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西下午有课,于是杰克直接开车送她到迈阿密大学法学院去。一路上他们听着收音机,很少说话。据“正点新闻”报道,一名恐怖活动嫌疑人在迈阿密港被扣押,即将被驱逐出境。

“唔——”凯尔西道,她的话语中明显带着讽刺的口吻,“驱逐出境。他们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哼,”杰克讥笑道,“谁都能想到他们抓了一个在地毯上撒尿的傻小子。‘可恶的恐怖分子。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滚回你的训练基地吧,等你真正学会了如何偷渡进这个国家的时候再来。’”

她神经质地格格一笑,这种笑声在眼下很流行。然后,他俩又都不吭声了,默默地沿着博爱道向前行驶,经过路边并排的几个球场,那里有许多大学生小伙子们在打夺旗橄榄球,他们一个个光着膀子,晒得黝黑。看来,他们两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来专心思考思考那盘录像带上的内容。一直等到杰克将车开上法学院图书馆门前的陡坡,进到停车场里,两人好像才总算想好了要谈谈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杰克,你认为鲁德斯基关上摄像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可以肯定他在威胁她,罗列出阻挠执法、包庇杀人犯等等他能想到的所有罪名。”

“对。他威胁要把她送进监狱,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萨莉告诉他是谁杀了她的女儿。”

“我一想到这儿,就想不下去了。可能因为我也是个母亲吧,我很难相信萨莉会拒绝指认杀害自己孩子的人,无论他们的奸情有多么深,更何况还不一定有什么奸情呢。”

“那么,苏珊·史密斯呢?”

“谁?”

“南卡罗莱纳州的一个有夫之妇。她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锁在车里送进了湖底,为的就是没有孩子拖累,自己会对情人更有吸引力。”

“你果真认为萨莉·芬宁也达到了那种极端的地步?”

“如果塔特姆·奈特说的话可信,她竟然能雇人去杀自己,是够极端的了。”

“这件事与她的女儿惨遭杀害之间相隔了五年,你这是在把她一生中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扯到一起。在那个悲剧发生之前,她很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种人。”

杰克望着窗外思考了一会儿。“这一点很有道理。不过,萨莉隐瞒那个凶手的名字也可能另有原因,不一定就是为了那种令人恶心的情爱。”

“比如说?”

“她也许不敢指认那个人。就像你说的,他已经刺伤了她,杀了她的女儿,可能她害怕他会再回来杀害自己。”

“莫非这就是鲁德斯基在录像带里竭力想弄清楚的事?”凯尔西问。

“不清楚。很可能连鲁德斯基自己也不能肯定萨莉究竟是有意包庇她的情人呢,还是出于恐惧不敢指认那个凶手。不管怎样,测谎检验的结果显然使他对两件事深信不疑:第一,萨莉与人有私情;第二,她知道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是谁。”

凯尔西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萨莉果真在包庇情夫,那她就太卑鄙了。”

“所有的人都会这样想。但是,如果鲁德斯基搞错了呢——如果她谁都没有包庇,如果她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情夫——那么萨莉就受到了任何一个母亲不应该受到的诽谤。”

“还有,如果迪尔德丽·梅多斯打算在她的书里也这么污蔑萨莉,那她也有罪,跟那个检察官没有两样。”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最终都上了萨莉遗产继承人的名单,那个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的名单。”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凯尔西看了看表,计算了一下上课的时间。“那么,咱们能得出什么结论呢?”

“又回到了先前的老问题。这些人成了她的仇敌,是因为他们用恶毒的不实之词污蔑了她呢,还是因为他们揭露了丑恶的事实?”

“你认为咱们怎样才能找到答案?”

“我知道的惟一办法就是继续调查。”

凯尔西向从车旁经过的三个女人摆了摆手,杰克心想那肯定是她的同学。“我该走了,”她说。“如果有什么事还需要我做,就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其实,我明天晚上就可能见到你。”

“明天晚上?”

“对呀,到时候我要去接内特。我答应星期五带他到大奇斯饭店去吃比萨饼。”

她做出一副鬼脸摇了摇脑袋。“实在抱歉,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妈妈要邀请他到老年公寓里去玩游戏,是小孙孙圆盘马拉松还是什么的,我也搞不清楚。”

“哇,那你可就自在了。”

“是呀,要玩个痛快呢。”她格格笑了两声,然后含情脉脉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如此说来,我料想你明天晚上就没有什么事做了,嗯?”

“显然是这样。”

“那么……”

“那么怎样?”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淘气的微笑。“那么咱们干吗不出去吃顿饭?”

“你的意思是不带内特,就咱俩?”

“是呀,约会。”

杰克张开了嘴,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有什么不对劲吗?”凯尔西问。“你怎么突然做出这副模样,就好像我要让你去为萨达姆·侯赛因尝尝饭菜里有没有毒。”

“这么做,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可就不一般了。”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要是换了别人,我求之不得。不过我想咱们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有些事情咱们永远也不能做。为了内特。”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自从你那天在贾斯特书屋挑逗我,我就改变主意了,你当时好像特别想知道我是怎样给马丁留下了咱俩在约会的印象。事后我就想,这种想法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杰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回想起了那次谈话,那件事过去之后他也自责过。当时,他似乎没怎么多想,只不过是一个离了婚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单身汉对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开了个有那么点挑逗性的玩笑而已。他并没有打算采取什么实质性的举措,可是事后想来,他意识到她有可能会误解。“凯尔西,你听我说,我感到很抱歉。”

“你听听我的意见,行不行?对大多数男人而言,作为一个单身母亲的确是个问题。首先,我们得彼此喜欢,其次我得指望他喜欢我的儿子。你就不同啦,在我眼前的是一位真心诚意爱我儿子的大好人。我一直认为自己不该同你约会并不是因为……因为什么?”

“因为如果行不通的话……”

“我讨厌眼下的这种生活,杰克,却又担心这事行不通。要是行不通该怎么办?”

杰克在考虑这个问题,他要让自己放开束缚想想清楚,不能永远像这样背负着离婚的伤疤苦苦挣扎了。“我不否认我一直在为这件事伤脑筋,尽管我只是在理论上想想而已。”

“先尝试着约会一次吧,咱们索性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内特。如果感觉不好,咱们会理智处理,仍然恢复原来的关系。就这么定了?”

他迟疑不定地微微一笑,勉强应允。她握住他的手,代表他们两个人摇了摇。

“你想到哪儿去?”他问道。

“你定吧。我喜欢惊喜。”

“这可把我难住了。”

“是呀,我也觉得有些为难。不过,咱们会渡过难关的。”

“不,我的意思是要给你一个惊喜这件事把我难住了。我可不想把我的意志强加于你,免得让你想到你在为我工……”

她把一个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用嘘声止住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对我指手画脚了,不然我会改变主意,让你跟你那个西奥老弟一起去消磨星期五晚上的时光。”她微笑着下了车,轻轻眨了眨眼,把车门关上。

星期五晚上同西奥在一起,他心想,两只眼睛一直望着凯尔西向学校走去,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对眼前的这一幕太得意。

同西奥在一起也并非不可以。

米格尔·里奥斯在摸索着把钥匙插进自家的大门里。晚饭时他喝了太多的玛格丽塔葡萄酒,等他意识到那酒的威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的女朋友提出要送他回家一起过夜,他没有同意。自从他告诉她自己快要得到一笔四千六百万美元遗产之后,她就一直表现得格外殷勤,根本不在意那笔钱是来自他的前妻。

尝试了四次之后,他总算把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锁眼里,转动钥匙,把门推开。邮箱就在门廊里的灯下面,里面塞了至少有两天的邮件。他随便抓了一把,走进门去。骑了一整天的自行车,他感到两腿酸软无力,这是当自行车巡警的一大缺憾。他扑通一声坐到躺椅上,把两只脚跷起来,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开始翻看那一叠邮件。他把垃圾邮件放到一边,打开一个没有写发信地址的信封。

那里面装着一页用打字机打出的信。那封信不是写给一个人的,上面只有一个泛指的称呼:“致继承人同伴们。”信的内容是: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想通知你们一件事,萨莉·芬宁遗嘱里的所有继承人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我的意思是我们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我不能说得太多,只能说这些:如果你要继续参加这个游戏,那你就得当心点。要格外当心。请对我的话不要掉以轻心。

信没有签名,不过末尾有一个打印出来的名字。米格尔看了看那个名字,然后拿起电话,拨了他律师的号码。对方是录音电话,帕克·艾梅斯的秘书用她那种甜润的嗓音提示他在听到“嘀”声后清楚地报上姓名。

“我是米格尔·里奥斯,打电话谈萨莉·芬宁遗产疆的事。我想告诉你我收到了一封信,是艾伦·西拉普写的,就是那个第六位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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