问:“装甲大队要这干吗?”

林晓燕摇摇头。

龙凯峰说:“走,去看看。”

龙凯峰和林晓燕站在楼下的这一幕,不巧被站在办公室窗口前的韩雪看到了。她自嘲地对自己说:“还是低估了那个林晓燕啊,不仅电话追来了,连人也追过来了。”

赵梓明看见龙凯峰离开了这里,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走进了安置办的大门。

安置办里的条件比他想像的要差得多,几个人挤在一起,桌子挨桌子,根本分不清谁是领导谁是办事员。赵梓明走到一位年纪稍长一点的人面前,问道:“同志,我的工作安排了没有?”被问的人盯着他问:“你是谁呀?”

赵梓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可笑了,来这里的人太多了,谁认识你赵梓明啊。于是就笑着说:“我叫赵梓明,你是……”

对方点点头说:“我是金科长。赵梓明……哦,你是最后补办的那批吧?”

赵梓明说:“是的。”

金科长很快显得热情起来,他说:“赵梓明同志,你可以先谈谈你个人有什么想法。”

赵梓明说:“我没什么想法,就想到市委或市政府工作。”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惊奇地投向赵梓明,想到市委或市政府工作,还说没什么想法?有位年轻人低头笑了。

金科长倒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赵梓明问:“有没有什么具体一点的设想,比如能结合你个人专长什么的,我们会根据你的专长尽量考虑。”

赵梓明担心对方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就有些小声地说:“我是副师级干部,专业就是指挥,希望能安排相应的实职,最好是正职。”

尽管赵梓明的声音很轻,可是他的话还是让其他人听见了。这回他们看赵梓明的眼神不仅是好笑,简直像看一个外来客。

金科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这样吧,你还是先回家耐心等待,等分配名单下来,我们会通知你的。”

赵梓明起身说:“我只是希望能够早一点。在部队几十年整天忙惯了,一下子闲下来,一身的不舒服。”

赵梓明出门后,站在门外长长地出了口气。

果然,等赵梓明一走,屋里就传出了议论声:“我看这人脑子一定有病,不然部队也不会让他转业。”

“就是,一开口就要当市领导?你说可笑不可笑。”

赵梓明的脑袋“嗡”地一声大了,他想冲回去大骂一通,但他还是忍住了。

龙凯峰和林晓燕赶到装甲大队时,老远就看见一群身着清兵服装的人在那里横走直跑。林晓燕疑惑地说:“哎,在干什么呢?”龙凯峰已经猜到那里在拍电视了。他心里揣着气,装甲大队协助地方拍电视,他这个代理师长竟然不知道!

龙凯峰和林晓燕下车,看着一个梳着小辫子、留着小胡子的导演正指挥着部队冲杀,他手里拿着个话筒大喊大叫:“都听我的,我喊向右——你们就向右,我喊向前,你们就向前,我不喊了,你们就停下。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那些化妆成清兵的战士们齐声高喊。

龙凯峰再朝另一边看去,只见“清”“施”字大旗高高飘扬。他冲到人群中问一位“清兵”:“你们大队长在那里?”

“清兵”回答说:“包大人在后面跟康熙皇帝对台词呢。”

龙凯峰气恼地说:“去,叫他马上到这里来。”

“清兵”忙跑去。

小辫子导演指挥声响了:“准备了,放烟!”

随之,四处冒起烟来,从烟雾中奔出一员骑马的大将。此人就是身着盔甲,粘着胡子,提着大刀,骑着战马的包尔达夫。

龙凯峰和林晓燕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包尔达夫围着龙凯峰和林晓燕光打着转,转过两圈后,包尔达夫一抱拳:“回龙大人,林将军,我部正在执行电视剧拍摄任务,请问二位大人有何吩咐?”

龙凯峰铁青着脸训斥着:“包尔达夫,你给我下来,你看看你,还像个军人吗?”

包尔达夫这才忙翻身下马,将手中的刀扔给身边的战士,向龙凯峰敬礼报告:“报告师长同志,我团正在配合电视台拍摄电视剧,请指示。装甲大队大队长包尔达夫。”

小辫子导演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不满地用喇叭大喊:“有没有搞错啊,包大人,开机了!”

包尔达夫回应了声。冲身边的战士说:“去,拿两把椅子来,让师长、林大坐下看。”转对龙凯峰说:“师长,林大,我拍戏去了,你们在这看会儿,挺好玩的。在下失陪了。”

龙凯峰火冒三丈,朝包尔达夫吼叫着:“包尔达夫,你给我回来!”

那边的小辫子导演又喊了起来:“哎,包大人,包大人!看热闹的,向后退一退,说你呢,听不见呀?”

龙凯峰绷着脸朝小辫子导演走去。

小辫子导演还在嚷着:“说的就是你!”

龙凯峰走到小辫子导演跟前,一声不响地夺下他手中的话筒。然后跳上一辆装甲车向拍戏的官兵下达命令:“装甲大队的全体官兵,我是龙凯峰,我现在命令你们马上脱下演出服,五分钟内在我面前集合好,违者按违抗军令论处!”

随着龙凯峰的命令,操场上的“清兵”马上散开,他们脱衣换装,在龙凯峰面前列队。

小辫子导演傻了眼,跟着跳上指挥台,冲龙凯峰大喊着:“你不可这样子的嘛,我们是在拍戏,你捣什么乱?”

龙凯峰将话筒扔下,指着导演说:“你把我的军营已经搞乱了,我请你十分钟之内离开营区!”

小辫子这才意识到这位下达命令的人来者不善,他嘀咕道:“我们的乔婧不是跟你们谈好了的嘛,劳务费一分不少,一分不少的。要是价钱不满意,可以再商量嘛,怎么好这个样子呢……多好的一场戏,让你们给搅了。”

看着小辫子导演垂头丧气的样子,龙凯峰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刚才你不是威风八面吗?你以为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想到这里,龙凯峰大声说:“你要是再不离开,我把你们连人带设备全扣起来!”

部队参与拍戏,自己竟然一点不知道,龙凯峰已经窝了一肚子火,到了现场,还对我指手画脚的。

小辫子眼看着毫无商量的余地,样子极其狼狈,自给台阶地嚷着:“不拍了,回家!”

其实比导演更着急的是这个戏的制片人乔婧。乔婧四十来岁,演员出身,演了大大小小几十部电视剧,全都是配角。一直想演个主角的她,曾经主动爬上一个年长自己三十的导演床上,才获得一次出镜主角的机会,可还是连个眼熟都没混上。后来下决心改行当制片,突然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远远高于当演员。凭着还算姣好的外貌,和一些企业家唱歌跳舞,套近乎,大把大把的赞助来的也很轻松。这年头拍电视剧,能拉到钱你就是大爷,果然,乔婧摇身变成了制片人。过去自己要求的人,现在反过来求自己了,这感觉有多好。由她融资拍摄的电视剧大小已有几十部了,在圈内有人说她无所不能。她熟谙官场门道,知道要想既省钱又能把事情办好,必须走上层路线,这些年她借助拍戏,和军队上层关系也打得火热。到DA师拍戏,她也是通过总部一位退居二线的首长找到东南军区有关领导的。剧组工作已全面展开,想不到龙凯峰给她来了个当头一棒。

当乔婧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时,小辫子导演已不见踪影,剧组的演员全被赶到一边。生产制片人哭丧着脸对她说:“导演走了,大家全晾在这,损失可不小。”生产制片人朝龙凯峰那边一指:“全让那个上校给搅了!”

乔婧心想,拍戏的事是找吴义文联系的,吴义文是大校,这个上校应该是吴义文的手下。想到这里,乔婧气势汹汹地走到龙凯峰面前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做,我和吴师长都谈好了的,你们这样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龙凯峰打量着乔婧,严肃地回答道:“有什么责任都由我来承担!”

又是当头一棒。乔婧恨得牙齿痒痒的,她扫了龙凯峰一眼,心想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便试探地问:“请问你是谁?口气这么大?你能承担得起吗?我这一天的损失就是几十万,你知道吗?”

乔婧看见对方果然被自己问住了,就不屑地说:“说了你也不懂,你不就三个豆嘛?把你们吴师长找来,我要和他谈,等着看他收拾你们!”

站在龙凯峰身边的林晓燕带着玩笑的口气问道:“请问你是哪个等级?”

乔婧瞥了一眼眼前的林晓燕,心想这倒是一个少见的可人儿,如果让她担纲一部戏的女一号,说不定能捧出一个明星来。乔婧冲着林晓燕说:“我是制片人,制片人你懂吗?就是老板。”林晓燕笑笑指着龙凯峰说:“老板?这是我们的老板,龙师长。”乔婧这下有些意外了,一时十分尴尬。但久经历练的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满脸堆笑说:“哎呀呀,你就是龙师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英俊潇洒,气质超凡。龙师长,我来的时候是想拜访你的,你不在,吴师长接待了我们,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乔婧没想到眼前站着的就是龙凯峰。好一翻恭维,却见龙凯峰不动声色。乔婧被噎在那里。这时,桂平原闻讯赶来。龙凯峰问他:“桂科长,拍片的事,是你安排的?”

桂平原点头说:“是的,是我具体安排的。”

龙凯峰严厉地批评道:“你真是昏了头了,这是什么时候,我们还有精力拍电视剧?写个书面检讨交给我!”

桂平原没有回答写还是不写,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说:“龙师长,吴副师长来了,现在在团部,说要找你。”

龙凯峰愣了一下,让我去见他?是怕来到这里,我龙凯峰给他难堪?我还是见好就收吧。于是,他对桂平原说:“你去让吴副师长在团部等我,我马上就去。”

桂平原答应了一声走了。

龙凯峰对乔婧说:“乔老板,你说的对,看来我们是不在一个等级上。那就请我们林大队长和你谈吧。”说着意味深长地和林晓燕对视了一眼。

林晓燕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包尔达夫一直站在一边,他知道今天的事龙凯峰是真生气了。看到站在一边还没卸妆脖子上还绕着长辫子的包尔达夫,龙凯峰苦笑了一下说:“你马上派人把工兵大队的两台发电机组送到信息大队,保障他们用电,你要亲自督阵,确保信息大队尽快用上电。”

包尔达夫想对今天的事向龙凯峰解释一下,但不能让龙凯峰觉得自己是在告状,于是带着几分委屈说:“龙师长,他桂平原不是拿我们耍着玩吗?他说这事是师首长安排的,还说好拍一天戏,剧组给每个战士十块钱补助,这下可好,一天吃了两天的标准,大队还得往里贴……马也不能骑了,真不合算。”

龙凯峰一眼就看出包尔达夫想推卸自己的责任,于是温和地对他说:“这事不怪你。”

龙凯峰对自己的这份温和,令包尔达夫心里听起来有些暖暖的,想到桂平原曾告诉过自己说乔婧有不小的背景,要是今天的事被捅到首长哪里,对龙凯峰这个代师长并不是件好事。他不免有些担心龙凯峰起来,于是关切地说:“老龙,乔婧了得,桂平原也是了不得。那天送首长上直升机时,你不也在场么?他与钟副司令关系好像不一般,你还是悠着点。”

龙凯峰的一只手用力地在包尔达夫的肩上拍了拍,然后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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