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者秃笔一枝,恨不能前后兼写,双管齐下。此事势之无可如何者也,兹补述最要一节。

读者诸君尚不知自张君起解入京后,十馀日来,为阿娟忧愁烦闷之时,即某甲酣乐快慰之时也。盖五千馀元赏金入手,立刻阔绰挥霍,早已不寓海宁路和康里,而移居四马路某大旅馆矣。日日快车怒马,选舞征歌,窃自喜曰:“天下惟卖朋友之利益为第一优厚,斯世殆无伦匹。我何幸乃得充此项买卖之掮客,又何幸安稳成功,饱充囊橐,是不可以不极乐也。”

忽然,又饮水思源,愧汗骈集,私自讼曰:“向微我美人阿娟,此次安望奏凯?如前此火车站旁之失败,虽以培荪侦探好手,只好坐视。今则不动声色,从容弋获,阿娟功劳,诚不可忘。不过渠与张居然私情眷恋,结不解缘,实可厌憎。今幸拔去眼中钉,醋海风波,庶几平弭,而久远之欢娱可得而致矣。”是故,某甲此时之访阿娟也,谋觅香巢偕居也。

及遭阿娟盛怒痛拒,扫兴遁归,然私衷萦系美人身,梦寐弗辍,不时又走谒阿娟,款曲柔昵,备献其假惺惺焉。顾阿娟仍不悦,神志沮丧,郁居寡欢,杜门谢客。某甲寓所,则足迹曾不一至。

某甲来时,乃庄语告之曰:“前盟万不可寒,试思君之赏金,非我胡获?则不啻我所有,今当为我保存勿耗。君能如此,亦可赎罪图好云。” 谆谆数语毕,不与多谈,意态漠然,气象凛然也。

一日,某甲正独处旅馆中,忽室门自启,阿娟悄然入,见某甲即露其匏犀,憨笑不已,嫣然流媚。某甲脑海中灵魂几为之钩摄殆尽,且惊且喜,手足不知所措矣,迎面问曰:“爱卿,今日好风紧吹送来,诚为异数。且如此高兴宠降,鄙人不少光荣。”

阿娟曰:“郎君乎,侬一晌用情歧误,困入魔障。张君者,殆与侬有孽缘,否则渠必操有情界催眠术,不然胡以侬一见即敬爱倾慕,致陷入其魔网而不易出。直至渠死后,其迷露犹笼罩侬身,留连不遽撤去。今幸忽然彻悟,自悔何大痴笨,侬与渠并无若何亲密关系,亦值得终日为之悼叹苦恼耶?况死者不复生,纵殉之何益?自今如梦初觉,顿念旧欢,舍君将安归?妾前时愚昧意气芜塞,身心失主,言语不检,多所触犯。今日之来,君其肯嘉纳如初否?”

某甲大笑曰:“有是哉,谢上帝佑启我爱卿,肯赐俯就,俾续坠欢,快慰奚如,宁有见拒者也?”于是相与情话缠绵。某甲深幸阿娟美人从此当属于我一人所有权之下矣。

阿娟度知其爱情程度,已融洽膨热,乘间言曰:“昨君所言赏金五千元,想君犹未耗用。”

某甲曰:“然。”

阿娟曰:“尔我如一人,尔有即我有也。据我之计划,此款不存银行、不购产业,暂宜保存勿动。稍缓即有商业上机会,拟效市侩贩买囤积,一转移间,利可倍蓰。请待之。侬生长商家,颇知商业行为,君当信我,勿犹豫。”

某甲曰:“敬如命。”

阿娟曰:“协议既决,空言不可也。请将此款出,当面检查实数,以昭诚信。”某甲不敢违,即启皮箧取出原金。阿娟躬自检查,计五千元足数,又旅费馀款约二百元。

阿娟曰:“无论尔我,今后凡有需费,仅在此二百元数内开支,其五千元整数,存蓄勿许动。”因亲加封志,毕,递交某甲曰:“君仍自收藏,惟须慎秘勿泄,泄恐启人觊觎也。”某甲唯诺而已。

阿娟又曰:“曩者君贫乏时,妾将私蓄垫出为君用,不下四五百元。 今君饶裕矣,而妾衣饰用具诸不丰备,乞为添购若干,使妾身首起居不至寒陋减色,亦关系君之局面光华也。”某甲欲辞不得,谨诺之。阿娟旋别去,约以明日购办衣物。

次日,自来督促,某甲乃与同车出,次第购齐,约值三百元。除给现值百元外,馀则某甲向绸缎商肆赊订,限期缓给者。盖至是,某甲行囊所馀,不过银饼百馀枚而已,然犹气概雄恣,不稍馁怯也。

自是阿娟无日不到某甲处,相得甚欢,时或同车共游,清闲娱乐。而天气亢热,相与言曰:“盍作西湖之游以避暑?”于是相约布署,复相与欢喜盘桓,跃跃然愿往也。

越日,时已逾午,阿娟戒备行李车载之,直到某甲寓,欲邀之即日偕赴钱塘。至,则某甲适他出。阿娟若甚怏怏不乐,姑入,坐其寓室,静候数十分钟,某甲犹不归,默然失望,兴尽而返。及返己寓,次日病即作,蒙被伏枕。恹恹若甚懊丧,不食不起。阿娟不知其病胡为陡作,勤为看护。

某甲闻之,亦来慰问,并道前日失迓,致阻西湖快游雅兴,极抱歉怀。阿娟曰:“此固不能怼君,因前日虽得同意,而未订游期,非君爽约也。”

某甲曰:“虽然,吾愧憾实深,请爱卿善保重,易占勿药,有间,再约期偕游,以偿前日缺憾何如?”殷勤抚问,而后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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