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回切维蔡斯大道,一路开到切维蔡斯大街的尽头,并在那里熄灭车灯,拐了进去。这条曲折的小路通往古德温住处对面的那栋新房子。一路上,我开得速度很快,这附近没有什么生气,前面也没有停车,我也没有发现被监视的迹象。我必须得冒这次险,就像我正在走的另一步险棋一样。

我驶进通往这栋房子的私家通道,下了车,把没锁的上开车库门提起来,把车开了进去,把门降下来,迂回地穿过街道,就像有印第安人在后面跟踪一样。我利用古德温那些树木的遮掩,来到后院,躲在那里最大的一棵树后面。我坐在地上,让自己啜了一口黑麦威士忌。

真是度日如年,我希望有个伴儿,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来。而这个人的出现比我期待的要早。

大约十五分钟后,切斯特大道上出现一辆小汽车,透过树的缝隙,我能看到沿着通向这栋房子的路上有一丝光线,这辆车没有开车灯,我喜欢这种作风。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房子的一角。那个影子很小,脚也要比梅尔顿的小。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比弗利山庄开车过来。

那个黑影到了敞开着的后门,然后消失在更黑的黑暗中,门轻轻地关上了。我起身悄悄穿过柔软潮湿的草坪,轻轻地走进古德温先生的走廊,从这儿进入到厨房。我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听,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光。我掏出枪,放到胳膊下面,紧紧夹着枪托。接着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一道光线突然从双开门下面进入到餐厅里,那个身影把灯打开了,真是粗心大意!我穿过厨房,推开双开门,就没再管它。灯光越过客厅的拱门照射到凹式餐厅,我粗心大意地往那边走过去,真是太粗心大意了。我穿过拱门。

一个声音在我肘部说:“丢掉枪——继续往前走。”我看了看她,身材矮小,还算漂亮,她的枪始终对准我。

“你不怎么聪明啊,”她说,“是吗?”

我松开手,把手枪丢了下去,又继续往前走了四步,转过身来。

“别动。”她说。

这个女人没再说别的,也没管扔在地上的枪,绕了个圈,转过来。一直到她正对着我,才停下来。越过她,我看着角落里带脚凳的椅子,白色的巴克鞋子依然踩在脚凳上。兰斯·古德温依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搭在宽宽的扶手上,右手垂下来指向地板上的那支小枪。最后一滴血已经凝固在他的下巴上,变成黑色,变得坚硬,永久留在那里,他的脸则已呈现出蜡黄色。

我又看了看这个女人。她穿着一条烫熨平整的蓝色休闲裤,一件双排扣的夹克衫,歪斜地戴着一顶小帽,她的头发很长,发尾烫了卷儿,头发的颜色是深红色,还隐约露出下面的绿色——这肯定是染的。脸颊高处有匆忙涂上的两处胭脂,泛着红晕。她一边微笑一边用枪指着我,这不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笑容。

我说:“晚上好,梅尔顿夫人,看来您有不少枪呢。”

“坐在你后面的椅子上,把手放在脖子后面,放在那儿别动。这很重要。千万不要大意。”她一笑,牙齿和牙龈都露出来了。

我照她的指示做了,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尽管这张小脸在一定程度上算得上可爱,却布满冷漠。“慢慢等吧,”她说,“这也很重要。也许你能猜出其中的重要性。”

“这个房间有死亡的味,”我说,“我估计这也很重要。”

“就等着吧,聪明的家伙。”

“这个州不再对女人实行绞刑,”我说,“但是杀死两个人肯定比杀一个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多得多,大约十五年以上吧,好好想想吧。”

她什么都没说,一动不动地拿着枪站着,这支枪有点儿重,但是对她来说似乎不成问题。她的耳朵忙着听远处的声音,几乎没听我说话。不管发生什么,时间都会不紧不慢地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胳膊开始疼痛。

终于,他来了。另一辆车行驶在外面的街上,停了下来,车门轻轻地关上了。静了一会儿,这座房子的后门开了。他的脚步声很沉重,穿过双开门,来到亮灯的这个房间。他看到了椅子上死去的那个男人,看了看拿着枪的女人,最后看到我。他停下来,拿起我的枪,放进他的侧口袋里,他轻轻地走近我,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感。他走到我后面摸我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和一张电报。然后离开我,走向那个女人。我把胳膊放下来揉了揉,他们都静静地盯着我。

最后,他轻声说:“耍花招,啊?首先我查了你的电话,查出是从格兰岱尔打过来的——不是阿祖瑟。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做,但是我真的做了。然后我打了另外一个电话,从第二个电话中得知根本就没有什么包落在这个房间。说吧!”

“你想要我说什么?”

“为什么要耍诡计?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很沉重,冷酷中带着深思,而不是威胁。那个女人站在他旁边,只是举着枪,其他什么都没做。

“我就是放手一搏而已。”我说,“你也冒险来这里。我都不敢确定这次能否成功。事实上,这个计划就是,你会为了那个包儿尽快给她打电话。她会知道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包的存在,你们就会知道我是有所计谋,并且会非常急于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计谋。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不是遵照什么法律来办事,因为我很清楚你们做了什么,可以让你们平安无事逃过一劫。我不想让这位女士再这么躲躲藏藏——就是这样,我这次没多大把握,如果达不到目的,我就不得不想个更好的办法。”

这个女人发出轻蔑的声音,说:“嗬,我真想知道你当初怎么聘请了这么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他没理她,那双深邃无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转过头,快速冲他眨了眨眼,他的嘴立马僵住了。而这个女人离这边太远了,没看见这一切。

“梅尔顿,你需要一个替罪羊,”我说,“情况可是不妙啊。”

他稍微转了一下身,这样就有点背对那个女人。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挑了下眉毛并稍微点了下头,他还以为我处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他做得很漂亮。在脸上摆出一副微笑,然后转向她说:“离开这里,带他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怎么样?”当她一边听,一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一只大手快速有力地击在她的腰部,她痛喊了一声,枪也掉了。她向后踉跄了一下,攥紧两个拳头,愤怒地朝他啐唾沫。

“哦,聪明的话就自己坐下。”他冷冷地说。

他弯下腰,捡起她的枪,丢进他另外一个口袋里。接着就笑了,这是一种无比自信的笑。他彻底忘了一件事,我差点为此笑出来——尽管我处于这样的境地。那个女人坐在他后面的椅子上,头倚在双手里,沉思着。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梅尔顿兴奋地说,“为什么我需要一个替罪羊,你倒是说说。”

“在电话里,关于海恩斯的小屋,我没有跟你完全说出实话。有个足智多谋的老乡镇警察带着个小筛子过去了,他在面粉袋里发现一条被钳子夹断的金脚链。”

这个女人发出奇怪的尖叫声,梅尔顿都懒得看她,她现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我。

“他可能推测出来了,”我说,“也可能没有。首先,他不知道梅尔顿夫人在奥利匹亚旅馆停顿过,还在那里遇到了古德温。如果他知道了,他很快就能调查清楚。也就是说,如果他能跟我一样,给旅馆服务员看照片,对他来说就不成问题了。帮梅尔顿夫人结账的服务生还记得她,因为她没把车开走,却没留下任何说明。就是这个服务生,还记得古德温,也记得古德温找她谈过话。他还说梅尔顿夫人有些惊吓,他不确定照片上的人是梅尔顿夫人,但是他能认出本人。”

梅尔顿很吃惊,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牙齿磨得吱吱响。那个女人在他后面悄无声息地站起来,逐渐地往后退,一直退到房间没有光的地方。我不去看她,梅尔顿似乎没有听到她走动的声音。

我说:“古德温跟踪她到了镇上,她肯定是乘公交车或者是租了一辆车,因为她把车留在了圣贝纳迪诺。他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跟着她到了她的藏身处,她一定处于警觉状态,而古德温还能做到一点,真的是太厉害了,然后他就突然进行偷袭。她肯定把他拖了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他一定一直在监视她的举动,因为她没能从他手上逃脱。她再也拖不下去的时候,就给了他那张支票。那仅仅是预付款,他又回来要更多的钱,她就给了他永久性的安顿——安顿在那儿的椅子上。你不知道这些,否则你不会让我今天早上出现在这里了。”

梅尔顿发出冷笑。“是的,我不知道这些,”他说,“这就是我需要替罪羊的原因吗?”

我摇摇头,“你似乎没听懂我的话,”我说,“我亲口告诉你,古德温认识梅尔顿夫人。那不是什么新闻,对吧?古德温有梅尔顿夫人什么把柄来勒索她呢?什么都没有。他不是勒索梅尔顿夫人。梅尔顿夫人死了,她已经死了十一天了。她今天从小鹿湖里漂出来——穿着贝丽尔·海恩斯的衣服。这就是你要一个替罪羊的原因了——你已经有一个了,现在有两个人是在你调控中的。”

在房间黑暗处的那个女人弯着腰,捡起一个东西,然后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梅尔顿猛地转过身,他的手条件反射似的去掏口袋,但是他犹豫的时间太久了,眼睁睁看着她从地板上抓起死去的古德温手旁的枪,这支枪就是他刚才忽略的东西。“你这个浑蛋!”她喊道。

他还是没怎么畏惧,用空空的双手做出抚慰的举动。“好了,亲爱的,我们按你的方式来玩。”他温柔地说,他的手臂很长,可以够着她,在她刚才举枪的时候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又要再试一次。他快速向她靠过去,张开手,这时我伸出一只脚,想去绊他的腿,可是距离太远了——真的是太远了。

“我是很好的替罪羊,对吧?”她尖声吼着往后退,然后射击了三次。

梅尔顿身上带着子弹,扑向她,重重地朝她压了过去,把她一同带倒在地板上。她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撞到了一起,他高大的身体把她压在下面,她恸哭起来,举起一只拿着枪的胳膊对准我。我把她手里的枪打掉,从他的口袋里抓取出我的枪,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脖子后面又感觉到一阵冰冷。我坐着,把枪放在膝盖上,就那么等着。

他伸出一只大手,抓住长沙发上爪形的腿儿,握住木头的那只手都变白了。他弓着身子晃来晃去,那个女人又恸哭起来。他的身体又转了回来,接着就松弛了,那只手也松开了沙发腿儿,手指都轻轻地舒展开,懒散地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呜咽和寂静。

她挣扎着从他身下出来,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像动物一样瞪着眼睛。她转个身,没有发出声响就跑了。我没有追过去,让她走了。

我走过去,在这个横躺的高大男人前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紧紧地挨着他脖子的一侧。我在那儿静静地站着,俯下身,探寻脉搏,倾听。我缓慢站直身子,又仔细听了听。没有警笛,没有车辆,没有噪声,房间里只有死亡的寂静。我把枪放回到胳膊下,关掉灯,打开前门,沿着小路走到人行道。

街道上没有什么动静,古德温房子的尽头处,有辆豪华汽车停在路边的消防栓旁。我穿过街道,走到新房子那里的车库,把车开出来,关上车库门,再次朝狮湖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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