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这么被淹死了吗?听说,濒死时期,活人看似短暂,濒死之人却觉得十分漫长,那种现象叫作濒死幻象。我不清楚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时可以看见并且深切地感受到一些东西,但更多的时候眼前却是漆黑一片。

我几乎全身都失去了知觉,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丝毫,感觉不到温暖也感觉不到一丝冰冷。我只能躺着,而且还躺在一个经常变化的地方,有时柔软,有时潮湿,有时坚硬……

也许我的灵魂被遗弃在了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没有月亮和星星,看不到任何属于人世间的光,但恐怖的是,我却能感觉出这里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就在不远的某个角落,有些不知名的魂灵存在着,他们正瞪着眼睛窥视着我,时刻都在窥视着我。

假如真是一场噩梦的话,我多么希望立刻醒过来,起码提前一秒钟也好,可噩梦是无休无止的漫长,我能做的只有在意识清醒时默默地祈祷着……

接下来的故事,将挑战你的想象力,或许听起来过于离奇、恐怖,并且不可想象,但那些都是我在长时间昏迷期间真实经历过的,也许你不相信,但我却敢拍着胸脯说,那些怪诞的经历,绝不仅仅是一连串普通的梦。

事实上那些梦境断断续续,但为了叙述方便,我不得不把它们串联起来记述,下面,请你跟我一起走进我的梦里,开始一段惊心动魄的梦境之旅——

在那个世界里,我经常会感到落水后的窒息,然而这一次,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水花渐渐幻化成了耀眼的白,在白光下闪烁着邪恶的粼光。

眼前翻腾不息的水花隐约罩上了一层红晕,每激荡一次,那红晕便更深一层。而我自己竟然浮游在虚无之间,虽然能看见眼前的水光,但伸手却不能触及,只能若有若无地嗅到游荡着的血腥之气。

突然,有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朝天空猛推上去,那感觉很像火山爆发,但喷出来的是水而不是岩浆。慌乱之后我再次恢复意识,只见面前的水流像极了倒灌的瀑布,逆流而上。而那水花激荡形成的水雾,恰似一面电影幕布,其上竟然浮现出无数灰蒙蒙的人影,飘飘幽幽地攒动着,而那些人影很快汇聚在了一处,又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图案,那图案显然是一艘大型的货轮!

货轮在眼前逐渐地清晰起来,我最先看见的是船上两根白色的烟囱,烟囱还在不断地冒着滚滚黑烟,接着,船头上高高立起的细长桅杆也显露了出来,其上拂动着一面旗帜,旗帜十分昏暗,早已没了原有的鲜艳。

突然,原本平静的水面上立时狂风大作,船下突然涌起一股巨浪,竟把偌大一艘货船拦腰折断,两块船体迅速进水而下沉,就在船体即将被水面吞没之际,我无意中看见船头上三个模糊的汉字——神户丸!

只是瞬间,水面就复归于平静,然而面前的整个幕布,已然变成了血红色,弥漫起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飞溅起的水珠不断地打到我身上,染了我一身斑斑点点的红……

我不再挣扎,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神来临的那一刹那,然而背上的衣服突然一紧,只觉得身体飞起来一般迅速地向上升去,已经无限收缩的胸口猛然一松,随着四周哗啦的水声,我感到自己被抛出了水面,空气迅速地混着水进入气管,使我猛烈地呛咳和呕吐起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居然又呼吸到了空气,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我终于缓过气来。

可身体的痛苦还没有过去,我蜷缩着打着寒战,心里在想:是有人救了我吗?我慢慢坐起身,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高大而奇怪的模糊身影。

他抬起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没多大反应,就想用粗大的手指去翻我的眼皮,我朝后躲闪,他见状居然笑了,同时,我也看清了他的面目,他是个金发碧眼身材魁梧的外国男人。

“听得见我说话吗?”是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我赶紧转头,这才发现身后黑压压站着十几个人,而站在人群前面的是个略显单薄的中国男子。

人群之中响起一连串的外国话,显然是那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说的。中国男人像是在翻译那外国人的话,他走过来蹲在我身边,问我:“你还好吗?你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怎么答复他,也不想回答,只是举头四顾,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艘大船上。船身微微摇摆着,这令我不禁感到有些眩晕。

“我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船上?你们是谁?”

听见我的声音,十几个船员模样的人都围拢过来,我惊恐地扫视着那些黝黑的脸,都不是中国人。

“你在我们的船上,很安全。我是美籍华人,我叫查理。”他微笑着,指向我第一个看见的那个外国人,“这位是爱德华·波尔顿博士,他是美国著名的潜水打捞专家,而我们船上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潜水队员。”

爱德华·波尔顿,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在我的记忆中存在过这样一个名字!

我看了眼那个据称是打捞专家的外国人,他很绅士地笑着。我没心思理睬他,很不礼貌地仰头看向天空,天空阴沉沉的,虽是白昼,却密云不雨看不见太阳。

双腿虽然有些软,但还能吃力地站起身来,我没有理会船员们伸出的援手,自顾自踱到船边,用手紧紧抓住栏杆,朝远处眺望。

眼前的景象非常熟悉。远处的山坡之上,绿阴掩映着一座古庙,那不就是鄱阳湖上的老爷庙吗?!我怎么会在鄱阳湖上?我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回忆起之前的经过。

记得刚才还在山洞中,然后一路走到了潭边,我被诈了尸的何群拉进寒潭之中,本以为自己被淹死了,怎么醒来时居然躺在船板上?而且还是外国船员救了我?

爱德华·波尔顿是谁?他是打捞专家,要打捞什么?打捞老爷庙水域底下的沉船?打捞“神户丸”号——那艘传说中装满财宝的沉船?

打捞专家,“神户丸”号,爱德华·波尔顿!

我终于想起来了!

1946年夏天,国民党政府邀请来鄱阳湖打捞“神户丸”沉船的美国教授似乎就叫这个名字!难道是他再一次来到鄱阳湖?那个美籍华人叫查理,查理这个名字我好像也听过,那还是在南下的火车上,赵嘹亮给我讲的。他说当时带队的副船长就叫查理,他葬身于鄱阳湖,可尸体却被发现在距老爷庙十五公里的昌芭山湖!

是巧合吗?还是我回到了1946年的那个夏天?!

“现在是1946年吗?”我紧张地抓住随后跟过来的查理。他显然不能理解我为何要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从他不明所以的眼神里,足够证实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这个灰蒙蒙的天空,属于1946年的天空。

“请告诉我,我是怎么到这条船上的?”我急切而焦躁。

“为什么要这么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查理开始怀疑我。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真的!因为我……失忆了,落水之前的事情全都记不起来了!求求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出现在你们这条船上的?”

查理对我的出现和身份更加怀疑,但在我的追问下,他还是告诉了我一些经过。

爱德华教授受国民党政府委托来此处打捞一艘名为“神户丸”号的日本运输船。打捞队历时数月,对老爷庙水域搜寻了方圆十几公里,竟没发现任何异常。令打捞队费解的是,沉船处水深至多四十米左右,可湖底除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鱼蚌外,未发现任何船只,甚至连一点点船骸都未曾看见。那么千百年来在这里沉没的大小船只,都去了哪里?这确实令人费解!

这天早上,由爱德华亲自带队,总共八人潜入湖底,查理也在其中。他们扩大搜索了将近一公里,仍旧一无所获,正准备返回之时,忽然湖底沉积的泥沙不知被什么东西搅动起来,顿时湖水变得浑浊不清,眼前昏黑一片不能辨物。

查理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并未惊慌,从前在深海珊瑚礁之中,怪鱼巨兽权且不惧,更不消说这里仅仅是个不太深的内陆湖。

队员们分别打亮了头灯,灯光虽然通透,但也只能分辨眼前两米之内的距离。查理摸索着朝回游,却感到身边有潜流突然波动起来。经验告诉他,必定有大体积的游鱼正和自己擦身而过,他不由得一阵紧张,但一想到自己身处的只不过是个淡水湖,水深三十多米的水域能生出多大的鱼来,他只当那感觉是在水底产生的心理幻觉。

周围水流激荡,强烈的水流使得查理的身体摇摆不定。他能感到有个巨大的轮廓在附近游动,距他已经近在咫尺。他心中虽然慌乱,但还没忘了检查一下身上的水肺,好在器械并未被乱流损坏。

查理知道此等大鱼都惧怕光亮,因为要是喜光,就会经常浮出水面,早被渔民捕杀了,哪还能长成如此巨大。于是,他把头灯拧到最亮,同时也打开了水下手电筒,睁大双眼,透过蛙镜仔细观察周身动静。

只见得灯光照射之处,确实有个庞然巨物。令查理更为吃惊的是,虽然两束强光交汇在了那巨物身上,但眼睛看见的依旧是一片混沌的湖水,只能看出那水流显现出的透明轮廓,透明轮廓呈条状,如同整辆火车大小。

在那一刻,查理心中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浑水之中,隐藏着的是一条首似牛头,身如蛇蟒,麟角俱备的水龙!而这条水龙却隐身于湖水中,或者说,查理肉眼凡胎,看不见水龙的真身!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向他射来,湖水随后剧烈晃动起来,耳边不断传来刺耳的嗡嗡怪声,查理低头一看,湖底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还未能思考半分,他就被身下的一股力量牢牢吸住,他已然头昏眼花,渐渐进入麻木状态,迅速地被旋涡拖向了深渊……直到手臂被人猛地一拽,这才使他清醒过来,他看见拉住他的,正是爱德华教授。

爱德华一只手拉着查理,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一块长条形的礁石。查理阅历颇丰,很快恢复了意识,他低头看见一道长长的白光在湖底翻滚游动,同他一道下水的几个同伴被那白光裹挟着一路翻滚下去,眨眼工夫就消失在了旋涡之中……

船上留守的队员看见湖面起了旋涡,才发觉湖中肯定出现不测,于是立即下水救援。爱德华和查理被伙伴救上船来,而后队员又反复下水几次寻找其余失落的伙伴,但遇害的队员没有找到,却发现我漂浮在湖水之中,于是就把我救上船来。

说到这,爱德华早已不耐烦了,他把查理推到一边,操着很不流利的中国话,对我讲:“你……怎么会在……湖里?快……告诉我们!”

爱德华的催促使得我很紧张,倒不是害怕他们的威吓,而是真不知道如何才能跟爱德华以及船上的人说清楚。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还怎么说给别人听呢!即便说了,也肯定会被他们认为是疯子。但事到如今保持缄默显然蒙混不过去,我只能支支吾吾地告诉查理,说我是南下办理公事的机要员,昨夜湖心起雾,接着搭乘的小船就被湖水掀翻了,至于为什么会在湖水中泡了这么长时间而没被淹死,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查理把我的话翻译给了爱德华,他听罢很激动,似乎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或者说,我说的话从另一方面验证了他的某种推测。

甲板上立着一块小黑板,爱德华抄起粉笔在黑板上,画着很多奇怪的图形,一边画,还一边对众人讲解着。船员们不时摇头,不时点头,只有我一个人不解。于是,等爱德华告一段落,我便要求查理翻译给我听,或许都是中国人,查理并不特意隐瞒什么。

爱德华举例说明的是:30年代中期,曾有当地人在鄱阳湖西部地区,目睹了一块呈圆盘状的发光体在天空浮动,长达八九分钟之久。目击者曾将情况报告上级有关部门,而有关部门却未做出建设性的解释。

对于这一现象有两种推测:其一,当时所谓的科学家认为,是由于“飞碟”降临了老爷庙水域,像幽灵一样潜伏在湖底不停地运动,从而导致沉船不断。这显然只是一种幻想,缺乏科学依据。其二,据当地的老人讲,自古以来,老爷庙的湖底就潜藏着一只极其可怖的怪兽,而那怪兽便是一只成了精的巨鼋。正是由于巨鼋作祟,湖上才会突起风暴,害人性命。至于巨鼋的模样,目击者也说得头头是道:传说,这巨鼋的壳大如小山,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但巨鼋的身体极少出现在湖面之上,而它的头和脖颈却时常探出水面来吸收日月精华,由于它的脖颈不但很长而且通体雪白,所以每当出没之际,伴随着电闪雷鸣黑云翻滚,就如同一条白龙一样见首不见尾。

爱德华继续补充:连日来打捞队对水底的勘测表明,老爷庙附近的水深一般在三十多米,最深处四十米左右,有着十米左右的落差。他认为,湖底这十米左右的落差是否会是一道岩层或壁缝?或许穿过岩层不远处就是湖底下面的宽大河流或深潭,而那深潭里面会不

会真的生长着传说中的怪兽?

湖底有深潭的推测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据当地史料记载和流传在民间的传说故事中得知,落星山和隔岸遥遥相望的落星墩,同是在两千多年前一颗流星爆炸后的两片硕大残骸坠毁于此地而形成的。

两片硕大的流星残骸坠入鄱阳湖中,那无穷的压力和巨大的爆炸使得湖底和周边地区的地壳被震出许多大大小小的裂缝,迫使湖底下面的岩浆源源不断地喷射出来,大量的岩浆从湖底喷射而出,使湖底下面好大一块空间成了真空地带。这真空地带或许就形成了一条隧道似的深潭或地下河。

查理说到这,令我想起了那次身临其境无比真实的幻觉,我还清楚记得两个巨大的如同小山一样的火球从天而降,坠入湖中的那一刹那壮观的景象。

这鄱阳湖里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秘密?湖底所谓的如同隧道般的深潭,会不会就是一条时光隧道,而我自己不幸被卷进其中,经历着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就如同进入了一个可怕的死亡循环怪圈?我该怎么办?

我的思考被爱德华敲击黑板的声音打断,他显然又想说些什么。

不论是民间传说,还是打捞队的探测结果,都证明了湖底下面确实另有空间。打捞队员每当接近湖底,都会感到水温迅速下降,冰凉刺骨,而且还会感到莫名的压抑和沉闷,令人透不过气来,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人的身体往上托,使人无法继续深入湖底。

即便深潭里没有怪兽,想必千百年来的沉船遗骸,以及神秘失踪的“神户丸”号,都隐藏在地下河或者深潭之中,所以连日来打捞队在湖底才搜索不到任何沉船的痕迹……

说到这里,爱德华抬起手指着我,显然把我的出现当成了他的某种佐证。

他说我之所以在湖水中待了这么长时间而没被淹死,是因为我不慎被吸进了湖下的深潭之中。他推测湖底深潭并非充满了湖水,很有可能会有空气流通,这或许就是我没被淹死的原因。

对于今天水下发生的怪事,爱德华做出了这样的解释:他说刚才在湖底看见的那股巨大透明水流很可能就是湖底深潭里的空气,不知是光合作用还是地质变化,那股气流受到挤压而从深潭中喷涌出来,而我碰巧就是被那股强大的气流顺便带出来的。

爱德华口沫横飞,蓝色的眼珠一阵发亮。我想,他振奋的原因很可能是,如若能潜入到深潭里面的空间,不仅能寻到历代沉船,或许还有更多远古遗存亟待发掘,那我们可就名垂青史千古流芳了……

爱德华大笑几声,用力地把粉笔掷向甲板。查理翻译给我说,今早湖底的怪现象,正是由于深潭中的空气被排出水面,或许今日就是潜入湖底深潭的最佳时机。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队人就此下定决心,准备再次入水一探究竟。

此刻船上的队员早已被爱德华一番振奋人心的推测说得跃跃欲试,再次下水的决定并没有队员反对,于是,船上的人立刻忙碌起来,而我就被晾在了甲板上。

就在众人忙碌之际,突然船体猛地一震,紧接着船头一歪,竟然在原地打了个旋转。查理放下手里的水肺,急忙朝爱德华站的地方跑去,爱德华呆立在船头也是一脸的惊慌。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船员查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前忽地一暗,视野立时变得漆黑一片,如同集体失明了一般。众人的惊呼声未绝于耳,天边竟打了一个霹雳,这才把船员从失明的惊愕中唤醒。只见那紫色的霹雳连接天地,宛如一棵老树的须根,朝四方绵延开去,虽把湖面照得通透,但毕竟也是转眼即逝。船员们的惊叫声未绝,犹如瓢泼的大雨就泼下来,顿时掩盖住了船上的一切悲鸣。

又是一道闪电以及随后响彻天地的轰鸣,我借着光亮往船头一看,不觉惊出一身的冷汗。不远处的湖面之下,正有个白蒙蒙的巨大的条状物体快速朝船底盘旋而来,霎时间,湖面被那巨物带动得出现了层层浪涌。不等爱德华做出反应,一股毁天灭地的自下而上的冲力从湖底喷涌而出,竟把整条打捞船抛向了半空之中……

在这巨大的威力中,看似坚硬的打捞船就如同一片残叶。我顺势抱住了船体栏杆,几乎瘫在甲板上面,只听得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脑中突然显现出了一幅画面——那是“神户丸”号运输船被自下而上的巨力从中间劈开的恐怖场面……

我忽又转念一想,身居此船,要不是加固过的专业打捞船,或许也脱不开从中折断的惨痛命运。这鄱阳湖底到底有何凶险,会有如此大的力量,难不成真的有法力无边的水怪作祟?

想到这,我咬紧牙关,把头探出栏杆朝下一望,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简直被吓得手足无力,只见几十米下的湖水漆黑无比,黑色的水面下是一个巨大的旋涡,闪电虽亮,却照不清那如墨的水漩。

忽地,船体短暂地静止了,所有船员都知道这静止之后的恐怖,果然,打捞船猛地一转,竟然头朝下跌向湖面,而迎接船体的不仅是漆黑如墨的湖面,还有那巨大的、不知通向何处的旋涡……

很快,一名船员就从船体脱离,坠入了旋涡之中,甚至都没有激起半点水花。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由于朝上的冲力还没有完全耗尽,船体的受力面积大,所以朝下跌去的速度要缓慢些,而每一个船员受力小,反而掉落速度比整条船快得多。

我的双手拼命地攥着栏杆,终于,我看见船头上的爱德华也掉落下去,但他掉下去时明显有所准备,因为我看见他手里正抱着一套水肺。

虽然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手还是滑落了栏杆,立时有股向上的气流灌遍全身,下落的身体猛然间撞上的那股气浪非常灼热,虽然坠落之势稍减,但热流明显温度颇高,一瞬间令人窒息欲死……

忽地我全身又是一凉,身体却已落入湖水之中。

我张大口呼气,奇怪的是,嘴里竟没有灌进冰凉的湖水。这时,耳边响起一声惨叫,那惨叫之声非常熟悉,一听之下,令我不得不猛地睁开眼睛。

就像刚刚从酩酊大醉中清醒,思绪也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仍飘荡在自己身心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外。一阵眩晕,眼前不是漆黑的湖水,视野却被一片灰雾包围着。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努力回想着,众多杂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跳跃着。

就在此刻,一个幽灵般的黑影从雾霭中探出头来,慢慢地逼近我。我一边往后躲避,一边还想看清它的容貌,可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双眼睛,它就是操纵着这一切的恶魔吗?

“谁?!”话音未落,黑暗之中亮起了一点朦胧的光,那豆粒儿大小的光近在咫尺,虽然浓雾障眼,但我还是看清了赵嘹亮那张被吓得扭曲变形了的脸。

虽只是一点点火光,但眼前的那个没有眼珠的恶魔忽地一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火光不大,但给了我莫大的勇气,于是我低声唤道:“老赵?我在这!”

“班长!是你吗?”赵嘹亮的声音夹杂着极度的惊恐。

“是啊!我们在哪儿?为什么这么黑?”我问。

“不知道啊!毛勇敢哪儿去了?勇敢!毛勇敢……”赵嘹亮大声喊。

他手里的火柴灭了,但我俩已经聚到一处。他告诉我说,我们还是在原来那个山洞里,本来说好轮流值夜,但见我过于劳累,赵嘹亮就自作主张替我值夜。

毛勇敢值第一班,之后毛勇敢休息换成了赵嘹亮值班,赵嘹亮见深夜如此安静并不存在危险,没有坚持住,很快便打起了瞌睡,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等他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山洞里竟一片灰黑,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他惊叫一声,这一声同时把我也惊醒了。

难道刚刚遇见爱德华和随后在湖上的恐怖经历又是一场梦?可笑的是,谁又能证明此时此刻的经历是否依旧是在梦中!

如果赵嘹亮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依旧在洞中,那毛勇敢哪里去了,刚才的叫声他不可能听不见。于是我要求赵嘹亮再划一根火柴,他却没有照做,而是凑到我耳边,我能感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只听他颤声低语道:“班长……这洞里真的有鬼!”

我的心咯噔一沉,看来雾中那个没眼睛的怪物并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幻觉,难道赵嘹亮也看见了?此时来不及细问,我一把从腰间抽出手枪,同时凝起双目,四处寻找那雾中妖怪的身影。

眼前的情形让我的心情更加凝重起来,为什么四周这么黑,之前众人不都围坐在火堆旁吗,为什么如此疏忽让火灭了?毛勇敢难道出了什么不测?

这时,地上一阵闪亮,一股呛人的烟味飘过来,赵嘹亮重新点燃了地上的篝火。我举着枪朝光亮处移过去,赵嘹亮一边朝火里添柴,一边惊恐地四下张望。

火光再次把洞壁照亮,洞里的雾气也随之消减。

光明给人增添勇气,我举枪环顾左右,还是原来那个洞壁摆满坛子的山洞,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我低声问赵嘹亮:“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赵嘹亮没答话,却猛地睁大双眼,抬手指着洞口的方向,张合着嘴巴却未能发出声音,明显是看到了可怕骇人的东西。

他这一举动,搞得我神经也紧绷起来,转头的同时,手中的枪也指向同一方向。只见洞口处确实有个黑影,那人坐在地上,身体紧贴着洞壁,全身还在微微抖动着,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是谁?”赵嘹亮自言自语。

“小毛……是你吗?”我举着枪慢慢移过去。

呆坐在那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声不吭的毛勇敢。

“毛勇敢!你怎么了?”赵嘹亮终于喊出了声,连滚带爬地朝他跑过去。我没能拦住他,只得举着枪警戒着。

这个平日里英勇善战的毛勇敢,此刻却两眼发直,身体仍在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赵嘹亮上前抓住他的双肩,大声喊了两句,对方却仍是一副恍惚的模样。我把枪换到左手,走过去,用力掐着他的人中,片刻后,毛勇敢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些许神志。

他茫然地注视着我和赵嘹亮,目光中仍饱含着惊惧,“鬼……鬼!真的有……”

“鬼”这个词无论什么时候听起来都令人心惊,更何况此刻身处在这诡异的山洞里。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我没时间进行深入思考,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回想起踏入这片阴山密林以来遇到过的那些怪事,难道我们真的触怒了湖中之神,被其冤魂缠住了?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我不得不接着问毛勇敢。

毛勇敢愣了半晌,显然是在规整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然后他猛然摇摇头,颤声道:“我不知道,只记得从梦中突然醒来,眼前就是一片昏暗,当时篝火只剩下了一点余烬,我想必定是赵嘹亮值夜时睡着了,没有继续添柴导致的。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来不及多想,拾起一根树枝准备投进火里,突然山洞深处传出一阵脚步声,虽然并不明显,但山洞拢音,还是被我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你怎么会坐在洞口?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们?”赵嘹亮有些急不可耐。

“也许,我当时还没完全清醒也想不了那么多,手里的树枝没有投进火里,而是当做了防身的武器。忽然,不知从哪吹来一股风,火堆那一点点光亮也被吹熄了,洞里一下子就暗下来。我本能地朝洞壁退去,竖起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而身体还在慢慢地朝后退,当时心里想的只是后背贴到了实处,就算有了屏障,以免腹背受敌。朝后退的速度虽然不快,但这里空间不大,心里估算早就该摸到岩壁了,可手朝后面摸索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我的心慌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撞邪了!就在这时,我掌心一凉,似乎摸到了什么,但摸到的绝不是洞壁,而更像是一条人腿,对,是一条冰凉僵硬的人腿!那似乎是泥像的一条腿,谁能料想到,泥像居然动了起来!它根本就不是泥像,泥像只是它的伪装!它……它其实是活的!”毛勇敢的声音惊恐得都变了调。

“它真的又出现了,或者说是活过来了!”我诧异地脱口而出,“难道那泥巴里面包裹着的是个妖怪?!”它隐藏在泥巴里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它去哪儿了?

“后来你又看见了什么?”我追问道。

“没看到什么!”毛勇敢的意识比先前清醒多了,“我虽然没看见什么,但我却听见了……我听见一种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着洞口走去。虽然害怕,但自己毕竟当过兵,我咬紧牙关,悄悄地尾随着那脚步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洞口……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虽然脚步声就在附近,我却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只是灰蒙蒙的雾气,就像被人施了障眼法。”毛勇敢低头看了看自己坐着的位置,下意识挪动一下身体,继续说,“当我走到这里的时候,我……我看见了,我

看见了一张脸,那……那是一双没有眼球的眼睛。我吓死了,朝后退,直到后背紧紧地贴在了石壁上,突然,脑中血液上涌,一阵眩晕过后,我就瘫软在了洞口这里,直到被你们唤醒……”

“老赵,你在想什么?”我一边扶起毛勇敢,一边急匆匆地问道。

赵嘹亮没有回答,他的神情有些愣愣的,思绪也不知飞往了何处,直到我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喃喃地反问了一句:“你们……你们也看见了雾中的那个鬼?”

我摆了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讲不清楚,我觉得咱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好。”

毛勇敢揉了揉自己的后脑,思维能力似乎也因此恢复了一些,“我同意,还是回到湖边安全些,毕竟那里视野开阔……”

三个人依偎着好不容易等到洞外的天光微明,我单手持枪走出洞外,外面依旧杂草丛生,并没发现那个怪物的任何痕迹。赵、毛二人收拾好了提包,熄灭火堆,我持枪在前,三人便离开了诡异的山洞,一同走进幽闭的丛林。

这时候林中的雾气已经散去了很多,有雾的地方也只是薄薄的一层。

不多时,我们就来到水潭边上。我看向潭水,心中蓦地一动,只觉有些异样的地方,但又想不出哪里有异样。潭水依旧深绿发黑,寒气夹杂着雾气把水面晕染得灰白一片。

赵嘹亮拉住我的袖子,低声说:“班长,这还是我们来时的地方吗?”

这句貌似平淡的话,却令我头皮一麻,于是驻足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毛勇敢也好似看出了什么不妥之处,他绕过赵嘹亮抬手指向寒潭,小声对我俩说:“我咋记得昨天打水时水潭在左手边上?怎么现在却跑到右边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刚才初看之下有种怪怪的感觉,“这里树木繁多,本来就难辨左右,或许我们从山洞出来,走错了方向……好了,别大惊小怪了,还是赶路要紧!”就这样,三个人继续依靠印象绕过水潭朝湖边的方向走。

事情显然并非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虽然赵嘹亮坚信我们行走的方向正确无疑,但走了许久,依旧没有湖边的影子。

林子里相当静,甚至都没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越朝前走我的心越凉。

所有人都被寂静传染了,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或许不说话的原因是疑问太多,即便提出来也不会得到对方的解答,与其多费口舌,还不如默默前行。

“班长,你觉不觉得这整个山里根本就不像真的?”沉默了许久,赵嘹亮实在忍不住了,“无论是远处的树还是近处的树,怎么……怎么都变得一模一样?就像……就像是复制出来的一样!”

这话一点没错,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敢挑明。

放眼望去,整座山林越来越不真实,每一棵树都仿佛看见过千百次,它们的枝杈,树干的纹理,几乎如出一辙,就如同用一棵树为基准,复制出了千千万万棵同样造型但不同尺寸、不同距离的树,这种“标准树”竟覆盖了整片山地。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难道我们都行走在一个虚幻的噩梦之中?

“班长,咱们该怎么办?”赵嘹亮问。

我摇头叹息,没办法回答他,只能抬起腿继续朝前走。

在惊惧和期盼中又走了半天,突然,毛勇敢停下来,他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好像目睹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不可能的!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你们看,咱们在原地绕起了圈子,咱们会不会困死在这里?”

周围确实似曾相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不远处,出现了一块巨石。我猛然间想起这不就是我爬上去望远的那块巨石吗?!一股寒意从头顶浇下来,我顿感浑身冰凉,看来,刚才只不过是绕了一个大圈子,现在又回到了原地,难不成真的是遇到了鬼打墙?

“该怎么办啊,班长?”赵嘹亮已经慌了。

我咬紧嘴唇,用最后一点力气爬上那块石头,本以为登高一望还能找到一些行走的方向,谁承想,目力所到之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树,视线好似被一种力量完全包围了!

我脑袋一热掏出枪,把枪口对准天空,放了一枪。

如果林里真的有鬼,这一声枪响足能吓跑任何鬼怪。可令我们大为迷惑的是,我虽扣动了扳机,但任何声响也未曾听到。开始我还以为是枪卡壳了,可低头一看,脚下却有一枚冒着烟的空弹壳。

我俯身捡起弹壳,一股灼热从指尖传来,我立刻丢了弹壳。这证明了什么?子弹没有卡壳,我真的放过一枪,可枪声呢?居然被这片诡异的林子吞掉了!

正在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之际,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瞬间暗下来,有些像暴雨来临时的前兆。四周没有一丝风,所有的枝叶都纹丝不动,就如同把我们三人封印在了一幅恐怖阴郁的油画里。

我仰头望着天空,不由得跳下巨石,一点点朝后退去,直到靠在了那块巨石上。

头顶上蓦地生出了无数黑云,黑云快速地移动着、旋转着,很快便汇总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团巨大的好似锅盖一样的云朵,打着旋儿朝整个山林压下来,看在眼里感觉心头无比的压抑。

面对如此骇人的景象,我竟迸发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我们三个人误闯误撞进入了一个妖魔的梦境之中,刚才的那一枪把正在酣睡的妖魔惊醒了,它即将醒过来,所以它的梦将会随之消失,而我们也会由于梦的惊醒而烟消云散……

“怎么办,怎么办?”耳边传来的尽是赵嘹亮的呼喊,不像是为了得到答案而询问,更像是念着某种咒语。

天空的乌云已经变成了一个旋涡,旋涡的中心产生了一个深邃的黑洞,从那黑洞里竟然射出了两道白光!近些天来的经历,已经令我精神麻木,随着那两束光亮朝我们隐身的巨石射下来,我拉住了赵嘹亮和毛勇敢的手,大声叫道:“跑!快跑!千万不要被那光束罩住!快跑啊!”

就这样,三人没命地跑起来,从一棵树下跑到了另一棵树下,又从另一棵树下跑到另一棵树下……起先我还抓着他俩的手,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松开了,但我还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左躲右闪地跑了不知多久,我竟然又见到了那个水潭。这一次,水潭里真的漂浮着一具尸体,我的脚步慢下来,那具男尸的面目在我眼前逐渐放大,我认出了他,除了何群还会有谁?

就在这时,乌云里那两道白光一起射向了寒潭,何群的尸体瞬间又消失了,紧接着我被身后跑来的人一推,是赵嘹亮,他大呼一声:“快进山洞!去那里躲一躲!”

继续朝前跑,好在山洞还在,我一个踉跄趴倒在了山洞里,捂着胸口疯狂地喘着气。很快,一前一后又跑进了两个人,他俩一进来就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显然是筋疲力尽到了极点。

外面乌云漫天,此刻的洞里非常黑。我累得几乎就要吐血了,什么也顾不得,只能靠在洞壁上闭着眼睛大口地吸气呼气。十多分钟过后,我的呼吸才算平稳下来。

我挪动一下身子,耳边依旧能听见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我担心他俩跑炸了肺,于是紧张地问:“你们……你们还行吗?”

“还行,我……班长,吓死我了……”虽然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但还能听出是赵嘹亮。

我心稍安,又对毛勇敢说:“小毛,你也没事吧?”洞里一下子沉默了,听不到毛勇敢的回答,我有些慌了,真害怕他会出什么危险,“毛勇敢,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赵嘹亮也心生疑窦,毛勇敢离他最近,他坐起身来,拍了拍毛勇敢的肩膀,“小毛,你没事吧?说话啊!你……”话音未落,赵嘹亮如同遭了电击般朝后一跳,大声叫道:“班长,他……他不是毛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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