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在洲的脸苍白的可怕。

“是的, 我找不到她了。”

他从公社回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子。

上面是安文玉娟秀的字体:

小洲,别担心妈妈,妈妈去报名当老师。

何在洲一看到就知道不好了,他们是什么身份啊,是坏分子的家属, 天塌下来都轮不到他们当小学老师。

他妈妈去报名,只能是自取其辱。

他不怕那些言论了, 可他妈应该会受不了。数年如一日闷在屋子里的安文玉早就变成了一朵干枯的花朵, 看起来完完整整, 实际上一碰就碎。

他马上就去了大队办公室,可是里头的干事说,他妈早就离开了。

他匆匆回家,家里依然没有人。

他绕着屋子对着四面八方呼唤,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何在洲都不知道这一路他怎么过来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到了小刘家。

三两句弄清楚了事情, 刘小麦干脆地说:“找大队长吧。”

“好。”

何在洲的神色看起来其实还算正常, 但是刘小麦就有一种感觉, 觉得他要崩了。

“何在洲, 你要坚强啊,你妈妈不会有事的,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刘小麦拽着他的手腕往大队长家跑。

安文玉离开大队办公室的时候, 吴国安也离开了。

他嘴上说自己没有着凉,心里却怕自己喷嚏连天是得了热伤风,于是回家换了件长袖子的褂子。

刚出家门,就被一脸凝重的刘小麦堵住了。

“大队长,何在洲妈妈不见了!”

吴国安:“!”

他马上想起来之前也有一次,大晚上刘小麦和何在洲来找他,让他帮忙寻找安文玉。

结果捉到了对着刘二柱耍流氓的何春富,闹得整个松梗大队那一夜都没睡好。

这会儿又来了吗?

他看向刘小麦旁边的何在洲,何在洲面无表情,声线冷而短促。

“是真的,从办公室走出后就没回去。”顿了一下,他补充,“我怀疑她进城了。”

——进城?

吴国安目光一凝,神色无比郑重,立刻喊上民兵队长,两个人带着好些民兵满大队地找人。

刘小麦一家也在积极找人,刘二柱骑着自行车,骑一路喊一路。

从傍晚到天黑,松梗大队又搞得灯火通明。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时再怎么嫌弃也是一个大队的,很多人都自发出来帮忙找安文玉。

然而安文玉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人影子不见一片。

从安文玉上次躲藏的桥洞子出来,吴国安面沉如水:“怕是真的进城去了。”

李主任也在找人,她心里愧疚,觉得是她拒绝安文玉的时候太生硬,才导致了这么一出。

闻言她就叹气:“进城去干什么哟,她又没有推荐信,在县城人生地不熟的,怕是连住都地方都没有。”

一直跟着他们的何在洲沉默地捏了捏拳头。

“没到那一步。”吴国安硬声道,“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走着呢,我们现在去追,应当可以赶得上。”

“那就快走吧。”民兵队长很着急,“现在正好有月亮,别等一下月光再被云挡住,路上看不见。”

吴国安咬紧腮帮子,留下一队民兵,让他们在队里继续找。另一队由他和民兵队长带着,顺着去县城的道路追。

才走两步发现不对劲。

“何在洲,你这么跟上来了?你还小,早点回去休息,找你妈妈的事情交给我们,你来了也跟不上。”吴国安皱着眉说。

何在洲声音低沉:“我能跟得上。”

怎么就这么犟呢,他才十二岁,路上怎么可能跑过他们这些大人。他们要是为了等何在洲,反过来又耽误找安文玉了,简直本末倒置。

吴国安有点火大,刚准备发作一通吓跑何在洲,何在洲就抬起来眼睛,平平静静注视他。

“大队长,我不需要你们等我。即使我跟不上,我会自己停下。”

“随他吧。”民兵队长说,“大队长,找人要紧啊,其他的不如以后再讲。”

何在洲自己认识回家的路,安文玉可不认识啊,或者说,安文玉从来不认为她家在这里。

“走!”

吴国安一抬手,这队人打着手电筒上路了。

“何在洲啊!”有一个人追上来,是骑着自行车的刘二柱,他把一件衣裳往何在洲身上一扔,“小麦给你的,让你赶夜路的时候穿上。”

刘小麦果然在可怜他。

何在洲喉底一涩,他忍了下去,脸上依然什么表情都没有。

只是暗暗用力,抓紧了刘小麦给他的衣服。

小刘家,大大小小都在外面找着人呢。

刘二柱一回来,张秀红就问:“送过去了?”

“送了送了,何在洲拿着了。”刘二柱停下来自行车。

“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家小麦心意特别软,也不晓得是学的哪个。”张秀红想不通。

也不是单纯的心意软吧。

刘小麦感觉她现在就是在进行幼苗培育,只是不知道等到丰收时是荷包鼓鼓还是亏大了。

她始终不相信何在洲在原锦鲤文中路人到连姓名都没有。

这个松梗大队,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刘小麦等着数王八呢,看看究竟有多少个。

“小麦,你带着小豆小虎回去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学呢,不能熬晚。”

张秀红说道,“找人的事,反正我很你爸肯定在外面找着,你们小孩子管好自己就行了。”

“行。”

刘小麦摸了摸脑门,她明天确实有正事,必须养精蓄锐。

第二天她起床后,一眼就看到了张秀红和刘二柱。这两位同志挂着重重的黑眼圈,精神头很不好,一声不吭的。

刘小麦就知道不好,“何在洲妈妈还没被找到吗?”

刘二柱老实地摇了摇头。

张秀红唉声叹气:“这不关你的事,你心里别老记着了。大队长他们追到县城也没看到人影,都去公安局报过案了。可怜我跟你爸一夜怎么睡,累坏了连安文玉声音听见,她究竟去了哪里哟。”

出了这种大事,她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亏得她昨天才得了李主任首肯,开开心心准备教人家小姑娘唱歌呢。

刘小麦心里也有些难受,到了学校,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态,才去找了林校长。

她又想跳级了,早点小学毕业,早点读初中,早点远离锦鲤一家。

林校长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古往今来,终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天才。小麦同学,你的天赋很好,人又努力,我很高兴下乡多年还能遇上你这样的学生。你愿意奔跑向前,我肯定是支持你的,只要你能做到。”

他搁下茶杯,温和地凝视刘小麦:“我最可惜的事情就是伤仲永,但是我觉得,在你身上不会发生。”

这一席话说得刘小麦心底涩涩的。她可能真的如同张秀红同志所说那样,是个心意软的人。

“谢谢林校长,能成为你的学生,是我特别幸运的事。”

这次想要成功跳级的条件还是跟上次一样,林校长出题,看刘小麦能不能通过考验。

小吴老师嗓子一天不好,一天不能上讲台。她在家养病,刘小麦起飞了。

抓紧时间跳级跳级跳级!

不愉一扫而空,刘小麦放学回家的路上充满了斗志。

“砰”的一声。

她经过的路边林子里,有人在聚众斗殴。

何在洲抵着树干,单薄到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这就显得围堵他的那群人格外凶神恶煞不讲理。

也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们嚣张地笑:

“何在洲,你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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