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奇做出南辕北辙的误判并不奇怪。日军大本营将此次撤退行动命名为“开代号作战”,除少数有关人员,行动内容对内对外一律严格保密,连百武得到信息,都是让井本口头通知,而不是通过可能泄密的电报。

海陆军花了数星期时间进行计划和准备,并实行多方紧密配合。在岛上,百武仍然装出积极作战甚至是反攻的架势;在空中,今村出动陆基飞机对瓜岛进行长途轰炸;在海上,山本出动联合舰队来转移美军的注意力。总之,绝不让对方看出这是在撤退。

从2月2日到2月7日,山本派驱逐舰群三赴瓜岛,每次美军都认为是在为瓜岛日军提供增援。经过三个晚上的快速撤运,岛上1.2万名饿得半死的官兵被全部运出了瓜岛,其顺利程度大大超出预料,被日方称为是“太平洋上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运送过程中,山本共投入20余艘驱逐舰,他最初估计可能要损失其中的一半,但结果无一受损。除了驱逐舰目标小,速度快,美机很难捕捉目标,以及山本派出大批飞机护航等因素外,应该说,与驱逐舰两个多月来一直充当“出租车”,练出了躲避空袭的技巧有很大关系。

此前就有人觉得驱逐舰这一“出租车”作用不能浪费,主张建造不装鱼雷和大炮的驱逐舰,索性专门用于运输。事实上,他们已经进入准备设计阶段,只是因为大本营突然决定从瓜岛撤退才停了下来。

几乎在日军撤退的同一时间,蒙在鼓里的美军向埃斯帕恩斯角发起了大规模进攻。埃斯帕恩斯角附近遍布崎岖山地,一旦被日军据为阵地,困兽犹斗下给美军造成的伤亡绝不会小,因此帕奇预计未来将面临艰苦的战斗,美军最早也得于4月1日才能全部肃清岛上的日军。

帕奇制定的作战方案,是以钳形攻势出击。他在下令美军主力沿北海岸向西推进的同时,另派一个新来的营乘小艇从埃斯帕恩斯角西面登陆,这支生力军登陆后,立即向东挺进,切断岛上日军同海上的联系,达到将其封锁在丛林内聚而歼之的目的。

2月9日,东西两支美军会师,但是他们只在一座小村庄里俘获了几个日军狙击手,缴获了一些被遗弃的武器和被打坏的登陆艇。早在两天前,日军主力已经金蝉脱壳,从美国人的手缝中溜掉了。

“太平洋上的敦刻尔克大撤退”连尼米兹都被骗倒,真相大白后,他也由衷地认为日军的撤退行动确实策划得不错,称得上是伪装巧妙,行动果敢。

不过就当时来讲,能够结束这场旷日持久、极其艰辛的战役,对双方都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帕奇扬扬自得地给哈尔西发电报:“瓜岛上有组织的抵抗已告结束。”

哈尔西以美国人特有的方式回电:“当我派出一个傻瓜作为瓜岛的裁缝时,全没想到他竟能这么快就剥下敌人的短裤。谢谢并向你祝贺。”

百武从瓜岛撤出的是成建制部队,那些得不到消息的游兵散勇就被遗弃在丛林里。这些士兵是处于最底层的可怜虫,为了能活下去,他们饥不择食,虫子、野鼠、蝎子吃光了,就煮皮带、皮鞋、皮钱包,直到烹食同类……

美军完全控制瓜岛后,组织了一支特种搜查队,到丛林里去搜查日军残兵。特种搜查队深入丛林后,发现里面已基本没有生人的气息,他们满眼看到的,都是丢弃的钢盔、破烂的军服以及一堆又一堆的白骨。

物种搜查队终于找到了两个活人,不是日本兵,而是两个瘦得如同木乃伊的从军慰安妇,问她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她们承认,开始几个月吃树皮和椰子,后来就只能靠吃一些死人肉维持生命了。

即便是从瓜岛撤出的日军,也不过是一群刚从地狱爬出的活鬼,看上去全都像骷髅一般,连胡须、指甲和头发都停止了生长。有人用诗句来描述这些死里逃生者:“面容憔悴像傻瓜,两眼失神似白痴,泪水在倒流,满腔怒与愁。”

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瓜岛战役算是用时最长的一个,地面上的战争一共拖了六个月之久,但到战役后期胜负就已确定,日军其实是在做着无谓的伤亡。担任瓜岛防空部队总指挥官的中村榛三中佐记录下了部下临死前的心声:“现在我很高兴为国捐躯,这本来是男子汉平生的愿望,没有可悔恨的。可是,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战争呢?这是一场完全超越战场常识,世上不应该有的悲惨战争!”

瓜岛战役由“所罗门争夺战”演变成“所罗门消耗战”,后来又升级为“所罗门吸血战”,日军原先军事上的优势完全被磨钝了,随之而来,失败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

多次指挥“东京快车”的田中赖三说:“毫无疑问,随着争夺瓜岛之战的结束,日本失败的命运已是在劫难逃。”

身处后方的渊田美津雄也禁不住哀叹:“战争前途本来一清二楚,但又不能不打……奇迹始终没有出现。”

军事史学家称瓜岛战役是“太平洋上的斯大林格勒战役”。正如斯大林格勒战役让苏军获得大翻身一样,美军同样凭借瓜岛战役夺取了太平洋战争的战略主动权,从此便出现了美攻日守的总趋势。从这个意义上说,瓜岛战役让太平洋战争发生了根本性转折。

瓜岛战役中被俘的日军。日本人在瓜岛花了老鼻子钱,结果在把本钱全都赔进去后,只做了一个空头好梦,这笔投资的性价比真不是一般的低。

为了争夺瓜岛,美日双方都付出了沉重代价。美军有60000人参战,阵亡1600人,4200人受伤。前后登陆瓜岛的日军共有36000人,阵亡及失踪14000人,病死9000人,被俘1000人。这些数字,尚不包括盟军和日军在支援作战中损失掉的海空军人员。

对于参与瓜岛战役的美军来说,瓜岛已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种感觉,伴随这种感觉的,是海面上殊死的激战,是丛林中残酷的厮杀,是围绕山岭此起彼伏的缠斗。

战争给许多身临其境者的记忆打上了烙印,让他们即便在和平年代,耳边也常常会响起子弹凄厉惊悚的啸叫,炮弹震耳欲聋的爆炸,以及战友临死前的呻吟和呼号。

地狱门之役结束后,大兵莱基曾和战友结伴去岛上的美军墓地扫墓。军人墓与平民墓不同,人们会把圆圆的铜制子弹头压到地里,排出墓主人的名字,每座墓前的十字架上面都会钉一个阵亡士兵的军籍号码牌,一些十字架还会挂一只饭盒,饭盒上刻的是属于士兵的墓志铭。

墓志铭言简意赅,可以看出每个士兵的生前个性,比如,“他是一名真正的海军陆战队员”,“他是个大个子,他有着宽广的心胸”,“越是艰难他越是高兴”。

有的墓志铭是诗文,这种诗文大概也只有美国大兵才能写得出来:“他进入天国后,会对圣彼得说,又有一名陆战队员向您报道,长官,我在地狱服役期满!”

当莱基将目光从墓地移开时,他看到了远处的平原和山丘。同来的战友发了一句感慨:“空地还很多啊。”

“那是肯定的。”莱基回应道。

现在,瓜岛墓园的空地不会再无限延伸了,但是在其他地方,在太平洋战场的更多角落,类似的墓志铭还在继续书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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