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在想,这和谋杀的演绎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也许你的故人将顺序这样排列,是想说明某些事情。我觉得,如果从学术上来讲,这可能和人类学及社会学有关,甚至也关系到某种哲学。”

亦水岑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醒来后却一点都不困。他找出一张纸,开始为持牌人排序:

1——?,2——工匠,3——农夫,4——?,5——占星师,6——律师,7——离职警察,8——驯兽师,9——作家,10——妓女,11——乞丐,12——演员,13——?。

亦水岑凝视着这个排序。这些人的身份很有特色。看着自己那一栏的“警察”二字,他认为故人的目的是让他作为警察的身份进入排序。

还有一个人,那个曾经来找过自己,却又什么也没说就离去的人,那是个商店老板,叫顾金城。他也是持牌人,那么,他的数字应该是1、4或13中的一个,换句话说,他手头的扑克牌要么是A,要么是4,要么是K。

他会是哪一个呢?亦水岑思考着,如果是A或K,那就是这个链条的头或尾,应该不是——头或尾的身份不会那么普通。

商店老板可以被认为是生意人,简单来说就是商人。那么……亦水岑忽然感觉到,这些职业似乎存在某种演化规律。他把“商人”二字写在4的位置上。那么,在占星师之前,三种身份分别是工匠、农夫、商人,这好像是某种人类发展的初始时期的概念,占星师之后是律师、警察——和行政及社会相关,更准确地说,都和司法相关,后面的驯兽师、作家、妓女、乞丐、演员,让人联想到什么呢?他沉思着,似乎涉及精神层面多一些。

这是个什么隐喻?这和谋杀的演绎有何关系?

正在这时,亦水岑接到电话,阳浊在电话那头告诉他,他正开车向这边来。

阳浊一进门就说:“不行,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心慌意乱,我宁愿来和你讨论点什么。”

“你肯定想不到昨晚谁上门了。”

“又是持牌人?谁?”

“路东。”

“那个演员?”

“对。他在深夜偷偷从酒店溜出来见我。”

“天哪,真有意思。看看这些持牌人,好像都不是默默无闻的人,噢,不对,死掉的几个就是默默无闻的。”

“还有那个叫阿阳的应召女郎,也算是默默无闻吧,噢——”亦水岑忽然有点担心,“她不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吧。”

“你挺担心她的。”

“我不想任何人送命。”

阳浊看到茶几上那张写着持牌人身份排序的纸,他拿了起来。

“想想看,”亦水岑说,“你头脑里会涌出什么想法?从这个排序里。”

“嗯,你确定那个顾金城手头的数字是4?”

“他的身份处在4的位置最协调。”

“商人在工匠和农夫之后,嗯,这似乎……”阳浊陷入了思考。

过了一阵,他说:“我不知道能否这样理解,这好像有关某种人类发展的概念,好像是……某种进程……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很模糊。”

“我也有类似的想法。”亦水岑把自己的感觉对阳浊说了。

“这么说,按照数字的顺序,先是让人想到人类的必需,然后是国家法律体制,然后是某类精神上的衍生……你确定乞丐也和精神领域相关吗?”

“不知道,感觉很模糊。也许乞丐是个例外。”

阳浊点点头:“人们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工匠、农夫和商人为人们提供了生活的必需品,而驯兽师、作家、妓女、演员则是满足人们饱暖后‘淫欲’的需要。”

“可我在想,这和谋杀的演绎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也许你的故人将顺序这样排列,是想说明某些事情。我觉得,如果从学术上来讲,这可能和人类学及社会学有关,甚至也关系到某种哲学。”

“也许我们该从网上找点启示。”

亦水岑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那一连串的职业,然后输入“人类学”三个字,回车之后,出来的结果千奇百怪。他仔细看了一阵,没理出什么头绪。

“换一些词再搜索。”阳浊说。

“换哪些?”

“把‘占星师’去掉。这个职业的概括性太小了。”

亦水岑去掉“占星师”,又在“人类学”后面加上了“哲学”二字。

搜索了一阵,在阳浊的建议下,他又把“农夫”、“工匠”、“商人”改成“农业”、“手工业”、“商业”等等。

这样一直查找了一个小时,亦水岑眼花缭乱。阳浊说要出去买些吃的回来。

阳浊出门后,亦水岑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搜索,忽然,一篇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里面谈到了人类早期的社会行为,探讨了农耕和手工业的相互作用,然后说到了国家的产生和宗教信仰间的关系,继而谈到了文学和艺术的成因,等等。这些理论并不新鲜,但文中提出了一些对常规学术观点的怀疑,所以被网站特别推荐。文章作者是莱辛城艺术大学一位叫施洛平的教授。

就文章本身而言,和扑克牌没有什么相关之处,但亦水岑觉得,这篇文章的观点和扑克牌的身份排序有相似之处,也许这个教授能对排序给出一些建设性意见。

阳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汉堡和两杯咖啡,他气喘吁吁,神情有点异常。

“怎么了?”亦水岑问。

“有人在跟踪我。”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不,我买完咖啡时,一个人在我耳边说:‘你告诉亦水岑,那个跟踪你们的家伙在街角。’”

“跟你说话的人长什么样?”

“高个子,平头,脸上有麻子……”

“是臭豆腐,他是我朋友,我让他帮我留意那些监视我的人。”亦水岑一边说一边披上外套,“他说在街角?走!”

他和阳浊向街角奔去,然后转过街角,继续走了一阵,并没发现可疑的人。他们折回野人酒吧,臭豆腐就站在门口,他说:“那家伙很机警,早跑了。”

“他长什么模样?”

“高领口,戴墨镜,我看不清楚,只看得出他比较瘦。我本来试图跟他搭话,但他很警惕。”

“和你前几天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

“这么说一直有人在跟踪你?”阳浊吃惊地说,“会不会是故人?”

“先不管他,现在你有空吗?”

“当然有。”

“开车载我去莱辛城艺术大学。”

莱辛城艺术大学是这座城市的骄傲之一,虽然它的名字很普通,历史也不够悠久,却有着耀眼的校舍和雄厚的师资力量。它被称作用金钱打造的名校。

亦水岑已不记得曾经何时来过此处,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在这样一个偌大的校园里,如何才能找到那位施洛平教授。他很担心这位教授已不在这所学校。

“应该到相关的学院去打听。”阳浊说,“人类学属于什么范畴?社会学还是历史学,或者是哲学?”

他们问了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告诉他们,这里有一个历史综合学院。

“这个名字很熟,我以前好像听说过。”亦水岑说。

阳浊把车停在历史综合学院的大楼前。亦水岑让阳浊等在车上,他自己一个人走进大楼里,向一位管理人员打听施洛平教授。

“施教授的办公室在六楼。”

亦水岑从电梯出来后,看到每间办公室门前都有主人的名字。有块牌子上写着“施洛平”。

他推门进去。施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的人,穿着灰色西服,很清瘦。

“您好,施教授。”

“请问你是?”

“我叫亦水岑,以前在刑事调查局工作,至于现在……我依然作些罪案分析。”亦水岑巧妙地让对方以为他是警方人员。

“请坐,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啊,我只是有件事情想请教您。”亦水岑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持牌人的身份排序,“您是作人类学和历史学研究的,能不能从这个排序中看出什么?”

施教授看了看,“这和犯罪有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但我需要弄清楚,假如某个人作出这样一个排序,那么他是想表达怎样的意思?”

施教授凝视着纸张沉思片刻:“这其实很好理解。”

“哦,还请您为我解答一下。”

“这暗示着人类发展的进程。作出这个排序的人也许想阐明某种人类社会演变的思想。工匠排在最前面,因为工匠能造出工具和器皿,他大概认为,原始人脱离动物变成人,首先是学会制造工具,其次才是学会耕作,这当然是事实,农耕文明的出现,才标志着人类文明的开始。接下来的商人,标志着人类的交换活动和商业行为。这里有点疑惑了。”

“哦?”

“交换活动是商业的开始,这应该是在原始社会就出现的。茹毛饮血的人们就知道怎样交换食品,这是在农耕文明之前。所以商人应该排在农夫之前。”

“是吗,可他是排在农夫之后的。”

“可能他有自己的看法,也许他认为真正的商业活动必须在农耕文明之后。这也很正常,学术界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定论。”教授接着分析,“下面是占星师?真是占星师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

“我想如果是巫师或者牧师之类会更合理一些。”

“为什么?”

“这能代表人类信仰的出现。早期的原始人不会思索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是在他们的生存技能增长后——简而言之,就是生活稳定性增加后,他们就开始了思考,然后产生了原始的信仰,图腾崇拜。”

“如此说来,这也应该产生于农耕文明之前。就像丛林里的原始部落,他们有自己的图腾崇拜,却没有农耕文明。”

“不,不能这样说。制订这个排序的人有自己的观点,他是以那些能够产生农耕文明的民族为出发点的,另外,他可能认为比较完整的宗教思想才有说服意义,这显然不同于简单的图腾崇拜。我注意到排在下一位的是律师,这可能是个指代意义,因为早期的人类社会不会有律师。”

“我也这样想,为什么律师排在警察前面?”

“我想律师指的是社会契约,按照古希腊哲学思想,国家的产生是个人与集体签订的契约关系,我想律师代表‘制度的出现,国家的产生’。而警察代表国家暴力机构,即强制性国家机器的表现。这当然要在国家出现以后才会有,所以警察在律师之后。”

“这我可以理解。但后面的驯兽师又是什么意思?如果这表明人类对自然的征服,不是应该排在最开头吗?”

“可能这个人认为,国家出现后,人类才真正地进入到改造自然的阶段。于是他用驯兽这种现象来表征。”

“后面的作家、妓女、乞丐呢?”

“作家很好理解,人类开始了精神创作的过程,从物质需求演变到精神领域……”

“那为什么不用艺术家这个职业来表现?”亦水岑打断他。

“艺术家这个职业概括性太广了,原始人也有自己的艺术,他们能制造陶器并刻上花纹,你说那是手工制作还是艺术?不好区分。于是干脆就不作这方面的讨论,只用作家来代表人类开始思考自身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另外,作家还可以表示人类开始了对自己的历史和思想的纪录。”

“妓女呢?”

“我想妓女和乞丐就变得简单了,这是国家产生后,社会进一步演化的产物。不过有趣的是,这个人大概认为妓女的出现要早于乞丐。”

“我以为原始社会就有乞丐呢。”

“不会,乞丐必须是要在物质丰富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如果人们大都吃不饱,谁会去理要饭的?这一点来说妓女的确在乞丐之前,因为妓女好歹还付出了劳动。”

“哦。”亦水岑觉得这样的讲解很奇特。

“最后的演员则代表成熟的艺术形式,人类发展到后来,已经可以自己来演绎自己的故事,这是精神上的追求和对自身的重塑,自然而然。”

“听你这番解释,我的确很受启发,”亦水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要在演员后面再加上一种职业,按照您的这种推断模式,这种职业会是什么?”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并不知道制订这个排序的人是怎样想的。”

“施教授,请您勉为其难当自己是那个排序的人,在这个排序的前后各加上一种职业,来让它变得更完整,您会怎么添加?”

“这个…

…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来,等等,如果前后各加上一种,那就是十三种身份了?”

“是的,怎么了?教授?”

“啊,没什么。”施教授想了想,“你是在调查某件案子吗?”

“的确和某件案子有关。怎么了?”亦水岑从教授眼睛里觉察出了什么,“教授,有话不妨直说。”

施教授搓了搓手,犹豫了一阵:“说来奇怪,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向我问了类似的问题。”

“他怎样问的?”亦水岑大为吃惊。

“他说如果用十三张扑克牌来表征一种人类存在的现状,应该怎样设定。”

“他是这样说的?”

“对,他说用十三张牌来代表全人类。”

“您是怎么告诉他的?”亦水岑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我没告诉他什么,其实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只是随意地探讨了一会儿。”

“这个人是谁?您说他是您认识的人?”

“对。”

“能把他的地址给我吗?”

“这个……”施教授抬起头来,“你认为他干了什么违法的事?”

“不,我不做出任何判定,但我必须要见见这个人。”

施教授想了想:“我带你去吧。”

亦水岑和施教授一起下了楼。亦水岑告诉施教授阳浊是他的搭档,然后他向阳浊使了个眼色,阳浊会意地点点头。他们上了车,按照教授指示的方向,开往大学的后门。

这里是一片单身公寓区,紧邻着大学校园。教授带他们走进一栋漂亮的公寓楼,在三楼的一个房间前敲响了门。

“申宣,开门。我是施教授。”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肤色白皙,脸庞消瘦,头发略为卷曲。他向教授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亦水岑和阳浊。

“啊,我来介绍,这是……这是亦水岑先生和他的助手,他们想要见见你。”

“进来吧。”叫申宣的男子依然面无表情,既不吃惊也不发问。

亦水岑他们走进门去,这间公寓大而特别。开放式的大客厅里空荡荡的,地上堆放着一些画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靠餐桌的一边有个很大的画台,台上放着一面直立的画板、颜料盒、画笔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

房子很大,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申宣将地上几个坐垫踢过来,算是对客人的招待。

“怎么,你是个画家?”亦水岑问。

“不,我是个色彩调配师。”申宣说。

“色彩调配师?那是干什么的?”

“干的工作很广。首先你要知道色彩调配的概念。不同色彩的结合会给人不同的视觉效果,这一点人们早就知道,但是现代社会的艺术产业中,色彩的细微搭配形成的特殊效果,却是一个极为神奇的领域。服装需要色彩搭配,装饰品需要色彩搭配,室内装潢、城市建设、电影布景等,都需要色彩的调配,这是一种高级别的实用艺术。”

“这么说你对自己的工作很自豪了?”

“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注意到你家里到处都是画作,你很喜欢画画?”

“作画可以训练我对色彩的敏感度。一幅画无非就是线条和色彩的结合。实际上线条也是色彩,所以归根结底,画面就是色彩的融合。”

“好了,实际上我对你的工作没兴趣,我来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对十三张扑克牌感兴趣?”

“十三张扑克牌?”申宣望向教授。

教授开始介绍:“这位先生是作犯罪调查的,他想知道咱们之前讨论的话题……”

“哼,”申宣冷笑了一声,“施教授,他说他作犯罪调查,你有没有看看他的证件呢?”

施教授一时有些尴尬。

“亦水岑先生,”申宣说,“既然光临寒舍,你们就是客人。你们想和教授讨论人类学知识,我不反对,或许你也可以听我讲讲色彩调配的基本方法。如果你没兴趣的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关于我和教授先前讨论的话题,完全是出于我的突发奇想。”

“突发奇想?你突发奇想要用十三种职业来概括人类?”

“那有何不可?你不是也突发了这样的奇想吗?”他拿起一支画笔,自顾自地在画板上作起画来。

亦水岑无可奈何,“既然申先生不想说,那我们就暂且告辞。”

下楼后,教授抱歉地说:“可能他认为我们太唐突了,真是不好意思。”

“小事情。施教授,这个调色师一直就住在这里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曾经来旁听过我的课。”

“他对您的课感兴趣?”

“不,他旁听很多教授的课。他对很多领域的知识都有掌握,爱好广泛。那公寓是他买下的,在我印象中,他一直就住在这里。”

“他没有女朋友或家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施教授,谢谢您的解答。”

施教授在办公大楼前下车后,阳浊开车朝校外驶去。

“这学校真大,我差点迷路。”阳浊说。

“阳律师,从另一个门折回去,我们得和调色师谈谈。”

“怎么?他不是不愿答理我们吗?”

“那是因为教授在场,我想这个申宣肚子里一定装满了事情。”

二十分钟后,他们重新敲响了调色师的房门。申宣打开门,好像猜到他们会回来似的,他咧嘴笑笑。

亦水岑在地板的坐垫上坐下来,申宣依然在画台前作画,并不理会他们的存在。

“申先生,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要向教授提出那个问题,用十三种职业来概括人类?”

“我告诉过你了,突发奇想而已。”

亦水岑笑笑,“那么,你对我的兴趣,也是突发奇想了?”

阳浊“啊”了一声,不明白亦水岑是什么意思。只见申宣放下画笔,将头扭向客厅的方向:“你说我对你有兴趣?”

“是啊。要不然这些天来,你老跟在我后面做什么?你从我身上研究出什么结果了吗?”

阳浊叫了起来:“你说这几天跟踪你的人就是……”

“这得要申先生自己承认才行,我的猜测也可能是错的。”

申宣笑着踱到客厅里来,“不愧是侦探,洞察能力惊人。跟踪你的人的确是我。”

“好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把你那张扑克牌拿出来吧。”

申宣将手伸向口袋,掏出一张牌扔到地上。那是一张K。

“你很细心。”亦水岑说,“你收到扑克牌后,并不是同其他人那样,要么置之不理,要么按指示上门找我,你选择了自己调查这件事。”

“是的。纸条上叫我去南星大道126号,我至少得弄清楚那里住的是个怎样的人。”

“现在你弄清楚了吗?”

“弄清楚了,一个被开除的警察。”

“那么,说说你的想法。”

“我注意到另外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在晚间上门,我猜测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人,所以我想扑克牌可能有十三张。我甚至弄清了另外几个持牌人的身份,包括昨晚那个路东。”

“于是你对这些人的身份特征产生了兴趣,而你在网上搜到了施教授的那篇文章,你认为也许可以找他讨论讨论。”

“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能用自己的理解来解决问题。”

“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水岑说。

“那请问你们找我做什么?”

阳浊插嘴说道:“这是什么话?!我们现在面临一个共同的难题,当然要把情况了解清楚了。”

“了解什么?亦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个人的事情,却把我们扯进来,前几天死掉的人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我想你自己很清楚。”

“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亦水岑说,“老实说,我已经知道了十三个人中的十二个,我也作了一些调查,可还是毫无头绪。”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如果你真想解决这个疑团,就不应该故作神秘,让上门找你的持牌人照常生活。”

“我没有故作神秘,我是无计可施。”

“这就是你的事了,亦水岑,我想你并没有向其他持牌人讲出实情,同时你也找不出头绪。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并不怕被卷进什么事件当中。”

“好,”亦水岑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明天中午,我们在西郊的桂花亭聚会。”

离开申宣家后,阳浊对亦水岑说:“我觉得这家伙有点邪门。”

“可能是艺术家的特质吧,他是个聪明的人。”

“你打算通知所有持牌人,明天在桂花亭见面?”

“对。”

“为什么跑那么远?你的公寓也足够容纳这些人。”

“我不想引人注意。”

亦水岑掏出手机,依次给持牌人打电话。实际上只用通知作家、驯兽师、应召女郎和演员,至于占星师王一笙,他打算亲自跑一趟,因为他不知道占星师的电话号码。

作家、驯兽师和应召女郎阿阳都答应前来,演员路东先是有些为难,但后来他答应亦水岑,他可以想办法偷跑出来。

“真是难为他了。”阳浊说。

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已饥肠辘辘。阳浊将车停在一家餐馆门口。进去吃饭前,亦水岑顺便买了份《莱辛城新报》。

“看看,王一笙闯祸了,”亦水岑说,“由于他预言那场晚会将发生悲剧,很多人表示愤慨,甚至有人主张晚会主办方将占星师告上法庭,因为他破坏了公共活动形象,制造紧张气氛。”

“你说过,他的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

“前提是他的预言必须应验。”亦水岑担忧地说,“这个王一笙胆敢这样不顾后果作出预言,除非他有绝对的把握,那场晚会真会出什么事。”

“晚会将有两个持牌人参加,驯兽师和演员,你认为王一笙说的悲剧会发生在谁身上?”

“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亲口问问他。”

吃过饭,阳浊开车到了王一笙的占星馆。这里比往常热闹多了,很多影迷聚在门口表示抗议。

亦水岑和阳浊走进占星馆,占星师一脸阴沉地坐在桌子后面。

“你好,预言家。”亦水岑说,“外面这么多人在抗议,你为什么还不关门,不怕他们冲进来揍扁你?”

“他们敢!”王一笙说,“如果他们敢踏进来半步,我就报警。”

“看看,他法制观念不错。”亦水岑对阳浊说。

“你又来干什么?”

“你预言那场晚会会出事,我想问问会出什么事。”

“你并不相信我的预言,我没必要跟你说。”

“王一笙,记得你给我看的那张扑克牌吗?我是收牌人,你大概还记得这句话吧,如果你继续跟我装糊涂,我就同样跟你装糊涂。”

占星师盯着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在乎那张扑克牌?太可笑了。”

亦水岑恶狠狠地说:“明天中午到西郊的桂花亭见面,如果不来,你会后悔的。”

回到车上后,阳浊说:“如果这家伙每次都能预言正确,他会不会是凶手的同伙?”

“不知道。不过,如果晚会上真有人被杀,他可能就会有麻烦了,警方不会置之不理的。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现在去哪儿?”阳浊问。

“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商店老板吗?”

“记得,可是他没留下联系方式。”

“但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顾金城。我们可以到工商局去查商店老板的名字。”

“那不是随便可以查的!”

“我想试试看。”亦水岑拨通了南宫庶尼的电话。

“南宫,我需要你帮个忙。我想你帮我查一个叫顾金城的人。”

“老天,莱辛城几百万人口,叫这个名字的多了!”

“这个人是个商店老板。大概四五十岁吧,这样范围就缩小了。”

南宫在那头沉默了片刻:“又和你那位故人有关?”

“是的,你只需要查出他的地址就行了。”

“你得保证不做违法的事,比如私自入室之类的。”

“我保证我不会。”

“好吧,我半个小时后再给你电话。”

半个小时后南宫打来电话:“你很幸运,叫顾金城的商店老板只有一个,地址是华盛街11号。”

“好的。”亦水岑放下电话对阳浊说:“去

华盛街11号。”

这是一家很大的商店,名叫月亮商行,主要经营服装和家电。这种混合经营方式让店里的感觉不伦不类。

“我还以为服装和家电不可能在同一间店里卖,除了大型超市以外。”阳浊说。

“很巧妙,服装和家电都和季节因素有点关系,这应该很容易招揽顾客吧。”

“我可没看出来这里生意有多好。”

亦水岑对一位服务员说:“请问你们老板是叫顾金城吗?我找他有点事。”

“是的。”服务员点头,“但是他去外地了,过两天才回来。”

“他离开莱辛城了?”

“是啊。”

“去哪里了?”

“他没有告诉我。”

亦水岑望望阳浊:“没办法了。”

“如果是同商品有关,你们可以跟我说。”服务员说。

“不,我们找他有别的事。他有亲人吗?”

“没有。”

“他结婚了没有?”

“我不知道。”

“你能把他的联系方法告诉我们吗?”

“很抱歉,恐怕不行。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私人手机号码通常不告诉我们的。”

“好吧,如果他回来,告诉他最好来一趟南星大道。”

从店里出来后,阳浊注视着这栋两层楼的建筑:“二楼应该是他的办公室吧。”

“应该是。这家店的规模不小,不过应该没开多久,房子里还有新装潢过的气味。”

“你的鼻子真灵,我什么也没闻到。不过,这个顾金城够神秘的。”

“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持牌人总是单身?迄今为止,没有发现一个人是已婚的,要不就是离了婚,几乎全部是独自一人生活,这说明了什么?”

“也许是巧合,现在选择不结婚的人很多。”

和阳浊告别后,亦水岑去野人酒吧坐了一会儿,他告诉臭豆腐那个跟踪者不会再出现了。臭豆腐显得很吃惊:“怎么,你把他解决了?”

“我没有解决任何人。你可以认为他加入了我这一伙。”

这句话让臭豆腐相当吃惊。亦水岑当然没再对他说什么,只是请臭豆腐喝了酒,然后告诉他工作还要继续。接着亦水岑去不远处一家餐馆吃了晚餐才回家。回到家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电话就响起了。

“你好,亦水岑。我是故人。”

“你好。有些日子没来电话了。”

“啊,是的,我怕打扰你的工作。”

“我的什么工作?”

“别明知故问了,亦水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你是否过得很充实,不过你多少令我有些失望。”

“为什么?”

“你以为找个小孩到西区去监视公用电话,就可以知道我的行踪了吗?拜托,亦水岑,你以为这是什么?少年情报员的训练?”

亦水岑的心猛地一沉:“你把那孩子怎么样了?”

“我没把他怎样,我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的。不过,西区那么大,一个孩子的眼睛能起到什么作用?我现在依然是在西区打电话,你认为那孩子会发现我吗?亦水岑啊,你这一步走得太失败了。”

亦水岑无言以对。

“不过,我仍对你有信心。谋杀的演绎还得进行,拿出你的本事来,亦水岑,干得漂亮些!”

电话挂断。

亦水岑呆呆坐在沙发上。故人为什么知道李林在西区监视打电话的人?故人没理由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行为——阳浊。

另外,如果那个调色师申宣一直在跟踪他的话,也可能知道这件事。

亦水岑陷入迷茫之中。他在问自己:为什么将一切都向阳浊讲呢?为什么自己感觉这人可以信任?难道因为他的律师身份?可现实中,律师并不怎么值得信任,除非你雇用他们。

亦水岑赶紧给李林打电话。他让这孩子去西区“干活”时,曾给了他一个便宜的手机。那孩子当时兴奋的表情让人难忘。

“喂,李林吗?我是亦水岑。”

“啊!亦先生!你终于打电话来了!”

“你一直在盼着我打电话来,是不是?”

“是啊。”

“工作做得怎么样?”

“我一共只看见过两个人用磁卡电话,其中一个是女的。”

“女的?多大岁数?”

“大概四十多岁。”

“另一个呢?”

“是个孩子,年龄比我还小。”

“那个女人讲电话时,有没有将什么东西绑在听筒上,或者在喉咙上放什么东西?”

“没有,她的表情很正常,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

“那不是我要找的人。”亦水岑叹气说,“这两天有没有人接近你身边?”

“没有,这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好吧,你继续工作。注意身边的陌生人,要是有人想伤害你,只管拔腿就跑。”

“你说得挺吓人的。”

“只是以防万一。”

你好。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告诉你,我第三次要去杀一个人。这也许是我干的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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