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劳拉来到西部大道,下定决心要把案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知道自己失了先机。假释官已经同意搜查,如果她再反对,就显得他们左右互搏、内部不和,会很快传到其他部门,以后她想要办成事儿可就难了。

三人成虎。维克多和巴迪联手摆了她一道,她得收拾残局,坚持下去。

她抵达雷曼家时,首先看到的是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SUV,车牌上标着RICOPRZ。她认识这车,是从一个墨西哥裔美国籍大毒枭那儿缴获的。如今它已变成麦克·加拉斯的公车了。

他来干什么?

劳拉记得,她和维克多对加拉斯的看法很不一样。维克多坚持认为加拉斯是个控制狂。但在劳拉看来,加拉斯对公务似乎漠不关心,任由警长处理日常事务——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怀疑维克多是因为其他不着边际的理由讨厌加拉斯的,比如他位于半山腰的豪华宅邸;他对高尔夫球的嗜好;他丰腴的第二任老婆,一个咄咄逼人的白人律师。

劳拉注视着加拉斯。实际上,他出现在这儿并不奇怪。对这类重要的案件,警督想来出出风头也是常有的,特别是加拉斯已经非正式地宣布参选图森市长。

加拉斯的SUV、一辆碧斯比警察局的巡逻车和巴迪·霍兰的雪弗兰科帕奇车都停在距雷曼家半个街区的街上。一小群人已经聚在维克多·塞拉亚那闪亮的黑色卡车旁边。所有人劳拉都认识,除了一个头发浅黄、穿着紧身Guess牛仔裤的女人和一个较为年长的西班牙裔男人:西尔维亚·克莱格以及假释官的头儿,厄尼·洛佩兹。

维克多靠着他新车的引擎盖,车窗敞着,好让他不错过拉什·林堡广播节目的最后几分钟。这个顽固的墨西哥人后裔——谁能料到他有这种品味。

加拉斯冲劳拉点点头,棕色的眼睛流露出审慎的意味。劳拉不知他为何如此关切,他们根本不熟。加拉斯解释说,晚些时候他要到谢拉维斯塔的执法研讨会上发表演讲,顺道过来看看“自己人”干得怎么样。

那神秘莫测的的眼神一直打量着她。劳拉转向厄尼·洛佩兹。

“他在家吗?”

“他的车在这儿。”

由碧斯比警员钱伯斯领路,一行人顺着街道走过去。加拉斯跟在最后——是不确定自己该干什么吗?他是从国家安全部的管理线晋升上来的,处理内政事务经验丰富,但不是那种典型的警察。

劳拉回头看了他一眼,感到警督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不大好。看到她回头,加拉斯不再盯着克莱格,转而对她微笑。他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身昂贵的西服,浆得硬邦邦的洁白袖口、一丝不乱的头发。虽然现在不过是早晨八点,他那贵族般的外貌和西班牙式的优雅气度,就像做好了出席一场纸醉金迷的筹款晚宴的准备——劳拉知道世上确实存在这种活动,但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

她能闻到他用在身上的各种东西:洗发水、香水、漱口水、沐浴露、发胶。他价格不菲的皮鞋落在她身后的路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钱伯斯警员急促地敲门。

劳拉留意到,加拉斯警督在路肩处就停下了。是担心枪击吗?劳拉用手掩了掩枪——下意识地。

雷曼来应门,还是光着上身。

看到来人,他骂了声:“妈的。”

西尔维亚·克莱格说:“查克,我们过来搜查你的住处。”

雷曼不理会她,只是对劳拉怒目而视,“是你干的。你是想报复我?”

西尔维亚镇定地说:“查克,根据假释条例,你必须让我进屋搜查,你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间,双方似乎陷入了对峙。钱伯斯微微地移动重心,手护在配枪附近。

雷曼堵在门廊上,双手叉在胸前,看上去像个怒气冲冲的“纯洁先生”。

“我做错什么了?”他怒喝道。劳拉不自觉地想起上回他像个训练官一样冲她怒吼。“我做了什么?”

街上传来强劲的引擎声。劳拉回头,看见麦克·加拉斯正把车倒出来开走。他干嘛还费劲过来一趟呢?

克莱格轻声说,“查克,能让我进去搜一搜吗?”

“我如果不让,你就要把我抓起来?”

“拜托,查克,没什么大不了的,”克莱格说,“你放轻松——”

“你是要抓我进去了,对吗?”

“没人要抓你。如果你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很快就完事儿了。你知道我也不想……”

他猛地打开门,门板撞上了墙。“搜吧。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请你把狗拴起来,”克莱格说。

“哦,看在耶稣的面上!”他吹口哨把狗唤来,牵到了屋外。不一会儿自己回来了,“我让他自己去遛弯了,满意了吗?”

克莱格笑得象是中了彩票:“很好,查克。”

他们踱进屋子:劳拉、维克多、巴迪·霍兰和西尔维亚·克莱格。其他人在屋外街上等着。

巴迪·霍兰巡视着各个房间,一双鹰眼不放过任何细节。劳拉还担心他会得罪西尔维亚·克莱格,结果发现他们本来关系就不错。显然巴迪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他很快就和他们会合,闲站在那儿,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

查克·雷曼过得不错。金黄色的硬木地板,东方风情的地毯,丹麦进口的家具。石砌火炉附近的角落里放着狗睡觉用的垫子。墙上挂着五颜六色的风筝。

西尔维亚·克莱格戴着橡胶手套,开始了安静而细致的搜查。她行动相当慎重,效率也挺高。劳拉发现她有一种教人平静的气质,值得欣赏。

维克多对雷曼说:“雷曼先生,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他看了一眼洒满阳光的厨房,“不如我们进去坐着聊,让假释官慢慢搜。”

“我被捕了吗?”

“没有。”

“那我没必要回答任何问题。”

维克多笑了。“如果你帮忙回答一下,我们会很感激的。我只是想弄清楚几件事。”

“简直难以置信!我要打电话给律师。”

“你没被捕。我们只是希望你能稍微合作一点。”

“去你妈的。”雷曼从厨房的桌子上抄起手机,转身走开。

他在电话里没说几句,然后挂上电话,把手机拍在桌上,“律师马上到。”

“至少,我们坐下等好吗?”维克多问。

“我还能不让你坐吗?”

他们坐在吃早餐的吧台边,雷曼靠着冰箱,用胳膊环着身体。

维克多把录音笔放在桌上,冲着麦克风说明时间、日期和被访者的名字。

雷曼完全无视他,定定地看着前方,眼睛像脸上凿开的两个深孔。劳拉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他的呼吸响得像发动的引擎。

“你认识加里·斯蒂特勒吗?”维克多问。

雷曼不作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呼吸短而急促。他恶狠狠地盯着墙壁,劳拉都担心他要对眼了。

他恐吓她的模样……

“你最后一次见到斯蒂特勒是什么时候?”维克多又问。

雷曼转而凝视天花板。

“你还记得杰西卡被绑架的那天晚上,你在干什么吗?”

这样的独白持续了几分钟,维克多终于放弃了。

他随和的性格和充沛的同情心通常能赢得别人的好感,但雷曼不为所动。

劳拉环视厨房。所有东西都一尘不染,闪闪发亮。炉子、冰箱和厨房器具都是不锈钢材质,是现代风格设计。没有寻常厨房里常见的乱糟糟的架子。在劳拉家里,洗洁精就搁在水槽旁边,但这里,除了流理台上的一盘水果,什么都没有。

放眼望去,空空如也。

巴迪倚在门廊的墙上望着她,脸上带着洋洋得意的假笑。劳拉没理会,继续观察厨房。

这地方简直是现代家居的典范。她想起凶手曾经清理过女孩的遗体,给她洗了头发剪了指甲。那么细致的凶手,浴室里会留下蛛丝马迹吗?她知道假释官不会搜查那儿,但如果她能找到别的可疑东西,他们就能申请搜查令了。

能找到什么呢?小女孩衣服的纸样么?

西尔维亚从门廊探出头来,“我能进来吗?”

雷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像一发导弹一样冲出厨房,到后院去了,还不忘狠狠摔上门。劳拉、维克多和巴迪也跟了出去。

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砖砌的庭院,一尘不染的烤肉架。雷曼打开水龙头,开始浇花。自来水的气味和泥土的气息混在一起。

劳拉知道克莱格不能彻底地搜查。她在来雷曼家的途中留意到,维克多在和克莱格聊天时曾暗示过要查什么。他问克莱格会不会缝纫,提到了自己母亲用过的缝纫机;提到了演员,问她懂不懂化妆,对于假发啊变装啊有没有了解;还说起小时候自己曾在万圣节扮演过怪探长,贴了假胡须什么的。

相当宽泛的提示,不过克莱格理解了。

克莱格隔着门叫道,“我只剩卧室没查了。”

劳拉看看表。维克多很快就得走了。他要去谢拉维斯塔看加里·斯蒂特勒的尸检结果。她自己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她得去图森当面告知加里的叔叔他侄子的死讯。他可能已经知道了,尽管警方还没向媒体确认死者的身份。

她又瞟了眼雷曼。

他焦躁得让她害怕。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他的怒火没有丝毫减退。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像是睾丸素——同水和土的味道一道弥漫在空气里。

这是维克多的战场。维克多的,和巴迪的。

“我得走了,”她对着空气说。

巴迪和维克多都没说什么。

劳拉出了门,一辆雷克萨斯正驶上路肩。一个身着高档西装、面容丑陋的小个子提着牛皮手提包下了车。

是雷曼的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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