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星涛拎着内裤去给家里的豌豆公主买粥。

用了多久时间他不知道,反正买的都是她要求的东西,大不了洗了澡光腚站在他家里裸奔,反正家里除了她也没别人。

夜市摊人还挺多,他等了一会儿,粥没等到,等来了顾西决。

两位大佬往烧烤店门口一站,烧烤店的老板都有点懵逼,有点没搞懂他这店今晚是上了哪柱高香吸引来了这两位大神。

“你来干嘛?”韦星涛问。

顾西决原本是站在那没动,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半边脸沉浸在黑夜里,英俊的眉眼肃得就像是黑夜里的煞神。

他声音也很冷:“不让人吃饭?”

韦星涛叼着烟笑了,他发现自己就是忍不住嘴贱:“找不着小炮仗你还吃得下饭?”

顾西决不搭腔了,其实他确实也没点东西,到了烧烤摊就像雕像似的立在不远处,盯着不远处韦星涛的一举一动,光明正大地监视。

韦星涛也无所谓,他想盯着就让他盯。等老板准备好了所有的食物拿过来递给他,他才对顾西决说:“你继续找人吧,我走了。”

这话是他们今晚二次见面以来最和平的一句话。

没想到顾西决瞥了一眼他手里那粥和小菜的打包盒,问:“买的什么?”

“粥。”

“什么粥?”

“顾西决,你好奇宝宝啊,干你屁事?”韦星涛被他问得有点不耐烦,还有点不安,生怕他知道点什么,“想要自己不知道买,还要我邀请你来我家吃饭吗?”

顾西决盯着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了怀疑,反正怎么看都觉得这脸上写着心虚和秘密……他沉默了下,过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冷笑:“行啊。”

韦星涛:“?”

顾西决:“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也吃不完吧?”

韦星涛真的想死给他看,心里郁闷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怎么回事,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想来他这穷鬼家蹭吃蹭喝蹭住,体验生活啊?

顾西决的话里处处都是坑,他听出来了,所以说:“你还是别跟来了,安仔不喜欢你。”

他语气很自然。

顾西决反问:“安仔?”

“对,”韦星涛说,“上次和你们的人干架,他被划了两道,气血不足到现在,一直在我家里养伤,喜欢乱动伤口还发炎绷线,血肉模糊的……今天刮风又下雨的,那么冷的天,我给他买点吃的免得生病,有问题?”

他解释了一大窜,就差给去世边缘的安仔拍个照给他看。

听上去是没问题。

……原来是家里有个病人。

顾西决没说话,心中疑虑消下去了一点,同时又因为想到如果真的是他猜错了,线索断了的话,找姜鹤的事又重归大海捞针状态……

他眼神有点放空,黑沉沉的。

其实,他现在倒是宁愿姜鹤真的在韦星涛家里,头顶有个盖儿遮风挡雨,而不是大街上随便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游荡。

自己脑补了下那画面,他心里乱成一片。

脸色又变得不好看起来,心中烦家里那几个擅作主张还要把他拖下水的大人……

要不是他们乱搞,姜鹤至少会知道来找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彻底下落不明。

“……有烟吗?”他偏了偏头,嗓音沙哑地问。

韦星涛愣了下,发现他眼角微微泛红,脸色真的不太好的样子,索性也不跟他抬杠了,伸手去口袋里掏烟……结果烟没掏出来,他放口袋里的手机倒是响了。

不耐地皱眉,拿起手机看了眼,在看见屏幕来电那一串他熟悉的号码时,他还以为闹了鬼:因为来电的是他自己的另外一部手机,那手机他一直放在家里……

哦,家里。

瞥了眼顾西决,他飞快地把一包烟塞到他手里,扔下一句“安仔催我”拿着电话走开了,走出五六米远他才摁下接听按键,“喂”了声。

“你家有吹风机吗?”

那边的声音也低低的,还是像做贼,但是是特别文静乖巧的小贼。

“洗衣机上面的柜子里,”韦星涛说,“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上次删你存的号码时,顺便看到的。”

姜鹤的声音听上去云淡风轻,韦星涛都不好意思指责她把删他号码这件事说得像没事的人一样……

这女人根本就是铁石心肠。

他不说话,电话那边传来柜子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找到了,”她停顿了下问,“你到哪了,我真的饿了。”

韦星涛停下来,回头看了眼顾西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掉了,夜市摊前人来人往,可他不在那。

“马上到了,”他说,“关好门,李子巷里乱的很,除了我,谁敲门也别开。”

*

韦星涛回家时,连着浴室的厨房门关着,姜鹤猫在里面,闷闷地说:“你把东西放在沙发上,然后你回屋里去,关门时候声音大点。”

“防流氓啊,流氓给你买吃的买裤子?”

韦星涛哭笑不得,然后听她的回了房间,关门的时候差点把天花板震下来,他靠在门上,低头看手机。

小马仔们汇报,顾西决的人已经搜了他们半条街,他回信息,叫安仔回家待着,这几天别出来,然后又给他转了两百块,让他点外卖。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房门轻轻被敲响了,他开门走出去,姜鹤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沙发边,在烤自己的校服外套。

她头发半干披在肩上,一张小脸照在暖和炉微红的光里,小巧的鼻尖挺翘,脸白得近乎成了透明……

她身上也白,整个人缩成一团凑在炉子前面,不是小小的一团,但是看着也是一巴掌就能拍碎的柔软。

听见韦星涛走出来,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将膝盖上放着的校服翻了个面。

韦星涛不急着过去,靠在门边抱臂懒洋洋地问:“你穿内衣了吗?”

安静尴尬就被这么粗暴地打碎,姜鹤差点跳起来,急得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头瞪着他:“穿了,我用吹风机吹干的!”

韦星涛笑了下,看她不紧张了,转身把那些吃的拿起来。

姜鹤看着他的动作,在他把粥放上茶几时,突然问:“你手上的伤哪来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哦”了声:“你再晚点问,伤口该结痂了。”

“好歹问了。”姜鹤挪过来,“除了我谁还会管你,你和我一样惨。”

那还是不一样的,现在江市三条街为了你人仰马翻,只是你不知道,而我……当然也不会告诉你。

“那不一样,刚才还有人给我递创可贴,”韦星涛逗她,“我没接。”

“谁啊?”

姜鹤掰开筷子,递给他,自己又拿起另外一双。

“你们班那个小白兔,三个小时前我在街口台球室和荣连街的人干了一架,她正好在现场。”

“她怎么无处不在啊……等等,你不是刚砸了她家的店?”姜鹤夹菜的动作一顿,“她有病啊?以德报怨?”

他简单地笑了声,懒得评论,给她分了碗粥,她接了之后就捧着粥缩回了火炉边,一遍烤衣服,又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没有吧,”她瓮声瓮气地说,“可能是螨虫过敏,你家洗手间排风扇多久没擦了,扇叶都黑了。”

“大小姐,一身毛病,”他嗤笑一声,喝了两口粥,想了想又问,“想说说今晚怎么回事吗,大半夜下着个雨的满街乱跑,我第一眼看着你还以为见鬼了。”

提到这个,姜鹤沉默了下。

其实本来是**的事,但是韦星涛对于她来说,相当于一个陌生人……有些事其实如果想说,对陌生人的话,反而能开口,比较没有负担。

“我妈脑子有问题,眼里除了工作就我弟一个宝贝疙瘩,我爸没有这样,但是他医院特别忙,我弟……就是个正处于三六九,闲事狗的傻逼小孩,反正我家就这样,乱七八糟的。”姜鹤淡淡道,“没人管我,就顾西决管我。”

嗯,他确实挺像你爹的。

韦星涛默默地在心里嘲讽地想,比如上次让我别靠近你,还他妈用的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理由。

“然后呐?”

“还有什么然后,我喜欢顾西决天下皆知,当然什么事都顺着他,听他的……可能他们觉得他这个小爸爸当的不错,索性就准备给他升级一下。”姜鹤说到这,挺嘲讽地眯起眼。

韦星涛琢磨了下“我喜欢顾西决天下皆知”这句话,又忍不住继续腹诽,知个几把,小爷我就不知……

顿了顿,问:“‘升级一下‘是什么意思?”

姜鹤放下碗,指了指表示还要,韦星涛笑了声给她添粥的时候,听见她说:“二零二零年了,你听过还给十六七岁的少女婚姻包办的不?我家一家的高知,我爸还是博士,居然还干得出这种事来!”

说到后面,越说越气,脸蛋涨得通红。

“……什么东西?婚姻包办?”韦星涛差点把给她盛一半的粥打翻了,“你?和谁?顾西决?”

他骂了声娘,盯着她气哼哼的脸,又有些不懂了:“你不是喜欢顾西决,那你这不得敲锣打鼓的答应,反手一个生气加离家出走……”

他说着说着,看见姜鹤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以称之为习以为常失望的东西……

当愤怒被抽走,她整个人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蔫巴下去。

“他们不想管我了,说一声就好,我自己可以走。”姜鹤垂眼,小声地说,“他们不用把我硬塞给谁,顾西决他……他也挺可恶的,又不喜欢我,还和他们同流合污。”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抓了抓,什么也没抓住,缓缓地握拳,整个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上去了。

外面的雨停了。

屋内温暖的火炉旁,她却仿佛逐渐带了湿漉漉的水汽,少女的愁绪伴随着这水汽在空气中蒸发开来。

“我喜欢的东西可以自己去争取,要是到了最后他也不喜欢我,那也无所谓……就当是我自己在浪费时间,反正我又不会后悔。”

她声音断断续续地,越来越小。

“我不要谁施舍我,顾西决的施舍……我更不要……真是的,看不起谁啊。”

到了后面,彻底没声了。

“吧嗒”一下,一大滴透明液体落在了她膝盖上放着的校服衣领上,刚刚烤干成绀色的海军领又晕染出了一圈圆形的深蓝色……

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指尖放下来的时候湿漉漉的。

韦星涛陷入沉默,面对这个情况,他有点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从小就没爹没妈比较惨,还是锦衣玉食被养了小半辈子却面临被抛弃比较惨,他从来没感受过亲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姜鹤。

他有点后悔多嘴问这一句。

憋了半天,一抬头,发现她整个人都快缩到沙发的角落里,又狂打了几个含着眼泪的喷嚏。

他站起来把抽纸递给她:“……父母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当父母,有些比较蠢的,可能当了十几年也学不好怎么做这件事。”

姜鹤接过纸巾,擤了鼻涕,楞楞地抬起头望着他,一双眼红得像是要滴血。

韦星涛冲她笑了下:“有个脑残的父母,总比没有好。”

“……”

姜鹤进屋的时候,就注意到韦星涛家里没有任何照片,他自己的,他父母的,或者一家子合影,什么都没有。

她家客厅都好歹象征性都摆着一家四口的合照。

她内心纠结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想张口说“现在我跟你也没多大区别”,话到了嘴边,心里一阵难受,还是说不出口。

仿佛一说出口,就真的成孤儿了。

韦星涛这会儿还不知道她闷头在琢磨什么,自顾自慢吞吞继续:“父母这东西,聊胜于无嘛,万一哪天他们开窍就是皆大欢喜……”

姜鹤:“……”

韦星涛:“欸,我安慰得怎么样?”

姜鹤:“嗯,聊胜于无嘛?”

韦星涛:“……”

他脸上的凝固让她破涕为笑地嗤笑一声,吸了吸鼻子,又猛拽了两张纸狠狠擦了擦眼睛,坐起来了些,重新端起要凉的粥……

刚喝两口,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杵着没动,她奇怪地抬起头望他,却发现他盯着刚才她坐过的沙发发呆。

“怎么了?”她问。

“你哪受伤了?”他皱眉。

姜鹤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沙发上看到一点晕染开的红色……她愣了愣,下一秒整张脸红了个透,一把抓过身边的靠枕,猛地一下压在那块血渍上。

又是连续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韦星涛回过神来,盯着她红得能滴血的耳根幽幽地说:“你好像感冒了。”

姜鹤整个人压在那个抱枕上,没说话。

“我去给你买个感冒药,那什么,”韦星涛问,“你习惯用哪个牌子的?”

姜鹤抓狂地觉得,今晚她真的是倒霉透了。

*

半个小时后后,韦星涛第二次造访一个多小时前被他定位为黑店的那家店。

站在一架子的卫生用品前,他心中无比感慨,心中讽刺地想他那消失于人海茫茫的亲爹妈还是干了件好事的:比如还好没有把他生成女人,或者是一个有选择恐惧症的女人。

这个摸摸那个看看,心里八百次问候姜鹤那个“随便”的答案是他妈有多随便……

最后闭着眼随便抓了一盒。

刚想去结账。

手腕被人从后面一把扣住。

韦星涛眉头一挑,刚想发火哪个狗胆包天的敢碰老子,回头一眼,对视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眼。

“安仔的伤口用卫生巾包扎,挺有个性啊?”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顾西决立在他身后,满眼讥讽,整个人散发着森冷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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