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巧娘楼上安寝,心下想着张二,道:“此人年纪与我相同,做人有趣,慢慢的要尝他滋味哩。”到了五更,奔山醒了,巧娘也翻一个身,道:“你如今有了银子,着实留心置起货来,挣得大大的一个人家,待你为妻的快活几年。”奔山道:“就是不去挣,也有三百银子了。有甚么不快活?”巧娘道:“这是别人的,除了本,趁得一百两,你只得五十两,难道就是己物了?”奔山道:“我已计较定了,还要用着你。”巧娘道:“怎么还要用我?”奔山道:“只因你嗅他来的,怎肯放你?你如今要依我先与他调着,只不许到手,待等半年之后,那时先约了我知道,你可和他欲合未合之间,我去撞见,怒将起来,要杀要告。他自然无颜在此,疏疏儿退了,这三百两剀非己物?”巧娘道:“你看他两个中人都是秀才,怎么把他下这局面?他怎肯歇了,必然告起状来,难道好说出此样话来?劝你还是务本做生意,趁得银子长久。若这般骗局,恐天不容。你今年五十岁了,积得个儿子,接续宗枝,也是好的。”奔山道:“只我心上放不下,算来他看上你的,多少得他些,方气得他过。”巧娘道:“我倒有个计策,听不听由你。原是你叫我嗅他来的,他自然想吃天鹅肉。留他在此,多则三年,少则两载,其间事儿,也要与他个甜头儿,那时节寻些事故,不必嚷闹,待我好好劝他丢开,倒是善开交,又没官司,又不出这丑名,此为上计。”奔山道:“据你说起来,要与他到手了。”巧娘道:“痴货,肯不肯由我,你那里有这般长眼睛?十分不依我说,趁银子未动,打发他去罢。我日后抉不把名头出丑的。”奔山道:“且慢些,依你也罢。我如今要同他往杭州发货去哩。”

天明起来,即时下楼梳洗,同了二官,取着银子,一迳去买货物。过得几日,那果品物件都挑来了,即时摆在店中,十分茂盛起来。奔山只好在门首收着银子,二官只好到侧楼取着果品,那老儿只好包刮。一日到晚,那得半刻工夫。待到晚间,辛苦人吃了些酒,只好放倒头竟睡了。这日逐卖的银子,流水儿发买货物,不上一月,增了许多物件。那巧娘日日打扮得十分俊俏,每每看着二官。二官巴不得立住脚步,两人调调儿,心忙了,不由人做主矣。

一日,巧娘见二官忙忙进来取了果子,他故意立在果子楼下,拿一只红鞋儿做着,随道:“叔叔,你果忙耶?”二官看他手做鞋儿,道:“嫂嫂,你针忙也。”巧娘道:“你真是果忙,我来帮你。”二官道:“你果有真心,你来贴我。”巧娘笑道:“我说的是帮字。”二官道:“帮与贴一样。”巧娘道:“把这话且耐着些儿。”二官道:“为何?”巧娘道:“岂不闻千字文上有一句,道:果珍李奈。”二官道:“原来嫂嫂记得千字文,我如今未得工夫,待晚间把千字文颠倒错乱了,做出个笑话儿来,嫂嫂看看。”只听店中叫道:“快些出来。”二官连忙取了果子,迳往外边去了。

果然晚上二官把千字文一想,凑成一篇七言长律的诗儿,大概都是戏谑之辞。写完,从头看了一遍。次早见二娘,叫道:“嫂嫂,昨日千字文写完了,嫂嫂请看作笑儿。”巧娘接了,到果子楼下看罢,笑道:“这个油花,看了倒也其实好笑。”只见二官又来取果子,道:“嫂嫂看完了,还我罢。”巧娘道:“没得还你了,留与哥哥看,说你要盗嫂。”二官说:“这是游戏作耍而已,何必当真?”巧娘道:“既然如此,且罢,若下次再如此,二罪俱罚。”二官道:“自古罪无重科,若嫂嫂肯见怜,今日便把我得罪一遭儿,如何?”正说得热闹,外边又叫。应道:“来了。”又走了出去。

只因正是中元之节,故此店中实实忙的。二官着张仁回家,打点做羹饭,接祖宗。巧娘也在家忙了一日。到晚来,奔山与巧娘先吃了。奔山酒又醉了,正要上楼去睡。只听得扣门响,急忙去开门,见主仆二人来了,道:“等你吃酒,原何才来?我等你不得,曰偏陪了。如今留一桌请你。”二官道:“我在家忙了一会,身上汗出,洗了一个浴方来了。”奔山道:“我上楼正要洗浴,浴完就睡了,不及下来陪你,你自吃一杯儿,得罪了。”二官道:“请便。”只巧娘着三女拿汤上去,又叫张仁管家吃酒。张仁道:“我吃了酒来的。”已自睡去了。巧娘把中门拴上,道:“叔叔请吃。”二官道:“嫂嫂,,可同来坐坐。”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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