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死得很奇特,头竟然略微有些仰着。就像早上起床一下子没起来的那个最初姿势。耳朵上方被击打出一块很难形容的凹陷,桑伯伯说那就是致死原因。房间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部电话垂在不远的一个台子边上,窗帘拉着,这时的房间里开着灯。

“他不是哑巴。”老桑楚很快就把他们带了出来,“你们看见那个电话了吧,他打的报案电话,刚说半句话就死了。我们是从电话局查到这儿的。”

桑楚的说话方式完全是正式的,与大人谈话那种。

侯小波的心跳很快,惊吓和不解造成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干吗,了解案情么?那是桑伯伯他们的事。或者是提供线索。可还能提供什么呢?

“你们饿么?”桑楚领着他们往警车那儿走,“车里有两个面包。如果不饿的话,我想是不是这样——猴子再把你昨天晚上讲的东西给我们讲一遍。吕小东,过来一下,吕小东!”

刚才挨了骂的那个警察跑了过来,手脚很不老实地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耳勺子:“您说的就是他们俩吧?他们怎么知道发案了?”

桑楚把那封未署名的信递给吕小东。

张凡好象要表现自己似的:“桑大爷,你说他不是哑巴,那,他是那个男中音么?”

侯小波猛地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录音电话那盘带子。桑楚接过来看看,拉开车门对两个孩子说:“虽然不是哑巴,但估计也不是那个男中音。让我来听听这个吧。”

车里放音乐的那个装置现在有了别的用处,很快就响起了侯小波和那个男中音的对话。听完一遍又听了一遍,吕小东说认为绝对不是报案这人,而后指着那封信道:“也就是说,这封信就是从你舅舅的破胶鞋里拿出来的。是吗?”

侯小波说:“是。”

老桑楚退出带子,摆摆手道:“现在的情况十分完整,吕小东,你听他们把过程整个儿说一遍。”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侯小波便从接到第一个奇怪电话开始的一切,认真地叙述了一遍。

“最后,我们实在忍不住,看了这封信,这才赶到这儿打算阻止一起谋杀。”侯小波很平静了,这样作了总结,“可是我绝对没想到,死的不是那个女学生。桑伯伯,怎么会是这个人呢?”

桑楚开始踱着步子,空空地咳嗽着:“这个问题提得幼稚,跟废话一样。我要能说出答案,那还叫疑案么。”

张凡道:“可你不是一般人呀。”

桑楚歪歪头:“我不是一般人,我是什么人?”

“你不是大神探么!”

“屁,那东西能当饭吃么。再大的神探也得从分析线索开始呀。幼稚!”

天完全黑了,由于很多楼房都没有人住,所以601的灯光显得格外显眼。真是个作案的好地方呀!

吕小东的声音在黑暗里挺深沉的:“这里边,我指的是这封信里边,至少有了几个具体的人,我们的侦察方向可以确定了。至于这个死者,桑楚老师已经确认就是侯小波见过的那个,那么……”

“我没来之前桑伯伯就确认了么?”侯小波惊奇不已地问。

“对,他毕竟是神探。据说你们两个昨天夜里和他聊到很晚。要知道,他不仅仅是个听众。”

老桑楚呸了一声:“少说没用的,你们谁能解释一下眼前的现象,因为这里毕竟不是哑巴——在没弄清身份之前,咱们暂时先叫他哑巴好了。我想说的是,这里毕竟不是哑巴的家呀,它属于那个叫雪媛的女学生。可他为什么会死在这儿呢?”

“我能不能说?”张凡的表现欲又出现了。

“完全可以。”桑楚抬抬手。

“我想这个哑巴是那个男中音派来的人,他一直在执行着男中音的指示。比如在香山出现,实际上就是为了确认侯小波是不是真的把纸条拿走了。我怀疑破胶鞋里的钱和信也是他放在那个的。”

“桑老师,这小子脑子很好用。”吕小东大声道。

“别夸,一夸就不灵了。”老桑楚笑笑,“接着说,全说出来。”

“基本就是这些。”张凡道。

桑楚提高了声音:“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哑巴和男中音在共同干着一件事情。”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桑大爷,你太了解我了。”

“小猴子,你呢。”桑楚扭头望着侯小波,“我想听听你的观点。”

侯小波想了想,道:“我的观点和张凡差不多。但是我弄不明白的是,这个哑巴为什么会死在这儿?”

“这不是明摆着么,笨蛋。”张凡大声说,“哑巴实际上是奉了那个男中音的命令,来保护雪媛的。是一个暗中的凶手把他干掉了。”

侯小波也提高了声音:“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个男中音不可能亲自来?”

“啊哈,聪明,这才是重点!”桑楚发出一声赞叹,同时给了侯小波一巴掌,“哑巴死了,关键就落在了那个男中音身上,而男中音所说的不能露面的原因,很可能就在这儿——他自己来不了。”

“他是个残废人?”吕小东听出了意思。

桑楚果断地抬起手指:“你可以这么想,但思惟应该更放开些!”

来来往往几句话,一个问题就基本清晰了。剩下的呢?吕小东去车里找着吃的,找出一包方便面,他问两个孩子吃不吃,两个孩子不吃,他便大吃起来。

“这个知情的男中音,在哑巴的帮助下,试图阻止一起谋杀,目的是保护一个插足他人家庭的女学生。老师,这个雪媛是个惹祸的人。”吕小东的腮帮子鼓得快爆了,“你看看,她本人没出事,要保护她的人却被弄死了。实在可恨之极!”

“凶手是华鲁,肯定是他!”张凡的声音透着兴奋。

侯小波不觉得事情这么简单,却又找不到思路,所以没吭声。

这时老桑楚说:“我觉得事情要复杂得多。”

一切声音全没了。侯小波真想喊万岁,因为自己在思惟上总是莫名其妙地和桑伯伯保持着一致。

桑楚咳嗽了一声,继续道:“你们刚才的推理尽管十分符合逻辑关系,但是给我的感觉真的太简单了。事情如果仅仅这么简单,那么一抓华鲁不就完事了么?不不,过于简单本身就是疑点。噢,我们可以走了,留几个人蹲守,等一等那个雪媛小姐。”

警车的车灯亮起来,孩子们看着警察用罩着白布的折叠架把尸体放上了车。随即他们跟着桑楚上了另一辆车。

不久,警车鸣着警笛驶离了小区。

“我有一个问题,桑伯伯。这个哑巴是怎么进到屋子里去的呢?”侯小波的思维显得很有深度,“雪媛如果回来了,杀哑巴的人会不会是雪媛呢。如果没有回来,又是谁把哑巴杀死在室内的呢?说华鲁干的好像不太对。”

老桑楚坐在两个孩子中间,嘴上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听了侯小波的问题,便大声对开车的吕小东说:“听听,比你刚才的分析都深刻,你还和我争。明白了吧,这里头有一个矛盾。小猴子,这个问题你能得满分儿!”

“可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回答什么?”

“哑巴是怎么进到屋子里去的?”

桑楚放低了声音:“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知道,孩子。因此说,所谓的大神探确实不能当饭吃!”

车子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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