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加利克瑟局长散发着霉味的办公室,劳拉从维克多快递过来的信封里取出两张照片。他将照片平摊在加利克瑟的办公桌上,跟吉米·德·塞鲁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看起来是有点像,如果去掉胡子的话”,加利克瑟边说边吃着一片从泡沫餐盒里取出的苹果派。

“我在那儿亲眼见过他。他在碧斯比一家酒吧弹钢琴。”

他坐回座位,双手交叠在肚子上,“也许吧。但拉尼尔法官会认为你的证词不够客观,如果我们想要搜查令,必须说服他。”他叹了口气,将照片从桌子上推还给劳拉,“你的证据听起来不扎实,拉尼尔法官不喜欢这样的证据。老实说,我觉得他不会认可。”

“他房子外边的轮胎痕迹无论从质地还是类型上看,都和第一犯罪现场外发现的轮胎痕迹吻合,是米其林XRV。”劳拉将维克多随照片一起寄来的检验报告从办公桌推过去。

加利克瑟拿起来看了看,“报告说是同一种轮胎,但这种轮胎在全国数以百万计。没有特别的证据能证明是同一个轮胎。”他把手放到脑后,“拉尼尔不会认同的。”

劳拉对付过顽固的法官,她从不畏惧那些严厉的法官,如果连这种法官都认可了她找到证据,发了搜查令,那就意味着辩护律师可用的弹药又少了一点,“我打算碰碰运气。”

加利克瑟摇摇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会把你批得狗血淋头。看这里,这条裙子——这是将案件同艾莉森·彭斯谋杀案联系起来的线索。有多少人用这种纸样做衣服?网上就能找到纸样的草图。又有多少人可以下载那个男模的照片?他把照片放网上就是让人看的。”

他挖了一些融化的冰激凌,舔着塑料勺子。

“不”,他郁闷地补充说,“我认为拉尼尔法官不会喜欢这些证据的。”

拉尼尔法官十分钟就打发了他们。

“他十点有一场高尔夫球赛”,拉尼尔法官手下满头白发的法警将他们送了出来,加利克瑟局长向劳拉解释道,“他把我们的想法枪毙了,我很遗憾。”

“不是说南方人都热情好客吗?”

“他来自东北的罗德岛。”加利克瑟说这,为劳拉打开了门。

劳拉努力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做错了什么,但同法官会面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办公室烟雾弥漫、沉闷窒息,拉尼尔法官只跟他们说了几句话,言辞严厉刻薄,“浪费法庭的时间。”“钓鱼执法。”“南部警局的刑警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西南是怎样办案的,但在这里我们必须遵守法律,必须看判例,你们不能把法院变成旧社会的宗教裁判所。德·塞鲁一家已经遭受得够多了,我不会允许这种迫害。”

“他提到德·塞鲁一家的事,是什么意思?”下法院台阶的时候,劳拉问加利克瑟。

加利克瑟道,“拉尼尔法官不喜欢额外的工作,我们这桩案子就是额外的工作。他不想受到任何关注。他一直保持低调,这样每次改选的时候都能顺利保住职位。”他拍了拍劳拉的手臂,“嗯,我得走了。总得维护社会和谐安定啊。”

他坐进汽车里,沿着市场街平稳地开走了。劳拉看着他将车拐向警察局方向。

她发现加利克瑟始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劳拉饿了,顺着市场街走,来到云九咖啡店。她选了个靠窗的卡座,从公文包里抽出杰西卡·帕里斯、艾莉森·彭斯和琳内特·索贝克的照片,平铺在桌面上。

劳拉觉得,自己总能想出办法,进吉米·德·塞鲁的房子查一查。她越来越坚信吉米·德·塞鲁就是罪犯。她需要更加仔细的寻找自己先前遗漏东西。

她盯着照片。三个女孩都很像。同样的类型,发型风格不同但长度相仿,同样小巧的鼻子。脸上有雀斑。无辜的碧蓝色大眼睛。

但杰西卡不同。她眼睛是棕色,骨骼轻巧,体格瘦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杰西卡是个错误。吉米·德·塞鲁没能得到他想要的女孩,所以冲动之下诱拐了杰西卡·帕里斯。

一个女服务员拿着一个大棕色陶瓷杯过来,“要点咖啡吗?”

劳拉点了点头,她被服务员吸引了,这个金发的服务员看上去六十多岁,上眼皮涂着紫色的眼影,有点浮肿,刷着厚厚的黑色睫毛膏,名牌上写着“玛丽”。

服务员瞥了眼琳内特·索贝克的照片,“我希望她投胎到咯好人家。”她探寻地看了劳拉一眼,“你是记者?”

“不是。”

劳拉只想自己待着,但服务员很友好的继续搭话,“你说话听起来不像这儿人。”

“我从亚利桑那来的。”

“哦,这个世界真小不是吗?我和我的女儿女婿一起住在凤凰城,直到一两年前才搬来。你从亚利桑那州哪里来的?”

“图森。”劳拉希望服务生走开,好让她静静思考。

“我在这里长大,从没想过离开,但我女儿想让我和她一同生活,我也想离外孙、外孙女们近一点……现在孩子们长大了,我特别想念这座家乡小镇,所以我回来了。我身体不错,也有精力,我想我可以工作到至少七十岁。再加上我也喜欢工作,喜欢和人相处。”

放在平时,劳拉会欣赏她的热情,但眼下她满心忧虑,只想一个人待着。

“你要吃点什么?饼干和肉汁都不错。”

劳拉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点咸肉、生菜、西红柿配白吐司,再加一点泡菜。她很多年没吃过白面包了,现在突然想吃了。一定是受南方的影响。

服务员将一绺碎发捋到耳后捋,说,“亲爱的,马上就来。”她拿着菜单,直奔厨房。

劳拉身后的墙上有个通风口,她能感到阵阵热风蒸着她的衣服。这店看起来不太干净——勺子油腻腻的。父亲喜欢油腻的勺子,劳拉几乎都忘记了。

劳拉收起三个女孩的照片,拿出吉米·德·塞鲁的照片。或许她错了——也许罪犯是雷曼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饿坏了,于是从餐桌上的木碗里取了点干橄榄,尝了一口。不是橄榄——这东西有点咸,口感绵软。她尝不出是什么。

“没吃过煮花生吗?”玛丽拿着一壶新煮的咖啡走过。

“谁要吃煮花生?”

“你继续吃,迟早会喜欢上它的。”她将放着三明治的托盘“哒”一声放在餐桌上,看了一眼吉米·德·塞鲁的照片,“你认识戴尔?”

“戴尔?”劳拉困惑了。

“戴尔·伦迪。他是比尔·伦迪的儿子。这上面写着什么?”她补充道,伸长脖子看照片下边写着的字,“祝你幸福……吉米。”

劳拉说,“他是吉米·德·塞鲁。”

服务员皱起眉头,仿佛努力地从大脑硬盘里提取信息,“不,这不可能。”

“这是吉米·德·塞鲁,他在吉普森旅馆弹钢琴。”

“不对,他就是戴尔·伦迪。他和他父亲长的很像。”

劳拉觉得自己像刚刚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一样茫然无措。这女人显然在胡言乱语。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肯定照片上的人是吉米·德·塞鲁。他在照片上的签名是吉米。他叫吉米·德·塞鲁,劳拉重申了一遍。

“不,这就是戴尔·伦迪。他看上去跟他爸一个模样。”服务员十分坚持。“也许你搞混了,因为他们是邻居。”

她话音颇为微妙,似乎在隐瞒什么令人不快的细节。劳拉记起拉尼尔法官说过:德·塞鲁一家遭受的够多了。

“德·塞鲁一家和伦迪一家是邻居?”

“隔壁邻居。”

“你认识德·塞鲁一家?”

“我当然认识。他们过去每周六都来这儿。亨利总是点饼干和肉汁,从不吃其他东西。那可能本身就是一个警告信号。”

“亨利?”

“亨利·德·塞鲁。再来点咖啡?”

劳拉用手盖住咖啡杯,好奇心征服了饥渴,“你说的‘警告信号’是什么意思?”

玛丽突然面露不安的神色。“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最好别听。”

一定是糟糕的事——劳拉有预感,拉尼尔法官的话语,加利克瑟局长的回避都暗示了这一点。后者根本没告诉她任何关于德·塞鲁一家的事。“他做了什么?”

“我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杀了自己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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