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斯内德仰面躺在那栋小别墅前屋的一张沙发床上,额头上搭着一条湿毛巾。一个留着蜜色头发的女孩儿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另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角落里看着他,女人的头发的颜色看上去比女孩儿的更深一点,脸上一副疲惫而恍惚的神情。

我们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特别热。窗户全都关得紧紧的,百叶窗也都合上了。奥斯开了几扇前窗,在窗边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那辆灰色轿车。那个黑皮肤的墨西哥人没有受伤的手被扣上了手铐,固定在方向盘上。

“他们提到了我的女儿,”汤姆·斯内德说,“我是因为这个才发起疯来的。他们说要是我不照他们说的去做的话,他们就会回来把我女儿带走。”

奥斯说:“好了,汤姆。从头跟我们说一说。”他拿了一根小雪茄放进嘴里,迟疑地看着汤姆·斯内德,没有动手去点那根烟。

我坐在一把非常硬的温莎椅上,低头看着地上那张廉价的新地毯。

“我当时正在看杂志,等着到点吃饭,然后去开工。”汤姆·斯内德小心翼翼地说着,“是我女儿给他们开的门。他们一进来就拿枪指着我们,把我们全都带到这个房间来,然后关了所有的窗,又把百叶窗也都合上了,只留着一扇还开着。那个墨西哥人就坐在那扇百叶窗旁边,一直看着外面。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说。高个子的那个男人就坐在这张床上,逼我把昨晚的事情都告诉他——还让我说了两遍。然后他说我必须忘记我在城里遇见过什么人,还有和谁一起进了城,其他的就没关系。”

奥斯点了点头,说:“你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

“我没去注意,”汤姆·斯内德说,“大概11点半、12点差一刻的时候吧。我是1点15分在办公室打卡的,在那之后我便立刻去卡里勇酒店开回我的车。从海滩开到城里要整整一个小时。而我们在杂货店里谈了有15分钟的样子,或者更久一点。”

“这样算回去,你遇见他的时候就差不多是在晚上12点。”奥斯说。

汤姆·斯内德摇了摇头,毛巾便从额头上掉下来盖住了他的脸。他于是伸手把它推了回去。

“这个……也不对,”汤姆·斯内德说,“杂货店的那个人告诉我说他们是12点打烊的。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关门呢。”

奥斯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又转过去看着汤姆·斯内德。“把剩下的和那两个枪手有关的事儿都告诉我们。”他说。

“高个子的男人说,我很有可能不会被问到这件事。但如果我一定得说,而且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就会给我一些钱。但要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们就会回来把我女儿带走。”

“继续,”奥斯说,“他们就只会说这些废话。”

“然后他们就走了。我看到他们把车开上街道的时候,就整个人失去理智了。伦弗鲁其实是条死胡同——这儿都是些偷工减料的工程。这条路只绕着这座山铺了半英里长,然后就没了。他们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只能掉头回来的……我把我的那把点22步枪拿了出来,这是我唯一的一把枪,然后我躲在了灌木丛里。第二枪的时候我打中了车子的轮胎。我猜他们只认为是车子爆胎了。但第三枪我没打中,他们就有所警惕了,也开了火。我就在那时打中了那个墨西哥人,而高个子的男人就躲到车后去了……就是这样了,然后你们也就来了。”

奥斯弯了弯他那粗硬的手指,然后冷冷地朝角落里的女孩儿笑了笑。“隔壁那栋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汤姆?”

“一个名叫格兰迪的男人,是市间铁路的司机。他一个人住,现在正在上班。”

“我猜他也不在家。”奥斯笑着说。他站了起来,走到女孩儿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去录个口供,汤姆。”

“可以,”汤姆·斯内德的声音听上去无精打采的,“我猜我的饭碗大概也保不住了,因为我昨晚把出租车给租了出去。”

“这个我倒不确定,”奥斯轻声地说,“要是你的老板欣赏胆量大的人,你就不会丢了这份工作的。”

他又拍了拍小女孩的头,然后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我朝汤姆·斯内德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奥斯走出了房子。奥斯轻声地说:“他还不知道这外头有人死了。没必要在孩子面前提起这个。”

我们走到那辆灰色轿车旁边,把刚才从地下室拿来的几个麻袋铺在安德鲁的尸体上,然后又用石头压在边上。奥斯往旁边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说:“我得快点找个有电话的地方。”

然后他靠在车门上,看着里面的那个墨西哥人。他坐在那儿,头往后靠在椅座上,眼睛半闭着,棕色的脸上一副憔悴的神情。他左手的手腕被铐在了方向盘的星轮上。

“你叫什么名字?”奥斯厉声问道。

“路易斯·卡德纳。”那个墨西哥人眼睛依旧那样半闭着,声音轻柔地说。

“你们那帮人里面,是谁昨晚在西西马伦打死了那个家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那个墨西哥人柔声地说。

“别在我面前装傻,西班牙佬,”奥斯冷静地说,“这让我很不爽。”他靠在车窗上,那根小雪茄在他嘴里转来转去的。

那个墨西哥人看起来像是被逗乐了,但同时又很累的样子。他右手上的血已经干了,凝成黑色的一团。

奥斯说:“安德鲁在西西马伦把在出租车里的那个人打死了。车里还有一个女的,现在我们找到了那个女的。你现在有机会可以证明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

墨西哥人半睁着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灭了。他笑了一下,嘴里小小的洁白的牙齿闪了一下。

奥斯说:“他怎么处置那把枪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

奥斯说:“他嘴真硬。他们一嘴硬起来,我心里就发毛。”

他从车子旁边走开,然后站在盖着死人的麻袋旁边,用脚蹭着人行道上松散的沙土。水泥地上承包商用模板印刷着的文字渐渐露了出来。奥斯大声地念着:“多尔道路铺砌和建造公司,圣安格鲁。原来那死胖子也不净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可是一桩奇事。”

我站在奥斯旁边,从那两栋房子中间的山头往下看去。远处格雷湖畔的大道上,时不时地从行驶着的汽车的风挡玻璃上闪出一道光。

奥斯说:“怎样?”

我说:“杀手知道出租车的事儿——我是说,也许——而那个女的则拿着那笔钱进了城。所以这事儿不是卡纳莱斯干的,他可不会容许别人拿着从他那儿赚来的两万多美元到处胡闹。那个红发的女孩儿也参与了谋杀,并且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奥斯咧嘴笑笑。“当然。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好让你背黑锅。”

我说:“真丢人,有些人可真不拿人命当回事——也不把两万多美元当回事。把哈格杀了,就为了让我当代替罪羊,还把钱放在我这儿,还把这黑锅往我身上扣得更紧一点儿。”

“也许他们觉得你会马上溜走,”奥斯咕哝着说道,“那你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用手指捻着一根烟。“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未免也太笨了点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等到月亮升起来,然后高歌一曲吗——还是下山去,然后再撒几个善意的谎言?”

奥斯朝安德鲁身上的一个麻袋吐了一口口水,然后粗声说道:“这儿还在本县的范围内。我可以把这家伙扔到索拉诺的配电站那儿,然后把这事瞒过去一阵子。那出租车司机也巴不得不要把这事声张出去呢。我现在也掺和得够多了,所以我想把那个墨西哥人带回去,单独跟他谈谈。”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这事儿你藏不了太久的,但我想这时间够让我去见见多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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