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坂町老夫妇被杀一案,移交有关部门继续调查之后,卑职仍然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暗中寻找着逮捕犯人的线索。

尽管案发当时,已经就痴情、怨恨、强盗三方面,进行了充分的调查,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知道,再就上述这三方面进行调查,也是徒劳无功,但我能够肯定的是,这起案件与痴情有关。

本来被害者森野氏,是小坂町的富裕之家,但是在这一家族中,有着不祥的血统,这是镇上的居民们,众所周知的事实。

被害者是被人用棍棒,残忍地打死的太兵卫老夫妇,他们与这一年二十四岁的女儿八重子一起生活,没有雇用佣人。

家庭看似圆满,但是有着特殊血统的家庭,常常笼罩着一种忧郁的气氛,也是很常见的。镇民们常说“总觉得这家阴森森的”。而且,八重子的美貌名声在外,但年龄已经错过了婚期,关于这一点,镇民们之间流传着种种传言,举其中一例:

女儿到了适婚年龄,却没有出嫁,是因为父母相信因果轮回,想要女儿一生独身,从女儿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很痛苦的,真是太可怜了,据说每次有人来提亲,他们都会大吵一架。

卑职听到这些传闻,估计本案可能与围绕八重子的痴情有关,并按照这个方针,不断地推进调查进程,然后打听到同城的山中石松,在本案发生的两、三个月前,曾放出话来说:“就算不生孩子又怎样?对方是个大美人,又有很多财产,而且父母又都老了。”等等言语。

于是,我开始暗中调査山中石松的平素行为。山中石松在小坂町,人送外号“大将”,虽然还不至于说是低能者,但确实有几分和普通人不同之处。他性格温顺,毫无危险性,甚至在积蓄钱财方面,较之平庸的普通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传说他在大谷木材加工厂,勤勉工作十余年,已积蓄了近千日元的储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非但不低能,反而是比常人更杰出的人物,这也说不定。可是,他那邋遢的外表和容貌,让接触他的人,不自觉地就以为他是低能,于是人们就送了他“大将”这个带有嘲讽意味的外号。

听说拥有如此性格的石松,说出了那样的话,卑职对传言的真伪,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得知了以下事实。

本案发生两、三个月之前,有一个镇民看见石松和八重子,在通往小坂町车站的路上说话,就问石松:“大将,干得不错啊。”

“嗯。”他笑咪眯地答道。

“听说你要当森野家的女婿,是真的吗?”

“嗯。”

“可是,听说森野家有很严重的病史,那你也要去吗?”

“嗯!……就算不生孩子又怎么样?八重子姑娘长得那么漂亮,财产又多,父母又年事已高。”据说他是这么回答的。

卑职为了确认这个传言的真实性,进一步推进了调查的步伐。据说当时石松的哥哥虎松,到森野家为石松提亲时,森野老夫妇立即拒绝了,然而直到这件事传播到全城,八重子本人都不知道,只是父母根据单方面的意见拒绝的。以至于后来八重子对父母表达了不满——“混蛋,就算对方是石松,不和我说一声就拒绝,这也太过分了吧。不管什么时候,有人来提亲,你们都不告诉我,就直接拒绝了吧?真是狠心的父母!”这当然是传闻,很难马上判断其真假,但是卑职认为,根据森野家的情况,大体可以相信。

同时,让卑职感到可疑的是“就算不生孩子”等说法,实属过于常识性,至少让人难以置信,这是被视为低能的石松所说的话。在卑职看来,这句话是什么人教石松说的,假如果真如此,那么肯定是有居心不良之徒,企图利用森野家苦于遗传性血统的这一弱点,另外,借助石松爱慕八重子的美貌这一良机,想把石松作为傀儡,置于其间,想要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野心。那么,这个人就应该是这场姻缘的利益获得者,至少是有利害关系的人。

说到利害关系的话,自然就是山中一家,即石松的父母兄弟们。

因此,卑职就本案发生当时以及前后,山中一家的行动,进行了周详的调查。

卑职于某月十五日,着便衣到达了小坂靑年会场,因为我事先知道,石松会参加当晚,在该会场召开的青年会例会。卑职不从正面到访他家,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赶赴青年会场,是希望秘密进行调查。毕竟案发后,巳经过了四十天,在传言刚渐渐远去的今天,突然到访他家,摆出一副审问的态度,反而更不利于获得真相,而且万一弄巧成拙,使得好不容易渐渐被淡忘的传言,死灰复燃的话,对事件的解决更加不利。

当晚青年会例会结束后,卑职和石松一起出了会场,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走着,并作了如下交谈。

“大将先生,你最近好像很高兴啊。”

“哪有啊,一点让人髙兴的事情都没有。”

“没有那回事吗。应该挺高兴啊,大将不是要和八重子结婚了?”

“哦,那件事啊。”石松开始犹豫起来。

“那件事?怎么了……大将?”

“那个……不行啊。”

“不行?……为什么啊?”

“因为八重子姑娘的父母死了。”

“森野家的老爷和夫人死了又怎样,人家八重子姑娘不是说过,她十分的喜欢你吗?”

“嗯,八重子姑娘说喜欢我。”

“八重子姑娘直接对大将说过‘我喜欢你’吗?”

“嗯,说过,还说希望我能成为她的丈夫呢。”

“大将,这些不是八重子姑娘直接对你说的,而是别人告诉你的吧?”

“嗯。”

“是谁说的啊?”

“……”石松犹豫着没有回答。

“你父亲?”

“……”石松继续沉默。

“母亲?……”卑职继续追问,但石松仍然不答。

“八重子姑娘长得又漂亮,又有很多财产,双亲又年事已高,就算有病,只要不生孩子,去领养一个就可以了。大将,你父亲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是。”

“那是谁说的呢?”

“我……”

“你?……”

“我对父亲说,森野家的八重子姑娘,希望我做她的丈夫,去做森野家的养子。”

“哦,是大将说的啊。”

“可是父亲说不行,对方血统不好,不可以。”

“哦,是这样啊,于是大将就说‘就算血统不好,只要不生孩子就可以了’,是吗?”

“嗯,是的。”

“可是,大将,那是谁告诉你的啊?”

“……”

“混蛋,谁告诉你的啊?”我发怒地吼问着。

“……”石松依然一脸木讷。

“畜生!……不说是吧?……”我恶狠狠地威胁石松,“那好,不说我就带你去警察局,快说,是谁告诉你的……畜生!……快说!……”

“……”石松满脸惊讶地望着我。

“怎么样你都不说?”

“大人……谁也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卑职知道再追究下去也无益,于是就转换话题,缓和了语气,又进行了下面的问答。

“大将,森野家里的老夫妇俩被杀那天晚上,你都干什么了啊?”

“在家睡觉啊。”

“那天晚上,你的父母还有兄弟们,都在家吗?”

“嗯。”

“大将那天晚上,也和平时一样睡觉的吧,几点钟睡的?”

“火车路过的时候,马上就睡了。”

“啊,那就是九点半的火车对吧,大将睡着后,就一觉睡到天亮,没有醒来过吧,也就是说,不知道哥哥晚上有没有出去过了?”

“我入睡的时候他在家。”

“听说大将家已经交了肥料费了?”

“是的。”

“听说你父亲和哥哥说过,交不起肥料费向你借钱,但是你没有借,是吗?”

“嗯!……”石松费力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借呢?大将不是有很多钱吗?”

“我己经没有钱了……不,有钱,我有钱,可是父亲和哥哥只是借钱,却从来不还,所以我没办法再借给他们了。”

“大将没有借给他们钱,他们怎么付的肥料费呢?”

“不知道。”

卑职和石松一边继续着这样的对话,一边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山中家前面,半町远的地方,恰好那时候是九点三十二分,开往某地的快车,发出轰鸣声通过小坂町车站。

这时候,石松面对着列车,如化石一般伫立着,直到列车驶过小坂町车站几分钟后,他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我想不愧是低能者,像小孩子一样,喜欢火车电车,我不禁失笑。

然而,当列车驶过几分钟后,只是一个中途小站的小坂町车站,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石松还是没有改变那个姿势。我想已经快到他家了,就要告诉他,今晚的谈话不要对别人讲,然后告别。

可是,我连叫了几声“大将、大将”,他都仿佛没听到一样,视线依然盯着小站的某一点,静静地伫立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卑职集中精力,竖起耳朵想要听清石松说的是什么,可是就算屏住呼吸,凑到他身边,也没有能听清他的低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没能发现什么值得吸引人注意的地方。

卑职虽然感到有些焦躁,但仍努力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时髙时低,最后终于归于沉默。其间卑职通过他的口型,和如在深夜里梳头般的低语,只听得他连续地说:“蓝光,红光,蓝光,红光……”

几分钟后,石松忽然转过头,望着山冈上的森野家,低声叫道:“消失了。”仿佛忘记了我的存在。忽然他转过身去,快步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卑职被石松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只得茫然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为了解开石松所说的令人费解的话的意思,次日晚上九点多,卑职又去了石松伫立的地点,等待快车的经过。

终于,卑职的手表在黑暗中,指向九点三十分的时候,列车像平常一样,在黑暗中闪着一道光,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小坂町车站。卑职直到列车驶过几分钟后,一直在注意观察小坂站的建筑物,及其内部结构,企图查明昨晚石松所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然而,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变化。于是我又想,也许是我搞错了,昨晚石松视线的焦点,不是小坂町车站,而是在看站外列车驶过后的什么现象。可是我站在那里,把视力所及范围内的地方,都统统看了个遍,也没有任何发现,当晚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了。

卑职因为这样一个低能者的梦呓般的谜语,抽出宝贵的工作时间,而且,本案越来越偏离案件本身,渐入歧途,卑职自身也深感焦虑不安。可是本案调査的各个方面,都已经陷入了僵局,在案件陷入僵局的今天,卑职只得不拘泥于任何以前的调查方针,返回调査的第一步。

为了首先查明可能成为犯罪原因的事情,即使是低能者的一言一行,只要和本案被害者的家人,有哪怕一点点的关系,都不能等闲视之。可能就像溺水者的救命稻草一样吧,请允许卑职占用一点时间,细细道来。

第三天晚上,卑职再次来到石松伫立的地点,等待列车的经过。列车经过小坂町车站时,和前一天晚上一样,经过后也没能发现任何异常。

失望之余,我正要返回时,转头看到山冈上的森野家,黑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土仓的白墙,此外看不到一丝灯光,宛如魔鬼的家一般,在黑暗中沉默着。卑职离开那里走了两、三步,再次停了下来。想起那晚石松转头回望山冈上的森野家时,说的那句“消失了”,其中一定有什么内容,我在那里站立良久,也没能解开那句话,到底在暗示着什么,最终我只好放弃,无奈地返回了。

卑职之前企图查清楚,是谁教石松说“只要不生孩子”等话,至今仍未查清楚,甚至误入歧途,我也觉得很遗憾,但是那晚石松的言行,给了卑职一个暗示,勾起了卑职调查的好奇心。因此我觉得,先把调查谁教他说“只要不生孩子……”放在第二位,而应首先专心于解开那晚石松谜一般的言行。

卑职在归途中,又对他的言行,进行了种种推测,没有想出任何解决谜题的线索,最后如果还是把他归于智商相当于小孩子的低能者来看,那么他说的是“蓝光,红光”,和小孩子容易被彩光吸引,这一点如出一辙。只是单纯地看到车站内的信号灯,而兴趣盎然的话,那就只不过是儿戏一般,把这认为是含有特别意义的谜题,确实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即便如此,石松在那般梦呓之后,回望森野家的时候,口中所说的那句“消

失了”也应该是有着什么意义的,卑职认为,不应该将其一概归于“愚蠢的梦话”而置之不理。

回家后,卑职决定明晚和石松一起,再去一次那里,对他的言行,再进行一次调查,对谜题的内容虚实,再审问他一次。并且要吸取上次把他当做低能者对待,而导致失败的教训,希望能采取更有效的方法,诱导他来回答。

卑职不应该小心谨慎地等待罪犯。卑职因自己好奇的个性,错过了破案时机,招致了重大失败。

解决本案的关键——至少能给解决本案,带来曙光的石松,于上月某日死亡。死因是他在所就职的大谷木材加工厂,夜间独自加班时,晚上七点钟左右,被木材压死。这件死亡案件,已由当局官员现场鉴定,确认为是由于“木材坍塌压死”,虽然这样论断,似乎不会给日后留下任何问题,但是对我来说,至少对我正在调查的森野老夫妇被杀一案来说,失去了宝贵的资料。

卑职的调查一时受挫,极其失望。这完全是由于卑职拘泥于自己调查犯罪原因的兴趣,停滞不前、犹豫迟疑所导致的。卑职对自己疏于职守之罪,十分抱歉,虽然失去了这个重要的资料,但卑职一定努力解决本案,将功赎罪。

前几日由于石松的死亡,卑职很是沮丧,便抽得一日空闲,去拜访了在小坂町字森山,担任小学教员的朋友末松笃,却不料从末松那里,看到了解决本案的曙光。

卑职将当时和朋友末松的谈话记录如下。

“小坂事件还没有眉目吗?你不是负责继续调查这起案件的主任吗?”

“那起案件真是让人头痛啊。”

“听说那个‘大将’石松也死了,是真的吗?……死因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虽然对外宣布无可疑之处,已经处理完了……但是对我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疑之处……”

“也就是说,‘大将’的横死,如有疑问的话,你负责的案子,是不是就更加复杂了呢?”

“是啊,首先,‘大将’拥有千余日元财产这件事,经过我的调查,该事实是确信无疑的。可是,‘大将’死后再一调查,这笔钱却不见了。本来‘大将’是把这笔钱藏起来的,并再三变更存钱的银行,以至于他死后,其父兄等,也都拼命到处找这笔钱。我因为查案的需要,也调查了一下钱的去向,辗转了K市的四、五家银行和信用合作社等,最后终于查到,是存在了K市的玉川银行。可是那笔钱却被分成四、五次,取得一干二净,取款日期是某月十一日至二十四日,并且之后再没有存入哪家银行的迹象,总该不会是大将自己给挥霍掉了吧……”

“也就是说,取款日期,也就是从传出大将要当森野家的女婿的流言,到森野老夫妇被害这段时间,是吗?”

“是的,我想会不会是有一个人,见大将低能、看见女人就嬉皮笑脸的,于是诓骗他说‘去做八重子的丈夫吧’之类的话,哄他高兴,然后找个借口为诱饵,骗出他的钱来呢?”

“有传言说,大将的哥哥去森野家,为大将求亲,是真的吗?”

“好像是真的。”

“可是,突然去说这种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是有些奇怪,但是森野家血统不好,你也知道吧?可能他们认为,因为这个,没有人去提亲,所以,即使是有点缺陷的男人,森野家也会接受的吧。而且,石松虽然被人们看做低能、唤作‘大将’,却非常能干,是一个比别人都加倍认真工作的劳动能手,所以,在其父兄看来,觉得还是很有可能性的,于是非要撮合两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算是这样,突然前去为那个‘大将’提亲,也是挺难为情的事吧,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话虽如此,可是八重子喜欢那个‘大将’石松,这件事似乎也是事实,也可能是因为那样一个人,说喜欢他只是开玩笑,拿他寻开心,而‘大将’却信以为真,非央求父母前去求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像你猜的那样,有人在背后煽动‘大将’?”

“是这样的,所以只要抓住那个家伙,这件事情基本上就真相大白了。”

“原来如此……应该很快就能抓住了吧。”

“嗯,如果那个‘大将’还活着的话,轻而易举。”

卑职和朋友末松一边吃晚饭,一边进行了大致内容如上的对话,饭后仍继续闲谈了一会儿。

闲谈中,九点三十二分的快车,传来隆隆响声,从末松的房间,可以看到隔着一片田野的小坂车站。当列车的响声靠近时,末松忽然回过头,透过回廊的玻璃窗,向列车通过的小坂站望去。

列车通过之后,卑职忽然想起了石松留下的谜题一般的话语,待末松恢复原来的姿势,我对他讲了那天夜里的情形,末松说道:“是吗?……原来‘大将’石松那小子也注意到了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乐在其中呢……或许正是因为他不同于常人,才会注意到奇怪的东西吧……今晚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想起一件事,可能会对你负责的案子,有所参考……你住在城市一边的派出所,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个很有意思哦……”

末松陪卑职在回廊上,说了如下的话。

“看,从这里能够看到小坂车站吧……是这样的,我大概是一年前开始注意到的,九点三十二分的快车通过后,大概再过五分钟,看,就是那个站内的、装着信号灯的柱子,像是事先规定好的,必定会首先在柱子右边六尺远处,用蓝灯画一个圆,然后又变成红灯,‘嗖’地一下就消失了。因为那灯肯定是车站里的旋转式手提信号灯,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向站外信号机打信号什么的,可是那灯每隔一天晚上就会亮起,最初只是无意间发现的,后来注意观察,发现每隔一晚,也就是大月的偶数日子、小月的奇数日子,这种现象必然会反复出现。

“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特意去注意,但是因为刚好是快车刚刚逋过之后,而且,我坐在桌前就可以看见,不知不觉中,看那灯光的闪烁,成了我的一个习惯,竟至于觉得那灯是在向我打信号,我也想要回应它,每每期待着看到它。

“有月亮的晚上,越过涂满紫色的斜面的田野,看着蓝灯和红灯缓缓地画出的圆,仿佛进入了童话王国一样;在一片漆黑的夜晚,看到那样的灯光,也仿佛进入了一个怪异的世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了那灯光,因为偶数、奇数日子的关系,看不到灯光的晚上,就会莫名地觉得若有所失。

“说得有点伤感了,但是,自从看见蓝灯红灯以来三个月后,我发现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本来,之前也没有认为,那是给场外信号机的信号,或者是其他列车运行的信号,尽管觉得这来历不明的信号有些可疑,但是对我来说,这也无所谓,没有必要一探究竟,就那样自得其乐。然而,喏……从这里可以看见吧,森野家的宅子和厢房,应该清晰可见的,虽然今晚有点黑,看不清楚……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倚靠着回廊的门,等待着列车的经过和灯光的闪烁。像往常一样,列车通过之后,先是蓝灯画了个圆,就在那一瞬间,我感到视野的右端,有光闪了一下。我忽然意识到,是森野家的厢房的灯灭了。本来我并没有注意那天晚上,森野家的厢房有没有开灯,也不清楚是在蓝灯画了一个圆之后灭的,还是那天晚上就没有开灯,总之,感觉像是画了一个圆的同时,厢房里的灯就灭了。当晚就这样过去了,后来注意观察发现,总是蓝灯画了一个圆之后,森野家厢房的灯就会关掉,偶尔厢房的灯也会不关,那吋蓝灯就会再次画一个圆,这种情况大概一个月有两、三次。

“可是,从发生那桩惨剧那天开始,就再也没见过蓝灯闪烁,也没再见森野家的厢房亮过灯。

“当然,我也知道那是一种什么信号,但是没有细想过,具体是什么信号,在发生那样的惨剧之后,说了什么疏忽大意的话,给自己带来麻烦还好说,要是给别人造成麻烦,从我的职务上来说也很为难,因此迄今为止,我一直也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刚刚听你说来,死去的‘大将’石松竟然也知道这件事,再加上对象是你,正在为解决这个案子发愁,我就说了这件事。

“怎么样,有点参考价值吧?……那个信号的意思大体我也能猜到,但只是我的想象,不能对人说,尤其对象还是担任调査主任的你。唉,就交给你来判断吧……”

卑职听到朋友末松以上所言,觉得本案即将真相大白,已如囊中之物一般,唾手可得,甚至有自信,不出十日,即可将犯人逮捕归案。

卑职便要求传唤本案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小坂町车站助手小林正一前往本署。

小林正一早就和森野八重子有染,但八重子的父母,害怕家族血统遗传给子孙,对八重子进行严密监视,小林没机会倾诉爱恋之情,不得已,只得和八重子约好一个暗号。即利用职务之便,在快车通过之后,站在站内能看得见的位置,用蓝色信号灯,朝着八重子的房间——也就是森野家的厢房,打一个信号,等厢房的灯熄灭后,再换成红色信号灯来回应,等到下班后,就立即赶往森野家,从后面的石板门潜入。如果蓝灯闪了两次,厢房的灯都没有熄灭,那就说明八重子家里有不便之处。每次快车经过时,八重子就会立即站在厢房的外面,来回应暗号。

而且,据车站的职工出勤簿记载,嫌疑人小林正一,于大月的偶数日、小月的奇数日值班。

但是,根据小林的供述,案发当晚,他和平时一样打了信号,在得到了八重子的熄灯回应之后,于当夜十点左右,来到了森野家,次日凌晨一点左右,悄悄回到了小坂车站,睡在了车站休息室里的床上。森野八重子也供述说,小林是凌晨一点回去的,另外,当晚值班的另外一位车站职工,也作证说:当夜两点之前,看见小林睡在休息室的床上。这与根据法医推测的死后经过时间,算出来的作案时间——凌晨两点至四点——也多少有些差距,但是我相信,根据以上事实,可以充分断定,小林具有重大嫌疑。

此外,根据车站的备品簿记载,次日(清晨),他申请了一副新手套,从以上种种事实来看,小林正一在本案中,具有最重大嫌疑。

小林作为本案嫌疑人,已被拘留。卑职为搜集物证,在青年团员和志愿者们的帮助下,首先集中力量,寻找尚未发现的凶器。

然而,某日下午两点钟左右,第二次搜查被害者森野家附近,仍然一无所获,只得空手而归,于是我们在森野家后面,小树林里的茅草屋前集合,重新商量搜查方针、安排等事宜。

在商量过程中,志愿者山本重藏曾在茅草屋的侧面,对着一堆稻草小便,我一边和其他团员商量,一边看着他的举动,卑职发觉,山本的行为有可疑之处。即上午十点,第一次在这里集合,商量搜查安排的时候,他就解了一次手,而且,是在同一个地点。可是卑职以为,或许这只是偶然,不足为意。

和团员们商议完毕后,又在商定的区域内,进行了一次更加细致的搜查,结果再一次徒劳一场,我们只好结束当天的搜查,各自返回。

卑职谢过志愿者和青年团员们,独自踏上归途,忽然想起了山本重藏的举动。本来山本是以志愿团员的身份,参加搜查行动的,当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卑职就有一种预感。但是不能因为这样的直觉,而扰乱搜查方针,并且,我也一直在反省,曾因此而冤枉无辜良民的惨痛教训,所以,一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直觉。可是尽管如此,山本小便前后的动作行为,实在是太可疑了,以至于卑职根本无法压制自己的直觉。

于是,以防万一,卑职并没抱着任何希望,又悄悄返回了山本重藏小便的地方一看,却意外地发现了凶器,就在那一堆稻草的缝隙里,插着带有血迹的棍棒。该棍棒是森野家用来闩门的。

(中略)

卑职已经先将本案的嫌疑犯——小林正一带回警察署,作成了报告,但是卑职却有种信念——小林并不是真正的犯人。因为其后卑职的调查取证,小林正一性格温顺,品行善良,工作忠实勤勉,作为青年助手,在单位内部评价颇高,前途无限光明。关于他和八重子的恋爱关系,也如同八重子的不幸身世一样,他们不幸的爱情,,也令人同情,甚至有人对他有罪行心怀疑惑,咒骂当局政府的误判。

恰逢当时,卑职也对小林正一的罪行,怀有几分疑虑,搜查当天山本重藏的举动,以及根据他的举动,发现凶器这一事实,令卑职产生更大的疑惑,于是暗中调查案发当时,及前后以及现在的动静,发现了以下疑点。

―、山本重藏在“大将”山中石松就职的大谷木材加工厂,担任搬运工人,经常搬运木材,出入小坂站,并且也有知道那个暗号的嫌疑。

二、捏造并散布有关森野八重子和“大将”之间的种种流言,

并且花言巧语怂恿“大将”骗取其钱财等,均系山本重藏所为。

三、山本重藏声称:最近买卖小鸟,赚了一笔钱,然后辗转K市,把钱都花在了为妓女赎身等,不合身份的事情上,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买卖小鸟赚钱一事。

四、案发当夜,一直到九点四十分左右,也就是快车通过之后,山本重藏都逗留在小坂车站内。但他回家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左右,其间行为不明确。此事由其前妻阿德的供述得知。

综上,卑职将山本重藏带回本署,本想让他自己招供,但是他却不轻易吐露实情。但是根据上述各点,可以推测山本己经熟知,打过信号灯之后,森野家后面的木门不会上闩,于是,他偷了小林正一挂在信号灯把手上的旧手套,戴着手套在小林之前,潜入森野家,待小林离开之后,拿着闩门用的棍棒,闯入老夫妇的卧室,翻找财物过程中,他惊醒了老太太,害怕被认出惹来麻烦,于是当头一棒打晕了老太太;又在听到响声,刚要起身的老爷头上,也狠狠地打了一棒,最后又乱棍将两人打死。

然后,山本重藏知道:要将罪行嫁祸给当晚身在森野家的小林正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后来便在搜查凶器的时候,又在藏匿地点小便,以此为暗示。至于手套的下落,相信随着调查的进行,也会根据他的招供找到的。

关于犯罪的动机,应该是生活放荡缺钱花而去盗窃。至于可怜的“大将”的死因,卑职自信,山本重藏具有充分嫌疑,卑职将在继续调查的基础上作出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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