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闹啊, 你们是在干什么呢?”

刘小麦站在路边,对着林子里面喊, 看样子有点好奇。

那群孩子一扭头看到刘小麦,窒了一窒。

四婆的大孙子孙大志混迹其中,觉得自己跟刘小麦很有点交情,大方地告诉刘小麦:“我们在打倒坏分子!”

“了不起了不起。”刘小麦竖大拇指,“那你们是在做正义的事情呀。”

“当然了!”孙大志昂首挺胸。

人群中, 逃课的刘小勇默默地往后缩了缩。啊啊啊啊刘小麦怎么来了,她不会回去跟他妈告状吧。

正祈祷着刘小麦别发现他呢, 一道视线已经落在他身上了。

“这不是我的弟弟刘小勇吗?”刘小麦满满的赞许, “课不上也要过来跟坏分子作斗争, 这样的思想觉悟也太高了吧,不愧是你!”

“……”刘小勇垂头丧气,“姐,我就是路过, 我什么也没说呢,更没参与斗争。”

你回去就别告诉我妈了吧,求求你了。

“你怂什么刘小勇?”孙大志很不满意, “你下次再这样, 我们就不带你了。”

“我不怂, 你们可以带我一个吗?”刘小麦主动请缨, “玩跳棋的时候,我可是带着你们一起的。”

那群孩子们互相看了看,都有点嫌弃刘小麦。

“你是个丫头片子, 又是个书呆子,你能干什么啊?”

刘小麦抬了下眉。

书呆子?原来这些父老乡亲们在一面在夸她赞美她,另一面是在这样说她吗。

就像这次安文玉失踪了,他们会帮助找人,养出的孩子却聚众欺凌何在洲。

这些大概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多想无益。

“我会写文章啊。”刘小麦对着他们笑,“我要把你们英勇的姿态、斗争的精神都描写出来,带上你们的大名上报纸,让全省的人都知道你们是怎么斗倒何在洲的,这样是不是很光荣?”

“……”

刘小麦在说什么东西?

有聪明的孩子反应过来了,非常愤怒地质问:“刘小麦,你要给我们写大字.报?”

“怎么会是大字.报,你们真会想真敢想,我可没有那么闲。”

刘小麦不高兴了,一副好心喂了驴肝肺的样子。

“这次我去礼堂,高县长给我发奖状,他鼓励我多写文章呢。我这是要带着你们一起出名,让高县长对你们刮目相看,多好啊。”

……好个屁啊!

“刘小麦你别瞎写!”

“都是正义的事,怎么能叫瞎写。你们怎么不继续斗倒何在洲啊,你们看看他,他现在贴着树干好像一只软脚虾,他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了,快去啊。”

刘小麦很着急,绘声绘色起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孙大志握紧了拳头,哔溜一声像愤怒的小鸟对准何在洲苍白的小脸蛋啄过去——”

“……刘小麦你能不能别说书了?你说的蛮恶心的。”孙大志气呼呼放下拳头,“我们晓得你家有收音机,天天能听大书。”

“孙大志,请你不要转移话题。”刘小麦小脸一板,“你和你的兄弟们为什么不继续斗何在洲了,是打算背叛正义了吗?这不行啊,你们的思想有问题。”

上升高度谁不会,刘小麦简直手到擒来,堪称杠精降世。

“刘小麦你太烦人了,我们就不想斗了!”那些孩子七嘴八舌起来,“又不是批.斗大会,在批.斗大会上我们才要斗他。”

原来你们都知道呢。

刘小麦奇了怪了:“那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我们没干什么,刘小麦你回去看书吧,别看我们了。”

孙大志第一个打退堂鼓:“我奶……我奶让我早点回家呢,她要带我到我姑家吃饭。我就先走了啊,你们玩。”

说着他就脚底抹油跑掉了,留下一大堆瞪着眼的好兄弟。

“孙大志,你个叛徒!”

“正义倒了啊。”刘小麦泪目,瞧着他们充满期待,“你们要继续斗人,被我写到文章里面吗?让我们松梗大队光宗耀祖!”

“……刘小麦,你简直有病!”

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骂骂咧咧离开了。

刘小勇跟着后面,抓耳挠腮,看着刘小麦欲言又止。

刘小麦眼神一横。

刘小勇撒腿就跑。

“……”刘小麦无语了,她很可怕吗?

耳畔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是何在洲,一直闷不吭声的,这会儿倒知道彰显存在感了。

刘小麦眸光在他身上一掠,他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整个人都在树下的影子里。

“何在洲,你还行不行了,没事就过来走两步。”

她话音一落,何在洲当真抬脚走了出来,那步子飘忽飘忽的,人也低垂着头,一副被打击过度的样子。

“你要坚强啊,你妈妈肯定会没事的。”

刘小麦感觉她重复了一遍废话,但是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何在洲了。

何在洲平时跟个刺头一样,现在都丧成这样了。以前别人欺负他,他就跟人对着打,一打多不在怕的,刚刚却摆出一副甘为鱼肉的样子,这是生无可恋了啊。

“现在我们县城治安抓的那么好,公安叔叔们逮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人。他们肯定能找到你妈妈。”

何在洲低低地应了一声,身子一晃,人差点倒了。

刘小麦一扶:“……你还好吗?”

背着她的地方,何在洲垂着的手松开,一块极其尖锐的石头滚落下去。

“我一夜没睡。”他垂下眼睑。

没找到妈妈,那肯定是睡不着的。一天一夜没回家,对于安文玉那样精神有点不好的漂亮女人来说,危险性不言而喻。

刘小麦抿了抿唇,她不想说那些没用的安慰何在洲了。

但是……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何在洲,我三婶领养的女儿,就是那个福宝,她说不定知道你妈妈在哪里。”

何在洲抬眼,奇怪地看着她。

“别不相信,她真的有点本事的。”刘小麦实话实话,“但是想问她的话,你必须自己去问。我不敢问,我有点怕她。”

何在洲唇线一扯。

刘小麦:“……”

怎么了怎么了,何在洲这是不相信她的大实话吗?

事实证明何在洲还是信的,大概率是绝望之下死马当活马医了。

“哥哥,我不知道呀,福宝不认识阿姨。”

福宝乖巧地摇了摇头,大眼睛倏忽倏忽眨着,看着何在洲。

何在洲觉得自己也有些鬼迷心窍了,居然开这种口,他闭了闭眼。

“福宝,快回来。”

三房窗子一开,露出姚静如临大敌的脸来。

“哥哥,我妈妈叫我了。”福宝歪了歪小脑袋,“下次你再来找我玩呀。”

说完哒哒哒跑回屋里,姚静一把抱住她:“福宝,你怎么跟那个人说话了,他家被批.斗过。”

“可是……妈妈,你不是说,被批.斗过也不一定是坏人吗?”福宝仰着头看她。

她今年七岁,该懂的道理很多都懂了。

奶奶被批.斗过,奶奶是好人。

她的……妈妈也被□□过,姚静妈妈说都是坏人害她们。

刚刚那个哥哥也不像坏人啊,他看起来很伤心。

姚静抱着福宝不撒手,咬了咬唇:“福宝,你要听话,下次不要跟那个人说话了,妈妈肯定是为了你好。”

“好的,妈妈。”福宝从来就是听话的。

姚静满足地摸了摸福宝的小辫子,“刚刚那个人跟你说什么事?”

福宝皱了皱鼻子:“他的妈妈不见了,问我见没见过。”

何在洲的妈妈?

姚静是听说过的,一个大城市来的女知青,在农村都十几年了,还念念不忘回城,结果把自己想疯了。

姚静摸着福宝小辫子的手顿了一下,心底有一种皱巴巴的感觉,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可能也是跳河去了吧。”她把嘴唇一掀。

“福宝哟,奶的心肝肉哦!”刘老太嘹亮的嗓音从堂屋传来,“到奶这里来,奶给你吃蒸鸡蛋!”

“好的,谢谢奶奶,福宝来啦。”

姚静放福宝出门,福宝坐在小板凳上,刘老太满脸堆笑,一勺一勺亲自喂她。

“福宝,好吃不好吃啊?”

“好吃。”福宝抱了抱刘老太。

刘老太心软的一塌糊涂,然后瞧了三房屋子一眼,“刚刚你妈妈不高兴了?”

自从相互伤害,让三房不得不倒贴老二一家五十块钱外加一张收音机票之后,刘老太和姚静的塑料婆媳关系多多少少出了一点罅隙,只是现在伪装和谐。

“没有,妈妈是关心福宝。”

福宝把何在洲找妈的事说了。

刘老太听了心里一紧,难不成何在洲那个孩子看出来福宝来历不凡了?

嘴上只说:“他这是找妈找得发慌了,都来问你了。”

福宝吃着鸡蛋羹许愿:“要是哥哥早点找到他妈妈就好了。”

吃过鸡蛋羹,姚静带着刘小军,拿着一个风筝走出来,“福宝,妈妈带你们放风筝去。”

她现在很注重“与民同乐”了,她必须在松梗大队的这些老农民面前多刷刷脸,不然投票的时候谁选她。

老天爷很给她们娘儿俩面子,吹起来不大不小的风儿,让风筝一下子升上了天。

姚静拿着线,福宝和刘小军追着快活地跑。

“啪嗒”一声,风筝线断了。

风筝飘摇了几下,落到了一个院子里面。

“哟,这不是老何家原来的院子吗?青砖大瓦房。”跨着老腿好不容易跟过来的刘老太气喘吁吁道。

吴国安之前选了这个地方办松梗小学,加急从别的队里弄了好些桌子板凳送过来,又把这几间屋子收拾改造了一番,最后用大锁把门一锁,说好了谁也不许进来。

这会儿为了福宝的风筝,吴国安破例了,拿着钥匙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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