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生

音乐人买了一个纸杯蛋糕和一盒生日蜡烛,蜡烛大都浪费了,因为他只需要一根。他挑了根蓝色的,因为蓝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他将蜡烛搁在礼物边上,虽然那并不是送给她的。礼物仔细地包装过,裹着醒目的彩纸,系着闪亮的金色蝴蝶结。

等着结账的时候,他随手拿了份报纸。杰西卡·帕里斯之死占据了头版。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有线电视还没怎么报道这事儿,他有点儿失望。

回到室内,音乐人拉好窗帘,点上蜡烛,唱起生日歌。他很惊讶,自己竟然流泪了。她要是还活着,如今该有三十岁了。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景,那是1998年,两年之后,在一场醉酒的闹剧中,她被男朋友活活打死。音乐人固执地认为,她是故意激怒了那个白痴,以此寻死,因为她没法面对自己。

她的结局如此不堪,对此他仍然感到难过。他不喜欢回想在阿劳湾发生的一切,但有时回忆会猝不及防地袭来,将他卷回那些可怕的日子里。

那是盛夏,加拿大西海岸的村庄过于温暖,让他感到惊讶。他在主路上的一家药店里闲逛,天热得外套都穿不住,他把它扎在腰上。

阿劳湾离他住的地方相隔万里——甚至都不在同一个国家。仿佛她在地图上随机划了条长线,然后沿着线逃之夭夭。他不怪她,毕竟她经历了那么多。

半空的货架上摆着许多士力架,大都裹着海洋或海军主题的包装,看上去很可爱,不过明妮已经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这对她来说怕是不新鲜了。

你想讨好谁呢?其实买什么并不重要,他知道。她会明白他的心意,那才是最重要的。

他瞟了眼手表,如果真想给她留下好印象,最好早点儿行动。她两点钟就下班了。他最终选了个陶瓷鲸鱼摆件和一张小卡片。卡片色调柔和,印着两个可爱的小孩儿。他还买了两包口香糖。

他走得很快,因为担心会错过她。大路拐了弯,那座黄色的木板房——午夜阳光旅馆餐吧——映入眼帘。他迈上旅馆大门的台阶,一个女人推门出来,烦躁地哄着童车里的婴儿。那女人看上去非常憔悴,典型的穷苦白人模样——头发粗糙,裸露的胳膊上满是文身。

他等着她走过去。女人夸张地摆弄童车,但他拒绝帮忙。她怨恨地瞪着他,他平静地回望,不让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他在想:你看着像个瘾君子。

“真谢谢你了啊,”她说。

他没搭理她,径直走进旅馆。只有一个女人在窗边的桌旁坐着,像是工作人员。他愉快地询问明妮·帕廷是否在旅馆里工作。

“她刚走。”

“能告诉我她住哪儿吗?”

女人拨开窗帘,奇怪地看着他,“她就在那儿,你进来的时候不是看到她了吗?”

他心一沉,像电梯突然向上移动时的感觉。“我没看见。”

女人瞪着他,像看一个疯子。她撩起窗帘,指给他看,“她就在那儿。”

他猫腰望出去,看到那个瘾君子和婴儿在路对面。有辆崭新的深蓝色小货车停下来。司机像个爱斯基摩人,尽管在这儿人们并不用这个词。他穿着坦克背心、短裤和人字拖,有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从他身后钻出来,冲向满是石砾的沙滩,往水里扔石子儿。

他看着那个小女孩,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长得跟明妮一模一样。

他感到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瓦解,那是他多年来小心筑成的堤坝。一些阴暗而恶毒的东西涌出来,是始终存在的怨怼和愤怒,这些年一直隐忍不发,但如今终于决堤而出。

旅馆的女人又说话了,“想追上她的话,你最好抓紧点儿。”

“闭嘴。”

“你怎么敢这样说话。请你离开,先生……”

“你他妈给我闭嘴!不然我打到你闭嘴,你这个老婊子!”

有一秒钟的安静,接着那女人站起身来,椅子划过地面,碰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飞快地往厨房走去。“我要报警,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撩起窗帘,向外望去。他注视着那个小女孩,她捡起石子儿向海湾扔去,显得那么快活。她是有毒的土壤里开出的花儿,但仍然那么纯洁,像个天使。仿佛是曾经的明妮。

他让窗帘落下,视线落在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纸袋上,那里面装着他刚买的东西。他发现自己忘了吃口香糖。但这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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