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巧娘嫁了一个丈夫,名唤马奔山。这奔山年已半百,只因膝下无子,又听人说巧娘千般美貌,媒人一说,便自允了。即刻择日过门,置办酒礼,忙了两日。事完,算了算费用,足有三十余两。原来开着香烛纸马油盐杂货一个店儿,偶然丢了这块银子,未免乏了本钱,以致店中有张没李,看看不像起来。那妻子把衣衫首饰与丈夫添补,不想日用之物高贵,又没甚大来头生意,不过一日卖二三百文,止好度日。至于人情交际,冬夏衣服,房钱食用,委实难支。况余杭鸡鹅场上的房屋,极是贵的。过得几时,又这般不像起来了。

一日,与妻子说道:“店中只好关门了。”巧娘道:“货虽少,还是开着,是个店面。寂然关了,便被人笑话。”奔山道:“我却有个计议,要用着你,不知你肯否?”巧娘道:“要我那些使用?”奔山走到厨下,悄悄说道:“左边邻舍有一张二官,为人极风流,有钞,今年也廿二岁了。只因做事极乖,人称他为乖二官。他父母亡过,自己定了一个妻室,正待完婚,又望门寡子,这几日在妓家走动。我如今故意拉他闲话,你可在厨后边眼角传情,丢他几眼。他是个风流人物,自然动心。得他日逐来调你,待我与他说上,或借十两半斤,待挣起了家事,还他便了。”巧娘道:“他既是乖人,未必便肯。”奔山说:“人是乖的,见了标致妇人,便要浑了。”

正说间,恰好二官拿着一本书走过。奔山叫道:“二叔,是什么书?借我一看。”二官笑嘻嘻着走进店来,放在柜上。恰是一本忖,《刘二姐偷情》的山歌。奔山说:“这山歌,不是戴巾人看的。”乖二道:“若论偷情,还是戴巾儿人在行。”月见里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女使,捧出两碗茶。二官拿起,正待要吃,只见二娘在厨后露出那副标致脸儿,把二官一看。乖二见了,便如见了珍宝一般,不住的往里偷瞧。奔山故意只做不知,把那一本《刘二姐》在柜上翻看。二官便放心和二娘调得火滚,只恨走不近身边。二官便留心把店中上下一看,道:“宝店中这一会竟没人来买东西。”奔山道:“也没货卖得。有一个会,明年六月方有,是一定的银子,约有一百两,只是远水难解近火,,可惜这间兴处店面没有货卖。”二官说:“正是,这开店面,须得几百两银子放在里边,不拘南北杂货,一应人家用得着的,都放在里面,便兴起来了。”奔山说:“我诸色在行,正要寻个伙计。二叔,你与我作个中人,想你交游极富的,寻一个与我,断不有负。”乖二说:“我自己老大无成,把书本已丢开了。正欲寻生意做,以定终身。但不知可习得贵行么?”奔山一口答道:“若二叔肯做这小生意,包你两年之间,随你本钱多少,足足一本一利还你,不须求签买卜的。”二官说:“既然合伙,少也不像样,我有三百银子,和你择日成文书便了。”又将巧娘丢了一眼,道:“今且别,明日巳牌奉覆便了。”说罢去了。

奔山走进厨下,道:“嗅得他果好。”巧娘道:“他方才说明日巳牌奉覆,大约他明早决去问卜,你可到大桥边,与那几家占卜的先生,先去说了声,明日倘有一姓张戴巾的后生,来求卜合伴之事,卦若不好,亦须赞助,说是上好的,倘事成,许他一百文钱,送他便了。”奔山道:“只有三家,即去相会。”便穿了长衣,先在卜卦之处说了。

乖二果然次早到大桥边陈家问卜,那先生问了姓名,便心照了,起着一个天风骺卦,原是好的。心中想道:“落得赚他一百文钱。”道:“骺者,遇也,为什么事?”二官道:“欲出本钱,与人合伙,不知好否?”道:“十足,拣也,拣不出这般好卦来。财喜两旺之卦。”道:“不折本么?”先生道:“那里会折本?还有非常之喜。”乖二道:“有口舌么?”道:“六台卦,主和美如意,为什么有口舌?”送了卦金,拿了这张卦纸,迳到马家。恰好巳牌光景,奔山一见,道:“真是信人,所事如何?”二官道:“我卜得一卦,十分大利,特来与兄一议。”奔山喜道:“有幸,有幸。”那香茶儿又出来了,巧娘一闪,比昨日打扮得更俏十分,只那三寸金莲上那一只大红鞋儿,委实可人。二官看了,恨不能一口水吞在肚里。又道:“皇历上今日宜会亲友,可寻一位中人,立了文书。”奔山道:“你有相知的,请一二位来假证便了。”只见巧娘故意放出娇滴滴声儿,道:“既然如此,快些买了物件,好早整酒。”二官听见,一发动火,道:“我去把银子兑好了,拿来便是。”迳回家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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