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提出问题,所有人七嘴八舌挤在他周围。埃勒里不耐烦地摇头。

“让我先说完,拜托。巴亚德,那天早上就在她喝下那杯葡萄汁以后,你把杰西卡一个人留在家里,是吗?”

“是的,奎因先生。”

“你为什么要离开家?”

“杰西卡刚喝完葡萄汁,电话就响了。她在沙发上躺下来,我去走道那里接电话。我哥哥从店里打电话过来。”

“他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巴亚德?”

“托伯特说,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我能到工厂一趟。我们最大的客户莅临本镇,他要求和我本人谈订单的事。”

“没错,奎因先生,”托伯特说,“这位买家临时来访,是相当重要的客户,我想在我亲自出马处理前,最好先知会巴亚德一声。”

巴亚德点点头。“我们担不起得罪这位大客户的风险,”他说,“我告诉托伯特,我尽量马上过去。我挂断电话,走回去问杰西卡我是不是可以离开她一小时左右,并告诉她理由。杰西卡说:‘别傻了,巴亚德我当然不会有问题。你尽管上城里去吧。’我建议她打电话找爱米莉过来陪她,但是杰西卡说,爱米莉曾经提起要去参加东星会的一个聚会或午餐什么的。我有点担心,因为好几个月来,杰西卡还没有单独一个人留在家里过。那天连戴维也不回家吃午餐,因为我帮他带了便当去学校,而爱米莉也帮琳达带了便当。这样他们才不至于在杰西卡已经够兴奋时,还在房子里跑进跑出。

“总之,杰西卡答应在我回来前她都不会离开沙发,还说如果有任何不适或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会马上打电话到工厂给我。我这才放心出门。”

“这么说来,你就到工厂去了?”

“我们和这位买家谈生意花了很多时间,超出托伯特和我的预期。一小时后,连个眉目都没有。”

“所以你就打电话给你的妻子。”

“是的,我很担心她。但是她说感觉还不错,至少,她在电话里是这么告诉我的,还说服我留下来办完和那个——那个买家叫什么来着,托伯特?”

“美加加工公司的昆比先生,巴亚德。事实上,昆比先生现在还跟我——跟我们有生意往来。”托伯特脸红了一下。

“是吗,呃?”巴亚德低声回答,“总之,我留下来和昆比先生谈完生意,然后开车回家,留托伯特在店里为昆比送行。”

“当时昆比先生要去蒙特娄。”托伯特点头说。

“就是在那个时候你发现你妻子病得很严重吗,巴亚德?”埃勒里问。

“是的。我才离开两小时,奎因先生。杰西卡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在沙发上,就跟我离开她的时候一样,但却病得很严重。”

“这里提到的时间——”埃勒里很快说道,“你在几点钟离开家去工厂?”

“十一点。”

“中午你打过电话给你太太?”

“是的。”

“然后你在下午一点回到家。”

“没错。”

“我们来看看手上的资料。”埃勒里蹙着眉头,“从十一点到一点,杰西卡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两小时。

“现在我们知道,有两杯葡萄汁被喝掉了,第一杯是在巴亚德出门之前,是杰西卡喝的,也就是在十一点钟以前。那么,另外一杯一定是在十一点钟巴亚德离开到一点钟他回家这段时间被喝掉的。”埃勒里转身对达金说,“达金,我想你会同意我以下所说的,在巴亚德不在家的这两小时,有人来过他家,杰西卡从咖啡桌上的水瓶里倒了一杯葡萄汁给这位访客,访客喝了葡萄汁,然后在巴亚德回家前就已经离开了。”

达金警长没有马上回答。他抚了抚短短的下巴,又抓了抓头,扯了扯鼻子,然后才喃喃说道:“看起来的确像是这样,奎因先生。”

霍威警探张大了嘴巴。

“但是,是谁?”琳达喊道。

“审判时,没有人提出来。”爱米莉·福克斯困惑地说。

“这的确很奇怪,”她的丈夫说,“我无法想象,有谁——”

“不管是谁,”戴维喊着,“那个客人为什么——无论那个人是谁—一不在审判时站出来?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过有这样一个人物,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是的,是很奇怪,”埃勒里点头,“达金,告诉我,在杰西卡发病那段时间,莱特镇有没有其他人也发生过毛地黄中毒的症状?”

“经过仔细调查,没有发现这种事,奎因先生。当我们知道福克斯太太是死于毛地黄中毒时,我们就进行过调查。没有人通报有相同症状,也没有人因毛地黄毒发身亡,这点我们很确定,除了杰西卡·福克斯以外。”

埃勒里·奎因的眼睛闪闪发亮。“让我们再往下推论。是不是那名客人把过量的毛地黄加到那瓶葡萄汁里面?不可能。”众人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杰西卡喝了她的那一杯,根据她自己的证词,她只喝了那一杯,就在巴亚德离开家以前。所以,毫无疑问,她是因为那杯葡萄汁而死的。当客人出现时,杰西卡从相同的水瓶里倒了一杯葡萄汁待客,如果水瓶里有毒,那杯葡萄汁里面同样也含有所下的毒。我们难以想象,那个客人会喝光一杯他亲手下过毒的饮料。所以结论是:那个客人是无辜的。”

戴维和琳达沮丧地互望一眼。

“现在,我想,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来讨论一下这个客人。”

埃勒里·奎因无视这一家人表现出来的消沉,继续说道,“他或她喝下一整杯或部分(他有可能倒掉一些)有毒的葡萄汁。但是达金说,莱特镇没有人死于毛地黄中毒,除了杰西卡·福克斯。审判时,那个客人没有站出来……所以我要说,访客是个陌生人,根本不是莱特镇或邻近地区的居民。”

“流浪汉!”琳达大喊。

“不太可能,琳达,”埃勒里说,“你能想象你生病的婶婶单独在家时,会让一个流浪汉到她的客厅里,并请他喝一杯饮料吗?不会的,看起来,可能是她认识但不在镇上住的某个人……告诉我,达金,”他突然说,“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之间,有没有火车在莱特镇靠站?”

“往蒙特娄的区间车,每天一点钟都在这里停靠,奎因先生。”

“那没有用。巴亚德在一点钟回家时,只有杰西卡自己一个人在家。访客不可能在一点钟过来,应该是在那个时间点以前,他已经来过又走了。没有其他火车班次是在十一点和一点之间吗?或者在十二年前的那天停靠过本地吗?我们必须追查这条线索,看能不能——”

“等等!”福克斯上尉说,“有一班大约在中午停靠的火车,就是几个月前我返乡时,让我在这里下车的那一班!”

“亚特兰大特快车,”爱米莉点点头,“从纽约到蒙特娄的快车。”

“但是亚特兰大特快车通常不在莱特镇停靠,”达金警长不同意,“它通常只是直接开过。”

“等等,”托伯特·福克斯缓缓说道,“等等。十二年前的那一天,亚特兰大特快车的确在莱特镇停靠过。”

“真的吗?”埃勒里急急问道,“你怎么会记得这种琐碎小事,托伯特?”

“昆比先生。巴亚德,”托伯特说,转头对着他的弟弟,“当你离开工厂要开车回杰西卡身边时,昆比先生说,他必须直接赶去蒙特娄,记得吗?”

“是吗?”巴亚德不很确定。

“你离开以后,我开车送昆比先生到火车站。他问站长盖比·沃伦火车班次表,盖比说——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很遗憾昆比先生没能早一个钟头来,因为亚特兰大特快车刚在中午停靠过本站。我记得,昆比因为这个还发了好一阵脾气。他在那里跳脚,因为他不但错过了特快车,也错过了一点钟往蒙特娄的区间车——我们慢了几步没赶上——所以他必须等四个钟头以后那班五点十二分的区间车,我还陪他一起等。”

“亚特兰大特快车那天停过。”爱米莉深吸了一口气。

“那班特快车从来不在莱特镇停靠,”琳达说,“除非是要让某个乘客下车!”

“没错,”爱米莉低声说,“根据事实,这是合理的推论。某个从纽约到蒙特娄的旅客,可能想在莱特镇下车,中午时他去探望杰西卡半小时左右,然后再赶下午一点钟往蒙特娄的区间车。而这段时间,你,巴亚德,在工厂里。”

“全是纸上谈兵。”一个声音不屑地说。他们一起转头看,是霍威警探。

“哦,闭嘴,”达金警长怒吼道,“想想,经过了十二年,竟然有这样的新证据跑出来!”他一脸愧色。“如果是真的,”他嘟囔道,“那么我们真的犯下了一个愚蠢的大错误——我是指汤姆·加柏克和我。我以为我们已经彻底调查过了。有个陌生人在像莱特镇这样的小镇下火车,像这样的大事,我们怎么会漏掉呢?”

“我也想不通,达金,”埃勒里同情地说,“要这样仓促造访,那个人一定会从火车站乘出租车,至少查问——”

“出租车!”警长大喊,“真是见鬼了。原来就是这样呀。出租车!”

“出租车?”埃勒里一脸感兴趣的模样。

“一九三二年时,火车站只有老威蒂·佩德森一辆出租车在营业。老威蒂在这一带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他从马车时代就开始经营出租业。呃,杰西卡·福克斯是在星期二中毒的,所以这个陌生人可能就是在那天下的火车。但是福克斯太太一直到星期三晚上才过世,当时我们没有怀疑是谋杀,一直到星期四早上才开始进行调查。那个星期四的早上,正是威蒂·佩德森出事的时候,他为了躲开一个在马路上玩耍的下村小孩,闪到路边时冲进了皮特饭馆。他们最后从一堆撞烂的汉堡中把威蒂拉了出来。”

“佩德森就这样死了?”

“当场送命。”

“原来如此,”埃勒里说,“如果出租车司机真的知道什么的话,他在你的命案调查真正开始之前就死了,他根本没机会透露有关杰西卡访客的事。显然佩德森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要不然你肯定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我想站长盖比·沃伦一定是窝在他的小办公室里面,所以没有看见这个陌生人下车。”达金沉着脸说,“佩德森载了这个陌生人,把他送到巴亚德·福克斯家,陌生人说他回头必须赶一点钟那班车,所以威蒂又回来载客,及时将他送到火车站赶上开往蒙特娄的那班区间车。

“搭那班车的人总是很多,所以回程时,陌生人就淹没在人群里了。就是这样。”他说完摇了摇头。

“什么陌生人?”霍威嗤之以鼻,“天花乱坠的胡说八道,全是推测。根本是痴人说梦。”

“闭上你的嘴,睁大眼睛看着就行,霍威,”警长骂道,“因为将来你必须把所见所闻向亨德里格斯报告,而我会在那里盯着,确定你对他所言毫无差池。继续吧,奎因先生。”

“嗯,我们得出以下的推论,有个陌生人从纽约开往蒙特娄的特快车上下车,”埃勒里皱着眉,“前来造访巴亚德的妻子半小时。巴亚德,那表示有某个亲戚——”

巴亚德摇头。“杰西卡只有一个哥哥,奎因先生。他是——我想现在仍然是——美国海军的一位指挥官。事情发生时,他一直都在太平洋上进行军事演习。”托伯特·福克斯点点头。

“那么就是朋友了,”埃勒里说,“一定是个很亲密的朋友,才会费这么大工夫,只为了半小时的拜访。”

“朋友?”巴亚德咬着下唇,“杰西卡确实有个好朋友……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女人?”爱米莉兴奋起来,“巴亚德,你不是在说波奈尔那个女人吧——那个歌唱家?”

“波奈尔,对了!”巴亚德恍然大悟,“加布丽埃尔·波奈尔,奎因先生,她住在——”然后他双眼圆睁,“蒙特娄!”

埃勒里·奎因露出笑容。他的工作有时候确实能带来小小的满足感。

“她是法裔加拿大人,奎因先生,”爱米莉急切地接着说道,“杰西卡和加布丽埃尔以前一起在缅因州上学,她们两人是闺中密友。以前杰西卡至少每星期要写一封信给波奈尔小姐,不是吗,巴亚德?她以前总是说,追着加布丽埃尔全球跑非常好玩。”

“是啊,爱米莉。没错。”

“加布丽埃尔·波奈尔,”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女低音。”

“哦,她很有名,或者应该说,曾经很有名,”爱米莉说个不停,“她不在纽约开演唱会时,就会到处巡回演出。她到全世界各地去演唱。”爱米莉停了一下,皱起眉头,“现在想起来,不知道她后来怎样了。好多年都没有听到或看到她的消息了,而且她从来也没有寄过花,或哪怕捎封吊唁信。你不禁会想……那是她最好

的朋友……有点奇怪,不是吗,奎因先生?”

“非常奇怪。”埃勒里不动声色地说,“福克斯太太,我可以借用你的电话打一两个长途吗?”

等埃勒里回到厨房,他再度恢复了笑容,但是态度严肃。

“霍威,”他说,“你的愤世嫉俗蒙蔽了你的判断力。那不只是推测。”

胖警探一脸茫然。

“你的意思是,”达金警长缓缓开口,“那件事——”

“是的,达金。我刚才已经在蒙特娄找到加布丽埃尔·波奈尔。正是波奈尔那女人,在十二年前的那天造访过杰西卡·福克斯,没错,而且我已经说动她来莱特镇走一趟。

“她会在明天下午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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