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殿,见两班文武王公大臣们都分列两旁站着,咸丰帝端坐在龙椅上;曾国藩身份不明,只好跪在中间的空地上,低着头听宣。

“曾国藩,你近前来,朕有话问你。”咸丰帝发话。

曾国藩只好爬到以往王公大臣奏事的地方,一头到地道:“臣曾国藩给皇上请安!”

曾国藩故意把“臣”字喊得响亮,想以此试探皇上对自己的态度。

咸丰帝理也没理,只是对旁边站着的值事太监点了点头。

值事太监跨前一步,手捧圣旨宣布:“武英殿大学士潘世恩听旨!”潘世恩跨前两步,正好和曾国藩跪在一处,也是一头到地,道:“臣潘世恩给皇上请安!”

太监一字一顿念道:“武英殿大学士潘世恩,立品端方,学问醇正,由乾隆癸丑科一甲一名进士,授职修撰,已历四朝,超登揆席,晋加太傅,赏戴花翎,赏用紫缰,赏穿黄马褂,恩眷益隆。服官五十余年,小心谨慎,克称厥职。准其致仕,赏食全禄。钦此。”

潘世恩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叩头谢恩。

值事太监继续宣诏:“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陈孚恩听旨!”

陈孚恩一愣,急忙跪到前面,听太监一字一顿念道:“协办大学时刑部尚书陈孚恩,其母已年逾九旬,累次上折恳请归籍侍养。朕念其孝心,准其所请,着接旨日起,即开缺回籍。钦此。”

陈孚恩听完圣旨先是一抖,接着大声道:“禀皇上,臣有话讲。”

咸丰帝摆摆手道:“陈孚恩,你讲吧。”

陈孚恩说了句“谢皇上恩典”,这才道:“皇上,刚才圣旨把奴才听糊涂了。奴才的老母已于十年前故去,奴才并没有上折请求回籍养老母啊!皇上大概记差了吧?”

咸丰帝表情木木的,许久才道:“老母死了,老父总该有吧?”

陈孚恩大声道:“奴才的老父也已于五年前故去了。请皇上明察。”咸丰帝愣了愣,问:“原籍还有什么长辈呀!”

陈孚恩想了想道:“回皇上话,原籍只有一个出了五服的叔叔,今年正好七十岁。”

咸丰帝马上满面笑容道:“这就对了嘛!你领旨谢恩吧。”

陈孚恩还想说什么,值事太监却开始接着宣旨:“礼部侍郎曾国藩听旨:礼部侍郎曾国藩,直言谏事,忠勇可嘉,着即日起兼署兵部右侍郎。望该侍郎一如既往,忠诚谋国。钦此。”

曾国藩呆了半晌才叩头谢恩。

曾国藩糊里糊涂地被咸丰帝一句话给扔进刑部大牢,又让尚书陈孚恩糊里糊涂地给打了三十大板,现在,又由咸丰帝糊里糊涂的一句话便官复原职,又多了个兵部右侍郎职衔。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不仅曾国藩本人发懵,连满朝文武也都开始发懵。皇上作为一国首脑,做起事来怎么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呢?

曾国藩穿着脏兮兮的补服,头上戴着吏部发还的二品顶戴(官服因被刑部的人扒去,尚没有归还),就这样的一步步地走回府邸。属官争着把轿子让给他,竟被他一一谢绝。众皆愕然,又不敢问,由着他一步一步地去了。

府邸里倒是静悄悄地无一丝声息,曾国藩叩门时,心中还在想:“该不是下人们都作鸟兽散了吧?”这样的事情在京城里时有发生,尤其是四品以下官员的府邸,哪怕是从宫里或门外传错一句话,原本是“老爷被贬”给传成“老爷被逮”,只一字之差,仆人也要走散大半。京城人的眼皮子就这么薄。

曾国藩叩动了两下门环,里面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客人请回吧,我家老爷出皇差了,不在府上。”这分明是周升的声音。

曾国藩按捺住满心的感动,心平气和地回答:“老爷的皇差已经办完了!周升啊,你开门吧。”

大铁门呼啦啦被打开,出现在曾国藩面前的周升比蹲过刑部大牢的曾国藩还憔悴。

曾国藩吃一惊,小声问:“周升,咋了?如何这般模样?”

“老爷,可把您盼回来了!”周升因为激动,已忘了请安,两眼只是哗哗地淌泪。

周升把曾国藩让进门里,又慌慌地关上大门,这才道:“老爷,礼部来人说您老触犯了国法,被投进了刑部大牢!苟四哥几个回来也说是真的。大家都知道您老是无辜的,早晚能回来,可钱庄的人就盯上来了;前儿个来人要搬您老的‘二十四史’,小的们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昨天来又说要把轿子抬走顶账。不是苟四哥几个提前把轿呢摘了下来,轿子不被抬走才怪呢!刚才您老敲门,小的以为是钱庄来扒房子呢。大人哪!您老的官服呢?”话毕,这才想起来擦眼泪。

曾国藩苦笑一声没有回答,抬腿进了书房。

刚坐定,刑部送官服的人到了,却原来是刑部侍郎何桂清。

何侍郎亲自来曾府送官服,曾国藩大感意外。何桂清却自有道理:一则赔理,一则也是想借此机会,结识曾国藩。

曾国藩以同仁礼见过,周升泡过一壶茶端上,两个人这才坐下来。

何桂清刚说一句“曾大人受苦了”,李鸿章等一班翰林已大踏步走了进来;见何桂清在座,众人急忙请安。

何桂清知道曾国藩与这班翰林公关系非比寻常,就只好告辞,口称“改日再来府上叨扰”,留下官服朝珠,乘上绿呢大轿而去。

众翰林这才重新向曾国藩请安,气氛自然也活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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