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森医生去写第三份验尸报告后,灰浦警部补独自望着天花板,用力揉了揉眼睛。

真没想到竟会有新的事件发生,而且还是在他做出结案宣言仅仅两小时后,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众所周知,他在明天或者后天就能与山下的村庄取得联络,进而请求县警局正式介入此次事件。在这种瓮中之鳖的状态下,凶手打算如何逃出生天呢?

在连续杀人事件中,两次犯罪之间的间隔时间越长,被害者的戒备心和搜查阵营的监视都会变得越强,凶手的行动会愈发困难。如此一来,在完全暴露之前多杀一个是一个——这种做法对凶手来说确实有好处。在此次事件中,凶手故意利用冬树之死给灰浦造成一种事件已经结束的错觉(虽然是他主动放松了警惕),再趁机杀死永岛弓子这一意料之外的人物,由此看来,凶手应该十分擅长心理战。

警部补在埋头思考的空当朝座钟看了一眼,发现钟摆一动不动。

他打开钟摆前方的玻璃门,摆弄了三两下,钟摆再次摆动起来。好像之前某个地方卡住了。

有趣的是,钟摆后面竟出现了一个隐秘的暗格。灰浦满怀期待地打开暗格,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与事件有关的线索,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又不是电影或电视剧,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凑巧的事情呢?警部补苦笑一下,把座钟恢复原状。

就在此时,阿满走了进来。为了协助灰浦进行调查,他特地前往众人的房间收集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森医生和照姐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养父卧床休养,阿幸在一旁照料,须势理阿姨则……”

“在跟我谈话,所以她是不可能犯罪的。”灰浦警部补接过话头说。

“然后呢,树里和我待在餐厅里,我们也不可能犯罪。因为永岛弓子进来的时候,背上已经插着那把匕首了。”

“全部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吗?”灰浦警部补皱起了眉头。

“也不能这么说。”阿满笑道,“比如森医生和照姐,他们的确有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但医生小睡了一小时,我刚才去叫他的时候他还没起床呢。而照姐则说森医生睡觉时她去洗澡了。”

这么说,二人都有可能悄悄溜出房间作案。

“同理,养父也睡了一上午——其实他现在还没起床,所有情况都是阿幸告诉我的。所以严格来说,在此期间阿幸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将匕首刺进别人身体,这应该不需要花很长时间吧。这么说来,拥有绝对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三个人。”

阿满、树里和须势理——虽然去掉了三个人,却没什么意义。

“应该是四个人吧。”阿满指了指警部补,“你忘了说自己了。”

“喂!”

“别生气嘛,我这不是证明了你的清白吗?”

警部补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不过话说回来,凶手的剧本写得真够糟糕的。要在被大雪包围的山庄这样的舞台上杀人,至少也得弄出一两个密室来吧,搞得我们都提不起劲来。”

警部补愣了一下,决定装作没听见阿满这番没心没肺的发言。密室杀人根本就是推理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桥段。

不过手头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唯一知道的是,凶器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水果刀,上面还找不到任何指纹。

而且,这次事件与此前的事件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警部补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永岛弓子本身就是个充满了谜团的女性,她的死完全有可能与健二和冬树的死毫无关联。于是,灰浦决定将所有人集中在餐厅里,然后对她的房间和物品进行一番彻底的检查。在此期间,看守任务依旧像之前那样交给阿满。

“警部补。”听到阿满的叫声,警部补抬起头来,突然吓了一跳。

因为周围的光线使得阿满的脸看起来十分苍白。

“喂,你没事吧?脸色很差哦。看起来像幽灵或死人一样。”阿满闻言皱起了眉头。

“我还不太想死哦。”阿满笑了笑,但他的笑容中已经没有了初识时的爽朗。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现场吧,也可能尚未从磕到脑袋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阿满无视警部补担心的目光,又说道:“话说回来,我有个想法,能请你听听吗?”

“怎么了?搞得这么严肃。”

“是关于这起事件的真相的。”

“你知道真凶是谁了吗?”警部补发出了自己听来都觉得羞耻不已的高喊。

“你先别急,还只是假设而已。还是我撞到头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呢。”阿满打趣着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健哥被杀后,我在大厅地毯上发现的那道拖曳重物的痕迹吗?”

“当然记得。”

按照阿满的推理,那道痕迹是凶手将尸体从外面(很可能是从自己房间)搬入餐厅时留下的。不过,凶手只要将尸体扔到谷底或积雪中,就能达到隐藏尸体的目的,为自己制造更多时间,那么又何必特意把尸体放到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餐厅里呢?这是一个至今未解的谜团。

“当时我们说凶手没把尸体扔到外面去,是因为他本来没打算隐藏尸体。不仅如此,他恐怕还希望人们尽快发现健哥的尸体……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灰浦警部补回想着,那只是几个小时前的对话,而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山庄中竟又多出了两具尸体。

“没错,而我现在明白凶手希望我们发现尸体的真正原因了。”

“你可别告诉我说……苗木日出男是真凶哦。”

当时他的确有这么一瞬间的怀疑,但实在很难想象苗木那巨大的身躯是如何躲藏在山庄中,还能再三犯下罪行的。

“当然不是。”

“那你给我说说看。”

“一般人发现尸体后会怎么做?当然是报警,对吧?然后警察派出法医验尸辨明死因,调查人员则向我们这些死者家属询问,确定死者是内野健二。虽然这次因为地震而使情况多少有些改变,但多亏有警部补和森医生在,使得这些步骤得到了最低限度的执行。”

“别绕来绕去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马上就明白了。”阿满顿了顿,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其实我不太想说出这个推理的,因为觉得实在太像傻瓜了……”

灰浦并未应声,而是用手势催促他快说。

“不管怎么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现了一具疑似健哥的尸体,被叫来进行确认工作的肯定是我们这些亲属。但其实说句实话,我们平时根本没什么机会见面。大家一年中只有一次聚集在这个山庄里,过一周集体生活,然后就一整年不通音信——我们的生活就是这么个状态。老实说,我现在也不太想得起健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对我来说,判断对方是不是我认识的人,除了长相以外,还要加上说话的方式和说话的内容。要通过这三项,我才能勉强确定对方是那个比我大三岁的义兄。我们吃午饭的时候,你给我们讲了苗木在指认凶手时错把自己助手给指了出来的笑话,但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情况其实是一模一样的。这要是遇到经过装扮或整形,故意模仿成健哥的尸体,我们就更束手无策了。”

灰浦警部补惊得张大了嘴巴,过了好几十秒才终于能说出话来。

“你想说的就是,内野健二事先准备好了自己的替死鬼,并把他一棒敲死了吗?”光看阿满的表情,就算他不说话,灰浦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有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吗?”

“这是为了逃避警方的调查,才伪装成死亡。”阿满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现在健哥肯定躲在哪个角落,等待着下一个机会吧。”

“下一个机会?”

“当然,我说的是下一个杀人的机会。”

灰浦警部补试图将阿满的话当做笑谈,但失败了。

因为阿满此时表情严肃,而警部在这半天里无数次被凶手的行动推翻了先前的设想,因此也早已处在听到任何无稽之谈都能轻易接受的状态了。

沉思片刻后,灰浦警部补做出了决断。“既然如此,我们要紧急避难了。”

“那是什么意思?”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牺牲者,我们要把剩下的人都集中在一起,不让他们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在救援队伍到达之前,我们要实施彻底的相互监视、相互救助体制。”

“还真是个好主意。”话虽如此,阿满的声音却显得有些飘忽。

“怎么了?”警部补又开始担心他是否真的没问题。这并不只是单纯的关心,毕竟现在人手不足,对于即将实施的“紧急避难”措施,有必要让阿满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我没事的,只是有些头晕而已。”阿满摇了摇头,“我觉得不错哦,将大家集中在一起进行监视。推理小说里不是经常出现发生在孤岛或者远离人烟的宅邸中的杀人事件嘛。我每次看到那种小说都会焦急地想:‘为什么他要一个人跑出来呢?找个人在一起不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死了啊。’因为那些书里总是出现以‘我已经不能信任任何人了’为理由而独自行动的家伙,我每次都会想,那家伙肯定会是下一个被杀的人吧。真是自作自受,死了更好。”

“在这次的事件中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执意要单独行动的内野冬树就被杀了。只要提到他,想必大家就不会有怨言了。”

问题在于集中的场所,警部补就此向阿满征求了意见。

“要找能够容纳全体人员的房间吗?那就只有这里,或者楼上的图书室了。”阿满看了看空荡荡的餐厅说,“如果考虑到舒适度问题,那当然是图书室了。大家还能看看书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这里是案发现场,必须保持原样。我们还是去图书室吧。”警部补点头道,“不过这对内野氏那样的病人和树里这种小孩子来说,可能有些勉强了。”

“养父他们不能继续待在三楼吗?”

“那就不叫集中监视了。”

“不是有电梯嘛。”阿满不在乎地说道,“只要把对着走廊的门封起来就好,做个路障也行。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通过与图书室相连的电梯下楼了。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我也不是没考虑过。”灰浦警部补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因为建路障需要你来帮忙,所以我才犹豫了一下。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那到时候就麻烦你了哦。”

其实,灰浦早已忘记图书室那个电梯的存在了。

“还有就是吃饭的问题。”警部补继续说,“我已经查看过这里的冰箱了,食品的储备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得有个人到一楼的厨房里取食物。”

“厨房的钥匙呢?”

“在这里。”警部补掏出山庄的万能钥匙。他刚才离开须势理房间时,为了以防万一问她借过来的。“现在厨房上锁了,为防止真凶是外部人员,或者你说的‘装死的健二’,偷偷溜进厨房找东西吃。”

“剩下的问题就是负责取出食材的人往返时的护卫了吧?我们可以把准备饭菜的事情交给阿幸,再找一个人去保护她。”

“你脑子转得挺快的嘛。”警部补拍了拍阿满的肩膀,“那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吗?”

“不愿意?这可是为了破案啊。”

“不过仔细想想,你也找不到别人来做了吧。换作以前,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健哥来做的。冬树哥那个人,一提到食物就会双眼发红,搞不好他也会很乐意……可惜啊,他们两个都不在了。”

用并不太悲伤的口吻说完这番话,阿满以手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现在就要把大家都转移到图书室吗?”

“我想先在这里想想具体方案,不过还是要尽快向大家传达这个事情。给他们时间先整理好贴身必需品,一旦所有人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在转移结束前,我负责在各个房间巡逻,同时兼任Travelshooter,保护各位在转移中的安全。”

“是trouble啦。”

“啊?”

“应该是Troubleshooter才对。”Travel是旅行的意思。阿满说完,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知道了,那我也帮你巡逻吧。现在先让我小睡一会儿,一小时后记得叫醒我。”如此吩咐一番,阿满便消失在了其中一间休息室中。

“啊,喂,那里是……”

阿满很快又走了出来:“搞错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警部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走进了另一间休息室。

阿满最先进入的休息室是内野健二(抑或他的替死鬼)的尸体存放处。

“连那种事都能忘记,看来他是真的累坏了。”警部补轻轻摇头,开始详细计划众人在图书

室中的生活。

在计划完善到一定程度时,灰浦警部补上到三楼。他并没有叫醒阿满,因为如果警部补的预料没错的话,今晚到明天这段时间将是解决事件的关键。为了那段时间的安全,他希望阿满能尽量恢复体力。

“更何况有些事情也不好当着他的面问啊。”警部补一边上楼梯一边自言自语。

灰浦敲响了内野夫妇的房门,说明来意后,须势理开了门。她用食指按住嘴唇,示意宗也还在休息。

“这次事件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吧?”眼看着亲人一个个去世,就已经够痛苦的了,而最近的这次事件还是在灰浦警部补做出结案宣言不久后发生的。这对宗也来说,简直就是从天堂坠入地狱般的落差,想必给他的身心都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这也怪我。”

“你不用这么沮丧。我丈夫知道你一直在尽力,当然我也是。所以你不必顾虑什么,有问题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的,绝对不会隐瞒。”——听到内野夫人的一番话,警部补不禁感激涕零。

“首先我们要保证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遇害了。接下来,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络,然后马上离开这里。”警部补总结道。

须势理一脸平静地点点头。“那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在这里为期一周的共同生活对内野家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情,这点我非常理解。特别是这次,还要在最后一个晚上宣布新的遗嘱,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只是……”

“如果只顾着公平地分配遗产,而让最关键的继承人无辜死去,那就太不值得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番话可谓耸人听闻,而须势理却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一点没错。”警部补用力点点头,“所以我建议,待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再找个别的日子来宣布新的遗嘱或许会更妥当。各位还可以重新来一次这样的共同生活嘛。”

“不过大家都是大忙人啊。要他们突然空出整整一周的时间来,恐怕有些难办。”须势理缓缓摇头说,“不过现在先不要去想那么远的事情了。”

须势理口中的大家,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啊。警部补不忍心指出这一残酷的事实。

“请你跟内野先生好好商量一下。”

“好的。”须势理颔首道。

此外,关于众人在离开山庄之前最好都集中在图书室共同生活的建议,须势理想也不想就首肯了。

“我们就待在这里不需要离开,对吧?”

“是的,不过我会将房间的大门锁起来。”警部补补充道,“我打算从图书室搬一些书过来,在门口堆一道路障。”

“那种事就让我们家的男孩子……”须势理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冬树和健二都已经不在了,总不能让森医生这个女婿来做重体力劳动,“你看阿满那个样子也知道,他不太能做体力活,不过我认为他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阿满已经帮了我不少忙了。毕竟现在警方的调查本部只有我一个人啊。”

详细事宜可以等大家集中到图书室后再说,想到这里,警部补转移了话题。

“对了,关于先前被杀害的永岛弓子小姐,请问您有什么想法吗?”

须势理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这个嘛,我还真是一点都想不明白。本来我就对永岛小姐一无所知……真的,就在三个月前,我连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听说她与星野万丈还有内野先生关系很亲近啊。”

“也不知道她说的有几分是真话。”须势理露出愠怒的神色,“我丈夫一直都说不记得她这个人,而万丈先生已经死了。”

“那夫人您呢?”

“我不认识她。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跟我丈夫还不认识呢。那时候我丈夫……内野宗也跟什么样的女人来往过,这种事情他一次都没跟我提起过,而我也从没问过他。”

“原来如此。”警部补只得点点头说,“那么,内野先生到底想怎么安排她呢?”

“什么怎么安排?”

“他要不要往遗嘱中添加永岛弓子的名字?”

“要的……应该说,她的名字已经加上去了。”须势理苦笑道,“既然都说到这个分上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我们对外宣称要先在山庄中对养女候补们考察一番,但若真不给永岛小姐一分钱就把她赶出去,很明显会引起更大的纠纷。我丈夫说自己的名声就算了,但至少要保护好星野万丈的名声。这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想再惹来更多祸端了。”

“所以说,她能得到遗产了?”

“是的。不过要是收她做养女,尽管只是名分上的,她也会变成内野家的长女,这对其他几个孩子来说未免有些不公平,我们不打算那么做。”

“那么,永岛小姐究竟是个什么名分呢?”

“我们当然不会把她归为万丈多年前的情妇。”

“那是肯定的吧。”

“于是,我们决定将她称为‘星野万丈的旧友’。我们家的财产本来就是从万丈先生那里继承过来的,所以决定以纪念万丈的名义分她一笔钱。虽然不如那几个孩子分得多,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不小的数字……有几百万日元吗?”

“如果电影的版权费进账,那还会更多一点。”

“那就是一千万日元以上了。这个数字足以回报她这几个月的努力了吧。”

“这中间没有人会吃亏哦。就像我刚才说的,现在内野家的财产已经比之前增加了好几倍。”

“不,也不一定没有人吃亏。”警部补决定刺激一下须势理,“若内野宗也先生在去世前就花光了这笔钱,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须势理瞪大了眼睛。“……你这人说话太过分了。”

“对不起。可是,家中确实有人在担心这一点。”

“我都说了不会有这方面问题的啊。”

“那么,能请你告诉我不会有问题的理由吗?”

须势理双手拨弄着红茶杯,许久后轻啜了一口茶。

“他们担心的是,我丈夫会像故去的万丈先生那样,给各种奇怪的研究或调查赞助大笔金钱吧?他们的想法都错了。”

“错了?可是这次带来的那个树里小朋友,不就是为了用她的血液来开发某种病毒的抗体才专门把她带到日本来的吗?看到这些情况,换作是谁都会觉得内野先生会下血本支援那些研究吧。”

“你听我说,树里她本来就是日本人,虽然一直在国外生活,但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日本人。所以你说,我们带她回日本很奇怪吗?”

“不。”她这番话能引出很多争议,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原来你们已经调查过她的身世了啊。”警部补问。

须势理的表情出现了奇怪的扭曲。

“我们根本没有调查的必要,因为一开始就知道。”

“一开始就知道?”灰浦正准备追问,却见须势理的眼角折射出泪光。那眼泪意味着……

“莫非那小女孩是你们的亲人?”

须势理点点头。“真不愧是警部先生,脑筋就是好使。”

树里的母亲是山本克莉丝,她是沃特曼的前女友,也是将万丈尚未发表的小说内容透露给沃特曼的人。

“也就是说,树里的父亲是沃特曼导演?”

“不。”须势理回答得十分简短,“是我丈夫。”

说来说去,这才是修改遗嘱的最终目的。

多年来膝下无子,早已放弃了传宗接代的老人突然得知自己有个亲生女儿,而且女儿的母亲已亡故,若自己再不接管,她就会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理所当然的,老人把女儿接回了家。只是当时他已有好几个养子女,若有半点行差踏错,必定会引起遗产纠纷。

为此,那个老人——内野宗也——心生一计。所幸自己的亲女儿树里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女孩,任谁看到她都会想疼爱一番。于是,他先把无依无靠的树里作为养女候选人介绍给家人,待几个养子女已经不对她产生抵触感情了,再宣布她是亲生女儿的身份。这样一来,就算他给树里多分一些遗产,其他几个养子女也不会有太多怨言了。

“那孩子能拿到多少遗产呢?”警部补问道。

“应该能拿到四分之一左右吧。因为跟其他几个孩子不同,树里在长大成人前还有许多地方需要用钱,所以多给她一点也毫不过分。”

照须势理的话来说,新遗嘱的基本方针就是将遗产平均分为妻子须势理、亲女儿树里、众位养子女和其他这四份。在以前的遗嘱中,养子女们的分成占到全部遗产的一半,因此光看分配比率的话,如今他们的所得只有旧遗嘱的一半。但须势理也说到,近几年因为电影改编和书籍再版的收益,内野家的财产已经比从前猛增了好几倍。

但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个别继承人对这样的分配感到不满,从而想到以除掉其他继承人的方式来增加自己的份额。特别是那几个养子女,遗嘱上规定只有在宗也死亡后、尚在人世的人才能分得遗产。

实际上(想到这里警部补不禁觉得浑身冰凉),健二和冬树已经相继被杀了。如此一来,照美和阿满就能分别继承全部遗产的八分之一(也就是将分给养子女的遗产对半分)。

如果照常识来考虑,这样的犯罪动机不可说不充分——当然,前提是他们已经知晓了新遗嘱的内容。

可是,又该如何用这个思路来解释永岛弓子的遇害呢?

恐怕还是因为恐吓吧。话说回来,午餐时永岛弓子曾对森医生说过借据之类的话。当时警部补正忙着讲苗木的笑话,听到永岛弓子说借据二字而心生疑惑,便姑且将这事记了下来。不过那之后没多久阿满就跑进来大叫冬树死了,警部补也就把那个细节抛到了脑后。

直接将其想象为森医生和照美身陷金钱危机,又被永岛弓子抓到把柄的话,未免显得有些欠考虑。

……警部补突然回过神来,发现须势理正死死盯着自己。

“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事情,是不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哪里,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宝贵的线索。”

“我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之前一直想找人倾诉倾诉,但我丈夫和我们家的工藤律师都不让我说。”须势理高兴地笑了。

可是,警部补又想:这个须势理一眼看去虽然是个和善的老太太,但这外表真的能够信任吗?她已经得知丈夫有个情人,还生下了自己一直生不出来的孩子,竟然一点也不闹别扭、不发脾气,还积极参与到将那个孩子当成亲生孩子来抚养的计划中……这些行为用“善良”来解释也未免有些勉强了。

另外,她对待养子女们似乎也满怀深情。不过另一方面,也可以将那种关心解释为担心那几个孩子闯祸。

只是,现在不是进行这种揣测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要是在他坐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件,那可就伤脑筋了。

还是按照计划将全体人员集中到图书室去吧,首先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等这些都完成后再想其他也不迟。

灰浦警部补站起身来,伸手准备打开房门,突然又回过头去。

“我还想再问个问题。”

“你这样好像电视里演的警察呢。有什么问题呢?”

听到须势理的话,灰浦警部补挠挠头,问出了刚才忘记提的问题。

“星野万丈的著作权最后会分给谁?”

“啊,那个嘛……”须势理皱了皱眉,“我们打算让给那位律师。”

以今后不得允许再版和改编电影为条件,内野夫妇打算将万丈的著作权赠与他们的律师,请他代为保管,直至失效。

“因为害怕再有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这点我也十分赞同。”

阿满和照美要是听到这番话,会作何感想呢?

“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哦。”

“那是当然……啊,对不起,我还有个问题。”

“请问吧。”

“关于对树里身份的认证,你们委托了哪个机构进行DNA检验了吗?”

“当然没有啊。”

“这样啊……”警部补听到这意外的回答,不禁困惑地挠了挠头,“是这样的,我突然想起一个在工作上有些来往的医生之前告诉过我,他接受了你们家某个人的亲子鉴定委托。听你刚才的话,我还以为是内野先生要检验树里的DNA呢。”

“应该不是我们家的。”须势理一脸困惑,“因为那孩子的父亲和母亲我们都知道是谁,根本没必要去验DNA啊。而且万一走漏了消息,那我们就更难办了不是吗?”

“就

当我没问过吧。”灰浦赶紧摆摆手,再次伸手握住门把手,“对不起,问了这么多多余的事情。”

“等等。”

灰浦警部补没有松开门把手,只把头转了过去。

“请问,那个医生有没告诉你是谁委托他做亲子鉴定的?等这件事过后我想仔细问问这件事。”

“是已经去世的健二先生。”警部补低下头说,“我本来想问问他的,可惜啊,已经问不到了。”

警部补回到一楼餐厅,气势汹汹地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冲着阿满大叫:“起床啦,时间到了!”

那声音有一半是为了给自己打气。

可阿满却一动不动。警部补以为他睡得太死,便弯腰查看他的睡脸,很快,他的目光变得严峻起来。因为他发现阿满竟翻着白眼。

他赶紧扶起阿满的身体,但此时怀中人已浑身冰凉了。

粗略一看,阿满没有任何外伤,只在灰浦抱起他时流了一道鼻血出来。

永岛弓子遇袭时,阿满在慌乱间摔到了后脑勺。他很有可能因为那次撞击引起颅内出血。可是,这些人怎么都如此轻易就死掉了呢?

想到必须尽快将众人集中到图书室,警部补决定把阿满的尸体留在现场。

此时,餐厅的座钟敲响了五点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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