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三十分钟过去后,座钟再次响起,这时树里已经快完成第二幅画了。她的笔法确实很快,也很熟稔。就像幸子所说,她双手拿着不同颜色的水粉笔,以飞快的速度交替作画。仔细对比,她左手描绘的线条刚劲有力,右手则更擅长细节刻画。我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觉得就像两个画家彼此竞争着完成同一幅画一般。

此时,白猫悄无声息地靠近正在忙活的树里。它先是绕着素描本走了几个来回,很快又停住脚步,将脑袋探到画中的表盘上方,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

“不能舔。”树里左手作势驱赶,白猫一跳就避开了,但它很快重整姿势。仔细一看,它的右前脚黑了一块。我还以为是沾上了画里的颜料,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天生的一撮黑毛。

阿满要是见到这样子的猫,肯定会调皮地把它的左脚也涂黑吧……我边想边环视四周,发现阿满不见了。我没听到他走出去的声音,他也不太可能走进两间休息室的任何一间。

这时苗木正盘腿坐在餐厅入口附近的墙边,我问他见没见到阿满。

苗木并未回答,他只是站起来,以对他来说十分快的速度向我走了过来。

“对了,苗木先生,你知道阿满去哪儿了……苗、苗木先生?”

我忍不住惊叫一声,因为阿满突然从苗木的身体里跑了出来。

看来,苗木那家伙此前一直“覆盖”在阿满上面。

“能不能不要吓我啊。”我问在面前落座的苗木,“你刚才在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尝试上他的身啊。”苗木说,他刚才覆盖在阿满身上坐禅(那原来不是盘腿而坐),还念诵了经文。

“能行吗?”

“很遗憾,看来没有那方面的天赋。”

单从他的语调和表情,我很难辨别苗木究竟是在说自己还是阿满没有那方面的天赋。

阿满浑然不知自己的身体刚才被苗木的巨大身躯包裹了起来,依旧时不时地夸一句树里的画,转而又去挠挠白猫的下巴。见白猫逃开,他又去轻触座钟的外壳,仿佛在感受钟声的余韵。

“咦?”阿满翘起一边眉毛。

他凑到座钟的玻璃盖前,窥视钟身内部。

“我就奇怪怎么听不到钟摆的声音……这难道是装饰品吗?”

站在他身后的我见此情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阿满抓住了玻璃门的把手。

“喂。”苗木戳了戳我。

在我们这两个G紧张的环视下,阿满打开玻璃门,把手伸了进去。一开始他只是摆弄了两下钟摆,很快,他似乎发现了藏在里面的文件。

“太好了!”我站了起来。

可是,文件却卡在钟摆的缝隙里取不出来。

“嗯……这是怎么回事儿。”阿满伸手去摇座钟。他的动作太过粗暴,我不禁担心文件会被他弄坏,同时更担心他会直接把座钟弄坏了。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座钟,它与我们这些G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如果座钟被弄坏了,我们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呢?

我跑到阿满身边想帮他一把,但无论碰到什么东西都是径直穿过,实在派不上用场。于是我转而跑向餐厅门口,想帮他叫些人来帮忙。我拼了命地大吼,应该会有哪个感觉敏锐的人察觉到吧。

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我站在餐厅门前时门把手突然转了起来,外面有人把门打开了。

“永岛小姐。”我忍不住叫了出来。走进来的人正是永岛弓子,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衣,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大吃一惊的物事,原本眯缝的眼睛瞪得溜圆。

我正准备仔细看看她的脸,她却突然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后来我仔细一想,她应该是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有可能摔倒了,也有可能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可是,被穿透的我却没有一点感觉,只看到她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当然,那惊吓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马上回过神来向她身后望去,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一楼除了我们几个,再没有任何人了。玄关和其他房间的门都关得紧紧的,楼梯上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我要说得如此详细,是因为在我回头之后,看到眼前那个摇摇晃晃的永岛弓子背上有个非常可怕的东西。

一个刀柄。

一把大号匕首正好插在她的背部中央,露出像把手一样的黑色刀柄。

永岛弓子仍旧一言不发,只把双手向前伸直,像梦游者一样一步一摇地前进着。我曾听人说,被利刃刺中后,人会因为剧痛而发不出声音。如今看她这个样子,我终于相信那个人说得一点没错。

“永岛小姐。”我又叫了一声。虽然知道她听不到,但我实在无法保持沉默。

与此同时,阿满也转过身来。他之前一门心思地想从座钟里抽出那份文件,似乎才发现永岛弓子的存在。

“你、你怎么了啊?”他问了一句,似乎心生胆怯,从座钟旁退开了。由此可以想象,永岛弓子此时的样子是多么吓人。

“阿满。”永岛弓子在距离阿满大约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见她艰难地喘息着,大概是再也走不动了吧。

苗木盘腿坐在阿满身后不远处,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心情平静,还是被吓得动弹不得了。

树里离那三个人都有一段距离,她此时跪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双手抱着素描本,死死地盯着永岛弓子。

瞬间的定格过后,阿满战战兢兢地开口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面对身负重伤的人,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啊……我咬牙切齿地想了一会儿,很快又释然了。

因为从阿满那个方向看不到她背上的匕首。

永岛弓子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她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艰难地转过身来,终于把背部暴露在阿满面前。

可是,这个举动却最终引来一连串惨事。

阿满毫无知觉地走到永岛身边,突然发现了她背上的匕首,反射性地跳到了一旁。而且因为过于慌张,他落地时双脚一滑,整个人向后倒了过去。

不巧的是,苗木正好坐在那里,阿满的身体径直穿入苗木体内。两人又恢复几分钟前那个“附身”的状态。当然,他们都不会因此受伤,只是在下一个瞬间,我听到白猫发出一声裂帛般的悲鸣,同时传来的还有柔软物体被压扁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永岛弓子呻吟道:“裘莉……”终于吐出这个名字后,整个人颓然跪坐在了餐厅的地板上。她亲眼见证了那决定性的瞬间,足以想象那副场景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苗木缓缓站起,看上去一脸平静,却看也不去看身后的东西,想来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苗木走开后,我看到仰面朝天的阿满背后探出猫的前脚——尖端有一团黑毛的前脚,此时正微微抽搐着。而阿满好像碰到了头,别说站起来,此时连动也不见他动一下了。

猫腿抽搐的频率骤然下降,在它完全静止时,一直保持着跪坐姿势的永岛弓子也软了下来,缓缓向前倒去,再也不动弹了。

之后的事情就像快进的电影一般,令人目眩。

几分钟后,阿满恢复了意识。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永岛弓子,吓得跳了起来,不过他还没忘记走上前去确认一下她的呼吸和脉搏。

“还有呼吸。”他赶紧叫来森医生。医生经过一番简单的诊断,表示永岛弓子身负重伤,但并没有危及生命。他取来一个睡袋充当担架,与阿满二人把神志不清的永岛抬出了餐厅。好不容易走进电梯里时,医生已经汗流浃背了。

在他们离开餐厅的前一刻,阿幸突然跑了过来。她说听到一楼发出响动,担心树里遇到什么危险,便赶紧跑过来查看。阿满向她讲述了永岛弓子的遭遇,她拼命摇头表示难以置信,但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将树里带离了惨案现场。期间树里一言不发,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只一味抱着怀中的素描本不肯放手。

之后,灰浦警部补终于到达现场。他听说有新的事件发生,赶紧跑了下来,但那时餐厅里已空无一人,甚至找不到任何与事件相关的痕迹。见到如此情景,灰浦警部补不由得发起呆来。

“搞什么,这里没人啊。”

不,我和苗木都在,边上还有一只白猫……不知警部补是否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只见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只伸长了四肢的小猫。

“是不是搞错了啊?”他一边抱怨着,一边伸手想摸摸小猫的头。

我不知道死猫摸起来的手感怎么样,但听到警部补发出的尖叫后,我很庆幸自己从未有过那样的机会。

此时,阿满正好折回来。

“你来得有点晚了啊。”

警部补叫道:“被杀的难道就是这只猫吗?”

“猫?”阿满看了看瘫在地上的猫尸,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谁杀了那只猫咪?!”

趁着阿满和警部补合力将白猫的尸体(具体怎么做的我实在不想说明)搬进休息室的空当,我把谁也没有机会刺杀永岛弓子的情况向苗木作了说明。

“你没看到凶手的身影?”苗木站起身来,从餐厅门口向大厅张望,“你是说,当时那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吗?”

“是的。”而且粗粗一看,似乎也不存在能够发射匕首的装置,“苗木先生,这应该算是一种密室杀人吧?”

“电梯呢?”苗木又问。

“嗯?”

“她有没有可能是在电梯里被刺的,又或者说,发射匕首的装置安装在电梯里?电梯离这里不远,而我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的确有可能,可是电梯运行时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啊,站在这里不可能听不到。再加上刚才餐厅里那么安静,阿满和树里肯定也会听到。”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兴奋地大喊大叫。”

“可是阿满和树里都听不到我说话啊。再说,苗木先生你自己也不认为凶手会使用电梯吧。”

“我的确不那么认为。”苗木叹了口气说,“不过真是遗憾啊,被害者竟然被抬到外面去了。要是把她留在这里,说不定很快就能变成G,把真相说出来呢。”

“永岛弓子还活着。你可别随便把她说成G。”虽说如此,但我们现在更想有个人替我们去打听打听事情的经过。

“指望灰浦那家伙是没用的。他恐怕只会把这次的事件看作单纯的刺伤事件。”

“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什么吗?搞不好被刺的永岛弓子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谁下的毒手。”

“有这个可能性。”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多少还没那么绝望。

但几分钟后,事态突然急转直下。只见森医生冲了进来,他本来就缺少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不好了,她死了。”

听到这个声音,阿满和灰浦警部补从休息室里跑了出来。

“她?你是说照姐吗?”

“不是,我说的是永岛小姐。不是照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话虽如此,森医生那副大惊失色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像是哪个亲人去世了。

“本来她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我就给她注射了镇静剂,然后回自己房间取了点东西,谁知再回来一看,她已经断气了。”

伤口并未出现新的血迹,只能认为是单纯的心脏衰竭。

“我刚才还打算等她稳定一些就去听取证词呢……”灰浦警部补此时一副标准的狼狈模样,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阿满则看看警部补,又看看森医生,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此时,我身边传来苗木的低语。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在这里死呢。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

虽说有些残酷,但我心中其实很赞同苗木。

好不容易盼到第三个G出现……这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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