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急于想看到州检察院究竟打算向他公开长达五年的调查档案中的哪一部分。此前,法官判定梅森·鲁德斯基在两天之内向杰克提交他曾让迪尔德丽·梅多斯看过的有关萨莉·芬宁女儿凶杀案全部资料,而检察院却等了四十七小时零五十九分钟之后,才通知杰克材料准备完毕,允许他前去查看。他们办事如此拖延,杰克原本会与他们理论,无奈这两天他一直在忙于说服另一起案子的陪审团,他认为尽管他的当事人从商店的收款机里拿了四十美元外加一些零钱,可他出去的时候却将自己装有匹十八美元的钱包丢在了地上,所以这实际上算不上是抢劫案。这可以说是纯利益经济理论在无罪辩护上的应用,但它实际上行不通,至少对这个案子不适用,因为那个被告将其带照片的身份证和社会安全号码留在了犯罪现场。

检察院所提供的凯瑟琳·芬宁凶杀案的全部调查资料就只有一盘录像带。录像带装在一个封套里,还附了一份梅森·鲁德斯基的宣誓书,这位检察官宣誓除了这盘录像带之外,他没有让迪尔德丽·梅多斯看过任何其他东西。杰克带着凯尔西一起去了检察院,他认为听听第二个人的意见对自己会有帮助。

“这是什么?”杰克问。

有个警察坐在会议室门边一把折叠椅上,他没有回答杰克的问题。

“劳驾,警官先生。我在问你这个带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对不起,”他说。“鲁德斯基先生吩咐过,绝对不允许我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确保这盘带子不会被带出这间屋子。”

“既然这间屋子没有窗户,或许你坐到门外去就能执行这个任务。我的同事和我希望在观看录像带的时候能够随意交谈。”

警察考虑了一下。“我想这没有问题。”

杰克向他致谢之后,关上了门。凯尔西看了看磁带盒。“S·芬宁询问记录,”她望着上面的标签念道。“这带子录了差不多有五年了。”

杰克说:“萨莉的前夫跟我说过,他们两个人都受到了询问。他们肯定是在询问萨莉的时候录了像。”

“为什么?”

“如果有机会得到当事人主动坦白的有价值的口供,陪审团看了就会起作用。对检察机关而言,这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

“萨莉有什么好坦白的?”

“咱们看看带子,就能弄清楚了。”杰克将磁带放进录像机里,打开电视。蓝色的屏幕上先是横着闪过一道光,然后是一阵雪花般的亮点和哗哗的噪声。接着,图像变得清晰了,只见萨莉·芬宁在直愣愣地望着他们。

杰克曾经看到过萨莉的一些照片,相比之下这个形象是最糟糕的。她的眼皮肿胀,脸色苍白,灼热的审讯灯照在脸上也无济于事。萨莉并不是那种要靠化妆才会显得漂亮的女人,不过即便是自然造化的美人也有其局限性,且莫说眼前这个缩着脑袋耷拉着肩膀的模样了。

“她看上去很疲倦。”凯尔西说。

“我感觉他们好像并没有从一开始问话时就录像。看来咱们瞧见的是几个小时以后的场面。”

“这是她的女儿遇害之后什么时候的事?”

杰克看了看磁带盒小条上的日期。“我想大概是过了两三个月吧。”

画面上的萨莉依然在盯着摄像头,等候问话。后来,终于能听到声音了。“你准备好了要继续谈吗,芬宁女士?”

镜头正对着萨莉的脸,那个男人的声音是从画面外面什么地方传来的。“是鲁德斯基。”杰克道。

“准备好了。”萨莉说。

“我想再问几个关于你说的那个骚扰你的人的问题。首先,你能跟我说说他长得什么样吗?”

“真的说不出来。我就见过他一次,只看到了背影。有一天晚上我朝窗户外面望去,看见一个人跑掉了。说实在的,我没有看得很清楚。”

“他的嗓音什么样?”

“我不能肯定。他每次打来电话。声音都像是经过一个什么机器之类的东西变了调。”

“有什么人值得你怀疑吗?在酒吧里有没有顾客骚扰你,打你的主意?”

“那些讨厌的顾客打酒吧女招待的主意是常有的事。这算得上是一种职业风险,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真的。”

摄像机仍在拍摄,但说话的声音停顿了。萨莉喝了一口水。

“芬宁女士,”鲁德斯基说道。“我这里有一份你的测谎检验报告。”

凯尔西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转向杰克问道:“她接受了测谎检验?”

“看来是这样。”杰克说。

电视机里又传来了鲁德斯基的声音:“至少可以这么说,检验结果很有意思。特别是你在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有明显的撒谎检验记录。”

“我不明白怎么会出现那种记录。”

“咱们来对此做一番调查,怎么样?那个问题是:你曾经背叛过你的丈夫吗?你的回答是没有。”

“是的。”

“你在撒谎,对不对?”

杰克仔细看着画面。只见萨莉眨了两下眼睛,好像在犹豫,然后说道:“我可以解释这个问题。”

“请便。”鲁德斯基。

“那是在我们结婚之前发生的事。”

鲁德斯基发出一阵格格的嘲笑,使得扩音器里响起刺耳的啸叫声。“你还没有结婚,怎么就能背叛你的丈夫?”

“我同迈克约会了两年,两个人都很专情。可是,就在我们快要结婚的前几个月,我俩之间发生了争执,翻了脸。我当时精神快要崩溃了,转而向一个我以为是朋友的人寻求安慰,结果他……我犯了一个错误。严格地说,这不能算是背叛,因为那时迈克和我还没有结婚,而且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我俩甚至连一次约会都没有。不过在我的心里,总感觉自己像是个不守规矩的女人。所以,我对着测谎器回答‘没有’的时候,并没有撒谎,只不过是感觉自己在撒谎而已。所以,我敢肯定这就是为什么测谎器上会有那样的记录。”

又是一阵沉默,好像鲁德斯基在故意营造气氛,使她紧张不安。接着,又听到了问话的声音:“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这些话吗?”

“我说的是事实。”

“我开始纳闷到目前为止你所说的话里有哪一句是真的。”

她紧绷着嘴,一脸的狐疑。“你是什么意思?”

“你声称有一个人在骚扰你。”

“的确有。”

“可你又说不出他长得什么模样。”

“是。”

“你说不出他的嗓音是什么样儿。”

“是。”

“你说不出有关他的任何事。却说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我也希望能多告诉你一些情况。”

“这件事发生之后多长时间,你的女儿就遇害了?”

“有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在你的女儿遇害之前,你从来没有报警说有人骚扰你。”

“报警只会惹恼那个人。”

“你甚至连你的丈夫都没有告诉。”

“我担心他会要我辞掉那份工作,那可是我们负担不起的。另外,我也不想让他莽莽撞撞地做出傻事,比如买一枝枪什么的。我们有一个四岁的孩子,我不愿意家里有枪。”

“咱们不要再撒谎了,行不行,芬宁女士?”

杰克朝屏幕跟前挪了挪,感觉到这位检察官准备要使出杀手锏了。萨莉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鲁德斯基步步紧逼的责难口气显然使她无法忍受。

“我没有撒谎。”她说,她的声音在颤抖。

“你没有把有人骚扰你的事告诉你的丈夫,真正的原因就是你害怕他会认为你又在背叛他了。”

“简直是可笑。”

“你又一次背叛了他,对吗?这也就是你不向警察报告你受到骚扰的原因。”

“你说得不对。”

“这就是你不告诉你的丈夫你受到骚扰的原因。”

“这不是事实。”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萨莉?你不肯离开你的丈夫,所以惹恼了你的情夫?”

“不。”

“他很生气,于是开始骚扰你?”

“不。”

“他很生气,于是杀了你女儿?”

“不,不!”

萨莉的眼里涌出泪水,没有人给她面巾纸,她在用袖子抹眼泪。

“你放明白点儿,萨莉。你的测谎报告已经说明了真相。你回答的问题里还有一个撒谎的记录。”

“哪一个?”

“你否定了这个问题:你知道是谁杀了你女儿吗?”

她张大了嘴。“你认为我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吗?”

“你撒没撒谎,测谎器的记录就摆在这儿。你的回答显示你撒了谎。”

“那就是机器的错。”她说。

“要不然就是你撒谎。”鲁德斯基说。

萨莉看上去惊异不已,好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在为杀害我女儿的人打掩护?”

“让我把话给你挑明了吧。”

杰克看到鲁德斯基的手突然伸向摄像机,一按开关,屏幕变黑了。

“莫非这就算完了?”凯尔西说。

“按快进键试试。”

她按下录像机上的快进键,可是剩下的磁带是空白的。“看来这就是结尾,”凯尔西说。“不过说实在的,我已经开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也是,”杰克说,声音很沉闷。“看来情况不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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