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之临喘着粗气,一口气跑回了公寓。当发现何黎西不在身边时,才想起刚才惊悚一刻,那个黑衣人是鬼吗?不对,一定是劫匪,劫匪……何黎西可能已经被……怎么办呢?

报警!——这是他首先想到的举措,可是,这个时候才报警,恐怕为时已晚,何黎西的生命会不会受到威胁呢?万一劫匪把她杀了,到时警方追查凶手继而怀疑到自己头上怎么办?那不是更倒霉了?

想到这些,他心想也只能算何黎西倒霉了。他进了浴室,浑浑噩噩地冲洗着刚才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二天,谭之临早早去了学校。坐在回校的车上,他幻想着能看见何黎西,希望她并没有出事,这样自己就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了。

但是,这可能吗?

何黎西的确没有来上课。

糟糕!谭之临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愈加沉重起来,证明他先前的只是幻想,天真可笑的幻想,劫匪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一个弱女子呢?他们有这么仁慈吗?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依照以往的案例,劫匪一般都会做出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来。不知道这一次,何黎西会是什么情况,多半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二节课后,谭之临又特意到何黎西的教室外悄悄观察,看能不能见到她出现。可是,当所有的人都离开后,何黎西也没出现,也许匪徒劫财劫色后,已将她杀害了……刚回到办公室,助理谢伟就急着告诉他一件事。说刚接到江都精神病院一个电话,称他们院昨天深夜接收了一位名叫何黎西的女精神病患者,被证实是江大音乐系的学生,要咱们学校尽快去办理入院手续。

“精神失常?”谭之临当即一怔,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

两天后。

上完上午头两节课后,岳建飞又到位于江都北岸的精神病院去探视何黎西。

坐在轮椅上的何黎西,在她一夜之间憔悴苍老得犹如老妪的母亲身旁,茫然地盯着病房中的白色墙面。是的,从今早开始,院方允许何黎西到室外活动,不过由于身体虚弱,乘坐了轮椅。

“黎西,身体状况怎么样啊?今天的天气很好,这个时候还不算热,我推你出去散散心好吗?”一站到轮椅旁,岳建飞便开口跟她说话。

可是不论岳建飞说什么,何黎西还是像前天一样,依旧没有其他反应。医生告诉岳建飞,只有在发病时,她口中才会疯疯癫癫地念着“面具,面具,幽灵,幽灵”这几句胡话。

“面具”,“幽灵”,岳建飞不明白,她到底看到什么了呢?难道是有人带着恐怖的面具把她吓成这样的?

现在,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话题能和何黎西的母亲聊,所以他就对何母说想和黎西去天台上走走,便推着何黎西乘坐轮椅出了病房。

何黎西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的事呢?两天来,这个疑问一直在岳建飞脑海盘旋。他只听当时的值班医生说,当天夜里十二点,门卫听到有人敲铁门,出来看时只发现何黎西昏倒在地上,并没有看到是什么人将她送来的。

出于对学生利益的保护,以及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学校没有将此事公布。

其实,岳建飞也清楚一点,就是何黎西精神失常的一个重要原因,一定跟她的左耳失聪有关,只是他不想把这事说出来。他清楚一年前许美琪的自杀跟左耳失聪有很大关系,如果再把发生在何黎西身上的相同遭遇捅出来,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搞得人心惶惶,影响《合唱》的正常排练。

为了避免挂在轮椅上的点滴袋摇晃,他在长廊上慢慢地推着。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流泄进来,柔和地照耀着白色的油毡地板。

岳建飞对擦身而过的护士小姐点头致意,另一只手试着轻触何黎西的肩头。几天前还很有力的肩膀,如今却像衰老之人的肩膀般松弛、弱不禁风。

“黎西,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啊?”虽然明知她不会回答,岳建飞还是试着问道。

虽然何黎西双眼睁开了,却仍然对岳建飞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末了,岳建飞推着悬挂着点滴袋的轮椅,来到电梯前。

“对了,黎西,我们两人到楼顶天台去看看好吗?那里的视野一定很好。”

岳建飞从背后轻抚着何黎西的头发,按下了电梯钮。

这栋楼的顶上几乎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岳建飞推着何黎西乘坐的轮椅,缓缓地走在天台广阔的水泥地上。

虽然是上午,但迎面拂来的风仍让人感到闷热。来到天台西侧的围栏前,岳建飞便停下脚步,他静静望着何黎西的脸庞,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她眼也不眨地盯着远方的天空,忽然想起常跟她说过的一些话和发生过的事,故意给她暗示,看她能不能想起什么来。可是,她依然无动于衷。

“黎西……”岳建飞继续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当然,何黎西并没有反应。

“黎西……我该怎么办才好呢?”他将手放在何黎西的肩部,“我的黎西……黎西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么说着,拉起何黎西没有连接点滴管的那只手,并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耳部问:“黎西,有感觉吗?”

他应该知道黎西是不会有回应的。即使如此……即使明知如此……岳建飞的视线忽然之间转为一片朦胧,他的泪水即刻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从下巴滑落,接着在水泥地板上形成灰色的点点斑痕。

“黎西……我……”就在此时,就在这个时候,何黎西贴着自己耳部的手忽然开始激烈地颤抖起来。

“黎西?怎么了?什么……什么事?”

何黎西靠着本身的力量,奋力将手从耳部上抽离。

“怎么了?黎西?”岳建飞绕到轮椅前,查看何黎西的情况。

“面具,面具,幽灵,幽灵……”接着,他看见何黎西的脸孔,由于强烈的恐惧而扭曲着。

她发病了。

坐在病床边,看到心爱的人变成这个样子,岳建飞心里十分伤感,整个人都快垮了。要知道,一年多过去了,他和何黎西关系一直很稳定,未出现过任何波折。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不知该怎么办。

他从床边站起来,坐到存物柜前,拉开抽屉,将何黎西的照片从一本旧而干净的日记本里抽出来。

在那张照片上,他又看见了她在校园幽静的湖边拉小提琴时美丽优雅的样子。

毫不夸张地说,何黎西绝对是最完美的中国式贵族型美女:乌黑飘逸的长发、轮廓圆润小巧的瓜子脸、柳叶弯眉、晶莹剔透又有些害羞的大眼睛、秀气的鼻梁和性感的嘴唇。她的身材和她的五官一样完美。

他有时会这么想,虽然从他们交往的一年多时间来看,她与他一样是用情专一的人。然而,现在这个世道,谁又能奢望永远不变的誓言呢?年轻、漂亮、充满活力以及出类拔萃的优雅气质,这一切优越的条件都使周围的男生们对她想入非非、蠢蠢欲动……所以,他对她格外的好,生怕她一转眼就从身边消失。

岳建飞将何黎西的照片放回到自己的日记本里,起身去接了一杯白开水。他走到窗边,看到他的自行车停在楼下面——上课时间到了,可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上课和排练了。

他心里非常后悔,因为他终究还是没保护好何黎西,让本来一切美好的愿望都成了幻想,到如今已然后悔莫及。

黎西,谁把你逼疯的?

是谁?是谁?是谁???

“黎西——”他又痛苦地喊叫何黎西的名字,“黎西——黎西——”

他后悔自己没能陪在她身边,她那一走,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他接到《合唱》的幕后总策划谭之临教授的电话,谭之临称有事找他。岳建飞握着手机,望着病床上的何黎西,默默地退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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