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啼鹤唳,虫咽马嘶,眼跳耳鸣,心惊魄动。旦昏占卜,凶兆特多,是岂忧思感成幻象欤,抑鬼神微示机谶欤?盖阿娟脑海中为张某小影所占据已久。自张起解入京后,阿娟曷尝须臾忘此事之因果哉!自顾一弱女子无能为力,男界则某甲已大不可恃,他更恃何人?然则人力已绝望,惟痴望天心仁爱,保佑平安而已。而天若无情,处处辄露凶惨端倪,似告以此人无生还之望者。此时闺中女儿,方寸中之况味,不甘、不咸、不辛,惟馀酸苦耳。

又越十馀日,忽传闻张某已在京枪毙。此信入阿娟耳,登时脑中轰震一大霹雳,肭部腔子里原有热腾腾心脏一枚,胆囊一具,同时乃如空洞中受阴森冷气逼透,因之心胆砉然脱落,沉失于虚杳难捉摸之地。血液陡冷,手足如冰,知觉运动,截断停止,昏眩去矣。历四五小时,稍稍回复,而不能言动,惟倾泪如注,叹气如嘘,嚼龈握固,神色惨变。久之久之,暖气渐充,喉能发声,睛白屡向上翻,欷曰:“咄咄怪事,咄咄怪事!是果何因而至此,张君何至有死罪哉?嗟乎!侬殆久堕五里雾中毫不觉察耶,然侬诚造孽不小矣。念侬以清明忠厚之躬,始因情魔而至于贫,维因贫魔而铸成一大错,至于今错到底矣。张君可依而竟死,若人不死而不可依。可恨哉若人!若既忍心卖朋友,乃更以我弱女子为附属卖品,致受连带痛苦。早知张君不免于死者,侬虽百死不允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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