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白外套的日本男孩打开门,点点头,笑了笑,有礼貌地小声说:“啊,您请进来,请进请进。”

皮特·安格里斯拍拍图肯·韦尔的肩膀,推她进门,来到一个长长的光鲜亮丽的房间。房间内家具华美,这么一来显得她无比寒酸可怜。她的眼睛哭红了,嘴脏兮兮的。

身后的门关上了,小日本悄悄走了。

他们安静地走在长长铺开的厚实地毯上,看着安静的罩灯,凹进墙里的书架和放着雪花石膏、象牙、瓷器和玉器等小摆件的货架。他们经过一面蓝色玻璃镶框的巨大镜子,镜子四周系着一些深情的亲笔签名照片,走过低桌躺椅,走过放着鲜花的贵宾桌,看到更多的书、椅子、地毯,看到坐在远处冷冷盯着他们的维多力,他手里拿着一杯酒。

维多力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上下打量那个女孩。

“啊,是你啊,上次警察带你来过这。当然,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听说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皮特·安格里斯将椅子稍稍转过,把图肯·韦尔推到椅子上。图肯慢慢坐了下来,僵直着身子,舔了舔嘴唇,盯着维多力,对他一见钟情。

维多力则撇了撇嘴,含蓄地表现出一丝厌恶。他的眼睛时刻警惕着。

皮特·安格里斯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口香糖,打开,塞进嘴里。他看上去憔悴不堪,深受重创,筋疲力尽。他脸的一侧和脖子上有深色的淤伤,满脸胡子拉碴的样子。

他慢慢地说:“这是韦尔小姐,就是被派去拿你的包裹的那个女孩。”

维多力一怔,拿着烟的手开始不安地叩击着椅子的扶手,一语不发地盯着这个女孩,而她则微笑着看着他,脸不由得开始变红。

皮特·安格里斯说:“我在午街混久了,知道谁是奸商,知道什么人属于那儿,什么人不属于那儿。今晚我在午街的午餐餐车看见这个女孩,她盯着钟,看起来心神不宁。我知道她绝不是那儿的人,所以她离开时我跟在她后面。”

维多力微微点了点头,几许灰色的烟灰飘了下来,他茫然地低头看着烟灰,又点了点头。

“她在午街走着,”皮特·安格里斯说,“白人女孩是不会去那条臭名昭著的街的。我发现她躲在门口,之后一辆豪华的迪森贝克慢慢转到拐角,熄灭车灯,然后把你的钱扔在人行道上。她很害怕,让我去取那笔钱,而我拿到了。”

维多力看着别处平稳地说:“她看起来不像个骗子。她的事你告诉警察了吗?没有吧,要不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皮特·安格里斯摇摇头,嚼了嚼嘴里的口香糖:“告诉警察?我们当然不会告诉警察,这对我们来说不重要。我们只是想得到我们的那一份钱。”

维多力一怔,坐在那岿然不动,面色如纸,一脸狰狞,不再叩击椅子的扶手。然后他把手伸进礼服夹克,悄悄地掏出短冲自动枪,握在膝盖上,向前略略倾了倾身子,笑了笑。

“来敲诈的人,”他沉吟道,“总是这么搞笑啊,你们那一份是多少钱,你又做了什么,凭什么拿那钱?”

皮特·安格里斯若有所思地看着枪,轻轻动了动下巴,嘎吱嘎吱嚼着口香糖,镇定自如。

“安静,”维多力严肃地说,“别出声。”

维多力突然拔出枪,“说话啊,”他说,“说快一点,我讨厌沉默。”

皮特·安格里斯点点头,说:“泼酸威胁不过是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谎话,根本没人要向你泼什么酸,也没什么人要敲诈你,一切不过是你借来宣传的噱头。故事就是这样。”说完,他向后靠在椅子上。

维多力越过皮特·安格里斯的肩膀往房间下面看。他笑了起来,尔后面容一僵。

华尔兹·特里默从一扇开着的侧门溜进房里,手里拿着他的大狙击枪,悄无声息地沿着地毯慢慢挨近他们仨,但皮特·安格里斯和女孩都没有看到他。

皮特·安格里斯说,“你一直都在骗人,一件事接一件事地骗。我猜的?当然,我就是猜的,但听我说完,看看你们一路骗来,是怎样从第一次的易如反掌到后来变得异常艰难。这个女孩在主宰俱乐部为特里默·华尔兹工作,她穷困潦倒,而且胆子又小,所以华尔兹让她去干那种违法的事。为什么?因为到时候警察就会将她一举拿下,连蹲点的人都安排好了。如果她出卖华尔兹,华尔兹就会一笑置之,说出这样一个事实,即案发现场就在他的场子,虽然他的股权不多,但他的合伙人不会介意。他会这样说:愚蠢的女孩才去拿它,聪明如他怎么会去拿这样的东西呢?当然不会。”

“警察会对他半信半疑,而你就扮演个大好人,不对女孩提起诉讼。她要是不说出来的话,你就更不会起诉,反正无论怎样,你都得到了很多宣传关注。你的事业在下滑,所以你急需这种曝光,你所要做的就是付钱给华尔兹——或者说你认为这样就行了,你就会得到高度曝光。你有必要到这种程度吗?一个好莱坞明星事业发展遇到瓶颈会到如此地步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没有联邦政府工作人员在跟这件案子?警察要是一直调查下去,肯定会查到罪魁祸首就是你,然后你就会因为妨碍司法公正被监禁。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管。当地的警察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早就习惯了为了影视需要而做的大肆宣传,他们只是打打哈欠,翻个身,又睡着了。”

华尔兹正走到房间的一半。维多力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女孩,微微一笑。

“现在来看看我介入之后事情变得多麻烦,”皮特·安格里斯说,“我去主宰俱乐部和女孩谈了谈。之后华尔兹让我们去他的办公室,给他卖命的一只大猩猩他妈的差点掐死我。我醒来后,发现房间里躺着一个被枪杀的女孩,我的枪在旁边的地板上,但枪里的子弹一颗也不见了。我身上一股杜松子酒味,然后听到拐角处一辆警车在隆隆作响,而这位韦尔小姐被关在午街的一所妓女院里。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因为华尔兹计划向你敲一大笔钱,他会让你大出血,让你一贫如洗。只要你有1美元,一半将是他的。维多力,你本已付钱了,还为此满心欢喜。但你得到了关注,得到了庇护,但是将你也必须自实其果!”

华尔兹此刻已经接近他们了,几乎就在眼前。维多力突然站了起来,猛地将短冲枪瞄准皮特·安格里斯的胸前,出神地说:“华尔兹,干掉他。我太紧张了,干不了这事。”他的声音很微弱,一副老男人的嗓音。

皮特·安格里斯甚至连身都没转,脸像木刻印第安人脸部雕像一样僵在那里。

华尔兹把枪抵在皮特·安格里斯后背,站在那里微笑,越过皮特·安格里斯的肩膀望着维多力。

“皮特,哑巴了?”他冷冷地说,“你活了够久了。本来你就不该来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但你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维多力往旁边稍稍挪了挪,伸开腿,站了起来,英俊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脸色发青,深邃的眼睛闪出厌恶之情。

图肯·韦尔盯着华尔兹,眼睛睁得很大,露出眼白,惊慌地一眨一眨。

华尔兹说,“维多力,在这我什么事都不能做,但我也不想自己一个人陪他走出这里。拿上你的帽子和大衣。”

维多力略微点点头,但他的头几乎没动,眼睛仍露出厌恶的目光。

“这个女孩怎么办?”他低语道。

华尔兹咧嘴一笑,摇摇头,用力将枪按到皮特·安格里斯背上。

维多力又向一边挪了挪,伸了伸脚,手里稳稳握着粗大的枪,但没有把枪瞄准任何特定的事物。

他闭上眼,瞬间又睁开,睁得大大的。他慢慢地谨慎地说:“一切按计划看来都很顺利。像这种怪诞的事情以前在好莱坞经常发生,你想都想不到。只是我没想到会给人带去伤害,还有人因此丧命,我——我只是坏得不彻底,华尔兹,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不想再发生任何过分的事了。你最好拿开你的枪走人。”

华尔兹摇了摇头,紧绷着脸笑了下。他在皮特·安格里斯身后后退几步,将狙击枪往旁边挪了一点。

“米都下了,”他冷冷地说,“还能不做成米饭吗,想撤没那么容易,走。”

维多力叹了口气,委顿下来。我突然觉得他无比孤独,年轻不再。

“不,”他轻声说,“我想通了。虽然我已经名声扫地了,但我想最后闪光一次吧,毕竟这是我的舞台。虽然演得很烂,但仍然是我的表演。华尔兹,拿起枪走人吧。”

华尔兹冷面铁青,面无表情,眼睛杀气腾腾。他将狙击枪又往边上移开了一点。

“维多力,拿好——你的——帽子。”他说得清楚。

“对不起。”维多力说着就开了一枪。

华尔兹在同一时刻开了枪,枪声相互交织。维多力摇摇晃晃地移到左边,侧过半个身子,然后又挺直了身子。

他定睛看着华尔兹:“新手运气好。”他一边说一边等着。

这时皮特·安格里斯拿出他的柯尔特手枪,但其实用不上。华尔兹缓慢倒下,脸颊和血脉清晰的大鼻子压在绒毛地毯上。他稍稍动了动左臂,试图甩到后背,格格咳了几声后便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皮特·安格里斯将狙击枪从华尔兹身边踢开。

维多力愣愣神问:“他死了吗?”

皮特·安格里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个女孩。她正站在那,背靠着放着电话的桌子,手背捂住嘴,一副常见的惊恐状。看起来傻傻的。

皮特·安格里斯看着维多力,不高兴地说:“新手的好运气——没错,但假设你没有打中他呢?他刚不过是诈唬你,他是想让你陷得更深一点,让你以后无法迈出泥潭。事实上,他为了陷害我把那个女孩杀了。”

维多力说:“对不起啊,对不起。”他突然坐了下来,头向后靠,又闭上了眼睛。

“天啊,他也太帅了吧!”图肯·韦尔崇敬地说,“他也很勇敢。”

维多力把手放在左肩上,向下用力按,血从他的指间缓缓流出。图肯·韦尔大声尖叫。

皮特·安格里斯低头看着房间下面,穿白外套的小日本已经爬到房间的角落,静静地靠墙站着,瑟缩成一团。皮特·安格里斯又看了维多力一眼,尽管不情愿,但还是很慢很慢地说:“韦尔小姐在弗力斯科有亲人,你可以带上点小礼物送她回家,这样才自然坦率。她因为华尔兹求助于我,所以我才介入。我告诉华尔兹你很聪明,所以他才来这里让你闭嘴。这是硬汉之间的事。警察会嗤之以鼻,但他们只会背后笑笑。毕竟,他们也得到了宣传。欺骗的事过去了。懂?”

维多力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你——你处理得很体面。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说完头垂向一侧。

“他晕倒了!”女孩尖叫道。

“是啊,”皮特·安格里斯说,“给他一个大大的香吻,他就会重新振作起来……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皮特·安格里斯咬紧牙,走到桌旁拿起电话。

(本文译者卢婷、蒲若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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