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的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至少可以划上一个句号。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一个满不错的结果。

事实也差不多,侯小波被楼下的邻居臭骂了一顿,悻悻地找他舅舅,结果他舅舅真的在加班,反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谎说没事,说我有点儿想你。

舅舅说:“你想我干吗,我又不是你们班那个苏晓晓。睡吧。”

这就是那晚上的最后尾声。

假如邻居不来骂,假如不给舅舅打那个没意思的电话,他很可能会按照桑伯伯说法再次搜索记忆。舅舅提到了苏晓晓,事情就完了。

那晚上他想了一阵子苏晓晓,然后便睡得腾云驾雾般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醒来不久,苏晓晓居然神兵天降般地来找他玩儿,她说她觉得放暑假特没意思,不找人聊聊就活不下去。于是侯小波的一个上午便无偿地贡献给了苏晓晓。

苏晓晓是班上最疯的一个,长得又些像谢雨欣,所以特骄傲。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公主。班上的男生大多会被她支配得团团转,指东打东,指西打西。侯小波属于偷着喜欢却不敢表示那种。他知道苏晓晓之所以来找他聊天,完全是因为她和张凡拜拜了。

由于心理惦记着那个电话,跟苏晓晓聊得没油没盐的,后来俩人说到了班主任收拾一个莫名其妙的追求者的时候,感觉才找到。

苏晓晓走后李小路来电话约他出去吃麦当劳,他推辞了。当然不能说在等一个重要电话,他说这些天天天吃麦当劳,现在一听麦当劳三个字就想吐。李小路说也可以去吃比萨饼。侯小波说你爸的第三者找到了么?

李小路说还在找。然后俩人就挂了电话。

不知怎么搞的,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桑伯伯强调一定会来的那个电话居然没来。侯小波感到一切都变得很没意思,丢了魂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关于昨夜的分析,他想还没有来得及想苏晓晓就来了。现在准备想一下,居然发现不知怎么想——文学知识偏多的南方人。

哪儿有这样一个人呀?

他发现自己这时很像昨晚上的张凡,一会儿像天才,一会儿又变成了傻瓜。回忆昨天夜里的情景,他现在都能想出桑伯伯听了自己的分析是多么的激动。而此刻,动真的了,又变成了傻瓜。

一个文学知识偏多的南方人!

蓦然间,急骤的电话铃把他的思惟打断了。哦,终于来了!

他冲到电话前,伸手要拿话筒,却又不由自主地在空中停住了。他激动而紧张地等电话响到第四声,才一把将话筒抓起来。果然,正是那个男中音——喉咙里像塞着东西。

“喂,侯小波吗?”那声音听上去很沉着。

侯小波悄悄地摁下了录音键。

“喂!”那头提高了声音,“侯小波吗。”

“对不起,我不是侯小波。我是他同学。”

那头静默了几秒钟,仿佛听出了伪装:“别装了,你是。喂,我可没功夫和你开玩笑。喂喂,侯小波。”

侯小波做出愤怒的音调:“嗨,说来说去,你他妈到底是谁呀,我不跟无名鼠辈对话!”

那边低沉地笑了两声:“你用词不准,你不知道我是谁并不证明我是无名鼠辈。”

“你是南方人!”侯小波突发冷箭。

那边又静默了几秒钟:“什么意思,你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这是跟你学的。你以为你打那几个电话不是这样么。”侯小波觉得进攻还是感觉上舒服,“此外你文学特别好我也知道。”

那边突然咳嗽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侯小波将话筒移开些,直到那咳嗽渐渐停住。

“喂喂,侯小波。我没功夫跟你说废话,我问你,昨天你去没去香山卧佛寺。”

侯小波大声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拿没拿到那张画儿。你听着,我已经把画交给桑楚了!听说过么,神探桑楚。”

“桑楚……”又是几秒钟的静默后,那边转来一个很虚假的疑问句,“是那个众所周知的老侦探么?”

侯小波知道,自己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桑伯伯让他一定这么说,现在看来桑伯伯真是神算,那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觉得对方该和自己说拜拜了。

可是对方没说拜拜,而是嘿嘿地笑起来:“你简直有病,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和那个老侦探有什么关系!”

侯小波很想在电话里奚落对方一番,好歹忍住没说。他把口气放和缓了些,道:“说到底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第一,不告诉我你是谁。第二,跑那么老远就为了一张破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求桑楚帮着分析一下。”

“看来你不傻。”

“不,我傻。我太傻了!”侯小波特想笑,“你说拿到那纸条就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可是那纸条上边除了一个大鼻子男人,我看不出任何意思。”

“所以你把它交给了桑楚。”

“对,我是弱智,只能求高人帮忙。”

一来一回,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了。那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道:“碰上你这种智力一般的人,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本来开几个玩笑的。噢,对了,给你的坐车钱你拿到了么?在你家楼梯拐角的那只破胶鞋里。”

“这就不必了吧。”侯小波小小有些意外,嘴上却故作慷慨。

对方道:“这是说好了的,算是个意思吧。记住,在一只破胶鞋里。再见!”

咔,电话像每次那样果断地挂了。

听着那嘟嘟的盲音,侯小波突然出现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很像一本小说读完最后一页时的那种感觉。他知道,自己在短的几天里真的处在了全身心投入的状态。否则不会这样的。

缓缓搁下电话,他开门出来找钱。他知道,那人不会骗他。他更知道,那人肯定就在自己的生活周围。

怪怪的,是谁呢?

楼梯拐角那里堆了一些杂物,几只纸箱子摞在一起,所说的破胶鞋一定在最靠里的那只箱子里。伸手一抓,那只深绿色的胶鞋便到手了。

手指很敏锐地碰到了一个折叠着的牛皮纸信封,拿出展开,信封上竟有一行小字:车钱拾元交侯小波收。

他扔开胶鞋回屋,用厨房的一把刀把信封切掉了一条,一抖,拾块钱掉了出来。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张折叠着的信纸。

刚要展开那信纸,他的目光突然停住了。因为折叠处用红色的圆珠笔写着四个字:千万别看!

喔,神秘而恐怖。

千万别看。为什么?

侯小波感到嗓子出现一种少有的焦渴感,于是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纸片在手上翻动着,那四个红色的汉字,像游戏厅打瞌睡的买牌子的人,很奇怪地掌握着一种力量。

他极其想展开看,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旦展开就会出事。

咔哒一声,他摁开了录音电话的键,将那盘录有那男中音的声音内容的磁带取了出来。又看看纸条上那几个红字,便拨通了桑伯伯的电话。

电话一声又一声地响着,一直响到绝望了。他压下电话,又拿了起来,飞快地敲击着张凡家的号码。

立刻,张凡那精力过剩的大嗓门儿传了过来:“哈罗,我是张不凡。你是谁。”

才一个晚上,这家伙就找不到北了。桑伯伯的无形力量真大。

“来一下,张凡,有要紧事。”侯小波此刻一点儿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有。

张凡一定听出了他这很少有的声音:“怎么啦你,挨打啦?”

“没有没有,别废话了。我希望立刻见到你。”

张凡不罗嗦了,说了声“马上就来”,电话便压断了。不到五分钟,房们上咚地响了起来,看来这家伙穿了一双踢死牛的皮鞋。

张凡不知道那根神经错位了,给自己前额上方染了一撮金色的黄毛,当他接过那片折叠着的纸时,金色的黄毛竟闪出金属似的光泽。

“这是什么?”他显然也对那几个红字很骇然。

侯小波把那盘录音磁带放进电话机里:“你听听这个吧,然后再告诉你。”

接下来的时间,侯小波陪着张凡再一次聆听了自己和那个男中音的电话录音。录音放完,只剩下了沙沙声。张凡呆呆地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侯小波退出磁带,说:“我本来想马上去见桑伯伯的,可是桑伯伯不在家,所以只得把你叫来。”

“见不到桑伯伯,见一见张伯伯也是可以的。”张凡舒出一口长气,然后把那折叠的纸片举到眼前看,“猴子,咱们把它打开吧。”

“别动,再想想。”

两个人面对着那写着红字的东西,感觉基本差不多。张凡没敢再坚持:“嗨,猴子,我怎么……怎么觉得挺害怕的呀。”

“喂,你说那个人真的以为我不会打开来看么?”侯小波提出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其实打开看看是很容易的。”

张凡像拨动一只死去的小老鼠似地拨动着那片纸,然后望着侯小波的脸:“猴子,毫无疑问,昨天晚上桑大爷的分析完全对,他的确是想通过你把信息传递给桑大爷。刚才你们俩的对话一听就能听出来。至于这张条子,我估计正是那个信息的内容。猴子,敢不敢看看。”

侯小波摇头道:“我倒是不怕什么,关键是……他明明写着‘千万别看’两个字,这显然是给桑伯伯看的。”

张凡看看表,把那张纸条拿起来塞进口袋。侯小波扑上去抢。张凡一把就拧住了他:“紧张什么,我不会看的。现在几点了,我们也该去吃点东西了吧。我请。”

于是,两个人关门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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