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摊着一张东山市的地图。鸟羽鉴识课长的手指在上面忙碌地移动个不停。

“不破课长的丰田马克车就像是随便停放在空地旁边的马路上似的,停在从县道往西前进约三十公里左右的地方。附近散布着一些田地,如果沿着这条路再往西走,就会进入一大片住宅区。听说这块空地的周围也很快就会变成一片住宅区了。”

藤卷和泷川的手指也在地图上来回穿梭。

“再往北走一段路的话,就是县道和城东线交叉的地方了……”

听到藤卷这么说,鸟羽点了点头。

“没错。越过平交道,再沿着铁轨往前走,就可以走到东山车站。附近虽然称不上是繁华的不夜城,但是居酒屋和商店的数量也相当可观。”

“车子就停在住宅区与居酒屋街的正中央吗?”

“是的,距离两边都刚好差不多五百米左右,那距离就算走路也不会觉得太累。由于居酒屋街上没有可以停车的地方,所以如果打算回去的时候请别人开车的话,把车子停在这里,然后去喝酒,并没有什么太不合常理的地方。”

“不破不是不会喝酒吗?”

藤卷突然想起这件事,便问泷川。

“他是真的很不会喝酒啊!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酒量。”

“这是真的。”鸟羽说道,“我在段田署的时候曾和不破课长一起工作过,他私底下从来没有和大家一起出去喝过酒。即使是署里的应酬,他也总是以乌龙茶代酒,而且一定不会跟大家去下一场。”

滴酒不沾的警察真的是少之又少。不肯跟大家一起出去饮酒作乐,或许也是不破这个男人的个性教人捉摸不透的原因之一。

“也很靠近警署呢!”

经泷川这么一提,藤卷又重新把视线集中在地图上。距离的确是不远。如果用线把东部署、住宅区和居酒屋街这三个地点连起来,似乎可以画出一个每边都差不多长的正三角形。而不破的车子所停放的位置,就在靠近这个正三角形中心的地方。

“至于那辆最关键的车……”藤卷望着鸟羽,“车门是锁起来的,没有错吧?”

“没错。车门被锁上了,钥匙也不在车上。整辆车子是打横停在空地上的广告牌正前方,换句话说,是很正常的路边停车。”

“广告牌的正前方?”

“是的……”鸟羽看着手上的笔记本继续说道,“那是一块上头写着‘小玉不动产管理地’的广告牌。我在现场远远看到的第一印象,也觉得那只不过是要去办点事情,所以把车子暂停在路边一下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说感觉很自然?”

“是的,因为也没有紧急刹车的痕迹。只不过,当我靠近一点看的时候,就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劲。”

“什么地方?”

藤卷和泷川一起转过头来看着鸟羽。

“空地的路肩和车子之间的距离稍微大了一点,大约十四厘米左右吧。”

鸟羽一边说道,一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那样的距离。当了一辈子鉴识人员的鸟羽,用手或手指比出来的距离应该是分毫不差吧!

“你的意思是说没有停得很进去?”

“看起来是这样。”

“那么照你看起来,是停车技术很烂,还是因为停得很匆忙所以没有停好?”

“不然的话,就是为了要让副驾驶座的人下车……”

原来如此——藤卷点了点头。泷川也在一一旁点头如捣蒜。

“那个有问题的后视镜呢?又是什么情况?”

“面向马路的驾驶座旁的后视镜被折弯了……与其说是被折弯,还不如说比较像是从后面用力撞上来的感觉。如果有人从后面小跑步过来时不小心撞到了,就有可能会弯成那个样子。”

从鸟羽陈述的语气上听来,他以前应该已经实验过好几次了。

“有可能是因为在车子外面跟人发生争执,而把后视镜撞成那个样子吗?”

“也有可能。”

“如果是使用暴力把驾驶员从车子里拖出来,有可能撞成那个样子吗?”

“依照不同的状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吧!只是,不管在地面还是车身上,都没有新的刮痕或可以供辨识的血迹。”

据鸟羽所说,不破的车子已经被拖吊到东部署去了,机动鉴识组除了要采集指纹和一些细微的证物之外,也会针对车身上的刮痕和血迹进行彻底调查。

“还有……”鸟羽接着说,“在后视镜的镜子上采集到一枚据猜测是大拇指的指纹。这种情况还挺少见的。”

藤卷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开车的人都会尽可能注意不要去碰到镜子,好让视野保持在最清晰的状态。

“镜子以外的部分呢?”

“那就有一大堆了。”

“会不会是被人恶作剧折弯的?这种事不是也挺常见的吗?”

“是的。对于住在住宅区的人来说,发现车子的地方刚好是从居酒屋街回家的必经之路。”

“所以会不会是有人喝醉了故意弄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藤卷用力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请把从后视镜上采集到的指纹输入自动识别机为第一优先。”

“我明白。”

藤卷呼出一口气。

“其他还有什么是你特别留意到的地方吗?”

鸟羽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首先是轮胎,轮子上装的是雪胎。”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藤卷分别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说道。面前这两个人也只是暖昧地点了点头。今年冬天,虽然N县的平地只下过几场雪,但是热爱滑雪的人或者是如果有亲戚住在深山里,一整个冬天都装着雪胎的人也不少;就算不是这样,也有人是装上了雪胎就懒得再换掉了。事实上,藤卷的车上也还装着上次下雪时用的雪胎。

“还有吗?”

“还有就是侧边的手刹车好像有一点松。”

“是因为匆忙间没刹好吗?手没力?或者只是单纯的习惯?……”

“嗯,我想得到的也只有这三个理由。车内十分干净,感觉是在很认真地保养。”

“嗯。”

“烟灰缸里也没有烟蒂,好像是用来放零钱了,里头一共只有三个十元硬币和八个一元硬币。”

也就是说,不破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仪表板上和前座的置物箱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有通过车检的证明和投保车险的保单,以及一支圆珠笔而已。”

“就只有这样?”

藤卷大大地吃了一惊。仪表板上面也就算了,但是前座的置物箱可是一不留神就会塞满一大堆小东西,不是吗?

“就连加油站的收据也没有吗?”

“是的,一张都没有。”

鸟羽回答得十分含蓄。这可以解读成不破就只是很单纯地一丝不苟,也可以解读成有人为了不让人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加了油,所以故意藏起来的……这是利用车子犯罪者的常见手法,实际案例多到数也数不清。

“后备箱里面呢?”

“一些工具和雪链都放在固定的地方,完全没有被弄乱的迹象。”

“只有这些吗?”

“还有一个高尔夫球袋。我打开来看过,发现里面少了五号球杆。”

藤卷低头苦思。这就奇怪了,因为五号球杆是最主要的球杆。就算不是去球场,只是去练习场练习挥杆的时候,也一定会带去才对。

他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鸟羽点头附和,而不会打高尔夫球的泷川则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然而,他们三人只在这里空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管是装上雪胎的事,还是前座的置物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事,都只能去问不破的妻子静江了。

藤卷盯着鸟羽的脸问道:

“从整体的角度来说,你怎么看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案件?”

“基本上还是得等鉴识小组接下来所提供的线索才能判断,现阶段如果一定要我得出一个结论的话,我只能说是没有。”

“嗯。”

“只不过,倒也没有证据显示把车子停在那里的就是不破课长本人。”

真不愧是个头脑冷静的鉴识专家。

“辛苦你了。机动鉴识组一旦有什么新的线索,一定要马上让我知道。”

“我会的。”

鸟羽离开之后,藤卷又向泷川下达了几个指示,就打发他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点上一根烟,把身体深深地埋进沙发里。

如果不是案件的话,难不成真的是人间蒸发……

看样子并不能用单纯的排除法来得出答案。不破应该是和某个人约好了,所以才会带着公文包和手机前往约定的地点,也许是住宅区,也许是居酒屋街,而且对方还是个不好应付的人物,所以他才会把警察手册留在办公室里,同时还把人事草案都拟好了才去赴约,或许就是因为他心里其实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简单地说,不破是基于自己的意愿前往东山市的,但是在那之后就被卷进了案件里。这个剧本应该最接近藤卷现在心里想的答案。

四年前的县议员选举……

脑海中飘浮着令人耿耿于怀的零星记忆。而这些零星记忆渐渐地变成不停滋长的疑惑。

藤卷站了起来,坐回办公桌后,拿起警察专用电话的话筒,按下搜查第一课的月冈副课长的分机号码。

马上就接通了。

“我是藤卷。小新在吗?”

“在。”

耳边传来沉着冷静的回答。

“那么,等小新离开座位的时候,麻烦你到我这儿来一下。”

“我知道了。”

藤卷把话筒放回去。

搜查二课的课长是N县警部所有的课长职里,唯一提供给特考组的指定席位。课长松原新一都已经二十八岁了,还被大家戏称为“小新一”,因为他就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会把他看到、听到的全都向本部长和警务部长那个“特考组二人组”报告。

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万一四年前县议员选举的疑惑跟这次不破的失踪有关,那么这件事就绝对不能让那群特考组的家伙知道。

不止……

就连仓本和间官也必须瞒着。

藤卷吐出了一个烟圈,两只眼睛直盯着音量被调到最小的电视机。可是,神户正在燃烧的画面,却完全进不了他的眼睛和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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