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有根本没有四处打探消息的念头,他选择按兵不动。结城和尚美一脸严肃,两人隔着桌子坐下,一左一右,看来是说了些什么。

乌有正打算走进客厅,发现气氛不对,马上将抬起的右脚收了回来——幸亏那两个人没有注意到。乌有以阴影为掩护,像油蝉般贴在柱子上,窥探着里面的情况。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气氛比较融洽,不过这也不好说。神父曾经忠告(不是建议,是忠告)过乌有,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可他忍不住,只要与谋杀案有关,都想知道,哪怕采取这种方式。

“尚美,我想带你回去。”是结城的声音。

“不行。”她断然拒绝,语气十分冷淡。

“那家伙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难道是你……”

“当然不是……”结城连忙否认,“不过,我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他。”

“啊,这是你一贯的风格。”

“不过,他确实不是我杀的。”

一阵沉默。没有任何动静。客厅里只有吞咽唾沫的声音和挂钟的滴答声。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乌有不敢探头去看。他只能根据偷听到的对话内容、说话的语气等展开想象。一旦谈话停止,乌有心头马上充满了罪恶感。

“不可能。”沉默良久,夫人开口说话。

“太迟了吗,或者,村泽……”

“不,来这里之前我就打算和他离婚。”

“那为什么呢?”

只听得一阵手放到玻璃桌面上的声音,肯定是结城。

“我不能和你……”

“为什么?二十年来,我一直深爱着你。”

“不。”夫人打断了结城的话,说出了真正的原因,“你所看到的,爱恋的,都不是我,而是和音。”

“不!我爱的是尚美你啊。”

“不对,是和音。你看到的一直都是和音,现在也是。我还看到你从她的房间出来。”

“但是,那个房间……”

“任何时候,那里都是属于和音的,不可能变成别人的房间。”

“不对,那个房间……”

“没什么不对,都一样……我累了。他这二十年,看到的也都是本该已经死去的和音。总是这样,我已经受够了。本来不想来这里,不过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就当是告别,最终还是来了。”

“混账!”拳头捶在桌子上的声音。

“你没有看懂那幅画,那是为你……”

“不是。你之所以伤心,是因为发生了变化。如果和音还是和音,你肯定不会难过的。”

“根本不是这样。”

尚美没有回应。难道是没有必要?结城强烈的爱意找不到归宿,连乌有都感受到了他的失落与悲伤。

不久,再次听到结城压抑的声音:“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夫人仍旧保持沉默。

“没有可能吗?”

结城再次确认。与在三楼的那个房间里听过的语气相同,饱含哀怨与请求。

“对。”尚美终于开口了,“你看到的是和音,治愈你的也是和音,所以你……”

“不……我杀死和音是为了解放你啊。”

“你撒谎。”

“是真的,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不行的。你并不是真正想杀掉她……”本来幽怨的声音,来了个大转变。

“走吧,我想离开这座岛,永远地逃离和音。在这里,我还是他的妻子。”

他们好像要离开。乌有连忙走到稍远的厨房里躲起来。结城也参与了杀害和音的行动?所有人都是刽子手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那个“秘密”果然与和音有关。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乌有只掌握了少量的零散信息,无法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

“我不会放弃的。”结城站在客厅里,对走在走廊上脸色苍白的尚美喊道。

午餐和晚餐时结城都没有出现。不知是跟大家一起用餐压力太大还是不想与村泽同席(也许是后者),继昨晚水镜缺席后餐厅里又少了一个人,感觉太过安静。回想起来,到这里之后,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这不是指饭菜的口味,而是指用餐的气氛。第一天因为桐璃的装扮,整个餐厅鸦雀无声。第二天因为和音的画像被毁,昨天因为水镜被杀,今天因为结城和村泽打架,好不容易在如此气派的豪宅里享用美食(第三天真锅夫妇离去后不能再称为美食,只是普通饭菜),结果却变得如此糟糕。恐怕明天以及后天都要延续这种状态,乌有如坐针毡。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外人早日来和音岛营救他们出去。

桐璃拿着土耳其餐具,不断往嘴里扒送饭粒,盘子上面露出一双眼睛,在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乌有也一样,没有人告诉桐璃他们打架的原因,就算问了也不会有人回答,他很确定。从大家用餐的情形来看,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结城的缺席。乌有观察着他们,觉得很有趣。

气氛如此尴尬,多亏桐璃在旁边,稍微能放松一些。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包藏着疑心(乌有并没有标榜自己没有),大家都掩饰起来不想让别人看见。现在的阳光没有盛夏的感觉,雪化之后,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照射出来,像极了阳春三月的天气,温暖着乌有的心。在桂川四处闲逛时,安慰他的不是伶子,而是纯真的桐璃,不知那位寄居在自己体内的青年是否得到净化,至少开始关注周遭的事物。若没有遇到桐璃,现在恐怕还一个人在河边散步吧。乌有深知,桐璃有恩于自己,所以要尽全力保护好她。两年半以来一味逃避的生活应该有所改变,今后要直面自己的使命,跟以前的乌有说再见。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晚饭后,村泽来见乌有。他眼睛红肿,下巴上贴着白色创可贴。疼痛并没有消失,他的动作有些迟缓。

“怎么了?”

正打算整理思绪的乌有看到村泽来访,感到十分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到自己的房间。一直以来,他们都坚持本次谋杀案是内部事件,把乌有当做外人晾在一边。难道经过今天的打斗之后,他打算向自己袒露心扉?乌有有些期待,不过他听到的是与此不相关的话题。

“如月君,”下巴受伤的村泽,声音比平时低沉,“调查有什么进展?”

乌有盯着受伤的村泽,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难道是诘问?

“毫无头绪,不过,您为什么……”

“啊,我以为你会有些想法,看来你还不愿意告诉我。”

他吐词不清,目光闪烁。村泽此次前来到底有何目的?该如何应对?只要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事就够了吗?不可能,若是这样,他们大可不必继续彼此怀疑,弄得身心俱疲。乌有避开村泽怀疑的目光,他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

“在那之后有什么新发现吗?与密室或者水镜的房间相关的。”乌有摇头。

“到底怎么了?”

“尚美她……”村泽小声说道。

“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他果断地说,考虑片刻之后又改口道,“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和音策划的。”

“真宫和音?”

“对。”

村泽一脸严肃望着乌有。他遭到结城的殴打之后,不只是肉体,连精神方面都受到了极大创伤,嗓音也变了。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和音很久以前就已经去世。可尚美就是这么认为,她太傻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调查出凶手是谁。”

“凶手……”除了村泽和尚美,嫌犯就只有结城或神父。乌有正打算这么说,说了一半还是把后半句吞下去了。为什么村泽对自己寄予如此强烈的期待?我又不是侦探。难道就因为我是局外人?或者是因为我和桐璃在一起?

“我认为和音并没有复活。”

“是啊。”

村泽安心地点头。不过这也从侧面证实,他确实对和音是否已经复活心存疑虑。为什么?他们作为和音的信徒,本该期盼她复活才对。

乌有想起昨晚村泽说过的话。

“您昨天说,你们杀死了和音,是什么意思?”

乌有本是随便一问,想不到村泽的脸色更加苍白,贴着创可贴的下巴竟然抖动起来。

“我?”

“对。”

“不,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和音是在露台处被风刮到海里去的,我不可能说那样的话。”

他猛烈地摇着头,矢口否认。看来他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的话。那就意味着,他并不是在与乌有进行交谈,只是自言自语。无论如何,他这样强烈地否认,更加证实了那句话的真实性——确实是他们杀死了自己的偶像和“神灵”——和音。结城与神父也是参与者。他们一起杀害了和音,就像《东方快车谋杀案》那样。他们都是“犹大”,和音被他们背叛……坠入海中……

在乌有进行思考的时候,村泽重复着“没有那回事”,走出房间,真让人不舒服。乌有望着敞开的房门,想着村泽前来拜访的原因。他们真的合伙杀了和音?和音还活着吗?

二十年前,这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倘若被他们谋害的和音,经过诸多磨难,侥幸得以活下来,现在前来报复,他们的恐慌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有很多地方都解释不通。比放说,和音报仇为何要等二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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