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黎西向编导周显欣主动提出了退出《合唱》排练的请求——理由就是左耳听力有障碍。

昨天与岳建飞谈过后,何黎西就去了校医室检查,医生没有查出她听力下降的具体原因,建议她到大医院检查。她当即到江都市人民医院进行详细的耳科检查,结果被查出是患上癔病性耳聋。

这是一种心理应激不良,遇到突发事件(如发怒、惊恐、悲伤等)时突然发生的听力丧失疾病,由暗示诱发,也由暗示而消失。由于此类患者情感复杂,情绪极不稳定,且多遭受过重大的精神刺激,对周围具有暗示作用的环境反应敏感,因此,必须由暗示诱发者来消除患者心中所受到的刺激,否则是很难医治的。

何黎西害怕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样白白丢掉,心里不甘。可依她目前这种状况,已无法再进行正常排练,所以不得不忍痛退出了《合唱》。

还有,她今天果真看到秦天来上课了,由此可以判断,她昨天所看到的那一幕是假的?不——应该说,车祸的确发生了,人也死了,只不过死的人不是秦天,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长得像秦天而已……如此说来,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

放学后,她在寝室楼下等了半天也不见岳建飞,就给他打电话,得知他在开会。眼看天色不早了,天空还不时亮起了闪电,滚来隐约的雷声,似乎要下雨了,何黎西就想回公寓去。虽然离校不算远,坐地铁不到五分钟就到达,但想着昨天车祸的那可怕一幕,就心有余悸,还是打的踏实点儿。

正准备叫车,一辆的士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何黎西,上车吧。”一个脑袋突然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冲她招手。车里的人是音乐系的主任——教授谭之临。

“谭教授,怎么是你?”何黎西有些意外。

“快上车吧。”谭之临挥手催道。

谭之临也是回校外的公寓,何黎西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谭之临教授坐在司机旁边的副驾驶座上,虽是一位将近50岁的人,但戴着眼镜的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老,全身上下散发出儒雅的绅士气质。

车缓缓启动,司机掌控着方向盘,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何黎西看到谭教授摘掉眼镜,拿在手上无意拭擦,她从他眼睛的眸子里感受到一种暧昧的眼神。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何黎西又一次瞟了谭之临一眼,发现他重新戴上了眼镜,已经恢复了正常。何黎西长出了一口气,可是这时候她忽然发现,车子并不是往自己所住的小区方向开,而是驶向另外一条道路。

后座上的何黎西提醒司机:“师傅,你开错方向了,这不是去金水湾的路。”

此时谭之临忽然开口了:“何同学,是这样的,现在我想邀请你去我那儿,我想我需要就有关你退出《合唱》一事和你再共同商量一下,我跟周编导打过招呼了,明天暂停排练。”

“暂停排练?”何黎西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说,“谭教授,我已决定退出,你还是让排练照常进行吧。反正除了我,还有后备力量嘛。”

“不会占用你多长时间,到时我送你回去。”谭之临不接她的话,看来他非要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不可。

“那……好吧。”何黎西只好答应了。不过她心里很乱,眼前总是浮现出昨天早上地铁站车祸现场看到的那惊魂一幕。明明看到的是秦天救人死了,可偏偏他还活着,而且今天看到的秦天与往常似乎有点儿不一样:总低着头,沉默寡言,脸色苍白,眼神涣散,经常发呆……真搞不明白,地铁站见到的那个秦天到底是谁呢?难道世界上存在两个秦天?她心里开始是纠结,可到后来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今天出现在学校的会不会是秦天的幽灵?

“你怎么了?有心事?”谭之临觉察到了何黎西的眼神有些异常,神情恍惚,猜测她心中一定藏着心事。

“没……没有,只是有点儿累了。”何黎西敷衍道。此时此刻,她心里仿佛有一个像搅拌机一样的“问号”在翻江倒海,磨得她痛苦不堪,她真希望昨天早上发生的那一切只是一个梦。可是,当今天看到秦天出现在学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真的懵了……何黎西越想越害怕,她带着恐惧的目光看向昏暗的前方,真想对谭之临说“我想回去”,可是谭之临好不容易邀请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别想那么多了,其实我已经猜出了你的心思。”谭之临脸上涌起一股伪装的笑意。

猜出我的心思?何黎西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心想你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总之别有心理包袱,这个第一的位置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的,既然选择了你,别人就无话可说。”谭之临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何黎西没有说话,他哪知道,何黎西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司机拐了个弯,车子已驶入外环的一条僻静的小道。

谭之临是音乐系教授,最喜欢音乐家贝多芬。这次校庆,音乐系二年级的演奏曲目《合唱》就是由他亲自推荐的。据说,谁要是能做第一小提琴手,毕业后便有机会被保送到国外深造。因此,同学们都想竞争这个席位,但由于有谭教授的保驾护航,这炙手可热的“皇位”,终于花落享有“天才小提琴手”美誉的何黎西身上。

不过,一开始何黎西还是有所顾忌的,因为在去年的毕业典礼上,音乐系在演奏贝多芬这首交响曲后,第一琴手左耳突然失聪,而且自杀身亡了,所以她心里有些害怕,担心自己的左耳也突然失聪。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在快要抵达谭之临位于怡情小区的公寓时,在街口的拐角处突然看见街边上站着一个穿黑披风的人。那人似乎戴着一个灰白面具,将他的整张脸都遮挡起来。

异常闷热的天气还穿这么厚,真是一个怪人,司机想。

接着,那个黑衣人突然站在路中间,并向出租车招了一下手——他要搭车。

这时候电闪雷鸣,风声大作。

碰上这样的怪人,又是在天擦黑的时候,并且前后座上各载了一位乘客,司机怎么会停车呢?于是他就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前行。可是那个人却一动不动,害得司机猛踩急刹,差点儿就撞上他了。

“妈的!”司机骂了一句,一打方向盘拐上了另外一条街。他熟悉这段路,这条街也可以到达目的地。

只是希望那路灯和闪电的光亮不足使那个人看见自己的车牌——他曾经因为拒载人被起诉过一次,被罚了三百元。

这条街也是一条静街,一般天黑后街上是没什么人的,而这种风雷火闪的时刻更是空街无人。

谭之临倒也熟悉这条街,她想车子穿过这条街后就该到公寓了。可这个时候,意外的情景发生了——又一个跟刚才一样穿黑色披风、带着面具的人站在路口向司机挥手。

见鬼!才甩掉,怎么又跑到车前面了?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他有何企图?

闪电不时划破天空,将黑衣人的脸照得异常苍白。

司机猛一打方向盘,将车又拐向另外一条街。

这条街的路灯极暗,似乎是一条他从未来过的街道。三个人的心跳都开始加速,司机把车开得很慢。

不会发生什么事吧?上帝保佑!我昨天刚刚去教堂做过祈祷——我相信不会有事的……是的,不会有事……谭之临心怦怦乱跳。

后座上的何黎西也不安起来。

突然,路中央又出现一个人影,司机下意识地紧急刹车——还是那个黑衣人!

就在这时,车子莫名其妙的熄火了,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启动。

那个黑衣人朝车子慢慢逼近。

雷电交加,风声呼啸。

不好!凭职业感司机认为这个人不是劫匪,看他那怪异的打扮,黑色的披风以及灰白的面具,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像一个幽灵?

想到这,不禁毛骨悚然,发丝都一根一根立了起来……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三十六计,走为上!

司机弃车逃走后,后座上的何黎西吓得早已花容失色,前座上的谭之临情急之下忽然想起打电话报警,却发现手机没电了。眼看黑衣人就要逼到车前,他也猴急地打开车门跳下车,丢下后座上的何黎西向左边一个巷子逃去。

正所谓“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句话在关键时刻总能将人性自私的一面挖掘出来。两架保护伞瞬间飞撤,让何黎西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你是谁?究竟想干什么?”何黎西蜷缩在车里,吓得瑟瑟发抖。

可是,黑衣人并不开口说话,只见他趴在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缓缓撕下面具,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一条闪电撕破黑暗,顿时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更将刚刚撕下面具的那张脸照得一览无余——秦天的脸!

这是一张会给何黎西带来恐惧的脸。

“今天在学校,你看见我了吗?”秦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

“咔擦——”一声惊雷从天而降,将车里的那声尖叫淹没在苍茫宇宙间……路灯,像魔鬼的眼睛一样在黑暗中闪动;夜,昏暗得使整个夜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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